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沈?qū)幃斎粵]有留下來玩,她連沈卻給她準備的干凈鞋襪都沒有換,就一甩袖子氣沖沖地走了。 沈卻笑笑,不在意地將綠蟻拿來的鞋襪給扔了。 沈卻帶著綠蟻往前頭走,路上正好遇見蕭如箏,跟在她身后的素蘭挽著一個食盒。 “表妹昨夜睡得可還習慣?”沈卻笑著迎上去。 蕭如箏是真的不喜歡沈卻喊她表妹,可又不能撇開這層關(guān)系,她暖暖笑開,仿若一潭柔水。她說:“這里的布置與肅北一模一樣,我就像是回了自己的家一樣,哪里會不習慣呢?倒是叨擾表哥掛念了?!?/br> 沈卻很想嗆她一句“你表哥忙著哄我沒空掛念你”,可話到嘴邊又變成:“是呢,昨兒夜里頭先生還跟我說起你來。” “哦?”蕭如箏有些詫異。 沈卻抿了唇,甜甜一笑,道:“先生說你如今孤苦無依,明明已經(jīng)十七了,卻在孝中,等著孝期一過,婚事指定就耽誤了呢!” 蕭如箏垂了垂眼,改正沈卻的話,說:“是十六呢?!?/br> 在這個十五歲定親的年代,蕭如箏十分忌諱別人說她的年紀。她十四的時候母親過世了,今年她父親也病故了。若真要等到孝期結(jié)束,她可就真的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 沈卻歉意地笑笑,說道:“是呢,瞧我這記性,表妹明明還差兩個月才十七呢?!?/br> 沈卻抬起眼望著東邊剛升起來的朝陽,一臉憧憬地說:“阿卻真是羨慕表妹呢!” “羨慕我?”蕭如箏抬眼看了一眼沈卻,她隱隱覺得三年不見,小姑娘變化了不少,似乎學會了鄂南城世家女兒的那一套把戲。 “是呀,”沈卻眸光閃動,“阿卻總是盼著快一點長大,羨慕表妹這樣風姿卓卓的年紀。這不,我明明還有兩個月才十五歲,可別人問起來的時候我就會我十五歲了。全然沒有表妹這樣將生辰年紀分得這么清楚!” 蕭如箏溫溫柔柔地笑著,可是心里已經(jīng)將沈卻記恨上了。這人真是可惡,故意戳別人的短處!簡直就是在說她年紀大了還要裝作年輕,而沈卻明明又是在跟她炫耀她年輕! 可是縱使心里生氣,蕭如箏面上可是一點沒顯。她輕飄飄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笑望沈卻說:“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咱們兩個素來有緣分,連生辰也只差了一天呢?!?/br> “是呀,要是沒有緣分也不會隔了三年,繞了半個大戚,又重逢了?!鄙騾s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她提著裙角,小跑了兩步,走到鯉池邊。 蕭如箏詫異地轉(zhuǎn)頭,就看見戚玨站在鯉池邊喂魚。她便擺出一個十分適宜的笑容走過去。 許是因為暴雨的緣故,池子里的水漲了不少,數(shù)不清的紅色鯉魚爭先恐后的圍在池子邊,爭搶魚食。 蕭如箏就掩嘴笑道:“一大早瞧見這么多錦鯉,看來今日是要有好運了?!?/br> “表妹?!逼莴k對著蕭如箏客氣的點頭,然后目光就移到沈卻的身上。他問:“你那meimei走了?” 沈卻蹙了下眉,說:“走了,氣鼓鼓地走了?!?/br> “她這次來是為了何事?”戚玨又問。 “我哪兒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跑回來讓我回沈家看望她母親,她說她母親病了,口口聲聲喊著我和哥哥。”沈卻忽得想起沈休來,“大概是想念哥哥想的吧。我估計那小丫頭是撒謊了,她母親喊的只能是哥哥,指不定是誰給小丫頭出了主意想讓我穿了男裝去見她母親。” 戚玨笑道:“你以為你那meimei也曉得女扮男裝的法子?” 沈卻就想起了那些扮成沈休,偷偷來看望戚玨的日子,她就甜甜笑起來。 看著兩個人聊起來,蕭如箏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這種感覺讓她心里不是滋味。 蕭如箏低眉看了一眼鯉池邊,那兒的青磚上覆了一層雨水,還沾了些泥土。她眸光微閃,幾不可見地向鯉池邊緣移了兩步,然后一個腳底發(fā)滑,整個人就跌進了鯉池。 “表哥救我!”蕭如箏驚慌呼救,整個柔弱的身子溺在池水里,瞧著楚楚可憐。 戚玨和沈卻同時愣了一下。 戚玨剛剛邁出一步,就聽見身旁的沈卻涼涼地說:“先生莫不是希望我也跳下去吧?” 沈卻怎么說著,竟真的朝前走去。 戚玨瞬間抓住沈卻的手腕,無奈地向她搖了搖頭。 而幾乎是在同時,一道身影已經(jīng)躍下了鯉池。 