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將槍口再次對準(zhǔn)默克多。

    默克多舉起雙手，慢慢走到掛著一排電話的工作墻邊，但卻遲遲不愿摘下，“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的后果。泰坦尼克號已經(jīng)因為你的挾持改變了既定航向，而你現(xiàn)在還要它減速……”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鐘聲突然毫無預(yù)警地傳了過來。

    “鐺——”“鐺——”“鐺——”

    只要是船員，就清楚這種警報聲意味著什么。

    “叮鈴鈴——”幾乎是同一時刻，電話聲也響了起來。

    默克多臉色驟然一變，飛快沖到電話機前抓了起來。

    “前方有冰山！”

    他的眼睛突然圓睜，丟下電話，回過頭近乎嘶吼般地咆哮了起來，“快，繼續(xù)右滿舵！右滿舵！”下完這道命令后，他迅速抓起另架電話，“前方有冰山！前方有冰山，立即減速，減速！熄火！熄火！”

    “我的上帝啊——”

    希欽斯嚷了一聲，不顧一切地奮力向右打舵。大約十幾秒的平靜過后，船體忽然傳來一陣輕微顫抖。這顫抖的持續(xù)時間并不長，不過也是另一個十幾秒而已，然后，一切就靜止了下來，如果不是桌上默克多那杯剛泡好還沒來得及喝的杯子里的咖啡液體還在輕微搖晃的話，剛才的那一陣顫抖就仿佛是一陣錯覺。

    “怎么樣了？怎么樣了？剛才的顫抖是怎么回事？”

    四副焦急地問默克多。

    默克多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比死人還要慘白。

    就在幾秒鐘前，玻璃窗外，巨大冰山的山體仿佛白色幽靈一般地從他眼前一掠而過。作為航海多年的資深船員，他心里十分清楚，泰坦尼克號的船體一定已經(jīng)和冰山發(fā)生了碰撞！唯一不確定的，只是相撞的位置和損傷程度而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終于從剛才的巨大沖擊中回過了神，喃喃地說道，忽然打了個冷顫，清醒了過來，“我立刻去通知船長！”

    他轉(zhuǎn)過身，迅速往門外跑去。

    “她怎么辦？”四副沖著他背影問道。

    “讓她待在這里，等船長過來！”他頭也沒回地吼了一聲。

    ☆、chapter 34

    就在舵手希欽斯用近乎瘋狂般的動作將舵盤打到滿圈，船體繼續(xù)安然前行了十幾秒的時候，瑪格麗特一度還以為泰坦尼克號就此可以逃過與冰山相撞的命運了，但是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她的腦海，隨之傳來的那陣來自腳下的顫抖就澆滅了她的希望。哪怕并不具備大副默克多那樣的航海經(jīng)驗，她的心里也十分清楚，泰坦尼克號終究還是沒有逃過來這個冰山之吻。

    她身體里原本沖動著的血液瞬間變?yōu)楸洌乜趷灥梅路鹨覆贿^氣，腳步定在那里，甚至無法移動一步。直到耳畔傳來一道呵斥聲，這才回過神，看了過去。

    四副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多了一把槍。應(yīng)該是剛從柜子里取出來。“放下你的武器！”他用槍指著瑪格麗特，喝道。

    瑪格麗特放下了手。四副隨即收走她的槍，繼續(xù)命令她到角落里蹲下。

    瑪格麗特慢慢走了過去，蹲在了角落，手腕一涼，被拷上了一副手銬。

    ————

    控制住這個危險的突然闖入者后，四副開始了焦急的等待。甲板上開始陸續(xù)有人上來察看究竟，喊叫聲和嬉笑聲此起彼伏。

    “嘿，剛才出了什么事？”

    一個乘客湊到駕駛臺的玻璃門前，敲了敲，舉起手上的一塊冰塊，“看，這是我剛從甲板上撿到的！”

    “船為什么慢了下來？不對！它已經(jīng)停了！竟然停了下來！”另個乘客跑了過來抱怨，“這樣的話，明天還能到達紐約嗎？我要求你們給個解釋！”

    “走開！走開！不許靠近這里！”四副只顧趕人，什么也不說。

    大約十分鐘后，愛德華·史密斯船長匆匆趕了過來。

    半個小時前，他才剛從那個為他舉辦的酒會中脫身出來。因為晚上喝了不少的酒，在轉(zhuǎn)達了他收到的冰情警告后，就放心地回房間睡覺了。就在片刻前，他突然被大副默克多叫醒，得知船體極有可能已經(jīng)與冰山發(fā)生擦碰之后，所有的酒意不翼而飛，他感到心驚rou跳，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也朝他襲了過來，匆匆穿好衣服后，立刻來到了駕駛臺。

