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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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弟妹三人盡情地射獵,大獲而歸。午食用的炙羊rou,夕食用的炙鹿rou,一連好幾日都盡情地享用這些野味。在女兵莊園中逗留了數(shù)日之后,靈州境內(nèi)普降大雪。嚴寒的冬日到來,眼看又要到冬至大節(jié)了,他們便連同李丹薇姊弟二人啟程返家,各自回了弘靜縣與靈州。 自冬至祭祖之后,李家便開始籌備年節(jié)諸事。田莊的出息需要清點,店鋪的利潤需要清算,孫秋娘忙得幾乎腳不點地。茉紗麗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雖然依舊健步如飛,但到底不能太過勞累。于是,賦閑的李遐玉便接替了她管的事,幫著打理孫夏與她的那一份產(chǎn)業(yè)。即使如此,以她干脆利落的性情,每日花在經(jīng)濟庶務上的時間依然不過是一兩個時辰。其余的空暇,便用來陪伴柴氏、抄經(jīng)習字。 及入臘月之時,某日李遐玉洗漱梳妝,瞥見那枚雙鷹穿云的玉佩,心中暗自算了算日子,忽地問思娘與念娘:“我的小日子,可是已經(jīng)有兩個月不曾來了?”許是心有所感之故,除了先前射獵之外,她再也沒有去演武場對戰(zhàn),只是平素經(jīng)常拉弓射箭而已。如今,總算等到了這個時候,想來也應當沒有辜負她的期盼。 正在給她梳發(fā)髻的念娘怔了怔,雙目倏然大亮:“的確是遲了兩個月,元娘先前幾個月的小日子一直很準!”忙著收拾的思娘猛地直起身來:“奴這便去讓人請醫(yī)者來診脈,趕緊些確定這個好消息?!睅讉€小婢女也都驚喜地笑開來,其中一人忙扭身出門去尋大管事李勝了。 “去罷?!崩铄谟駥⒄菩妮p輕覆在小腹上,微微笑道,“應是差不離了?!边@孩兒倒也來得很巧,應當是生在仲秋的時候。三郎的生辰是八月十七,若是小家伙能在她的腹中多待些時日,說不得便能與他一同生日了。 不多時,這個好消息便已經(jīng)傳遍了李家。雖則醫(yī)者尚未上門診脈確認,但柴氏仍是喜得親自來到了孫女的院子里。李遐玉聽得婢女的稟報聲后,忙起身出來相迎。柴氏立即握住她的手,將她往長榻上帶:“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了,可不許再習武對戰(zhàn),莽莽撞撞。往后也休得穿什么窄袖胡服,就穿寬袍大袖罷,連走路都能慢幾分?!?/br> 李遐玉哭笑不得,寬慰她道:“祖母,兒心里有數(shù),斷不會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這兩個月,兒就不曾去演武場對戰(zhàn),平日只是拉弓射箭而已。安心罷,兒會好好照顧自己?!?/br> “不過兩個月,胎尚未坐穩(wěn),還是小心些行事。”柴氏不容她反抗,便做了決定,“待醫(yī)者來診過脈,再讓他開些安胎的方子。不,是藥三分毒,還是開食療的方子便是。廚下也須得注意,必定不能讓你用什么忌口之物?!?/br> “祖母忘了么?因著阿嫂有孕,咱們一家早便已經(jīng)不用什么忌口之物了?!崩铄谟窠拥?。這時,茉紗麗、孫秋娘與李遐齡也陸續(xù)趕了過來。三人都很是稀奇地瞧著她尚未有任何異狀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圍攏上前。 李遐玉抬首見腹部高聳的茉紗麗亦是滿臉好奇,禁不住失笑:“阿嫂,你都要生第二個了,怎地就像從不曾瞧過似的?” “……”茉紗麗恍然抬起首,滿臉佩服之意,“只是突然覺得……元娘你似乎無所不能,比誰都厲害。