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椅子上站起身，平靜的看向?qū)Ψ?，姿勢?biāo)準(zhǔn)的福身行了一禮。

    “給父親請安，父親安好?！?/br>
    何正瑞定定的看著何萱，一語不發(fā)。何萱見對方一直不喊起，也不在堅持做面子工程，直起身看向這一世的父親，兩人靜默的相互對視，默契的比起了耐心。一旁伺候的下人，卻心驚膽顫小心斂氣，深怕發(fā)出聲響，驚動了主子要挨訓(xùn)斥。

    都言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跟何萱平靜無波比起，何正瑞的眼睛就非常復(fù)雜。屬于上位者的威嚴(yán)謹(jǐn)慎，還有眼底的冷漠和傲然。何萱不喜歡這樣的人，即使兩人是嫡親血脈的父親，也依舊不喜歡。跟何萱的冷漠不同，對方的冷漠更多是傲然一切的鄙夷。

    這樣的人把自身的利益看的高過一切，也不允許在他羽翼下生存的人，有忤逆他的行為。

    “你和你姨娘很像，只不過兩人心性相差甚遠(yuǎn)。你姨娘嫻靜溫柔，遇事也比較感情用事。”

    早在從秦mama口中知道生母的過往，何萱就知道生母的心性。她生母如果不是感情用事，而是行事果決現(xiàn)在也不會化為枯骨。曾經(jīng)對她甜言蜜語的男人，也不會不當(dāng)回事，當(dāng)著親生女兒的面，一口一個姨娘，一點顏面也沒留給死者。

    何萱淡淡陳述道：

    “所以我娘早就死了，而我沒有被圈養(yǎng)成傻子?！?/br>
    何萱的直白陳述，讓何正瑞表情冷峻，看著何萱的視線，也仿佛看不懂事的孩童。

    “你以為沒有我暗中護(hù)著你，你現(xiàn)在能不知禮數(shù)的頂撞我，不知所謂。多讀讀女戒女訓(xùn)，女子立于世應(yīng)當(dāng)恭良賢淑德，過多的野心下場也只會眾叛親離。”

    何萱抿唇笑彎了眉眼，對何正瑞恭敬道：

    “是，父親教訓(xùn)的是，女兒定當(dāng)仔細(xì)研讀女戒女訓(xùn)，定不負(fù)父親的教導(dǎo)?！?/br>
    明明很真誠的回答，卻讓何正瑞面色青黑，一言不發(fā)重重的甩了袖子，轉(zhuǎn)身帶著隨從離開。何萱望向?qū)Ψ降纳碛跋?，掃了眼跪在地上輕顫的紅英，柔聲道：

    “人已經(jīng)走了，起來吧，今天有些累，準(zhǔn)備梳洗用具，今晚早些休息?！?/br>
    紅英躬身應(yīng)了后，猶豫了一下，擔(dān)憂道：“姑娘，老爺還是關(guān)心您的，順著點孝敬老爺，得了老爺?shù)南矏?，對您的將來也有益處。?/br>
    何萱笑著點頭，沖她道：“恩，我心中有數(shù)，下去準(zhǔn)備東西去吧?！?/br>
    期待何正瑞的疼愛，不如何萱考自己來的更實在一些。何正瑞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比起兒女的幸福，何萱覺得他更在意自己和何家的利益。今晚來的目的，何萱猜不透。不論怎樣何萱是他的血脈，在無情也最多一副嫁妝把人打發(fā)的遠(yuǎn)遠(yuǎn)的。

    第06章

    農(nóng)歷三月三上巳節(jié)當(dāng)日，清早何府就動靜頻頻，古世家貴女笄第很重要，宣誓少女已經(jīng)長成，意味著能成婚為仁婦。因著庶女身份，去年何文瑩的笄第禮平平，來的也只是何家姻親親眷。自笄第后已經(jīng)開始張羅何文瑩的親事，聽聞已經(jīng)有了眉目。

    而做為何府唯一的嫡女何文秀，早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笄第禮。聽起來準(zhǔn)備時間很久，較真起來時間也不長，笄第需要用到的釵、環(huán)鞋襪衣物的款式布料，已經(jīng)在笄第前合身的做出來。純手工年代，越是精細(xì)也越需要耗費時間，一件精致的釵，有的就要工匠幾年的功夫。