蕭如箏是真的不會水,她跳進鯉池里的時候憑著戚玨在所以她不會有事的念頭,可是她沒有想到戚玨和沈卻居然在案上說起話來!她一個著急,就猛嗆了兩口池水。 等到不盈一握的小腰被人攬住的時候,蕭如箏才反應(yīng)過來,直到她被拉上了案,才看清救她的人是魚童。蕭如箏這番行動乃是下策中的下策,只為了一個肌膚之親,逼戚玨對她負責,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戚玨并沒有親自下去救她! 她今日穿的本來就是料子很薄的紗裙,這一落水,薄薄的衣料貼在她玲瓏有致的身子上,將她整個身段完美地展現(xiàn)出來,竟是要比光著更顯誘人。 蕭如箏頓時臉色緋紅,一雙雪白的藕臂抱著胸口,整個人瑟瑟發(fā)抖。 “姑娘!”素蘭驚呼一聲,急忙蹲在蕭如箏身前,將她抱住。 “還不快扶你家姑娘回去換身衣服?!逼莴k的聲音帶著點涼意。 這種細微的涼意自然被蕭如箏聽懂了,她心里一顫,懊惱自己真的是走錯了一步棋,看來如今在表哥那兒的印象定然很差了。 沈卻苦惱地說:“我的身量與表妹不同,許是我的衣裳表妹穿了不會合身?!?/br> 她回頭看了一眼綠蟻,說:“綠蟻,我瞧著你的身量和表妹差不多,快去找一身你的衣裳給表妹換上,記得要新的,你沒有穿過的?!?/br> “是!”綠蟻應(yīng)了,急忙和素蘭兩個一起扶著蕭如箏回了客房。 戚玨搖搖頭,有些好笑地對沈卻說:“之前還擔心你吃了虧,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沈卻的目光在凝在蕭如箏軟綿綿的背影上,她說:“先生,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戚玨失笑,道:“昨天夜里你自己說了不如她漂亮,既然你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問我?” “不是!”沈卻轉(zhuǎn)了個圈,“是身段,她那樣的好看還是我這樣的好看?” “算了,你還是別說了?!鄙騾s有些悶悶地轉(zhuǎn)身朝著前廳走去。 其實沈卻知道,若憑長相的話,自己并不比蕭如箏差,可是若比起身段來,她就沒有蕭如箏的那種柔美。沈卻皺了皺眉,心道:那個女人的胸怎么可以那么大! 沈卻低頭看著自己小了一號的胸脯,有些沮喪。 蕭如箏換了身衣裳,又重新梳洗過,才重新到了前廳用早膳。她的臉色仍舊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灌了池水的緣故,還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 “是我那池子建的不好,又沒有及時清理積水,害得表妹不小心落水,實在是抱歉?!逼莴k說。 蕭如箏壓下心里的煩擾,笑著說:“表哥,你真是太客氣了。明明是我不小心的,怎么還能怪你?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出去玩,我不小心掉進溪水里,也是表哥救起來的呢。說起來,我這怕水的毛病的確是該改一改了?!?/br> 沈卻心里覺得十分有意思,一個怕水的人敢跳進水里,她是有多想賴在戚玨身上。 似感覺到沈卻的不高興,戚玨眸光不移,桌下的手卻悄悄移過去,握了一下沈卻的手。沈卻一愣,臉上就掛了笑,蕭如箏再說些什么,她也都半聽半不聽了。 “對了,表哥小時候就喜歡酒釀糕,今兒一早我做了些。雖然醬料少了點,可味道還是沒變的。表哥快嘗嘗,還有阿卻也別客氣?!笔捜绻~吩咐素蘭將食盒端上來,又將里面的兩碟酒釀糕擺在了戚玨和沈卻的面前。 沈卻立馬就不高興了,跑到別人家作客,用了主人家的廚房,還告訴主人不要客氣? 在蕭如箏期待的目光里,沈卻夾了一塊酒釀糕,小小咬了一口。她不得不承認蕭如箏的廚藝是十分了得的,這酒釀糕的味道也算是佳肴一道了。 蕭如箏眸光似水地望著沈卻,說:“阿卻如今長大了,又嫁做人婦,也該學一手好的廚藝了?!?/br> 沈卻就又咬了一口酒釀糕,像是十分喜歡它的味道。她仔細將口里酒釀糕嚼了,然后才慢悠悠地開口:“廚子有一手好廚藝就夠了,我呢,只管吃,只管品?!彼D了頓,又道:“要我說,表妹這酒釀糕做的就是極好,比起張廚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只不過好像和趙廚子比起來就差了點火候?!?/br> 蕭如箏臉上的笑差點沒繃住,沈卻居然拿她跟廚子比較!她微微挺了挺腰,說:“廚子是廚子,可是哪里有為人妻親自下廚做的東西意義深刻。” 