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徐清驍慢慢走進來,他看著蹲坐在地上猛地咳嗽的詹遇宸,心底已經(jīng)說不清楚是憤怒還是傷心,一個是親愛的meimei,另外一個,卻是相交快十年的好兄弟,詹遇宸的為人他很清楚,也懂得,當初詹遇宸帶走小夕,肯定不止是動心那么簡單。 但是卻愛錯了,用錯了方法,讓兩個人都受了傷。 不,或許是他們兩個人都用錯了方法。 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一個執(zhí)意犧牲自己也要走到他的世界去,另外一個卻只會用自己的方法去愛,這樣的愛情是很危險的,每一步都像是軍事抗爭,走錯了一步就會變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從旁邊書架抽出一本筆記本,蹲下身子放在他面前,沉聲說:“如果你想知道全部,就好好把這本日記看完,看清楚,這個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相信,還是看完你覺得這是她一廂情愿,活該被你不信任和傷害?” 說完就起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詹遇宸的咳嗽聲慢慢止住了,他的視線里只有那一本看起來保存得十分完好的日記本。 慢慢打開,他一頁一頁慢慢得看。 等看完,已經(jīng)是黃昏。 橙色的暖陽射進屋子里的時候,房間內(nèi)的男人終于合上那本日記本,他保持了那個姿勢很久,然后毫無預兆地,有淚水像是墜落的星星一樣一瞬即逝,直接打在日記本的封皮上,暈染開一個小小的圓。 那么悲傷、而悄無聲息的。 對付秦家的事情,忽然一下子就落在了蕭桓身上,詹遇宸像是忽然人間蒸發(fā)一樣,怎么樣都聯(lián)系不上。 無奈至極,鄭凜敘讓紀若白去找他,紀若白直接一通電話聯(lián)系了c市一大半的場子,半天之后在他們五個人出資的酒吧里找到他。 剛走進內(nèi)室的時候煙霧彌漫,面前一堆被砸碎的瓶瓶罐罐,還有滿地的酒瓶,空氣中煙味混雜著酒味還有嘔吐物的味道,讓有潔癖的紀若白幾乎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從一堆煙盒中找到空調(diào)的遙控器,按下了按鈕,才越過地上一堆碎片往里走。 詹遇宸正坐在一張完好的沙發(fā)上睡著,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只手往下垂著落在地上,紀若白走過去一看,目光從他下巴的胡茬慢慢移到他右手上,他的右手似乎握著一樣東西放在胸口上,他伸出手去,可是還沒碰到詹遇宸就醒了。 他的眼睛看到紀若白的時候渾濁而清明,不像是醉了,也不像是沒醉,但偏偏那股悲傷的感覺似乎都要溢出來一樣,深的像一股汪潭。 “大哥讓我來看看你死了沒?”紀若白站直身子,看著他說。 詹遇宸咳嗽了幾聲,讓紀若白又是皺起眉頭,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難聽了,又啞又粗,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幾天了?”他坐了起來,問。 “三天,今天是第四天?!奔o若白說。 “我去見大哥?!闭灿鲥穭傉f完就準備站起來,可是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沙發(fā)里,他捂著胸口咳嗽得十分痛苦,紀若白見狀,皺著眉頭說:“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br> 詹遇宸邊咳嗽邊低笑著,他攤開手心看著掌心上的項鏈,說:“要是能直接去死倒還好?!?/br> 紀若白聞言,眉頭深鎖。 “你說,她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痛苦?”詹遇宸皺眉,語氣仿佛在思索,“不,大概會比我痛苦多了吧?!?/br> 這三天,噩夢連連。 夢到她在他不在的地方,被其他男人觸碰,傷心又害怕,他卻只能隔著一道玻璃看著,走不進去,無可奈何。 還夢到他把她親手折的星星踩在腳下,她那臉色蒼白的模樣。 