憨郎勇猛又如何?三郎謀斷出眾又如何?你不僅能上戰(zhàn)場殺敵,還能將家中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還能懷胎生子,更勝過他們百倍千倍!” “……我是娘子,他們是郎君……”李遐玉說罷,柴氏與孫秋娘都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李遐齡則十分認真地思索著,鄭重地頷首道:“阿嫂說得很是,阿姊比許多郎君都出眾,遠遠勝過他們。只可惜,阿姊不能為官。不論是文官武官,我覺得阿姊都能勝任。” “且不提這些?!崩铄谟駬u著首,“如今我身懷有孕,便是想上戰(zhàn)場亦是有心無力?!庇辛撕褐?,她便覺得心中安穩(wěn)許多,不再夢回吹角連營了。只因著,腹中的孩兒既是謝琰的愿望,同樣亦是她的期盼。保護好它,讓它健壯地出生,無疑比上戰(zhàn)場更重要。 不多時,兩位相熟的醫(yī)者便一前一后來到了李家。兩人都與李遐玉診脈,斷定脈如滑珠,確實是喜脈。于是,李家上上下下都歡喜起來。柴氏命人賞了李遐玉院中所有的仆婢,孫秋娘開始盤算給未來的外甥或者外甥女縫衣裳,李遐齡則趕緊寫信讓部曲帶給暫時留駐河間府的李和。茉紗麗始終陪伴在李遐玉身邊,與她說著各種孕期之事。 一時之間,李家便仿佛提前度過年節(jié)一般,人人都喜上眉梢。而李和得到消息之后,更是忍不住連聲大笑,驚得軍帳外守候的府兵們無不嚇了一跳。雖說他恨不得立即逢人便分享一番,卻依舊記得這是在軍營之中,于是只能勉強按捺下來。當然,他也并未忘記命部曲將這個消息傳給巡防途中的謝琰——混賬小子,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第一百三十章 鴻雁傳書 消息傳到千里之外的時候,謝琰等人正在烏迷耳的鐵力爾部落中做客。眾人齊聚在氈帳內(nèi),邊飲酒邊議事,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烏迷耳高舉酒樽,爽朗大笑:“過些日子便是你們漢人的年節(jié)了,若是不嫌棄,便留在我們部落中過節(jié)罷!好酒好rou,保管夠!好端端的節(jié)日,也沒有在大漠中流浪著度過的道理!至于巡防之事,暫且放心,我們都替你們盯著呢!” 慕容若回敬一杯,笑道:“既然族長如此盛情,那我們便卻之不恭了。這些時日幸得族長多方照拂,我們方不至于迷失在暴風雪之中。日后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便盡管開口就是。我們吐谷渾的男兒,素來也是說話算話的?!?/br> 烏迷耳連連搖首,推辭道:“若非慕容郎君與謝郎君鼎力支持商隊與我們往來,鐵力爾這個老弱病殘居多的部落亦不至于如此繁華。冬天再也不用苦苦熬下去,有糧食有rou,甚至還能喝酒,我們不知有多感激兩位。兩位對我們的恩情,鐵力爾部落上下永遠難忘。眼下終于能夠回饋一二,我們都鼓足了勁兒呢?!?/br> 絲帖兒笑吟吟地過來與他們斟酒,接道:“可不是么?如今我們恐怕比汗王牙帳的貴族過得還舒坦。那些人還須得時不時擔心明天自己的腦袋是不是還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知該支持誰。而我們卻只需要躲在草原的角落里,過自己的小日子,由得他們爭斗去。最好兩敗俱傷,誰也別想再當什么汗王,免得再教旁人遭殃?!?/br> “小丫頭胡言亂語,莫放在心上?!睘趺远?,將她喝退,“我們在帳中議事,你來湊什么熱鬧?就算想學李娘子馳騁戰(zhàn)場,也須得等你武藝練出來再說!” 絲帖兒微微撅起嘴,將銀酒壺扔進他懷里:“有人來尋謝郎君,像是有急事,我便帶他進來了。