    何萱經(jīng)歷過何文瑩的笄第禮，此時何文秀的笄第禮比之更繁瑣奢華，丫鬟婆子臉上也是一片榮幸與共的欣喜之情，讓何萱覺得更是有趣。比起一直對何萱不親進(jìn)五分疏遠(yuǎn)的何文瑩，何文秀這些年里對何萱一直很親近。以兩人的關(guān)系，何文秀的笄第禮，何萱也天未透亮就去了何文秀的院子。

    祈年的時間，何文秀容貌長開，端的是溫柔賢淑端莊大氣，讓人見之心生好感，標(biāo)準(zhǔn)的世家媳婦最佳人選。何文秀跟何萱說笑著，一邊在貼身丫鬟的伺候下，穿上早就備好的采衣。嫡母派來撐眼的mama在一旁指點查看。

    笄第這種人生大事，大到衣物飾品，小到鞋襪不顯眼的小掛件，都要鄭重以待，一點都馬虎不得。何文秀的大丫頭畢竟年輕，閱歷擺在那里，肯定不如正院伺候半輩子的媽子沉穩(wěn)。

    吉時女眷賓客到齊后，何萱同何文瑩陪著何文秀去了做笄第禮堂的正院，然后退到一邊，看著何文秀面帶端莊微笑的受禮。作為父親的一家之主從座上起身，簡單致辭后，嫡母請來做贊者的五全世家夫人走出來，以盥洗手，于西階就位，何文秀走上前至場地中面向南，先向觀禮賓客行揖禮。

    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五全世家夫人為她梳頭，自有丫鬟奉上羅帕和發(fā)笄。而后笄第正賓放下梳子，走到何文秀面前，無聲的清了清嗓子，面帶笑容高聲吟頌祝辭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br>
    繁瑣的禮儀后，何文秀在丫鬟的攙扶下，去了東廂房換上素衣襦裙，而后出來含蓄微笑跟在嫡母身后，一一答謝賓客。何萱看的津津有味，立在上首的何文瑩突然出聲道：

    “過兩年三meimei也即將笄第，不知道有沒有如此隆重的笄第之禮?！?/br>
    跟何文秀端莊大氣不同的是，何文瑩給人溫柔體貼又帶著點柔弱的嬌美，也有些自己的小脾氣。說起來姐妹三人，何萱的容貌隨了早去世的娘，雖不及前世的精致，卻也算是姐妹三人中最出挑的長相。這些年嫡母出門會客，都理由滿滿的不肯帶何萱出門。

    連帶著同為庶女又是長姐的何文瑩，也甚少被帶出去會客，理由也充分的照顧幼妹。為此，何文瑩沒少因此而不平，連帶著對何萱也有心結(jié)。

    “自有父母張羅，我們做兒女的聽父母的沒錯?！?/br>
    女子地位低，嫡母擯棄庶女出門做客，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世家主母也是人，區(qū)區(qū)上不得臺面的庶女，衣食無憂的供著，琴棋書畫同嫡女一同教導(dǎo)，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惠。隨意把庶女送去當(dāng)妾的事情，也比比皆是。何家大夫人已經(jīng)很厚道，至少沒有隨意糟踐庶女，只不過不帶庶女出門交際。

    何文瑩看了何萱一眼也沒在說話，何正瑞好歹官居三品，老太爺雖早已致仕在家榮養(yǎng)，但帝師的威望仍在。如何府這樣的世家，送庶女當(dāng)小妾是萬沒可能，除非是入宮采選，但清流世家重視顏面和名聲，送女兒如果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同何文瑩議婚，高嫁只能做庶子嫡妻，但弟嫁至少也是嫡子嫡妻的身份。日子是人過出來的，當(dāng)人媳婦難，卻也難不過在嫡母手里混日子。丈夫喜不喜歡，嫡妻的身份都不會改變，不自己作死誰也越不過嫡妻的位置。

    當(dāng)然，前提是別遇到極品渣男，以及期待上位的極品小妾。就算遇到也沒什么，狠一點的做法破釜沉舟，大家要死一起死。合理的使用，一包□□能毒死整個府里的人，反正死后的榮辱也都不知。

    何文秀笄第禮之后，上門說親的人就絡(luò)繹不絕，何文秀卻跟何萱來往仿似更親密，怎么看都透著一股急迫。何萱也不急于知道她的目的，但心中卻也時刻警醒著。兩人最初相交動機(jī)就不單純，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兩人的地位不同等，何萱唯一比何文秀的優(yōu)勢在于，無語所以無求，不論怎樣的環(huán)境都能坦然處之。

