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她承認得太輕而易舉,每個字都透著不愿意過腦子思考的無情無義。宗亭壓在她肩窩一言不發(fā),天知道他剛才多想咬她。 黑暗中的角斗難分勝負,李淳一也不太想贏,她從他袖袍里抽出手,送到他唇邊:“相公想解恨就咬一口吧,本王不怕疼。” 宗亭到底沒有下手,他說:“既然累了,殿下睡吧?!?/br> “今晚雨會停嗎?” “殿下才精通天文推演之道,何必問臣呢?”他扯過一條毯子躺下來,李淳一翻了個身面對他。他分了一半的毯子給她,枕著屋外漸小的雨聲閉上了眼。李淳一跟著闔目,但過了一會兒又睜開,視線里是昏昏暗暗的一張睡顏,她伸手想去觸摸,但最終沒有碰到他。 奇異的夜晚總會有夢,但李淳一根本沒有睡著。屋外雨聲停的時候她悄無聲息坐了起來,躡手躡腳下了榻,光著腳往公房內(nèi)去。 燈早已經(jīng)熄了,窗戶虛閉,有隱隱光亮照進來。她借黯光翻了翻公案上的折子,粗略讀了幾本,手探到案下,摸到一只匣子。 有鎖。 她將匣子小心移出來,摸到那把鎖。鎖身七個轉環(huán),每個轉環(huán)上刻著一圈圖文,需要每一輪都轉對位置才能打開。李淳一湊得很近去解那把鎖,她記得宗亭在國子監(jiān)時便習慣鎖匣子,當時用的鎖與這個似乎并無什么不同。銅輪緩慢轉動聲極細小,然就在她轉到最后一個時,頭頂卻驟傳來呼吸聲。 “找什么?”他貼著她低聲問,冷冷的像黑夜中忽然驚醒的毒蛇。 李淳一脊背緊繃,頭皮甚至有一瞬發(fā)麻,但她一動未動,手卻仍按在那只鎖上。 “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彼穆曇糨p緩,但聽起來卻充斥著壓抑:“所以……何必要偷偷找呢?”他的手越過她,握著她的手將最后一輪轉了小半圈,鎖便應聲打開。 李淳一背后一層冷汗,她道:“我餓了,想找些吃的?!?/br> “是嗎?可誰會將吃的鎖起來呢?”、“別人不會,換作相公就不好說了?!彼阅苊娌桓纳亟妻q,宗亭寂寥地笑笑,轉過臉忽然面色一沉,李淳一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已是起身往窗邊走去。 他推開虛閉的窗,一只潮濕的信鴿便跳了進來。他解下它腿上細竹管,搓開字條借著黯光看完,鳳眸瞬斂了斂,隨后走回公案前點亮燈臺,將字條燃盡。 而李淳一也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小郡王死了,半個時辰前。” ** 李淳一沒有見過這位小郡王,盡管他們是親姑侄。因小郡王出生那年,她就已經(jīng)去了江左封地,如今回來,一面也沒見上,就得了他的死訊。 一個孩子的死,對于子息單薄的皇室來說,是大事。 這位小郡王的父親,正是廢太子。太子被女皇折翅斷足,如今拖著病體被軟禁在夾城內(nèi),毫無自由。他唯一的兒子,被養(yǎng)在掖庭宮里,每日也見不到幾個活人。 幼小的孩子受急功近利的父親牽連,似乎喪失了重新繼承帝國大權的可能。然而,皇太女李乘風成婚七年無子,吳王李淳一入道出家,在很多保守的大臣心中,仍隱隱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成為帝國的掌權者。 