好心好意,阿父你卻不領(lǐng)情,真教我失望?!?/br> 聞言,慕容若與烏迷耳側(cè)首看去,果然見坐在另一側(cè)的謝琰身邊立著一個面熟的魁梧大漢。那人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原本風度翩然的謝琰神色瞬息變化萬端,竟一時顧不得世家貴公子的形象,又驚又喜地立了起來:“我……我要當耶耶了!” 他朗聲大笑起來,舉起酒樽一飲而盡,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喜氣。烏迷耳、慕容若反應過來,剛要慶賀幾句,便見他拿起旁邊的酒壺,過來向著他們重復道:“我要當耶耶了!!”帳內(nèi)所有人怔了怔,都隨之笑道:“恭喜謝校尉!” “我要當耶耶了!”堂堂陳郡謝氏嫡脈出身的世家公子,仿佛再也不會說別的詞句,只知大笑著與人暢飲,一遍一遍地重復著同一句話。不多時,帳中的河間府武官、鐵勒勇士便都被他灌了一回酒。然而,他卻猶嫌不足,繼續(xù)抓住眾人痛飲。仿佛不如此便無法表達出內(nèi)心洶涌而來的愜意暢快一般。 孫夏被他灌得最多,趁他不注意,湊到慕容若身邊,壓低聲音道:“從未見三郎這么高興的模樣,簡直像是魔怔了。慕容果毅,他該不會直到遇敵的時候,還會拉著那些敵人嚷嚷自己要當耶耶了罷?” 慕容若呵呵一笑,瞥了瞥仍在四處團團轉(zhuǎn)飲酒的某人:“頭一回當耶耶,誰不是如此?且陪他喝個痛快就是,我便當作沒瞧見,不會拿軍法規(guī)矩給你們治罪,安心罷?!闭f罷,他心中卻不免盤算起來——年紀僅相差兩歲,不論此胎是男是女,今后或許都能做成一樁不錯的兒女親事。當然,只是或許而已。作為耶耶,他也樂見周圍親近人家有人才品行皆出眾的小郎君小娘子,免得到時候無從抉擇不是? 這一夜,謝琰以一人之力,將軍帳內(nèi)所有人灌醉了。而他自醉夢中醒來之后,便立即寫了一封熱情洋溢兼事無巨細的家信。將厚厚的信件放進信匣,他便命那送信的部曲入帳。然而,隨之鉆進來的還有眸光轉(zhuǎn)動的絲帖兒:“謝郎君,我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李娘子了。我?guī)湍闼托牛靡娝幻?,也好見識見識你們漢人的繁華城池,可好?” 謝琰打量著她,嘴角輕輕地挑了起來。 年二十九,遠行千里跨越大漠與漠南戈壁的兩騎終于抵達弘靜縣。李遐玉聞訊而出時,孫秋娘已經(jīng)將那位身量嬌小的信使引了進來。小信使見了著寬袍大袖的她,雙目微亮,脫下厚重的披風與兜帽,露出一張輪廓依稀有幾分熟悉的俏麗臉龐:“李娘子,可算又見著你了。當初穿著男子袍服的你,與如今真是大不相同,我險些不敢認呢?!?/br> 李遐玉微微一怔,勾起嘴角:“原來是絲帖兒,許久不見,你也長成大姑娘了?!碑斈攴謩e的時候,這位七八歲的鐵勒小娘子瘦弱不堪,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小。而如今,她已然是十一二歲的模樣,身量抽長,小荷初綻,乍露麗色。“三郎他們?nèi)缃窨墒钦谀銈儾柯淅??如此也不必擔憂他們過冬之事了,還須得多謝你們的盛情款待?!?/br> “無妨,你們家的商隊先前與我們做的生意,一直讓阿父賺得笑得合不攏嘴。這些日子我們所得的糧食酒rou,足夠招待他們這上千人了,更何況他們還自帶了糧草?!苯z帖兒爽朗地擺了擺手,“且不說這些,我是替謝郎君送信來的,你且看看?!?/br> “不急,你千里迢迢而來,且先沐浴罷。待會兒與我們一同用夕食,如何?明日便是元日,若是不著急返回,你便在我家多住些日子,等過了上元節(jié)再走。我們大唐人的年節(jié),可不興離別,你便入鄉(xiāng)隨俗罷?!?/br> “我正是為此而來的。