明疏影一下子變了臉。

    “皇上先別動氣，請聽奴婢慢慢道來。”

    道來什么啊……連你都倒戈了，整個前朝后宮還有誰是站在我這邊的？

    “若是換做從前，奴婢決計不會認為，攝政王會是皇上的良配?？墒?，自打皇上受傷之后……不，似乎要更早一些，反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攝政王對皇上的態(tài)度就變了。他會耐著性子聽皇上說話，也會采納皇上的意見，在皇上您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前朝的事務(wù)已經(jīng)夠他忙的了，但他卻每天都來皇上身邊守著，一待就是兩三個時辰，有時他連覺都不睡，直接就去上早朝呢！這些點點滴滴，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覺得，倘若攝政王不是真心喜歡皇上的話，那么以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做到這種程度的?！?/br>
    明疏影被她滔滔不絕的一番話說得沒了底氣。

    她都不曉得……那一陣，他每日都會抽空到她床邊守著……

    “皇上，您剛登基那會兒，奴婢老是擔驚受怕的，總以為攝政王會對您不利……如今想來，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是啊，他的為人，她早已了解。只是……當年不過才一個月的工夫，他就對她心生愛戀，莫不成……真是一見傾心嗎？

    怎么想都想不起初遇時對方有何異常的表現(xiàn)，明疏影不禁開始思忖，難道是因為自己當時看不見，所以錯過了許多細枝末節(jié)？

    生平從來沒有喜歡過什么人，也是第一次被人正經(jīng)地告白，女子只覺陷入了一片迷惘之中。

    是夜，明疏影輾轉(zhuǎn)難眠，第二日，眼底自是少見地出現(xiàn)了兩抹青黑。無巧不成書的是，金鑾殿內(nèi)，她發(fā)現(xiàn)君寧天的眼瞼下也有異色。

    她看得見的東西，文武百官自然也看得到。這下可好，一群年近百半的男人開始暗自揣度：這皇上和攝政王同時淺眠，莫不是……

    八卦之心乍起，不，是食君俸祿、為君分憂的忠心被瞬間激起，大臣們看這二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明疏影不曉得這群臣子肚里的彎彎腸子，只不高興地皺了眉。

    大家伙兒趕緊夾起尾巴做人。

    沒錯，雖說年輕的女帝向來待他們和顏悅色，但她身旁的攝政王可是素有“冷面閻王”之稱的。如今攝政王心悅于女帝，萬一他們把皇上惹怒了，就算她不跟他們計較，這攝政王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唉，兩年前還在擔心這麗國就要改朝換代，沒料想兩年后，竟是這樣一副光景。看來，這冷面閻王也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啊。

    如此一思，眾臣看皇帝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了然。

    明疏影眉角一跳：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對于滿朝文武一天一個樣、三天大變樣的眼神，她已無力腹誹。

    早朝過后，她收拾了滿心的無奈，一本正經(jīng)地問君寧天，這兩日是不是太過cao勞了。

    說起來，她曾經(jīng)還揚言要替他分擔的，可一轉(zhuǎn)眼，她卻總是想著離開，也委實是食言而肥了。

    所以……

    “皇上若是能別再同臣置氣，臣便不必這般勞心勞力了?！?/br>
    聽男子煞有其事地說罷，明疏影不自覺地癟了癟嘴。

    怪她嘍？

    片刻，她不著痕跡地嘆息一聲，開口屏退了屋里的宮女、太監(jiān)。

    “其實，你說的話，我仔細考慮過了。我可以繼續(xù)留在這里，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br>
    君寧天聞言眼睛微亮，這藏于眼底的罕見精光，竟是令女子心頭一動。

    “你說。”

    “就是……不要這么快逼著我嫁你，不對，是娶你?！?/br>
    話音未落，男人險些喜形于色的臉就倏地沉了回去。

    “不行?！?/br>
    他斬釘截鐵地拒絕，直叫明疏影氣得坐直了身子。

    “為什么呀？！”

    “不為什么?！?/br>
    “你不講理！”

    “哼……”

    還“哼”？！該“哼”的人是她吧！

    眼瞅著對方居然用鼻孔出氣，明疏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干瞪著眼坐了一會兒，她忽而換上一臉戲謔之色，抬高下巴道：“攝政王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入贅？”

    “激將法對我無用?！?/br>
    “……”

