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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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瓚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事難兩全。 原身已逝,他必代其侍奉尊長,全盡孝道。然而,有再多的愧疚,他都不能娶妻,不能生子。 做人當(dāng)有底線。 為了世人的目光,便違心娶妻,害一個無辜女子的終身,他做不到。 偽善也好,偽君子也罷。 前世今生,他真的做不到。 牌位前,楊瓚不停的磕頭。很快,額前一片青腫,地面染上血痕。 楊廉年幼,不知小叔為何這般,又驚又嚇,竟大哭起來。 哭聲傳出祠堂,不知發(fā)生何事,楊嚴(yán)氏面色蒼白,不是被楊劉氏死命拉住,早已沖進祠堂大門。 “三弟,”族長勸慰楊樅,“四郎重情誼,記掛兄弟,愛護侄子,你當(dāng)欣慰才是。” 看著長跪不起的兒子,楊樅似瞬間蒼老十歲,終究啞著聲音道:“起來吧?!?/br> “爹?” “既在祖宗牌位前立誓,便要做到?!?/br> 扣著族長前臂,楊樅費力站起身,面向祖宗牌位,重新跪倒,行大禮。 “祖先在上,自今日起,樅之一脈傳于四男瓚,后續(xù)于長孫廉。” “長孫成年,尊父為先,孝叔為重。為父斬衰,為叔齊衰不杖?!?/br> “列祖在上,族人為證!” 三叩首后,楊樅對楊廉道:“廉兒,給祖宗磕頭?!?/br> 楊廉仍掛著眼淚,懵懵懂懂,不明祖父之意。 “廉兒,聽話?!?/br> 楊珁有兩個孩子,見楊廉這般模樣,不由心生憐意,輕輕推著他的背,讓其跪在蒲團之上。 楊瓚額頭流血,費力轉(zhuǎn)向楊珁,頷首道謝。后者輕輕搖頭,于楊瓚要立下重誓,仍存幾分不解。 “廉兒,別怕?!?/br> 楊瓚舉起衣袖,揩去額角鮮紅,帶著楊廉行禮。 見祖孫三人這般,在場老人們均眼角濕潤。 “祖宗庇佑,四郎這般重情義,誰敢亂嚼舌頭,必行宗法!” 拆了牌坊,明言不娶,了結(jié)兩樁心事。 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楊瓚起身,不及站穩(wěn),忽感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踉蹌兩步,就要栽倒在地。 “四郎!” 眾人大驚,顧不得其他,忙將楊瓚扶出祠堂。 “快,請大夫!” 剛行過窄路,忽見遠(yuǎn)處有快馬飛馳而來。 當(dāng)先騎士一身緋紅錦衣,頭戴繡金烏紗帽,長眉入鬢,目含冷霜。 行到近前,見被眾人攙扶的楊瓚,立刻翻身下馬,半句不言,將人“搶”過,安置到馬背。 事發(fā)突然,眾人都愣在當(dāng)場。 這人是誰? 看樣子是個武官,怎么一聲不出就搶人? “你、你是何人?” 見兒子被“搶”,楊樅顧不得畏懼,上前就要理論。 顧卿按過楊瓚脈搏,自懷中取出瓷瓶,倒出兩粒丸藥,喂入楊瓚口中。 因水囊已空,只能掰開楊瓚的下巴,手指順過頸喉,將丸藥“順”了下去。 當(dāng)真該感謝顧千戶情商頗高,知曉地點不對。不然的話,再來一次“不得已”,楊氏全族都將和京城的李大夫一樣,石化風(fēng)中,重塑人生三觀。 “本官顧卿,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千戶。奉天子命,賜翰林院侍讀楊瓚冠帶,召其還朝?!?/br> 聽聞此言,楊氏族人均是愣住。 