    何文瑩是長女，年底前也終于訂了親，男方從五品侍郎嫡次子。打聽了對方家事人品配何文瑩庶女的身份，也綽綽有余。連老夫人對嫡母挑的這門婚事，也滿意的點頭。何文瑩從親事定下來后，也放下心中的重石，嬌羞的在房里繡起嫁妝。

    請安時碰都何萱，也不在嫌棄被牽連，心態(tài)平和，兩人也能坐一起聊聊繡樣。何萱的繡藝不錯，描的畫樣也好，兩人關(guān)系緩和后，何文瑩也放得下顏面，請何萱幫著畫套新穎的嫁衣畫樣。順手的事情，何萱也不在意，第二天就讓紅英把畫樣給送了去。

    而何文瑩不知出于何種心理，紅英送畫樣回來，同時也帶回了何文瑩從老夫人那里得到的一個消息給她?；屎竽锬锵蚴ド线M(jìn)言，有意從世家里，挑出德才兼?zhèn)涞倪m齡女子，給四皇子做正妃。聽完消息何萱陷入沉思，這些年來，雖然對外面了解的事情不多，但皇家人口這種天下皆知的事情，還是聽聞過八卦的。

    當(dāng)今圣上年過不惑，后宮除了中宮皇后外，貴妃四妃六嬪妃八貴人，余下還有不計其數(shù)無品侍妾。膝下八位皇子，十二位公主。中宮皇后無子，僅有兩位嫡出公主。貴妃育有皇長子皇五子和七公主。兩子一女又被晉封貴妃，因此腰板比中宮要硬。

    而皇四子生母雖然是無品侍妾，生育皇子難產(chǎn)去世后，卻是被東宮皇后養(yǎng)大，只是生來就體弱。曾有傳聞，御醫(yī)斷言皇四子不僅子嗣艱難，且活不過弱冠?；仕淖蝇F(xiàn)年已經(jīng)十八，下面的弟弟卻都已經(jīng)成婚。嫁給一個隨時可能翹了的皇子，等同于守活寡。故此皇四子正妃位置，對女子而言不是好歸宿。

    何文瑩既然給她傳這個消息，就說明何家也在皇四子選妃的范疇內(nèi)。天家無小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等圣旨下了，就再無反悔余地，到時就是明知是個坑，也要笑著謝恩往里跳。何文瑩成親的日期都已經(jīng)定了，剩下何萱和何文秀兩人，從身份到年齡，最適合的就是何文秀。

    何文秀最近頻頻示好的舉動，何萱隱約的明白了原因。如沒出意外，何文秀前世，或許就是嫁給皇四子的倒霉蛋。四皇子身體弱難有子嗣，妻子進(jìn)門后，連同房或許都不能，更何談女子想要懷孕生子。能依靠的丈夫離世，孤身一個女人守著個皇子妃的名頭，年紀(jì)輕輕的住在大宅子守寡，連回娘家再嫁都不可能，日子可想而知的煎熬。

    可，何文秀既然重生不準(zhǔn)備重復(fù)前世悲劇，為何不早早的就議好親事，就是打著讓何萱代替她嫁進(jìn)去，何萱庶女的身份和年齡皇家也看不上啊?；始矣植皇巧底?，不會允許這么被糊弄。何文秀明明可以提前改變自己的未來，為何還要等到被動的賭局來決定。

    不等何萱想透徹，第二天請安日去正院給嫡母請安，何萱就從嫡母口中，知道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是她被記在嫡母名下，從今以后跟何文秀一樣，也是嫡女身份一枚。何文瑩的意外表情，嫡母欣慰疼愛的表情，何文秀喜出望外的表情，都讓何萱覺得很有喜感。

    靜靜的等眾人表演完，何萱聽到嫡母親昵和藹道：

    “過幾日是個好日子，咱們?nèi)セ视X寺上柱香，你們姐妹三人也去散散心。”

    請安結(jié)束后，何文秀親熱的牽著何萱，嘴里說著讓人撫慰的話語：

    “記到母親名下你就是嫡女，就是笄第后議婚事也方便，婆家也不敢小瞧了你去。做姑娘時到還無所謂，畢竟是一家人，但婆家不同，有兩個兄長在，婆家也不敢太過搓磨兒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