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驚訝歸驚訝，卻沒人質(zhì)疑，因為官府直接將她的字貼在了榜上。

    但凡見了她寫的字，對書法有研究的人，都不會質(zhì)疑官府的公正。因為她的字，不僅是寫得好，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字體，讓人不服不行。

    宋傾晚三個字，一時之間在晉國學(xué)子之間傳開來，而宋府的門檻，也幾乎被媒人的人踏平。

    卻沒有一個人真正見到正主。

    不少人期待在詩會上再見一見佳人風(fēng)采，最終卻無緣得見，因為顧傾城手中的帖子，被江南的豪商高價拍走，而這筆錢，在直接被送到隔壁的涇縣府衙，捐作善款。

    如此一來，顧傾城的名聲更是響亮，最終驚動了遠在京城的宋鴻逸。

    御書房內(nèi)，身著龍袍的男人拿著大臣送上來的奏折，手邊放著的是原本貼在源縣榜上的字帖，他微微瞇著眼，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輕聲呢喃，“顧傾城，無論你如何掙扎，都逃不開朕的手心……”

    ☆、第63章

    正是寒冬時節(jié)，從正午時分開始，天空便飄起鵝毛大雪，紛紛然落下，不過半天的時間，到夜里的時候，地上已經(jīng)積了厚厚一層雪了。

    清冷的月光從天際灑下，輝映著地上的白雪，為原本就銀裝素裹的大地披上一層銀色輕紗，一眼望去，美如畫卷。

    顧傾城披了一件火紅的狐裘，捧著精致小巧的暖爐，坐在窗邊，望著窗外一片雪白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紅推門進來，瞧見她這副樣子，頓時給氣得不輕，匆忙幾步走到桌邊，把手上的托盤放下，又疾步走到她身邊，伸手將窗戶關(guān)上。

    頓時，呼嘯的風(fēng)雪被擋在窗外，屋子里也不再那么冷。

    “主子，你這是做什么，這么迎著風(fēng)吹，萬一著涼了可怎么辦？雖說你……”話說及此，柳紅便說不下去了。

    身懷如此異術(shù)，誰也無法斷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可是，這些年顧傾城是怎么過來的，她們都看在眼里，至少于她而言，是哀大于喜。

    顧傾城回過神來，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表情淡然，“柳紅，你說近幾日會不會有客上門？”

    柳紅聞言，笑道，“主子你這話說得，這里那日沒有客上門了，無論是山莊那邊，還是府上，拜帖求見的人都擠破頭了?！?/br>
    無論是作為頗具傳奇色彩的寵妃顧淑妃，還是宋府獨撐門戶的大小姐，顧傾城始終都是人們關(guān)注的重點。

    身為寵妃，僅僅是涇縣地動一事，便讓她的名字以一種強勢而正面的姿態(tài)，被人們熟知，再加上鹽業(yè)技術(shù)改革一事，她不僅親手促成了此事，更是將其中利益盡數(shù)拿出，用于救濟晉國每年受難的百姓，終將載入史冊留名千古。

    而作為宋氏小姐，她不僅擁有無雙的美貌，且德才兼?zhèn)洌瑲v年的清明詩會，書法一項，必奪魁首，所拿到的請?zhí)瑓s都托人賣了出去，所得錢財不為己用，多數(shù)用于救濟貧困學(xué)子，再一眾學(xué)子之間，可謂頗具美名。

    再者，她獨自撫養(yǎng)長大的弟弟，如今已然成為西北邊境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將領(lǐng)，屢戰(zhàn)屢勝，戰(zhàn)神的名聲漸漸傳開來。

    因此種種，她所居住的地方，拜訪者總是源源不斷的，天水山莊那邊還稍好一些，以淑妃之尊，再加上養(yǎng)病之由，幾乎斷絕了所有的拜訪者。

    可是作為宋傾晚，便沒那么輕松了，每日里總要見上那么幾個人，其中多數(shù)的女子。畢竟她身為女子，總是不好過于接見外男的，但是他們還有家眷啊，妻女表親，不過是另懷心思，還是純粹的感恩之心，就不好說了。