    這個油鹽不進的家伙！

    不知何故，明疏影冷不丁覺著，自打君寧天向她表明心跡以后，她就變得不像她自己了。

    她不禁記起以前在明家的時候聽過的一句話。

    都說女子一旦有了心儀的男子，人會變笨呢！

    她驚惶地驅(qū)散了這段回憶。

    她才沒有變傻！定是去年裝傻裝得太久，這才假戲真做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女子倏爾話鋒一轉(zhuǎn)道：“那你先答應我另外一個條件?！?/br>
    “你說?！?/br>
    “把十四meimei送出宮去?！?/br>
    君寧天鳳眼微瞇，并未馬上接話。

    “為何？”片刻后，他面無漣漪地問她。

    “不為何?！迸犹糁济?，老神在在地回答。

    被對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君寧天倒也不氣不惱。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留她在宮里陪你，不好么？”

    “是很喜歡啊，所以才不想讓她跟你這樣蠻不講理的人離得太近?！?/br>
    “……現(xiàn)在是你不講理?！?/br>
    “哦……只許你州官放火，就不許我百姓點燈么？”

    明疏影俏皮地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反問——她得讓他見識見識，假如她無理取鬧起來，那也不是好對付的。

    君寧天眼珠不錯地盯著她，并不急著接話，過了有一會兒，他才面色如常地說：“不給我一個正當?shù)睦碛?，我不會照辦?！?/br>
    語畢，他也不解釋什么，就徑自拿起一本折子翻看起來。

    明疏影只得承認，她沒能成功鉆著那個空子。

    罷。

    “正當?shù)睦碛删褪?，小十四其實是個男孩。”她收斂了方才的調(diào)笑之色，鄭重其事地開啟朱唇。

    君寧天翻動奏本的動作不由一頓。

    “我親口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是因為我信任你，你可別讓我失望?！?/br>
    然后，她看著男子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與她四目相接。

    可是，她揣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等了好半天，都沒有等來君寧天的表態(tài)。

    “我知道，先帝做了很多對不起你君家的事，可是，先帝迫害你爹娘的時候，小十四都還未出世，他是無辜的?！?/br>
    君寧天冷著臉，依然不言不語。

    “寧天，他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來當初他母妃生下他的時候，也是不愿看到他將來被卷入宮廷斗爭之中，這才會特意冒著風險，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不知不覺間斂起了秀眉，明疏影神色懇切地注視著面沉如水的男子，“放過他，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石沉大海，好嗎？”

    ☆、甜蜜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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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年關(guān)，宮中一片喜氣洋洋。紅艷艷的大燈籠高高掛起，鋪了白雪的紅梅也開得正盛，襯得宮里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喜氣。

    這天，明疏影又帶著一大堆點心和新衣去了十四公主的寢宮。這已經(jīng)是她這個月第四次去探望這個“小meimei”了，鬧得其侍女秋笛都快要誠惶誠恐了。

    “這身衣服好，我家十四穿著特別可愛。來，皇姐替你換上?！?/br>
    聽業(yè)已恢復心智的女帝冷不丁這般說道，害秋笛緊張得忙不迭上前阻攔。

    “皇上！皇上，這，這天氣怪冷的，公主她身子弱，奴婢斗膽懇請皇上，還是……不要換了吧。”

    明疏影頓住手頭動作，側(cè)首定定地注目于她。

    “屋子里挺暖和的，朕這么怕冷的人，也沒覺得凍啊?！?/br>
    秋笛面露尷尬。

    “這……皇上您有真龍之氣護體，自然不會怕冷，可是，主子年紀還小，挨不得凍的?！?/br>
    她唯有絞盡腦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盼著這位眸色清明的女皇帝能夠放棄替小主子換衣的打算。

    奈何天不遂人愿，女子剛聽她把話說完，就面不改色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朕沒有命人給小十四準備足夠的炭火，沒能讓他在一個溫暖如春的寢宮里過冬？”

    秋笛一聽這話，哪兒能不大驚失色，趕緊就給皇帝跪下了：“奴婢絕無此意！請皇上明鑒！”

    唉……如履薄冰地護著自家主子的秘密，也怪難為她的。

    不想再繼續(xù)“嚇唬”這個忠心耿耿的女子，明疏影忽而柔聲道：“起來吧。”

    秋笛摸不透她這是唱的哪一出，是以起個身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十四身上的秘密，朕早就知道了?！?/br>
    直到女子冷不防吐出這么一句，她才一瞬瞠目結(jié)舌。

    “皇……皇上？”

    “等過了這個年，朕就尋個借口，把小十四送出宮去。朕會安排好你們今后的生活，你再也不必替他擔驚受怕了。”

    秋笛仍是怔怔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