聽說你們過節(jié)很是繁華熱鬧,正好親眼見一見。” 孫秋娘接道:“阿姊,不如讓這位小娘子隨著我住罷?大年節(jié)的,也不能讓咱們的客人孤零零地住在客院中。我的院子里正好空著正房,擺設鋪陳都換上新的,便可待客了?!币蛑鴮O夏與謝琰的院子都擴建的緣故,李家內(nèi)院已經(jīng)不剩什么空院落了。而外院通常是招待男客所用,又離得遠,亦是不合適。 李遐玉略作思索,微微頷首:“我如今尚有些不方便待客,秋娘你便替我盡心招待罷?!睂O秋娘親熱地挽著絲帖兒的手臂:“阿姊盡管放心。絲帖兒,你的身量與我相似,正好可以穿我新做的衣衫。走罷,我?guī)闳ノ业脑鹤永锕湟还??!?/br> 絲帖兒很體諒李遐玉如今的身體狀況,點頭道:“李娘子只管安心養(yǎng)胎。若是因我的緣故,讓你勞累了,恐怕謝郎君會生吃了我呢!”說著,她又笑道:“真是從未見過他那般歡喜的阿父,將整個帳子里的人都灌醉了,一直大笑不止。” 聞言,李遐玉淺淺一笑,眼波婉轉(zhuǎn),風華綻露,又含著幾分母性的慈悲之態(tài),引得孫秋娘與絲帖兒二人都一時看得呆怔住了。直到兩人走后,她才取出信件細細看完,又欲罷不能地重復了幾遍,方收了起來。 夕食時分,李家眾人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因顧及客人的習俗,食案上準備了駝峰炙、西江料(豬rou丸)、暖寒花釀驢蒸等大葷之物,且也并不必遵循什么食不言的規(guī)矩。絲帖兒換了身及胸襦裙的打扮,梳著雙丫髻,瞧著越發(fā)俏麗幾分。她與茉紗麗坐在一起,看起來竟有幾分姊妹之感。 “原來嫂子是契苾部之人,怨不得咱們生得相像呢,我們都是鐵勒人呀?!毙」媚锱c往昔完全不同,很是能言善道,漢話也說得十分流利,將柴氏逗得開懷不已。“我主動提出想送信,謝郎君開始還百般不愿意。我便說,光是派部曲回去送信有甚么意思?倒不如讓我去給李娘子講故事,逗她笑呢。” “故事?”柴氏笑道,“你會講什么故事?莫不是鐵勒傳說罷。若是有什么婉轉(zhuǎn)曲折的故事,說來聽一聽?”說罷,又望向李遐玉,叮囑道,“元娘可不許跟著大喜大悲,免得傷身。不然,就讓絲帖兒只管與我們說,你與茉紗麗都避開罷?!?/br> 李遐玉失笑:“祖母安心就是,兒和阿嫂一定會小心謹慎地控制情緒?!?/br> 茉紗麗也接道:“祖母,不許我們習武也就罷了,如今連故事也聽不得了,兒可不依?!?/br> 絲帖兒眨著眼,緊跟著道:“我可是特地來給李娘子講故事的,她若是不聽怎么能成?回去之后可不好向謝郎君復命呢。其實,我要說的也不是什么可笑之事,只是前一段時間跟著阿父去了一趟汗王牙帳,見到許多有趣的事而已。我想,李娘子應當會對這些事感興趣?!?/br> 她這般說了之后,連原本不甚在意她們說什么的李遐齡,也不由得收起了心不在焉之色。 李遐玉雙目微動,輕輕頷首,笑道:“如今已經(jīng)久不在軍中,許多消息祖父都不許三郎傳給我,倒教我對這些局勢之事一無所知了。絲帖兒,你果然來得正好。”自從北疆發(fā)生異動之后,她便失去了對事態(tài)的知悉。便是能夠繼續(xù)訓練女兵與部曲,也依舊因無法參與戰(zhàn)事的緣故,漸漸淪落成了尋常婦人。說來,心中也確實藏著幾分失落之感。卻想不到,謝琰竟察覺了她的感受,將絲帖兒給她送了過來——當真是,心有靈犀。 “若是李娘子喜歡聽,便是讓我天天說也無妨?!苯z帖兒高興地道,便源源不絕地說起了薛延陀牙帳中的暗流涌動。她雖尚且年幼,但因幼逢變故,對這些奇詭之事格外敏感,又得了父親烏迷耳的指點,故而所見所聞所推所斷,皆甚為可信。 李家人聽了,所思所想自是各不相同。絲帖兒的到來,確實給他們的年節(jié)增添了幾分變化,令眾人多了歡笑。