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何安松開了我，有些無奈地笑著問。

    我繼續(xù)裝傻：“那沒辦法，我真忘了。不過，如果你先告訴我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倒是可以考慮再好好回憶一下?！?/br>
    “可我怎么覺得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不會跟我說實話呢?！焙伟矝_我挑了挑眉。

    我內(nèi)心不由得稱贊了一下他的機(jī)智，但嘴上顯然不能承認(rèn)，就反駁道：“怎么可能！你對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

    “想聽實話嗎？”何安忽然又靠得離我近了許多，鼻尖幾乎就要碰到我的鼻尖了，他的目光也直直探進(jìn)我的眼底：“坦白地說，在這方面你的信用度的確不高?！?/br>
    “……這叫什么話……我的信用度什么時候被敗壞成這樣了？！”我很不服氣，想對他瞪眼睛，可現(xiàn)在這個距離我又不好揚(yáng)頭，低著頭氣勢出不來，瞪也是白瞪。

    偏偏何安這時候還一臉?biāo)菩Ψ切Φ谋砬?，看我那樣子就像在等我自己承認(rèn)錯誤似的，但我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過什么背信棄義、出爾反爾之類的事??！

    “喂，你說話能不能拿出點論據(jù)來，光給個論點誰會認(rèn)?。　蔽矣行┯魫灥卣f。

    何安快速地笑了一下，接著便斂了笑容頗有幾分認(rèn)真地說：“論據(jù)不是到處都是么，誰之前一直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什么對我沒有想法、看開了、放下了、不尷尬一類的話來著？”

    誒臥槽我沒想到他居然跟我算這個賬！你搞錯質(zhì)問雙方的位置了吧少年?。?！

    就憑我這火爆脾氣，聽見何安這種無異于是在引戰(zhàn)的話又如何能忍得下去，當(dāng)即我就給他頂了回去：“你說的這些難道都怪我咯？要不是你一直各種正面?zhèn)让娴鼐芙^我我用得著說這些嗎？而且，就算是在我都這么說了的情況下我倆之前還尷尬成那副德性，那我要是不說我們還怎么相處??？！恐怕每天就連見面點個頭都別扭吧?。　?/br>
    我這么說著就不由有些激動，而且想到之前的種種尷尬和憋屈心里也有些堵，本來只是半開玩笑的反駁說到后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真有點較真了。

    不行不行，要冷靜，我怎么能在這種時候再去找何安的后賬呢，典型的吃飽了就作啊……

    相比起我來，他應(yīng)該要更糾結(jié)、更為難才對，我頂多算是經(jīng)受了些暗戀的傷感而已，但何安卻是要經(jīng)歷一個對自我認(rèn)知上的轉(zhuǎn)變?，F(xiàn)在回想一下，他其實已經(jīng)是在盡自己所能的為我做能做的一切了，而我此時此刻居然還在埋怨他，實在是太沒良心。

    我心里一下子內(nèi)疚得不行，再看何安半天都沉默著沒有說話，我便更擔(dān)心是因為我說話說得過分了讓他不好受，那種感覺簡直比自己被他罵了還要難受。

    我有些發(fā)虛，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何安的衣服下擺小心地拽了拽，感覺自己就像個做錯了事等著家長批評的孩子似的，小聲地說：“那個……安哥……我剛才那些話就是隨便說說……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啊……”

    何安這時候抬起眼簾看向我，那雙眼睛里此時已經(jīng)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我看得心臟又是猛地一沉，深感自己這回是真作大了。

    “何安……”我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挽回，萬一他已經(jīng)認(rèn)為那些是我的真實想法并且認(rèn)定了我心中對他有怨氣的話，那兩個人之間會不會就此生出隔閡呢……

    我簡直心塞得不行，而何安卻在長久的無言后終于輕輕地發(fā)出一聲嘆息。

    “易生?！?/br>
    這一回，他抱住我的時候動作很緩慢，但是力道卻極大，像是要把兩個人生生壓在一起似的，我若不是也練過那很可能骨頭都要被他給壓斷了。

    “你到底還要我怎么說才能不再這么小心翼翼地對我？”