人群后的楊山楊崗認(rèn)出顧卿,忙推推身邊的同伴,“瞧見沒有?那位就是長安伯!” 長安伯? 少年們壯起膽,紛紛踮腳。 待看清顧卿的五官樣貌,終于相信了楊山兄弟的話。 長得好,不假。 冰冷嚇人,更是不假。 顧卿視線掃過,少年們齊齊縮回脖子,心中打鼓,再不敢多看一眼。 能與之交好,四郎果真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 第七十一章 回京一 “顧千戶,小民有禮!” 祭禮已畢,族長親自上前,言明楊瓚于祠堂暈倒,至今未醒,立即啟程實不可能。 “四郎有些不妥,需得看過大夫,還請顧千戶通融?!?/br> 天子宣召回京,不容爭辯,更不可拖延?;拭y違,即便有再多不舍,也要強作笑顏。 看著兒子,楊樅眼角發(fā)酸,口中發(fā)澀,只望顧卿能夠容情,等楊瓚醒來,確診無礙再啟程。 “這是自然?!?/br> 顧卿點頭,親自牽馬,送楊瓚還家。 “讓顧千戶為難,小民甚是過意不去?!?/br> “老人家切莫如此?!?/br> 與第一印象不同,顧卿貌似冰冷,實則態(tài)度溫和,對楊樅很是尊重,如敬家中長輩。 面對如此情況,楊樅滿頭霧水,摸不到頭緒。他人更是云里霧里,想不明白。 按照世人觀念,錦衣衛(wèi)該是虎背熊腰,兇神惡煞,出則拿人,入則解囚,其兇名能止小兒夜啼。 這位顧千戶卻打破眾人常識。 長得好,人也和氣。別說錦衣衛(wèi),武官都不像,倒似王孫公子,鳳骨龍姿,金鑲玉砌。 對比宣府衛(wèi)城的邊軍壯漢,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猶如云泥之別,完全兩樣。 這樣人物,在楊樅面前執(zhí)子侄禮? 越想越不可能,著實是糊涂。 最后,只能從楊慶三人的話推測,顧千戶和楊瓚相交莫逆,實為摯友,才會如此禮待楊家長輩。 有些見識的老人,多從另一個方面考慮。 錦衣衛(wèi)是天子親軍,凡事只聽命天子,自有一股傲氣。如此放下身段,可見四郎皇恩之重,必定前途可期。 眾人各有思量,猜測不易。 無一例外,都對楊瓚有了進一步認(rèn)識。 先得天子欽點,金榜登科,打馬御前。后入翰林院,短短時間內(nèi)官至正五品。這樣的經(jīng)歷,實是話本中才有。 單是耳中聽聞,已有震驚之感。顧卿的出現(xiàn),更證實眾人所想。 楊瓚,四郎,果真是全族的希望! 自今往后,凡楊氏族人教育子孫,必舉楊瓚為例。 “學(xué)文不成,習(xí)武不行,整日不知上進,下田還要偷懶,慚愧不慚愧!” “瞧瞧人家四郎,不求你及上一半,只要能學(xué)到一分,你老子也能樂上整月!” 敢反駁? 以何為借口? 楊瓚不成親,不生娃,無后為大? 下場只有一個,引來父親大人暴怒,抓起趁手的“兵器”,一頓狠抽。 兵器無有,鞋底也能湊合。 朝廷有律,許北疆庶民穿靴。皮面硬底,為防路滑,常在鞋底訂細(xì)木條。落到身上,必留下成排紅印,排列整齊,無比的酸爽。 抽且不算,更要大罵:“四郎為何不成親?為的兄弟情義!為的是侄子!你若也能這樣,老子都能在祖宗面前燒高香!” 何謂別人家的孩子? 正如這般。 有楊瓚在前,楊氏兒郎上進則罷,不上進,必將水深火熱,日日酸爽。 離開祠堂后,族人各自還家,換衣洗漱,準(zhǔn)備表禮,送楊瓚還京。 “多備些面餅,給四郎路上吃?!?/br> “這些粗淺吃食,四郎能看得上?” “你都見著了,四郎重情義,如何會看不上?!?/br> 回家之后,族長親自到庫房里扛出白面,吩咐媳婦做餅。待廚房升火,才端起熱湯,喝下大半碗,逼出額上細(xì)汗,頓覺松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