    柳紅轉(zhuǎn)身走回桌邊，連著托盤一起端到顧傾城面前，紅木制成的托盤中，擺放著青瓷小碗，相互映襯，顯得愈發(fā)明艷。

    “主子，喝點粥吧，你一天的沒吃東西了?！绷t勸道。

    卻見顧傾城微微搖頭，視線移向閉合的窗戶，目光變得有些莫測，“不是那些人，我說的，是故人?！?/br>
    柳紅聞言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她這是還在說之前的問題，不由得笑道，“這都鄰近年關(guān)了，怕是不會再有故人來了吧，大家必然都回家團聚了，而鄞少爺他遠在邊關(guān)，今年怕是也回不來了?！?/br>
    “是嗎，”聽到柳紅的話，顧傾城輕笑，在暖黃的燈光下，更顯絕色傾城，“也許吧，但誰也說不準(zhǔn)，不是嗎?！?/br>
    柳紅點頭，不再糾結(jié)于此，端過托盤中的粥放到她面前，催促道，“主子你快趁熱喝吧。”

    顧傾城點頭，接過粥碗，素手蓮華，亦是美景一幅。

    柳紅看著這樣的場景，便有些恍惚了。

    十?dāng)?shù)年的時間過去了，雖說算不得滄海桑田，但所發(fā)生的變化也是很大的，大到晉國越發(fā)富裕，小到身邊少年皆已長成俊朗挺拔的青年，甚至就連柳青都已嫁做人婦，孩子都有兩個了。

    但也不是什么都在變，蒼天大地，風(fēng)霜雨露，以及……顧傾城的容顏。

    他們初見時，柳紅還是少女的模樣，而今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柳紅早已褪去了少女時的青澀，長成了嫵媚的女人，而顧傾城卻是一成不變了的。

    都說紅顏易老，這句話卻不能用在她身上，十?dāng)?shù)載光陰倏然而過，卻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眉目絕色傾城，一如舊時，當(dāng)真不復(fù)負傾城之名。

    只是她如今的情況，卻讓人說不清，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

    通州地處晉國北方，鄰近西北邊境，氣候惡劣，嚴(yán)寒難耐，常年伴著風(fēng)沙暴雪，是晉國為數(shù)不多幾個最冷的州府之一。

    而今年氣候之惡劣，比往年更甚。甫一入冬，氣候便明顯的冷了起來，時不時的便有大雪降下，染得天地間除去白色再無其他顏色。

    此后，風(fēng)雪更是肆虐成災(zāi)，封堵道路壓塌房屋凍死牲畜莊稼無數(shù)，空曠的街道上，甚至再看不到行乞者的身影。

    這是通州幾十年來最嚴(yán)重的一次災(zāi)害了。

    通州知府快馬加鞭往帝都送去急報，今上體恤百姓，當(dāng)即撥下賑災(zāi)銀，大皇子宋承瑀主動請纓遠赴通州賑災(zāi)。

    因為心系百姓，圣旨頒下的第二日，大皇子便帶著賑災(zāi)銀以及物資從帝都出發(fā)，趕往通州。

    一行人連途奔波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抵達通州，與通州知府連夜商討方針之后，定下了計劃，接下來的半個月里，便一心撲在救災(zāi)一事上，到了十二月底，才總算告一段落。

    宋承瑀啟程回京的時候，通州百姓感恩，夾道送別，叩謝皇上圣恩的，跪了一地。

    臨近年關(guān)時，一行人已然趕了大半的路程。

    是夜，斜風(fēng)細雨，夾雜著寒風(fēng)，呼嘯而過。

    一行車馬規(guī)整有序在管道上前行。

    其中一輛馬車?yán)?，燭光跳躍，隱隱傳出交談聲。

    “殿下此次赴通州賑災(zāi)，路途奔波辛勞，整個消瘦了一圈，等回到京城，娘娘怕是要心疼了?！边@是一個老者的聲音。

    “先生說笑了，不過兩月的時間罷了，何至于消瘦一圈?！彼纬鞋r笑道，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這馬車內(nèi)的二人，正是遠赴通州賑災(zāi)歸來的大皇子與其先生。

    先生執(zhí)黑子落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說道，“說起賑災(zāi)一事，最讓老夫佩服的，還要數(shù)八年前顧淑妃在涇縣所為，此后但凡涉及災(zāi)禍，多少都有效仿當(dāng)年。老夫一生閱人無數(shù)，卻從未見過如此奇女子，若非身為女子，定是青史留名之賢人?！?/br>
    宋承瑀聞言，手上微不可查的頓了頓，繼續(xù)落子，“身為女子又如何，她這些年所做之事，又哪里遜色于男兒半分?！?/br>
    顧傾城借養(yǎng)病為由，離開后宮，去到?jīng)芸h天水山莊，這一樣就是八年，再不曾踏入宮門一步。

    甚至就連后宮妃嬪也紛紛猜測她這是失寵，卻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知道其中真相，而宋承瑀便是其中之一。