同時也因了解事態(tài)發(fā)展的緣故,對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更多了幾分篤定與信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紛飛戰(zhàn)火 貞觀二十三年,因高句麗會同百濟攻擊新羅,且行事驕橫無狀之故,令大唐天子大為震怒,遂決定發(fā)兵征討。據(jù)傳,此消息傳至漠北之后,薛延陀可汗牙帳中立即再度掀起了洶涌的暗潮。身為庶子的小可汗突利失素來親唐,對夷男可汗建言,稱此為交好大唐的良機。若能遣鐵勒勇士襄助唐人東擊高句麗,取得大勝,必能令先前和親所產(chǎn)生的罅隙消弭于無形之中。當然,無疑他也想趁此機會,將扣在自己身上那個護送聘禮不利的“罪名”徹底洗去。 然而,大閼氏所出的嫡子拔灼卻認為,這是反攻唐人的天賜良機。唐人攻打高句麗,其邊境必然空虛,若是長驅(qū)直入,或許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攻下數(shù)座城池。如此,不僅能掠走無數(shù)金銀奴隸,更能一雪前恥,徹底樹立薛延陀在漠北草原上的威信。他堅持,鐵勒人不能仰唐人的鼻息而生活,而應該像當年的突厥人甚至傳聞中的匈奴人那樣,讓漢人稱臣納貢,并主動送來公主和親。 夷男可汗左右權(quán)衡之下,遣使前往長安,宣稱可率二十萬控弦勇士,襄助大唐雄師東征,從而刺探大唐天子之意。若是這位天可汗的態(tài)度曖昧不明,那么按照拔灼所言,趁其不備揮師南下,或許大有可為。而對于薛延陀而言,劫掠搶奪大唐,遠比去搶劫高句麗所獲更加豐富,得利更多。若能借此緩一口氣,再度樹立薛延陀部在鐵勒人當中的威嚴,漠北便不會像如今那樣人心渙散。 不過,大唐天子卻并沒有給薛延陀使者半分顏面。傳聞中說,他很是輕蔑地道:“回去告訴你們可汗,我父子二人齊心協(xié)力東征。若是你們打著寇邊的主意,盡管來試試便是?!比绱藬嗳坏木芙^,令夷男頓生怯意,不敢再有什么動作。 大唐隨即調(diào)兵遣將,準備北伐高句麗之事,河東道河北道軍府頻繁調(diào)動,集齊數(shù)十萬大軍。大唐天子命時任刑部尚書的鄖國公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時任太子詹事的英國公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水陸大軍分別進攻高句麗。兩位大將先行一步,統(tǒng)帥諸軍,次年二月天子御駕親征,從洛陽揮師北上。 天子親征的消息傳至夏州、靈州與涼州,三位大都督立刻加緊戰(zhàn)備,防御薛延陀人或西突厥人南下侵擾。與此同時,暫時回到河間府軍營的慕容若、謝琰等人,甚至來不及歸家看一眼,便又接受了李都督的任務,再度前往漠北打探消息。 三月暮春,漠北草原上一片蒼茫。由鐵力爾部落的青壯組成的商隊攜著百余頭駿馬與駱駝,正朝著東北方向的薛延陀牙帳而去。因著護衛(wèi)眾多且個個彪悍之故,途徑的鐵勒部落并不敢打什么歪主意,都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與他們做起了生意。夾雜在鐵勒面孔當中的幾個粟特商人和大唐商人格外受歡迎,而他們也比過去的商隊稍微慷慨一些,自是順利地交換了許多上好的皮毛并藥材馬匹牛羊駱駝等貨物。 如此一路往北行,各部落的動向便一望即知。哪些部落支持突利失,那些部落依附拔灼,哪些部落舉棋不定,哪些部落兩相討好,皆是清清楚楚。臨到薛延陀牙帳之時,前方卻有消息傳來,稱王庭加緊防衛(wèi),不許商隊通行。即使鐵力爾商隊中有好幾個曾跟隨烏迷耳來過牙帳的年輕鐵勒人,拿著部落的信物,對方也依舊不肯放行。于是,商隊只能折向東方,繼續(xù)去往其他部落。 