老臣們雖不敢言女皇是非,但他們對男性繼承者的渴求,從沒有減少過。 可是現(xiàn)在,小郡王也死了。 從他死,到消息傳開,用了半個晚上。因此一大早的大朝會,愈發(fā)顯得劍拔弩張。 拜宗亭的耳目所賜,李淳一半夜就得了噩耗。徹夜未眠之后迎來的早晨,濃云低垂,秋雨欲來,太極殿里烏壓壓一陣,氣氛分外壓抑。 李淳一頭次參加朝會,站在西邊柱子旁,聽朝臣咄咄要求徹底追查小郡王死因。 “郡王一向身體康健,區(qū)區(qū)傷寒竟會不治?此間或有隱情,還望陛下將此事追查到底?!?、“眼下應將郡王身邊御醫(yī)、宮人即刻拘押,徹查用藥及照料中是存有疏忽還是有人授意,故意為之?!薄ⅰ疤仁侨藶橹驴ね醣?,便是蓄意謀害皇長孫,其心可誅?!?/br> 李乘風耐心聽完朝臣意有所指的詰問,終于開口:“郡王年幼,孩童幼體總不如成人堅強。諸卿如此咄咄,似已有鑿鑿鐵證,全然罔顧陛下喪孫之神傷,可是不妥?”,又道:“此事自會有查證定論,諸卿于朝會上緊追不放,實無必要。” “殿下眼中,這竟是無必要追問之事?我朝龍脈單薄,郡王早夭,更是雪上加霜。況且殿下身為儲君,到如今膝下仍無子嗣,如何令陛下放心,令天下安心?”矛頭直指已經(jīng)成婚多年卻無子的李乘風。 跟尋常人家生養(yǎng)孩子不同,天家子嗣乃是國事。李乘風既然已是太女,是帝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倘若一直無子女,便只能從兄妹膝下過繼子女,不過顯然李乘風對廢太子的子嗣毫無興趣,因只要這個小家伙在,朝臣們就永遠惦記著夾城里的廢太子。 矛頭悉數(shù)指向李乘風,但她卻毫不在意,只淡笑了一聲。 此時朝臣里忽有人道:“吳王殿下已到婚齡,為何遲遲不定下親來,為大周宗室開枝散葉?”、“正是,吳王早已成年,理應擇婿完婚了。”、“臣等懇請陛下為吳王選婿——” 原本指向李乘風的矛頭,倏忽之間轉了向,都對準了李淳一。 李淳一從進殿到現(xiàn)在一句話未講,只安心做個擺設。但她留意著每一個人的動向,各方聲音便是派系,朝臣們的心思其實并不復雜。逼著女皇徹查郡王暴斃死因的,多是懷疑太女“為毀掉最后一點威脅弄死了小郡王”,恐怕是平日里就對太女不滿;追問子嗣的大多也這批人,但其中也有中立派;至于最后扭轉矛頭,將話題挪到她身上的,那多是太女心腹。 大臣們議論得火熱,女皇卻如坐冰窟,一動未動,一言不發(fā)。 李淳一面對大臣們的逼婚,同樣無動于衷。 過了好半天,她攏攏袖正要開口,忽聞宗亭問道:“宗正卿,我朝僧道還俗可是不得強迫?”所謂宗正卿乃宗正寺長官,宗正寺掌皇族宗親事務,并管理僧道。 年輕的宗正卿忽然被問到,愣了一愣,忙說:“是。” “那么——”宗亭將目光轉向身穿朝服的李淳一,“臣想請問吳王殿下,可自愿還俗嗎?” 作者有話要說: 某中書侍郎v:滿意你摸到的嗎?哼 另外講個道教出家的問題,有旁友可能會說,哪,正一教的道士既可以吃rou也可以結婚,無所謂出不出家啊,而且早期道教也沒有出家概念啊,難道你女主是全真教的嗎?全真教可是到唐朝之后才有了也! 嘛,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這次寫的這個朝代我是默認道教有出家概念的,且僧道相對來說是比較自由的 然而實際在歷史上,雖說君權神授,但皇權都是高于神權的,神權不過是服務于皇權的,道教也不例外,比如說統(tǒng)治者想要拆宗教建筑就拆,也會逼僧道還俗之類。 ☆、【零六】傷其類 宗亭忽將問題拋給李淳一是諸人未料的,一眾人靜等李淳一的表態(tài),李淳一速瞥了一眼李乘風,又看向宗亭,不慌不亂道:“相公問得實在太唐突了,教某如何答呢?倘若出家還俗都是臨時起意做決定,是對神靈的輕慢。我朝奉道,怎可將此事說得如此隨心所欲?” 她不表態(tài),只說若你逼我當堂做決定那便是你藐視神靈。宗亭接了這話,順理成章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深思熟慮之后再作決定,畢竟事關天家,出家還俗便不止是殿下一人之事了?!?/br> 李淳一不再出聲,轉頭看向女皇。女皇昨日半夜未能睡好,此時頭風似乎又要發(fā)作,甚至覺得這陰天的光也刺目,殿中嚶嚶嗡嗡聲響吵得腦仁疼,于是她微微闔目,開口道:“吳王同宗正寺、禮部盡快將郡王的后事料理了吧?!彼粤T略略偏頭,老內(nèi)侍忙宣“退朝”,滿朝文武即恭送女皇離開。 李淳一沒著急走,朝臣從殿內(nèi)往外去,人影憧憧,走路聲議論聲紛至沓來,她有些耳鳴,又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很久沒進食的腹中胃液寂寞地翻涌,她張口低喘了一口氣,一轉頭便撞上李乘風。 李乘風抓住她雙臂,下手有力,捏得她骨頭疼。 李淳一按捺下翻涌胃氣,兩邊唇角配合地彎起:“姊姊有事嗎?” “多吃點,抓起來都是骨頭?!崩畛孙L說完,倏地松開手,盯住她眼眸甚是貼心地叮囑:“身體不好,許多事都是做不成的?!毖援叾檀俚亟o了個笑臉,轉過身往殿外去了。 許多事都做不成,這一句意有所指太明顯,因此即便李乘風已經(jīng)走了,李淳一仍然身體緊繃,緊張的肩頭根本松不下來。她轉過身,看見禮部侍郎及宗正卿正站在外邊等她,于是快步走了過去。 周侍郎道:“郡王此事雖十分突然,但有禮制可偱,卻也不難辦。只是時間緊迫,不好再耽擱,所用物事臣已令人籌備,請殿下看看還有無缺漏。”他辦事似十分得力,來朝會之前便安排好了一切,眼下直接將單子取出來給李淳一及宗正卿過目。 李淳一低頭閱畢,問宗正卿:“小舅舅?” 一旁的宗正卿點點頭:“這樣妥當,有勞周侍郎?!敝苁汤晒肮笆郑骸澳悄诚刃幸徊??!闭f罷略弓著腰快步走下臺階離去。 宗正卿又道:“幼如,你還得隨我往掖庭去一趟,今日是要小斂的?!?/br> 宗正卿雖是女皇族弟,但很是年輕,只比李淳一大了七八歲。他對李淳一倒無甚偏見,哪怕在這等地方,也親切稱呼她的小字。 很久沒人喚她小字,李淳一甚至愣怔一下,反應過來才隨他往前走。她臉色愈發(fā)差,宗正卿沒發(fā)覺她的異常,只兀自輕嘆道:“一個孩子無依無靠住在掖庭,不慎得了病也是命中注定的可憐?!彼麆x住話頭,將后面的話留在了心里。今日朝會一眾人咄咄逼著查清真相,可都是嘴皮子工夫,哪那么容易?要知道,病中稚童根本無須再格外加害,少喂一頓藥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如此,到哪里去找鑿鑿證據(jù)呢?更何況…… “一大早太女便令郡王身邊內(nèi)侍陪葬謝罪,這時辰,大約該飲的藥也都飲了?!