    “船長，就在剛才，這個女人——”四副立刻迎了上去，張口想先匯報瑪格麗特的闖入情況。

    “安德魯斯在哪里？”史密斯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聽默克多提過這件事了，現(xiàn)在他最關(guān)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這條船的情況，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他已經(jīng)下去檢查船體的毀損情況了！”

    史密斯船長立刻轉(zhuǎn)身離開。大約半個小時候，駕駛臺外的甲板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瑪格麗特抬起頭，看見幾個人急匆匆地涌了進來。

    泰坦尼克號的總工程師安德魯斯在桌上攤開了一張巨大的泰坦尼克號構(gòu)造圖，目光落在圖紙上，一語不發(fā)。

    “這條船會怎么樣？請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笔访芩勾L的眼睛里流露出濃重的焦慮和擔(dān)憂。

    “……我很抱歉，全部都是壞消息……船體右側(cè)中間位于底艙和g層相交的部位與冰山底部發(fā)生猛烈擦碰，吃水線下鉚釘斷裂，形成一道長約四十米的狹長裂痕，大量海水持續(xù)涌入。貨艙和5號六號鍋爐房進水。盡管已經(jīng)啟動密封艙的隔離門設(shè)備并使用了全部的抽水設(shè)備，但水位依舊在不斷上漲。一旦漫過了密封艙高度，海水將會繼續(xù)涌向位于船頭和船尾的其余所有艙室，繼而填滿這艘船的所有空間……”

    “上帝啊，這表示……”

    船長的臉色灰白，喃喃地說了一句，但話說到一半，仿佛沒有勇氣繼續(xù)下去，停了下來。

    安德魯斯抬起視線，用一種悲哀而平靜的目光看著船長。

    “這艘船沒法救了?！弊詈笏f道。

    cao作室里一陣死寂。

    “……那么，請告訴我，還剩多少時間？”幾秒鐘后，船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點微微的顫抖。

    “按照這道裂痕進水的速度和泰坦尼克號的浮力計算，大約還剩三個小時?！?/br>
    繼續(xù)一陣死寂。

    “馬上！向附近所有可以聯(lián)系到的船只不間斷地發(fā)求助電報！就說泰坦尼克號要沉沒了，請求盡快趕到！”

    船長突然吼了一聲。大副立刻轉(zhuǎn)身向電報室沖了過去。

    “發(fā)射求救彈！”

    “關(guān)閉蒸汽減少部分供電，停掉暖氣和熱水，保證電報室的供電！”

    “準(zhǔn)備把救生艇搖出船舷，船舷外照上照明燈，把船舷邊門都打開，把所有繩梯放下去！”

    一道道命令不斷發(fā)送出去，泰坦尼克號上的高級船員紛紛離開各司其職，cao作間里最后只剩下了史密斯船長、安德魯斯和一個隨時供差遣的年輕船員。

    “收到回應(yīng)了！”

    大約二十分鐘后，電報室里的第二發(fā)報員布萊德激動地沖了進來，“船長！我們終于收到了來自喀爾巴號的回應(yīng)！它距離我們58英里！船長答應(yīng)立刻趕過來，盡全力快速趕過來！大約要四個小時！”

    史密斯船長飛快在心里計算了一下。

    58英里，按照喀爾巴號十四節(jié)的正常速度，確實需要四個小時才能趕到。而根據(jù)安德魯斯的計算，泰坦尼克號最多只能撐到三個小時。就算對方盡全力提前趕到，恐怕也……

    他的心一沉。

    “怎么辦？怎么辦？”那個年輕船員的臉色一變，嘴里低聲念叨。

    史密斯船長閉了閉眼睛，走到他的邊上，伸出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孩子，鎮(zhèn)定下來?，F(xiàn)在需要你和你的伙伴們隨時準(zhǔn)備好幫助乘客們上到救生艇里去。但是記住，先不要透漏沉船的消息，免得他們太過驚慌?！?/br>
    船員的牙齒依然在格格地打顫，“是的，船長?！弊詈笏麘?yīng)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上帝??！愛德華，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交待！”

    門忽然被人猛地推開。

    史密斯船長轉(zhuǎn)過頭，看見老板伊斯梅先生闖了進來。他的頭發(fā)凌亂，身上只胡亂裹了件睡袍，神色顯得十分張皇。

    船長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那雙飽經(jīng)海風(fēng)吹打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難言的神色?？酀⒈?、自責(zé)、以及幾分譏嘲。

