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盼著某個人伸手。

    又會狠狠地把伸過來的手拍斷。

    極端的矛盾，極端的不安，極端的冷靜。

    ——皆被猝不及防地灌懵了。

    太宰治按著胸膛，隔著各種組織，“觸碰”心跳。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加重了力道，漫無邊際地幻想著被剖開身體，掏出心臟的景象。

    ……好空啊。

    他盯著衣服上的，屬于原千懸的血，露出了輕飄飄的、晦澀至極的弧度。

    果然。

    會令人上癮的吧。

    ……是該勉強(qiáng)翻個身了？

    精妙的計劃逐漸于他的腦海內(nèi)成型。太宰治明白，森鷗外忌憚著他，怕他篡權(quán)奪位，遲早會向他，或他的朋友下手。

    他本就活在淤泥里，自然懶得抗?fàn)帯?/br>
    如今的話……

    他回味著之前的溫度，身體半陷于陰影中，表情卻鮮活了許多，滿是躍躍欲試和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興奮，懷著智者共有的賭徒心理——“織田作?！?/br>
    太宰治自言自語。

    “一起去光明的未來吧?！?/br>
    如少年的咒力展現(xiàn)出來的一樣。

    一起去。

    更加美好的地方吧。

    約好了要“下次見”的，可不能被“殘暴”的首領(lǐng)阻攔。等安頓完最有概率被利用的織田作與孩子們，他便可以大膽地履行諾言了。

    ——“我會把雇傭我來殺你的主謀。”

    ——“當(dāng)作賠償?！?/br>
    ——“贈送給你?！?/br>
    第十八章

    真人靜靜地旁觀著身前的一幕。

    技術(shù)精湛的醫(yī)生眉毛緊皺，滿頭冷汗，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他縫合的動作很穩(wěn)，卻無端地流露出了走鋼絲般的驚險感，似乎下一秒便會當(dāng)場崩潰。

    反而是接受縫合的原千懸在安慰人。

    “沒事的。”

    “我不疼，你隨便縫縫就好?！?/br>
    醫(yī)生：……

    醫(yī)生的神色更加慎重了。無論是從私情，還是從職業(yè)道德方面，他都不可能同意少年的說法。男人恨不得掏出畢生所學(xué)，將這傷口縫出花來。

    等傷口重新包扎完，原千懸站起身。

    “謝謝。”

    醫(yī)生的內(nèi)心瘋狂地尖叫打滾，表面上卻巍然不動，甚至繃住了臉，防止靠譜的形象崩塌。他擺了擺手，盡量平靜地回復(fù)：“嗯?！?/br>
    原千懸：……TVT

    上一個病患離開時，醫(yī)生明明開朗地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友好地同患者交談了幾句。

    輪到他……

    ——算了算了，已經(jīng)是日常了！

    少年在特級咒靈的陪同下，付了款，出了醫(yī)院。真人全程沒有和他交流，只是溫順地端詳著他。

    他買了件深色的外套，遮掩身上的血跡。因失血而過于蒼白的臉蛋被烏黑的發(fā)絲襯出了一種使人目眩神迷的美感，仿佛是深海之下的人魚。

    淚痣配著他那剔透的、波光粼粼的眸子，與纖長的睫毛，像是蜘蛛的網(wǎng)，粘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真人揪住他的衣角：“不生氣嗎？”

    “什么？”千懸沒懂他的意思。

    “懷著憂慮，這么焦急地趕過來。不僅踩了圈套，受了傷，還得一個人接受縫針，自己付醫(yī)療費(fèi)……你會掩蓋血跡，是因為高專根本不允許你出門吧？”

    咒靈眨了眨眼。他仰起頭，拿漂亮的異色瞳注視著原千懸，波瀾不驚地問：“不生氣嗎？為了一個任性的、渾身陰郁的家伙，犧牲那么多，只得到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兌現(xiàn)的承諾。”

    “……”

    “不生氣的。”

    原千懸沖他笑，把眸子彎成了月牙，凸現(xiàn)了絢爛的光彩和細(xì)密的睫羽：“有人向我求救了，我給予了回應(yīng)……其實是非常簡單的關(guān)系?！?/br>
    “唯一的感想或許是?！鄙倌觐D了頓，指了指純新的黑色外套，調(diào)侃道，“幸好我不缺錢，可以自由地選擇幫助誰，而不是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抗風(fēng)險能力?！?/br>
    “……”

    真是……

    近乎愚蠢的善良。

    真人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更不明白生命的寶貴之處。特級咒靈所看見的，是他的吃力不討好，是他單手繳費(fèi)時的困擾，是他跳下天臺的剎那飄揚(yáng)的血液……帶著微妙的惡意。

    真人開口了。

    “我是咒靈噢?！闭嫒说恼Z調(diào)輕快極了，藏著些許的殘忍，“哥哥你在路人的視角，估計是個瘋子吧?！?/br>
    “……”

    原千懸確實懵了片刻。

    他以為男孩是咒術(shù)師或者異能者……沒想到是咒靈嗎！跟太宰治突然自曝打算殺他一樣讓他驚詫。

    少年一本正經(jīng)地苦惱著“我的智商是不是下降了”，然后態(tài)度隨意地回答：“反正我的人緣不好。奇怪就奇怪吧——原來咒靈中有可以順利交流，又可愛正義的孩子啊。”

    真人：……？？？

    稍等。

    你說什么？

    可愛，正義，我嗎？

    ——特級咒靈瞳孔地震。

    重點(diǎn)是這個嗎?。恳粋€來路不明的咒靈故意接近一個萌新咒術(shù)師，還以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吐出了“瘋子”兩個字——你品不出如此濃烈的惡意嗎？！

    不該因今日的第N重打擊而沮喪嗎？

    求助信息是謊言，天降的男孩是謊言。層層虛偽之下，唯獨(dú)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抱著一腔誠摯的自己在真實地出演飽含譏諷的劇本……倒是露出一點(diǎn)難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