    何安的嗓音低沉而又悠遠(yuǎn)，那極具穿透力的聲線伴隨著我和他一深一淺的呼吸聲一分分地鉆進(jìn)皮膚繼而滲入到血液里，仿佛每一個字都能在心上打下烙印。

    “你不能總覺得對我有愧，也不應(yīng)該總是想到我是不是做了什么犧牲，因為事實上真得沒有，一星半點都沒有。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的這份感覺和你對我的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有任何的壓力或者負(fù)罪感。另外，剛才那會兒我其實是想跟你說對不起的。易生，我知道我以前的所作所為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是我欠你的太多，但是你并沒有任何虧欠我的地方啊。你有什么話、什么想法或者顧慮都不用自己憋在心里，不用特意想著要照顧我的感受，我希望你可以說出來，我想聽你說出來?！?/br>
    不知為何，我似乎在何安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悲傷的味道，這讓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易生你知道嗎，在我真正認(rèn)識到你對我的感情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從前有那么多次都沒有察覺到你真實的情緒，有好幾次，我的做法似乎都是在讓你更加難做。你知道我在意識到這些事情之后的心情是怎樣的么？”

    何安說到這里時話音驀地中斷了，我只覺得自己心跳也驟然停了。

    “不用說這些了……其實沒什么的，過去也就那么回事兒……”我能感受到此時何安情緒上的壓抑，他一壓抑我就更壓抑，就想勸他不要那么在乎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

    而何安也的確沒有再繼續(xù)把剛才的話說下去，他只是更用力地將我圈入懷中，然后用一種好似起誓一般的語氣道：“易生，以后有事你別憋著好嗎，我怕萬一我看不出來，再讓你一個人去承受些什么，我真得沒辦法原諒自己?！?/br>
    我靜靜地聽著，感覺我現(xiàn)在的眼眶一定已經(jīng)紅了。

    喉嚨里堵著，我發(fā)不出聲音，就只能撐在他肩膀上用力點了點頭。

    其實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換位思考，我就理解了何安現(xiàn)在的心情。如果換成我是他，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一直對自己抱有愧疚之情的話，那也一定會很難受的。

    所以，我答應(yīng)你。會盡力改變的。

    ※※※

    從煙臺回到北京的時候是下午兩點多，大家買了些吃的就坐車直接趕往東靈山，一路盤山而行，路上我們這輛車上有好幾個同學(xué)都暈車，而我這回倒還挺爭氣的，可能是因為有何安在身邊的緣故。

    不過因為路程比較長，到最后我也是稍有些撐不住，還好沒等我的反應(yīng)再強(qiáng)烈些車子終于在一排磚搭的平房前停了下來。

    “我天……這么寒摻……”有人感慨了一句。

    “我只聽說過這邊條件艱苦，但沒想到會這么艱苦啊……這和煙臺簡直是天壤之別！”有人附和。

    “你們眼睛別老盯著硬件，我告訴你們，軟件比硬件還差的！”有人又添了一把火。

    “什么？！更差的意思是指？？”果然有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

    “一會兒等進(jìn)了房子你們就知道了，而且我聽學(xué)長說過，這里洗澡都是用太陽能燒水的，可你們看看這天這么陰，要是連著陰好幾天那恐怕就一直沒有熱水了?！?/br>
    “不會吧……我們要在山水住五天啊！”

    “對啊，難道老師和助教他們也跟我們一樣的條件嗎？他們受得了？”

    “你怎么這么天真，老師怎么可能和我們一樣啊，人家住的當(dāng)然是自帶電熱水器的房子了……”

    大家趁著還沒下車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個不停，我不知道為啥在聽到他們說幾天不能洗澡的時候腦海中第一個浮現(xiàn)出的念頭竟然是：葉煦一定會瘋掉的。

    “走吧，準(zhǔn)備下車?！焙伟策@時候看見任教授已經(jīng)往我們這輛車走了過來，就拍了拍我的腿說。

    “嗯，”我應(yīng)完他又回頭對后座上的葉煦說：“你先別著急下，等我倆攙你。”

    “我又沒瘸，不用你們管。”葉煦剛剛吐了一路，這陣兒臉色慘白，看起來十分可憐。

    “易生，你跟何安就先下車吧，我扶葉煦下去就行?！闭f話的是坐在葉煦旁邊的林久橋。他本來應(yīng)該是在原培那輛車上的，不過因為我們的火車票當(dāng)時是按在煙臺的宿舍發(fā)的，大家座位挨著，下了火車他就直接跟我們上了一輛車。