    “如您所愿，這下泰坦尼克號真的要登上明天的報紙頭條了?！彼氐?。

    伊斯梅目瞪口呆，視線忽然落到一直蹲坐在角落里的瑪格麗特身上，睜大眼睛憤怒地嚷道：“這個瘋女人！我聽約瑟夫說了，是她，就是她讓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的！決不能放過她！”

    一直坐在桌邊以手撐額陷入了長久沉默的安德魯斯終于抬起頭，看了一眼瑪格麗特。最后他從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朝向伊斯梅。

    “不，先生，你說錯了。恰恰因為她讓泰坦尼克號提前偏離了預(yù)定航道十五度，這才讓船體在接下來的緊急轉(zhuǎn)向中獲得了更大的緩沖。如果沒有這提前了的十五度，相信我，這條船現(xiàn)在的破口會更加可怕，它也絕對無法在水面上堅持到三個小時?！?/br>
    瑪格麗特驚訝地抬起眼，看向安德魯斯。見他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的臉色蒼白，但表情卻異乎尋常地平靜。

    “費斯小姐，我想起了昨天你在甲板上問過我的話。很不幸，你的那個夢境成真了。你是無罪的。有罪的是我們，包括我，沒把這條船造得更牢固些。如你知道的那樣，這條船配備的救生艇遠(yuǎn)遠(yuǎn)不夠載走所有的人，所以你可以離開了，盡快登上救生艇吧。”

    他從墻上摘下手銬的鑰匙，替她打開。

    瑪格麗特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謝謝你，安德魯斯先生?！彼吐曊f道，“請您自己保重?！?/br>
    “不，不能讓她走！”伊斯梅氣急敗壞地嚷道。

    “讓她走！”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伊斯梅回頭，見是史密斯船長，快步到他邊上，壓低聲道：“你瘋了嗎？有這個女人在，或許我們可以不用面對來自外界更多的指責(zé)和壓力，想想吧，你本來就可以光榮退休了……”

    “不，伊斯梅先生，請您停止您這種自上船以來就自以為是的指揮吧！”史密斯船長冷冷說道，“我才是這條船的船長！任何人，包括您在內(nèi)，都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我的命令。可惜今晚之前，因為我的虛榮和懦弱，我沒能做到這一點。如果我能堅持自己原本認(rèn)為的更合理的速度，或許泰坦尼克號也不至于遭遇這樣的命運。是我嚴(yán)重失職，我會擔(dān)負(fù)起我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的責(zé)任。現(xiàn)在，我讓這個女孩走?！?/br>
    伊斯梅臉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什么了。

    “謝謝您，船長先生。即便這條船沉沒，您也永遠(yuǎn)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船長。”

    瑪格麗特最后看了一眼史密斯船長，低頭匆匆走出了cao作臺。

    ————

    坦尼克號的甲板已經(jīng)失去了它原本的樣子。到處都是人，船員們也開始解開固定住救生艇的纜繩，準(zhǔn)備將它們翻過來載客。

    現(xiàn)在距離它停下來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乘客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它就快要沉沒的可怕命運。不少原本被驚動上來察看究竟的人在抱怨了一番后，因為氣溫過低，陸陸續(xù)續(xù)開始返回艙房打算再去睡覺。但也有人仿佛覺察到了什么不祥，不停地到處揪住自己看到的任意一個船員追問情況。

    “不，先生，請您放心，會沒事的?！?/br>
    “不，太太，這些放下去的救生艇只是作為備用，以防萬一?！?/br>
    耳邊到處是這樣的聲音。沒有人注意到瑪格麗特。她渺小的仿佛沙堆中的一粒細(xì)沙。她獨自走在甲板上，迎面吹來一陣夜風(fēng)，感覺到臉龐冰涼刺骨，抬手摸了下，手心濕潤一片，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竟然在流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蛟S是因為泰坦尼克號終究還是無法改變它命運的注定般的結(jié)局，或許是在為自己剛才的貿(mào)然舉動而感到后怕，又或許，完全只是在為自己的幸運感到慶幸而已。

    瑪格麗特擦了擦眼淚。

    離上救生艇應(yīng)該還有一會兒。她決定先去找斯特勞斯夫婦，一定要逼著他們和自己一起登上救生艇。

    對面跑來一個衣著不整的男人，不小心撞了下她的肩膀，扯動傷處。一陣疼痛感傳了過來。

    卡爾，霍克利！

    瑪格麗特下意識抬手去捂?zhèn)幍臅r候，腦子里突然想起了這個被她差點完全忘掉的人，猛地停下腳步，心臟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