黃昏之時,商隊終于抵達某個部落中。眾人紛紛扎營休息之后,某座營帳內(nèi),裝扮成粟特商人的慕容若與大唐商人的謝琰圍坐在矮案邊,展開愈加詳細清晰的漠北輿圖,一邊輕聲討論,一邊在輿圖上標記部落名稱及其投向。 “依你看,英公與鄖公此戰(zhàn)是否會順利?聽說那高句麗的權(quán)臣莫離支泉蓋蘇文亦不是省油的燈,不單弒君,還殺盡了朝中百余大臣。如今立了傀儡王,猶如曹孟德一般‘挾天子以令諸侯’,說不得過些時日便自立為王了。”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成為曹孟德。且此人如此兇殘蠻狠,弒君殺臣,國內(nèi)必定有許多仇家。若是此戰(zhàn)大敗,說不得便能動搖其人心,令禍亂四起,翻天覆地?!敝x琰挑起眉,“不過,我倒是覺得若是新羅不曾來大唐求助,冷眼旁觀他們?nèi)龂舜斯シィハ鄡?nèi)耗亦是不錯。雖說不過是區(qū)區(qū)彈丸之國,但也曾狼子野心進攻中原。若是容他們安然居于臥榻之側(cè),遲早會造成亂局?!?/br> 慕容若垂眼笑道:“你說得是。想我吐谷渾人,當年亦是自鮮卑山西遷而來。那本該是我們之故土,卻頻頻落入這些彈丸之國之手,想來真有些不甘心?!眰髀勚械孽r卑山(大興安嶺),過去便是北接肅慎(靺鞨)、東臨扶余以及高句麗的要地。數(shù)百年來,一直是北方游牧族與東北農(nóng)耕國度之間的天然國界。 “若是他日有機會平復東北故土,你再請命遷回鮮卑山亦無不可?!敝x琰笑道,“只是你們這一支離開那里已經(jīng)數(shù)百年,眾人也未必還想著回去罷?” “你說得是。我也只是想去看上一眼。如今已經(jīng)習慣了大唐的繁華,如何能適應深山老林?何況,更是舍不得十娘、阿修和芷娘跟著我受苦受累?!蹦饺萑魮u了搖首,“說來,以你所見,薛延陀牙帳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為何突然便不許人出入?莫非是夷男可汗病重?” “假如夷男病重不治,突利失與拔灼必定相爭,支持他們的部族亦會蠢蠢欲動,咱們一路行來不可能毫無察覺。何況先前夷男也曾臥病許久,二子鬩墻的時候,牙帳亦并沒有嚴禁其他部族出入。”謝琰略作思索,“我倒是覺得,或許發(fā)生了一件夷男并不欲讓任何人知曉之事——” 說話間,郭樸突然求見。慕容若與謝琰對視一眼,喚他入內(nèi)。同樣作商人裝扮的郭樸朝兩人行禮,低聲道:“方才屬下與前來交易的鐵勒人閑談,聽他們說起,近日似乎從東方來了一群靺鞨人。他們中有好幾個衣飾華美的貴族,帶著不少貴重禮物,一路往王庭方向去了?!?/br> “靺鞨人?”慕容若擰起眉,難掩厭惡之色。鮮卑乃東胡族系,與肅慎一系的族群經(jīng)常交戰(zhàn),堪稱世仇也不為過。雖說后來飽經(jīng)匈奴、突厥、薛延陀的欺壓,但對肅慎族群的厭惡仍是刻在骨子中的?!斑@群兇蠻的混賬又在打什么主意?” “靺鞨人早便成了高句麗的附庸,你覺得他們會打什么主意?無非是合縱連橫罷了?!敝x琰瞇起眼,冷笑道,“高句麗不肯坐以待斃,借著靺鞨人傳話,許以重利賄賂。只是不知,夷男可汗到底會如何抉擇罷了。此事緊急,慕容,趕緊寫信,八百里加急送回靈州。 若是夷男被他們勸說得心動了,說不得會與高句麗夾擊大唐?!币苍S,到時候他們應該來一次圍魏救趙,直接攻打薛延陀王庭,迫使他們回師相救,再中途埋伏襲擊? 與此同時,薛延陀王庭當中,正滿腹怨氣自斟自飲的突利失聽聞靺鞨來使的消息后,大驚失色地跳了起來。他甚至顧不得派人去打聽消息,赤足奔出帳篷,徑直往王帳沖過去。然而,行至王帳前的時候,便被從內(nèi)而出的拔灼攔在了外頭。 “阿父正在接見貴客,二哥這般模樣,難不成想讓貴客看我們的笑話?”拔灼輕蔑地嗤笑著,一付勝券在握的模樣。突利失嘶啞著聲音,怒喝:“你空有勇猛卻無謀斷,薛延陀只會亡于你之手!