沈卻懶洋洋地喝了一口湯,說:“可我怎么覺得只有妾室才會用這些手段籠絡(luò)男人?!?/br> 這下,蕭如箏臉上的笑是真的繃不住了。 戚玨在心里輕嘆了一聲,終于開口道:“表妹,現(xiàn)在雖然雨停了,可路上還是泥濘,等下回去的時候定要車夫慢點趕車,別摔著了?!?/br> 從戚玨開口的時候,蕭如箏的心里就隱隱升起一團火苗,然而這團火苗就這樣在戚玨的話里慢慢熄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戚玨:我聽說多揉一揉就會變大的。 阿卻:…… ———————— 寫了個藏字詩來玩,就是在給我投雷的小天使,經(jīng)常留言的小可愛們的昵稱里取一個字寫進去。 寫著玩的,平仄押韻含義什么的,就當不存在吧。 艾萱應(yīng)遮愁鬟亂,莊周小蝶天云栩。 吾家離休榆別后,何遇君情與糖意。 靜送忘言愁三嘆,憶釀佛錦憔如斯。 草際蟬吟珠露凝,藕花未綻青蒲短。 江水流攸去欲盡,淼淼寒渟帶繾綣。 ☆、第53章 神祇 “多謝表哥關(guān)心了。”蕭如箏溫順低下頭,不再多言。瞧著柔弱惹人憐惜,又不失女子的溫婉和端莊。 用過早膳,戚玨借口鋪子有事并未親自送蕭如箏,倒是讓沈卻送她。 沈卻將蕭如箏送到院口,笑著道一聲:“慢走?!?/br> 蕭如箏就要上馬車的腳步頓了頓,她施施然轉(zhuǎn)過身,緩步走到沈卻面前,在她耳邊輕聲說:“阿卻,其實我很可憐你,更可憐表哥?!?/br> 還不等沈卻回話,蕭如箏繼續(xù)說:“人總是應(yīng)當知足的,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表哥給的,你又何必用親情和責任苦苦逼他?成為他的束縛和累贅?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就像鬧著不許父親續(xù)弦的小孩?!?/br> “而更可笑的是——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表哥一個人?在你心里他究竟是什么?你唯一的親人?還是你救命的浮木,人生的神祇?” 蕭如箏緩緩后退,提著裙擺動作優(yōu)雅地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地走,她坐在馬車里目光平靜。蕭如箏對自己今日做的事情并不后悔,她是商戶女,渾身銅臭味的商戶女,如今又是父母雙亡,注定被人瞧不起。所以她更不能瞧不起自己,什么事兒都要試一試,爭一爭,萬一成功了呢? “姑娘,你這是怎么了?表小姐剛剛跟你說了什么?”綠蟻上前拉沈卻,她覺得沈卻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沒事,你先回去忙吧,不要跟著我了?!鄙騾s推開綠蟻的手,獨自走回府里。 綠蟻看著蕭如箏逐漸遠去的馬車,跺了跺腳,心里想這個來者不善的表小姐一定是跟沈卻說了什么難聽的話! 沉蕭府植被蔥郁,似每一處都能瞧見綠色。大雨過后,整個院子飄著一股青草特有的香氣。 沈卻繞過鯉池,穿過梅花小門,走進“書閣”。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屋內(nèi)好像是另一個安靜的天地。四個高大的檀木書架裝著滿滿的書籍,占在屋子當中,書香味兒浸著整間屋子。 沈卻穿進雕花的檀木書架,一直往里面走,最里面擺著一張純白的長形玉案,桌上堆積著厚厚的書籍、信件。戚玨倚墻而坐,兩條長腿一支一橫,隨意的擺著。他沒有束發(fā),如墨長發(fā)隨意散在背上,又有一綹兒發(fā)隨著他頷首垂目,而劃過胸前繡著沉蕭暗沉的錦袍前襟。 沈卻就立在那兒靜靜望著戚玨,看著他修長的手指翻開信紙,又見他眉心輕皺,向來無瀾的雙眸流過暗沉。 “在那里傻站著做什么。”戚玨溫聲開口,倒是沒有抬頭。 沈卻就走過去,輕輕坐在了戚玨的身邊。她側(cè)首,望著戚玨專注的側(cè)臉,自己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揚了個小小的弧度。 “怎么到這里來了?要找書?”戚玨終于從信中抬眼,側(cè)眸望向沈卻。然后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信件反扣在玉案上。 沈卻眨了下眼,說:“先生,我不可以看嗎?” 戚玨微微蹙眉,問:“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