    顧傾城化名宋傾晚，帶著八皇子宋承鄞定居源縣，便是借了謝家的名聲。

    最初謝家會答應(yīng)，不過是為了還她的人情而已，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謝家得到的回報卻遠超預(yù)料，而這些回報，曲折縈繞，最終都落到了他身上。

    顧傾城離宮之后，后宮之中局勢一時之間風(fēng)云變幻，他的母親雖貴為皇后，卻不得圣寵，再加上皇帝遲遲不立儲君，圣意不明，幾個皇子之間明爭暗斗，越發(fā)緊張。

    因為顧傾城近年來積攢的善名，到使得他從中獲利不少，不僅在爭奪中扳回一成，甚至略勝一籌。

    先生一手摸胡子，微微搖頭，“話雖如此，可是老夫卻是看不透這個人，她所做的這些，究竟是為了什么？”

    宋承瑀亦是搖頭，“我亦不知。”

    先生再度落下一子，結(jié)束了這局棋，“罷了，終歸于我們無害，不說此事了，倒是殿下你的婚事，這次回去，也該做準(zhǔn)備了?！闭f起這事，先生明顯是打趣的語氣。

    宋承瑀聞言，也不由得哭笑不得，“先生怎么又提起這事了?！?/br>
    先生笑道，“也不怪娘娘著急，別的皇子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你卻是一點意思都沒有。此番出來之前，娘娘便與我說，若是你有中意的女子，只要家世不要太過離譜，她都會遂你的愿?！?/br>
    說起這話，宋承瑀一頓，而后渾不在意道，“先生這些年都陪在我身邊教導(dǎo)我，對于我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哪里有什么意中人?！?/br>
    先生擺手，“罷了，容后再說吧?！痹捳f及此，他抬手掀開車簾，召來隨行的侍者，問道，“還有多久到驛站？”

    侍者恭敬道，“過了這個峽谷，就是驛站了，先生?！?/br>
    “知道了，下去吧?！闭f罷放下車簾，轉(zhuǎn)頭與宋承瑀說，“此次通州之行，費心勞力，為了趕回京城，只得繞路行走，不然也不至于夜里仍在趕路?！?/br>
    宋承瑀點頭，剛想說什么，便聽得前方傳來一聲巨響，而后轟鳴聲連連，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驚恐的尖叫聲緊接著想起，此起彼伏。

    “保護殿下！”

    “殿下小心！”

    宋承瑀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便失去了知覺。

    ☆、第64章

    是夜。

    寒冬的時節(jié)，京城亦免不了細雪紛飛。從傍晚時分起，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街頭，漸漸變得冷清，到最后，只剩下打更人以及巡城的士兵，再見不到別的身影。

    昏黃的燈光從街道兩旁的門窗透出，裝點幾分暖意。

    而皇城之中，卻依舊燈火通明。

    朝陽宮，正殿。

    入冬以來，皇后身體便有些抱恙，再加上大皇子遠赴通州賑災(zāi)，一去就是兩個多月，思念成疾，御醫(yī)方子開了無數(shù)也不見什么效果。

    近日里，朝陽宮的殿門關(guān)得格外早，幾乎是入夜沒多久，皇后便歇下了。

    今日也不例外。

    然而這一次卻睡得格外的不安穩(wěn)，總是會夢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如此迷迷糊糊許久，忽然停得一聲慘烈的尖叫，將她從夢中驚醒。

    “瑀兒！瑀兒！”皇后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胡亂的揮舞著雙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樣。

    值夜的侍女聽到動靜，忙進到里間來查看情況，“娘娘，出了何事？”

    點了燈，暖黃的燈光驅(qū)散了屋內(nèi)的黑暗，只見皇后擁著被子坐在床上，因抱恙本就不佳的膚色，此刻看來越發(fā)的蒼白，唇上幾乎不見血色，額頭亦是布滿一層冷汗。

    侍女被嚇得不輕，疾步走到床邊，虛扶著皇后，語氣不掩關(guān)切，“娘娘，您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這就叫人傳太醫(yī)過來！”

    話才說完，便被皇后出聲阻止了，“無事，不必勞煩太醫(yī)，本宮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br>
    她伸手按住胸腔的位置，那種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曾散去。

    “更衣，本宮要去佛堂?！?/br>
    “是！”

    原本沉睡的宮殿，燈火次第亮起，侍女們魚貫而入，迅速而有序的替皇后更衣梳洗，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便一切收拾妥帖。

    朝陽宮中的佛堂，設(shè)在偏殿，還是近幾年才建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