弊谡渎曇魶鰶龅卣f著,“皇家對待性命,真是隆重又輕賤哪?!彼慌滤赖乩^續(xù)絮叨,忽然瞥向一直沉默的李淳一,這才發(fā)覺她面色慘白。 “呀!怎么了?” “小舅舅,等我一會兒?!崩畲疽蛔叩蔑w快,她亟需傾吐腹中洶涌胃液。就在宗正卿發(fā)愣之際,她已是拐個彎消失在了西側廡廊盡頭。 她如無頭蒼蠅,一只手忽伸過來將她抓到身前。李淳一強抑惡心,抬眸看到宗亭的臉。他咬掉一半藥丸,按住她唇瓣,將余下的塞給她:“張嘴,咽下去。” 涼風從北側入口處涌進來,李淳一咽下半顆藥丸,卻往前一步將宗亭壓在冷硬殿墻上。為平抑嘔吐的沖動,她閉上眼一句話也沒有,頭抵在他肩窩,冷如冰的指頭一根根鎖住他的手,掌心相貼,這樣卻還不夠,又探進他袍袖攫取熱量,手施壓的同時,也在微微顫抖。冰冷的,像一條痛苦的蛇。 三丈遠之外便是中書內(nèi)省,飛閣上有人行走,只要回頭就能看到這一幕。 這需索與依靠,爭分奪秒。 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來自親王殿下的壓力和需要,宗亭內(nèi)心隱秘地溢出一絲微妙的愉悅,方才為讓她“信任他”而吞下去的半顆苦藥丸,在一個瞬間,有吝嗇的回甘。 她的顫抖逐漸平息,手指頭似乎也逐漸回溫,緊繃的肩頭甚至稍稍放松。然這時卻傳來宮人行走的腳步聲,幾乎是在瞬間,李淳一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連句道別的話也沒有,便沿原路折了回去。 “小舅舅,走了?!?/br> 掖庭位于宮城西側,李淳一對此并不陌生,她曾在此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同幾個話少不愛笑的宮人一起生活。掖庭人多、雜亂,匪夷所思的事常常發(fā)生,但多數(shù)時候都無人問津,墻外的人也不會知道。 或許是知道的,只是他們不關心也不在乎罷了。 她抬頭,看到陰云挪開,有慘烈的日光覆下來。天氣詭異到超出她的推算,本該轟轟烈烈落下來的一場雨,忽然間就被老天悉數(shù)收回。 李淳一低頭斂眸,隨宗正卿進門。 堂內(nèi)浮動著強烈的氣味,是來自沐浴水中的香料。幾個宮人將煮好的淘米水端到西邊的斂床前,打開帷幕安靜地為小郡王擦身。小斂強調(diào)善,需精心待之,無人敢在這時多言,氣氛堪稱壓抑。 宗正卿攏袖站在旁邊,面上愁云慘淡。他記憶中的小郡王聰慧可愛,就像志怪里的小神仙,十分生動頑皮;不過如今躺得平平,乖得要命,一點聲息也沒有。 沐浴完,屋外宮人洗凈手,捧著小斂衣走入堂內(nèi),為其層層疊疊一件件穿好,又綁好他的頭發(fā),正要蓋上衾被時,堂外卻響起了嘈雜聲。 李淳一后知后覺地回頭,宗正卿卻忙扯了一下她的袍子,低聲道:“別管!” 但事情似乎沒這么容易避開,李淳一剛轉回頭,便有一女子沖了進來,還未待她反應,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就緊緊攥住了她的袍子,尖銳的指甲甚至隔著單薄衣料扎痛了她的皮膚。 李淳一分毫未動,因她辨出了這張臉。這是她嫂嫂,雖然已經(jīng)瘦得幾乎要脫形,但她仍然認得?!澳銡⒘怂麊??是你嗎?”她言語頗為混亂,神志似也不清楚,大約是將李淳一當成了李乘風。 