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錚，體會話中之意，楊瓚再度生出懷疑。

    這孩子的親爹，當(dāng)真是顧世子？

    是日，慶平侯父子家宴豪飲，侯府酒庫告罄。

    面對空空如也的庫房，侯府長史欲哭無淚。

    宮城內(nèi)，天家同樣設(shè)宴。

    仁壽宮中，王太皇太后，吳太妃，張?zhí)?，各抱一個滿身通紅的胖娃娃，笑得合不攏嘴。

    朱厚照坐在下首，眼巴巴的瞅著，就是沒膽子搶。只能化悲憤為食欲，和皇后一起啃玉米。

    “福兒，再給朕生幾個公主吧?！?/br>
    夏皇后咬著玉米，用力點頭。

    “好，妾必定努力。陛下想要幾個？”

    “兩個，三個，不，五個？”

    “成，沒問題。”

    伺候的女官宮人眼尾齊抽。

    沒聽見，她們什么都沒聽見！

    如此混不吝，不著調(diào)，絕非天家第一夫妻，國朝帝后！

    長春、萬春兩宮的美人，終于解除“禁足”。

    嬪位以上有幸至仁壽宮，陪坐家宴。余下在長春宮設(shè)席，也能熱鬧一番。

    按照世人看法，皇宮家宴，當(dāng)該美酒瓊漿，珍饈佳肴才對。

    現(xiàn)實卻是，仁壽宮的宴席上，主角非是山珍，亦非海味，而是甘薯和玉米。

    有楊瓚獻(xiàn)上的食譜，尚膳監(jiān)開足馬力，幾個大廚一起下手，耗費心思，花樣手段盡出，以甘薯和玉米為主，添加各式配料，竟成三十余道新菜。

    然而，無論多少花樣，最受歡迎的，依舊是烤甘薯和玉米烙。

    不提皇帝皇后，太后太妃都用了兩盤。

    女官心驚膽戰(zhàn)，生怕三位吃撐。

    一則，太后太妃都有了春秋，稍有差池，伺候的人定要擔(dān)責(zé)。再則，冬至佳節(jié)，喚太醫(yī)入宮，就為開消食藥，像話嗎？

    不舍的看著玉米烙被端走，太皇太后抱著曾孫女，道：“天子，欽天監(jiān)可算好日子，何時為皇子公主取名？”

    咽下甘薯，飲半盞蜜水，朱厚照方道：“出臘月即可?！?/br>
    “甚好。”

    太后和太妃互看一眼，抱著胖娃娃，笑得舒心。

    “天子可有計較？”

    朱厚照點頭，道：“依圣祖高皇帝之冊，皇子論序，中擬載字。宗人府以世次取雙字，五行偏旁當(dāng)取土?；首右来死?，公主可由朕定。”

    話落，朱厚照又開始啃玉米。

    一旁伺候的張永，想起堆在乾清宮的幾摞宣紙，滿紙的福祿壽瑞，妦媖妧妡，立刻低頭，下巴幾乎要抵到前胸。

    不是欽天監(jiān)上表，宗人府奏請，天子的心思，九成九仍在兩位公主身上?；首拥钕碌拿?，都會拋到腦后。

    國朝開立至今，寵女兒的天子不是沒有。但寵成這樣，實屬首例。

    預(yù)測小皇子的人生路，當(dāng)真會聞?wù)呗錅I，聽者心酸。

    三個娃娃，完全聽不懂大人之言，正咧開粉紅的小嘴，揮動著藕節(jié)似的胳膊，抓著小腳丫，笑得無比開心。

    京城之內(nèi)，無論官員百姓，皆是闔家團(tuán)圓，杯酒言歡，喜慶佳節(jié)。

    不知誰家，忽起樂舞之聲。

    非是妖嬈冶麗，更非靡靡之音，反而帶著聲聲雄壯，慨然似邊鎮(zhèn)鼓角。

    鼓樂聲中，將士沖鋒廝殺，酣暢淋漓。

    驟然落幕，則萬籟俱寂。

    一將功成，萬骨皆枯。

    四夷館內(nèi)，鴻臚寺官員送來酒菜。

    停留數(shù)月的琉球使臣，新來朝貢的兀良哈指揮，以及女直各部首領(lǐng)，分桌而坐，猜拳行令，觥籌交錯。

    兀良哈和女直首領(lǐng)都是海量，互不相讓，全喝得酩酊大醉。

    少數(shù)幾人竟撒起酒瘋，光著膀子，跑到院子里叫嚷。最后被護(hù)衛(wèi)敲暈抬走，關(guān)到隔間醒酒。

    琉球使臣均有幾分醉意。

    離國數(shù)月，目睹明朝繁華，國力強盛，對比在島上生活，竟生出念頭，希望能長留此地，再不歸家。

    隨行倭人早抱著酒壺，躺在地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鼾聲隆隆，手里仍緊緊抓著一只雞腿。