醒來的時候分不清夢和現(xiàn)實,有好幾次都以為她還在身邊。 可是當清醒之后,就會想,她怎么還會在他身邊呢?她為了來他身邊,什么都沒有了,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他難道還能祈求她再一次不顧一切嗎? 作為一個女人,她傷得體無完膚,他難道還要希望她原地復活重新回到他身邊? 什么都不懂的少女,為了他而一次次讓自己身處那樣的境地,無助而彷徨,卻只懂得繼續(xù)往前,咬著牙哭著也要來到他身邊,為了在他身邊,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 而他,給了她希望,卻又親手把這個希望掐滅了。 一幕一幕,重復又重復,仿佛夢魘一般。 所以只能一直麻痹自己,用煙草酒精,混混沌沌得醉生夢死,不愿醒來。 紀若白看著他這副模樣,良久,轉(zhuǎn)過身去:“要是沒有打算補償,那你就一直醉死在這里吧,如果你認為什么都晚了的話?!?/br> “補償?”詹遇宸看著紀若白的背影,喃喃自語。 “這樣就結(jié)束了?”紀若白的聲音淡淡得,“要是是我認定的人,那么天涯海角我都會把她綁回身邊?!?/br> “你想清楚,是寧愿就這樣結(jié)束,還是就算是贖罪也好,也要和她綁在一起度過一生。” 秦易被牽制,派出去找徐顏夕的人一個個無功而返,方乾看著站在窗前的秦易,淡淡得說:“你快輸了?!?/br> 秦易微微側(cè)過頭來:“那又如何?” 他不否認,倒讓方乾有點詫異:“你準備魚死網(wǎng)破?” 秦易看著窗外紅霞,眼睛里也仿佛染了那個顏色:“魚死網(wǎng)破,倒也不錯?!彼o靜地,仿佛只是真的很平常得在認同一個比較好的提議。 “徐顏夕是捉不到了,除非她親自送上門,但是,可能嗎?”方乾想到任泠泠,緩緩閉上眼睛,“就連任泠泠都不愿意,寧愿把徽章交給徐顏夕,你認為徐顏夕會愿意?” 秦易背對著他,久久不說話。 得知魏忻被秦易捉走,是發(fā)生這件事后第二天的時候。 秦易綁對了人,那個是蕭桓心底最重要的人,也是徐顏夕最好的朋友。 一下子就讓兩邊都左右為難。 徐顏夕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因為路過陳紹的書房,那個來報告的人說的話她一字不漏全部都聽了去,她早就知道陳紹每天都會收到那邊的消息,只是今天來的那個人表情凝重,讓她有點在意,誰知道一偷聽卻聽到這個消息。 “我要去一趟?!毙祛佅粗惤B,語氣平淡得像是要去隔壁超市買菜一樣。 陳紹看著她,靜默不語。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陳紹說。 徐顏夕點頭:“我知道,秦易這一次,不僅是為了牽制蕭桓,也為了讓我主動去見他?!?/br> “那你知不知道,這次你回去,就算是我,也很難帶你離開?!蹦抢锸乔匾椎牡胤?,他第一次可以帶她走,是因為當時并不處于秦易的掌控范圍,他可以趁其不備帶她離開,但是這一次,羊入虎口,要逃脫就難上加難。 要離開,就要交上徽章,一邊是友人的性命,另一邊……關(guān)乎著詹遇宸的安危,交與不交,都是錯。 有時候陳紹會覺得很無力,其實這樣的選擇題,她只要不理會就行了,沒有人逼她一定要做出一種選擇,關(guān)乎到誰又如何,她只要自私一點,就能活得很好,不至于像如今這般,四處行走,無家可歸,還落得一身傷痕。 陳紹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方式,從以前開始只看利益不看人情,學會了把自己置身事外,也學會了讓自己即便在局中也能抽身而退,所以當看到徐顏夕在這樣兩難中掙扎,他就想問,就這樣兩邊都拋開不好嗎? 最起碼可以活得輕松自在一些,不是嗎? 只是徐顏夕卻說:“一件事要是一直沒人踏出一步,那就只能永遠原地踏步了,我的父親從小就告訴我,徐家的子女,要一直前進,做事之前要考慮不能牽連無辜的人,所以哪怕只有半步也好,我也會走,也不能讓我的朋友身處險境而不去幫忙?!?/br> “而且這件事并不是沒有轉(zhuǎn)機的,所以我需要你幫我。” 徐顏夕正視陳紹的時候,陳紹忽然就明白了。 或許自己會對她如此著迷,就是因為她眼睛里那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坦然磊落,哪怕在哪一個世界都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她是如此耀眼,讓他這樣的人無法忽視。 