自廢太子出事后,家眷該殺的殺,該沒的都進了掖庭,這位皇嫂因娘家尊貴避開一死,但進掖庭當晚就瘋了。 李乘風是廢太子之事的最大得利者,招怨恨在常理之中?;噬⑺敵衫畛孙L,用力掐著她的皮rou,惡狠狠地像要殺了她。李淳一反握住她的手臂想要讓她清醒些,身旁宗正卿則連忙扯開廢太子妃:“這是吳王、是吳王哪!” 廢太子妃倏地恍惚了一下,但眨眼間她又猛地撲上去,揪住李淳一的衣領:“你、你回來了?”她眸中閃過一瞬清亮,好像很清醒似的,卻又壓低聲音神叨叨地同李淳一說:“我看到你死了,恩……是死了,就像……”她措辭又恍惚起來,眸光也變得渾濁,視線移向西側那張小斂床:“就像阿章一樣……你和阿章,是一樣的。” 她說著忽然松了手,隨后也不等李淳一回答,她恍恍惚惚走到了小斂床邊,手顫巍巍地伸過去,撫摸小郡王冰冷的身體:“不要睡了,阿章,不要睡了……不,還是好好睡吧?!?/br> 那聲音里透出哀涼來,眼淚是熱的,也是清醒的?;蛟S沒有人是一直瘋的,這一刻她大約很清楚親生骨rou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了她。 李淳一這時就站在廢太子妃身后,她不太記得自己走了過來,一切鬼使神差,無知無覺。小郡王的臉白如玉,閉著眼格外安靜,小孩子柔軟溫暖的身體早已經(jīng)僵硬冰冷,令她想起非常久遠的舊事,那件只在宮人口中隱秘傳遞的舊事,發(fā)生在她剛出生時的舊事。 有關她短命的父親,那樣漂亮、有才情,卻在剛剛綻放的年紀,變成了一堆枯骨,連墓也沒有。 宮廷里的死,往往不講道理。 她父親、這個孩子、還有陪葬的內(nèi)侍,似乎都是如此。 有人上前拖開廢太子妃,宮人們按指示將衾被拉起,緩緩覆下,將斂床上的小小軀體包裹起來。堂中白燭燃起,煙味與香料味混雜,格外嗆人。 廢太子妃于慌亂中忽然拖住了李淳一的袍角,李淳一差點站不穩(wěn)。她視線倏忽對上廢太子妃的目光,鬼使神差蹲了下來,伸手握住其肩膀。廢太子妃挨著她,氣息低弱:“不要生,她不能生,才要你生,生完你就沒有用處了。” 李淳一松了雙手,卻攥起了拳。從朝臣逼婚時她就已經(jīng)證實了召她回來的目的,但話明明白白地被說出來,才更覺得殘忍和蠻不講理。 她起身,注視著宮人們將小斂床移走。白燭火苗猛跳,嚎哭聲驟響,李淳一靜靜站著,忽然按住了小腹,痛并且冷,仿佛內(nèi)臟在痙攣。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然心中的悲傷到了頭,取而代之的只有憤怒與不甘心。 李淳一迎著慘白日光走出門,風停了一瞬,隨即又洶涌而來,吹得樹葉簌簌掉,袍袖里鼓滿風。 她回頭:“小舅舅,該走了?!弊谡渎劼曔B忙跟上,皺著眉嘀嘀咕咕:“瘋瘋癲癲的活著或許比死了的人還可憐吧?真是……”他搖搖頭,同李淳一離開了掖庭。 兩人穿行過太極殿與西側中書內(nèi)省的走道時,宗亭恰好迎面走來。宗正卿正要停下來同他打招呼,李淳一卻視若未見地與他擦肩而過,繼續(xù)前行。 “你與宗相公關系不好嗎?”宗正卿連忙跟上去好奇地問,“你們不是同窗嗎?聽說你們以前很要好誒!” 李淳一壓根不答,只問:“接下來還得再去宗正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