想效仿匈奴與突厥,也得衡量衡量你自己的份量!真是可笑之極??!”說罷,他也不再往里頭闖,又回帳喝酒去了。 拔灼大怒,對著他的背影抽刀,低聲對左右親近道:“他日必教他人頭落地,方能解我今日受辱之恨!將他的頭顱做成酒器,就讓他睜大眼好好看著,我如何振興薛延陀,踏平唐人的土地,讓唐人聞風喪膽?。 ?/br> 然而,許是因長期臥病思慮甚深之故,夷男可汗并未輕易答應高句麗的許諾。他既沒有收下靺鞨人送來的珠寶,也同樣沒有將他們放走,而是以招待貴客作為借口將他們扣留下來。而后,他命親信前往大唐與高句麗的戰(zhàn)場打探情況,又悄悄讓人去刺探大唐邊疆的虛實。 不久,大唐平壤道行軍大總管鄖國公張亮率水軍,渡海襲擊高句麗,并攻占卑沙城(大連)的消息傳來。同時,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英國公李勣率陸軍,攻克遼東的重城遼東城(遼陽),殺敵并俘虜兩萬余人。連戰(zhàn)連勝,大唐將士的士氣越發(fā)激昂。不僅遠在長安留守的朝廷重臣們十分振奮,便是護守邊境的夏、靈、涼等都督亦是松了口氣——此兩戰(zhàn)制勝,不僅擊破了高句麗的熊熊野心,同樣震懾了蠢蠢欲動的薛延陀人。 據(jù)說,夷男可汗聽聞此消息后,悵然若失地長嘆道:“良機……早就錯失了。如今的唐人不缺精兵良將,天子立的新太子地位穩(wěn)固,朝廷上下萬眾一心,尋不著空隙,不能輕易冒犯。”突利失深以為然,拔灼卻依舊不放在心上。 五月,夷男可汗病重,來不及立下一任可汗,便急病而亡。此時拔灼因母族強大之故,已經(jīng)控制了薛延陀的薛、延陀兩部本族以及其依附部落,而突利失得到了其他鐵勒部落的支持,如回紇、同羅、仆骨等。待葬禮過去之后,突利失自覺留在王庭只會陷入困境,甚至不知不覺便被拔灼所殺,于是突然離開牙帳,東行前往回紇等部。拔灼得知消息后,親自率親信追趕,終是成功襲殺突利失。 作者有話要說: 據(jù)史書中說,李二鳳是這么霸氣側(cè)漏地回復夷男的:“歸語爾可汗,我父子東征,能寇邊者可即來。” 夷男遂被他的霸氣所震,不敢有什么動作→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拔灼卻作死了。 查資料的時候,被北方民族的族系弄得頭暈腦脹,現(xiàn)在給大家理一理關(guān)系吧。 東胡族系——鮮卑、烏桓、柔然、契丹、蒙古一系(蒙古族,以及融進了漢族) 肅慎族系——肅慎、靺鞨、女真一系(滿族,早先與漢人通婚比較少) 鐵勒族系——回紇、回鶻、畏兀兒,其他部族又被融來融去融沒了(維吾爾以及哈薩克等諸族) 匈奴后裔——與鮮卑融合,接著融合融合,融進了漢族 突厥后裔——突厥應該是像鮮卑一樣,是蒙古種和塞種的混血,后來部分西奔了,部分融合鐵勒 說法很多,但是蠢作者就暫時這么整理了,北方胡族也是一團亂麻呢→ → 大家只要知道,其實經(jīng)過打打殺殺的五胡亂華之后,不但胡族混血,胡漢也混血(就不說李唐王室了),就夠了,反正混血來混血去,不管父系是誰母系是誰,有文化認同就夠了。什么長孫、元之類的,現(xiàn)在不都是漢人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夢兆夏州 仲夏熾熱的風穿過卷起的竹簾,一陣陣地拂動著四處飄舞的宛如薄煙般的緋色輕紗。門扉大開的茶室內(nèi),肚腹高聳的李遐玉靠著隱囊,側(cè)臥在長榻上。茶室寧靜,茶香縹緲,她卻睡得有些不安穩(wěn),額間沁出些許薄汗來。跪坐在旁邊與她打扇的思娘見狀,拿柔軟的巾帕輕輕給她拭去。念娘又捧過來一個冰盆,悄無聲息地放在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