所以他才會對她如此著迷,詹遇宸也是,大概早就一開始,就被她吸引了吧。 在蕭桓受傷醒來之后鄭氏五個人一直都處于氣氛緊繃中,不說蕭桓瘋了一樣大發(fā)雷霆又忽然冷靜下來開始著手安排,其他幾個人也沒閑著,都去做別的安排去了。 詹遇宸是負責援助的,雖然也忙碌,但是不至于和蕭桓一樣。 只是看到兩人都傷痕累累的模樣,詹遇宸覺得可能真是天意弄人,當年最不羈的兩個男人,兩個都被女人死死捉住了,這樣的弱點對于他們來說太可怕,秦易正是知道魏忻對于蕭桓的重要性,所以才會選擇她。 或許,還因為徐顏夕。 詹遇宸倒在床上,沉默得閉起眼睛。 如果說徽章還在徐顏夕手里,那么秦易這一招就是一舉兩得,那個人……絕對不會置之不理,大概會鋌而走險。 所以……他一定要想辦法。 老四說得對,他不可能就這樣結(jié)束,他余下的半生是只能和她綁在一起了,不管她恨他也好,或者……已經(jīng)不愛了也罷。 陳紹在安排好了所有之后,選了一天安排了飛機回了一趟c市。 可是他們一下飛機,就沒有停留得直接奔往c市秦易的私人住宅而去,陳紹曾去過幾次,知道那里方圓五百米幾乎都安排著秦易的人,秦易把那片海灘的一角劃分在自己的私人地盤里,加以監(jiān)視和保護。 只是在上車的時候徐顏夕就明顯有些精神不濟,這段時間也是,明顯要容易累,每天也是早早得上床休息,食欲也比往常差了許多,他想找醫(yī)生來看,但是都被徐顏夕拒絕了。 現(xiàn)在什么人都可能是秦易和詹遇宸的人,能不帶回身邊的人就盡量不帶回,陳紹也同意了,找了酒店拿了一點感冒藥給徐顏夕吃,這會兒剛吃完藥,她靠在車窗上幾次都差點撞到頭。 陳紹把她的頭輕輕放在自己肩膀上,對她說:“先睡會兒,到了叫你?!?/br> 因為要避人耳目,所以他們選了一大早的飛機,這會兒在歐洲正是夜晚,她的時差還沒倒過來,陳紹有些心疼。 若不是她堅持,他根本不會那么早帶她過來。 接下來又是一場硬仗,他能做的只能幫她,和陪著她。 徐顏夕靠在陳紹的肩膀下,頓時放松了許多,閉上眼睛應了一聲,很快就真的睡著了過去。 陳紹看著她的側(cè)臉,心底微蕩。 她終于毫無防備靠在自己身上,愿意信任他,這是他愛上她的時候最期盼的事情。 然而當她愿意對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卻已經(jīng)很少笑過了。 當年覺得只要她在他身邊,這些都無所謂,如今心頭暗痛,卻不知道自己當初做的是對是錯。 他微微側(cè)過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發(fā),低聲說:“睡吧?!?/br> 等到了海邊別墅,已經(jīng)是一個多小時之后。 徐顏夕自發(fā)得就醒來,陳紹看著她困倦的表情,說:“需要等一下嗎?” “不用?!毙祛佅ε牧伺淖约旱哪橆a,清醒了許多,下了車,看著眼前這幢依海而建的別墅,只覺得畫面干凈美好。 秦易真是一個矛盾的人,明明骯臟到了極點,卻喜愛著干凈美好的東西。 所以讓人捉摸不透。 早在他們的車子駛進秦家范圍內(nèi),下一秒已經(jīng)有人去通知秦易了,這時候別墅門口出來兩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人,看到他們就鞠躬說:“陳少,徐小姐?!?/br> 陳紹在看到他們之后目色就變淡了,對他們說:“帶路吧?!?/br> 兩人點頭,走在前方帶路。 走進別墅之后陳紹一直走在徐顏夕的側(cè)前方,徐顏夕見狀,走了兩步來到他身邊,陳紹心底嘆了一口氣,在前面的人看不到的時候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別墅比在外面所看到的感覺要大許多,而且小房間很多,走廊設(shè)計得都一樣,所以有種讓人會迷路的錯覺。 走到客廳,兩人走進去,原本背對著他們在欣賞瓷器的人慢慢轉(zhuǎn)過來,微微一笑,竟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好久不見?!?/br> 徐顏夕面無表情,陳紹輕輕勾起唇角,回了一句:“的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