    倭國正逢戰(zhàn)亂，如能留在明朝，這些流亡倭人，必是彎腰到底，千萬個愿意。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結(jié)局

    冬至節(jié)后，朝廷下旨，敕吏科都給事中嚴(yán)嵩為正使，護(hù)衛(wèi)三百，出使琉球，宣示天恩。

    臨行前，賜宴華蓋殿。

    賞琉球國王銀五十兩，寶鈔十萬貫，絹布百匹。并令內(nèi)府造木牌，賞琉球王尚氏。

    張永出宮，往四夷館宣旨。其后屏退他人，與琉球正使密談。

    因即將返程歸國，無望留在明朝，琉球使臣倍感沮喪。

    未料，得天子敕諭，聞張永之言，使臣立即雙眼圓睜，精神百倍。

    “天使所言俱為實情？”

    鴻運當(dāng)頭，實在不敢相信。

    琉球使臣狠掐一下大腿，疼得冷嘶，嘴角卻是越咧越大。

    “自然?！?/br>
    張永袖著手，抬起下頜，神情中帶著輕蔑。

    “蕞爾小國，豈被陛下放在眼里。幾次挑釁，意圖染指大明海疆，縱容盜匪，竊我大明金銀，此等屢戒不悛，怙惡不改之輩，理當(dāng)予以懲戒?！?/br>
    “對，對，天使所言甚是！”

    琉球使臣點頭如搗蒜。

    “正使歸國之后，可報琉球王，天子允其請，明年將派海船市貨，并于當(dāng)?shù)卦O(shè)互市之所。”

    “那衛(wèi)護(hù)？”

    張永瞇眼。

    “自當(dāng)從沿海衛(wèi)所調(diào)撥。”

    “甚好，甚好！”

    琉球使臣再次點頭，幾乎成了應(yīng)聲蟲。

    “圣天子旨意，小臣必定帶到。”

    琉球使臣握緊雙拳，想到來之前的遭遇，不禁咬牙切齒。

    “倭人性惡，屢次侵?jǐn)_我國。小臣國內(nèi)，無論官員百姓，早對倭人心生恨意?？嘤诿癫簧形?，無兵可調(diào)，屢遭倭人欺凌殺掠，無力抵擋。今得圣天子敕諭，派兵相助，實感激不盡。國內(nèi)上下，必萬眾一心，北逐倭人，出一口惡氣！”

    張永頷首，留下賞賜，告辭回宮。

    張公公前腳剛走，琉球使臣便召集同行之人，宣布好消息。

    “上國應(yīng)允派兵？”

    “當(dāng)真許設(shè)立互市？”

    “國主必定欣喜！”

    “倭人內(nèi)亂，各大名廝殺不停，戰(zhàn)敗武士和失地農(nóng)人四處流竄，我國邊境委實不安穩(wěn)。如上國能駐扎衛(wèi)兵，諒倭人不能來去自如，再不敢肆意燒殺劫掠，害我百姓?！?/br>
    “天使言，明年正月后，朝廷將遣船市貨?！?/br>
    “明年正月？”

    室內(nèi)陷入沉默。

    兩個月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倭國愈發(fā)混亂，流亡之人越來越多。

    大明嚴(yán)守海疆，遇倭人侵?jǐn)_，必要吊打沉海，琉球卻無這份實力。如不借外力加以防備，臨近島嶼都要受災(zāi)！

    “不能早些嗎？”

    “這……”正使面現(xiàn)難色，沉吟許久，終下定決心，毅然道，“明日赴宮宴，我等一同跪請圣天子！”

    “好！”

    聽聞此言，眾人不假思索，連連點頭。

    能提早幾天是幾天。如果能派兵同歸，更好！

    “那些倭人該怎么辦？”

    “好辦?！?/br>
    正使握緊佩刀，沉聲道：“此番歸國，有上國衛(wèi)軍同行，這些倭人已無用處。然上國有意，以其引路上島，尚要留些時日。防其狡詐，不能直說，需得讓其明白，敢生他心，必是死路一條！”

    說白了，倭國陷入戰(zhàn)亂，戰(zhàn)敗的大名小名不死也被囚禁。

    這些流亡在外的倭人，失去依靠，沒有生計來源，既無田可種，又不會經(jīng)商，除揮刀砍殺，再無一技之長。養(yǎng)活自己都費勁，家人早丟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