    我現(xiàn)在聽他這么說，再看葉煦似乎對這個提議并不排斥，就點點頭說：“那就麻煩你了?！?/br>
    “沒什么，應(yīng)該的。”林久橋笑了笑，然后跟葉煦道：“咱倆就等最后再下吧?！?/br>
    “唔……好啊?！?/br>
    我覺得葉煦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氣焰明顯消下去不少，這么一看倒還挺溫順的。

    把他托付了出去之后我跟何安就先跟其他人一起下了車，正好幾個助教已經(jīng)在分堆給我們說住宿安排的事宜了，我倆走過去，聽到助教說這邊是四人一間，具體怎么分人讓我們自己定。

    “安神，怎么??？”梁競他們寢室的四個人都在，看見我倆就問道。

    “要不就你們四個住一間，然后我和易生還有葉煦、久橋住一起?！焙伟矊λf。

    “這倒是可以，不過你們確定要跟林大神一起？”梁競說這話時壞笑地瞥了我一眼，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豈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于是我出聲表態(tài)道：“確定啊，跟大神住一起好處多多，另外他還能幫葉煦換藥。”

    “哦呵呵，那就行，只要你倆都沒問題那我們自然沒意見?！绷焊傂ξ卣f。

    我強(qiáng)忍住朝他翻白眼的沖動，說道：“你們先回房子里頭休息吧，我們等葉煦和林久橋下來了就過去?！?/br>
    “好好，那你倆慢等！”梁競哈哈著跟黎一清他們一塊兒走了，我不禁有些無奈地看了何安一眼，嘆氣說：“我覺得咱倆遲早有一天會被競哥給賣了?！?/br>
    何安聽了彎起嘴角，好笑地說：“賣就賣吧，他要是真給咱抖摟出來了，那我們也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在公共場合還要注意影響了?！?/br>
    “怎么著，難道你還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做什么不成？”我開玩笑地看著他。

    “要真想對你做什么，還分什么場合?！焙伟矇男χ鴽_我眨了眨眼。

    這個流氓……簡直沒羞沒臊！

    我不免有種羊入狼口的蒼涼之感，然而這時候再想跑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誒，你們倆還沒進(jìn)去??？”林久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他已經(jīng)半攙著葉煦下來了，就想過去跟他一起扶著，可還沒等我走兩步葉煦便做出個阻止我繼續(xù)前進(jìn)的手勢，還頗為傲嬌地說：“不用不用，我真能自己走。”

    我看他都這么說了當(dāng)然也就不會再上趕著去獻(xiàn)殷勤，可葉煦并沒有對林久橋的攙扶表示出什么不滿來，還真是看人下菜，敢情他對剛認(rèn)識的人還是比較客氣的。不過，我怎么沒有他一年前對我客氣的印象呢？

    算了，估計是因為林久橋長得帥，我就不跟他拼顏值了。

    回頭繼續(xù)跟何安去看房子，因為我們四個是最后到的，所以房子也沒得挑，就剩下最把頭的一間還是空的，我跟何安就先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咦，這條件比我想象的要好啊?！蔽宜奶幁h(huán)視了一圈，覺得這里還是比我的預(yù)期值要高的，床是上下鋪，有桌子有柜子，除了看起來年頭久了些、東西破了些、被褥臟了些，其他也沒什么可挑剔的。

    “嗯，還行?！焙伟惨策@么說，然后他走到一邊的床跟前問我：“你想睡上鋪還是下鋪？”

    “上鋪吧，我睡上鋪已經(jīng)習(xí)慣了?！蔽艺f著打開柜子看了看，里面黑咕隆咚的，用手指一抹卻是一層厚厚的灰。

    “還是我睡上面吧，”何安這時說道，“這里上下床不像學(xué)校里那么方便?！?/br>
    “那才更要熟練的人來啊?！蔽曳磻?yīng)過來他要跟我換后就趕緊走了過去，扒住了梯子準(zhǔn)備先下手為強(qiáng)，結(jié)果何安直接從我身后把我的兩只手腕抓住，稍一使勁我手上就脫了力，他便趁機(jī)把我從梯子上給拎了下來然后轉(zhuǎn)了個身就把我給壓到下鋪的床上了。

    “我靠——”我想抗議的話還沒說出口，葉煦和林久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外。

    “喂喂喂，光天化日之下的，你倆能不能收斂一點?！比~煦欠扁的聲音一出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從暈車的不適中緩過來了。

    何安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對我說：“就這么定了，你睡下面。”他說完就松開了我，起身踩在梯子上輕巧地一躍就到了上鋪。

    “呵，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個屬猴子的。”林久橋的語氣很是熟稔的笑著說。

    何安在上鋪也哈哈地笑了：“本性難移，你還指望我能有什么變化么?！?/br>
    林久橋抿著嘴笑而不語，走到床前把自己的書包放在了對面的上鋪，然后才轉(zhuǎn)頭看向何安道：“我聽你高中同學(xué)說過，‘何安現(xiàn)在走的是高冷路線，四平八穩(wěn)的’，還以為你轉(zhuǎn)了性了?！?/br>
    “那不是因為沒人一起鬧么?！焙伟苍捴械囊馕恫谎远?，我雖然聽出來了，但是并沒有覺得吃醋。嗯，一點都沒有。

    “對了，安哥和林大神之前是怎么認(rèn)識的？”葉煦忽然問道。

    我想起來之前我們在火車站討論那會兒他不在旁邊，難怪他還不知道。

    “我倆是小學(xué)和初中同學(xué)，關(guān)系一直不錯，本來高中也該是在一所學(xué)校念來著，但因為我高中的時候搬家換到了另一個區(qū)域，為了上學(xué)方便就去了另外一所。”林久橋耐心地跟葉煦解釋道。

    “那之前你說的幫安哥處理傷口的事是？”葉煦看起來有些困惑。

    “哦，那是我們上小學(xué)的時候，這家伙就是個不安分的，”林久橋邊說邊笑著朝何安那個方向揚(yáng)了下頭：“他就喜歡替人打抱不平，凡事愛出個頭逞個能，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就天不怕地不怕的，結(jié)果雖然沒吃過什么大虧但也占不到多少便宜，畢竟對方經(jīng)常都是高他幾個年級而且還魁梧雄壯的混社會的學(xué)生。”

    我這個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安哥的功夫是在哪兒學(xué)的，看起來并不像是受過特別系統(tǒng)的訓(xùn)練，但是實戰(zhàn)水平又很高……”

    “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林久橋微笑點頭，“他家以前的鄰居是山東某一屆青年組跆拳道大賽的冠軍，全國比賽里還拿了銀牌，不過因為他本人并不打算靠這個吃飯后來也就沒再繼續(xù)參加比賽了。但那個哥哥一直挺喜歡何安的，何安說想學(xué)怎么跟人打架，他就沒事教他幾招。然后你們也知道，所謂‘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何安后來的水平提升都是通過實戰(zhàn)打出來的?！?/br>
    “怪不得?！蔽宜闶敲靼琢撕伟材且簧砜犰烹y擋的氣質(zhì)是怎么修煉出來的了，實際打架時候所要面臨的狀況到底是在道館中跟師傅學(xué)所不能比的。

    我們在打之前就知道比試過程中肯定不會出什么危險，但是像何安這種，他必須時刻做好打不倒別人就得被對方打趴下的準(zhǔn)備，這對心理素質(zhì)的要求要高了好幾個等級。

    “聽起來林大神對安哥的情況好熟悉啊?！比~煦又道。

    林久橋笑笑：“以前經(jīng)常去他們家串門，然后那個大哥哥教他的時候我也時常在旁邊看著?！?/br>
    “那這么說你也跟著一起學(xué)了？”

    “他就是個奶，一點輸出都沒有?！焙伟策@時在上鋪淡淡地插了一句，我們仨聽了都不由笑了起來。

    “不是誰都像你那樣是個好戰(zhàn)分子的。”林久橋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細(xì)致地將他的床上的床單鋪開，拉得平平展展的，連一絲褶皺都看不見。

    “大神就是大神，連床都鋪得如此超凡脫俗。”何安字正腔圓地揶揄他道。

    林久橋笑了一聲沒跟他抬杠，但卻低頭對我和葉煦道：“你們以后還是不要叫我大神了，叫名字就行，別跟何安學(xué)?！?/br>
    “感覺這是對大神的不敬啊?！比~煦語氣頗為認(rèn)真地說，我聽著差點笑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