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求那人，但他愿意為了她求一次。

    謝瀾音怔住，呆呆地看著他胸口。

    蕭元扶正她，捧著她濕潤的臉龐又問了一次，“如果我能娶你為王妃，你愿意嫁嗎？”

    “你要做什么？”謝瀾音腦海里一片紛亂，茫然地問。

    “明天你就知道了?！笔捲H親她額頭，喃喃道：“瀾音，你大姐出嫁時，我去看了，我很羨慕，你也一樣，是不是？”

    羨慕旁的有情人，可以歡天喜地結(jié)為連理。

    他知道她也羨慕，所以想給她。

    ☆、第83章

    夏日天長，亮的也早。

    所以陸續(xù)到來等待上朝的官員們都看見了大殿臺階前的一道筆直身影，身著繡蟒紫袍，有別于太子杏黃色的朝服，但是看身高，卻也不是衡王蕭逸。

    離得近些，終于明白，那就是秦王蕭元，本朝最不受寵的皇長子。

    相熟的官員們不禁低聲嘀咕了起來。

    皇子們封王前沒有資格上朝議事，蕭元雖然封王了，回京后卻一直以身體不適為由幽居秦.王府，兩個多月都沒有露過臉，怎么今日破天荒的上朝來了？

    身后眾臣竊竊私語，蕭元恍若未聞，眺望前方威嚴(yán)的大殿，神情冷漠。

    “大哥怎么來了？”衡王蕭逸姍姍來遲，看到這位兄長，官員們不好輕易搭話，他沒有那么多顧忌，微愣之后笑著上前招呼道：“真是難得啊，不過聽說大哥一直在服藥，可千萬別逞強(qiáng)，朝廷大事有諸位大臣們替父皇分憂，少你一個也沒關(guān)系?！?/br>
    蕭元側(cè)頭看他，眼里卻沒有他，余光從那邊謝徽身上掠過，馬上又移開了。

    蕭逸碰了個悶釘子，冷哼一聲，不怎么甘心地站到了蕭元身后。哪怕臣子們都知道他地位比蕭元高，但明面上都不能壞了規(guī)矩，白白給人話柄。

    太子是最后到的，他沒有弟弟那么閑，直接越過蕭元，站到了他前面。

    雖然長幼有別，但他是太子。

    站好了，太子也目視前方，蕭逸想跟他說話，被他瞪了一眼。

    約莫一刻鐘后，宣德帝到了，上面太監(jiān)揚(yáng)聲宣百官進(jìn)殿。

    龍椅之上，宣德帝掃了眼走在太子之后的蕭元，并未見詫異，畢竟這邊的事早有人告訴他了。

    處理完昨日遺留的問題，再商議一番新的折子，就到了“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時刻。

    眾人目光都落到了蕭元身上。

    蕭元不負(fù)眾望，不緊不慢地走到大殿中央，垂眸道：“父皇，兒臣有事相求?！?/br>
    “說來聽聽?！毙碌蹜袘械乜康烬堃紊?，微瞇著眼睛看下面的兒子。

    蕭元抬頭看他，目光平靜，“回父皇，前年二月，父皇賜婚兒臣與沈氏，可惜沈氏為救兒臣沖喜逝去，兒臣醒來得知，感其情真請旨終身不娶，父皇也應(yīng)了。但兒臣在陜西歷練兩年，漸漸意識到當(dāng)時太過沖動，只補(bǔ)償了沈氏，卻愧對祖宗愧對父皇。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兒臣怎能因亡妻空置王妃之位，致使膝下沒有嫡子襲爵？故懇請父皇準(zhǔn)兒臣再娶王妃，生育嫡子延綿香火?！?/br>
    此言一出，有那反應(yīng)比較慢的官員情不自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本來就是，哪有一個大男人為個死去的女人不娶妻子的？

    點(diǎn)完后，才發(fā)現(xiàn)氣氛好像不對，跟著猛地想起皇上不喜歡這個兒子，那官員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低下腦袋，再也不敢露出任何贊同之意。

    太子與蕭逸是清楚那圣旨內(nèi)情的，明白父皇本就是為了懲罰蕭元才降的旨，現(xiàn)在肯定不想成全蕭元，但蕭元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說出這番在道理上不該拒絕的話，讓人不好推諉，于是蕭逸出列，替父皇分憂數(shù)落兄長道：“大哥，常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與大嫂伉儷情深的事都傳遍天下了，現(xiàn)在反悔，豈不是自己扇自己的嘴巴？父皇當(dāng)時勸你再三思量，是你一意孤行，如今你不怕名聲有損不要緊，難道你也要父皇陪你一起淪為百姓口中的笑柄？”

    宣德帝慢慢點(diǎn)點(diǎn)頭，“衡王言之有理?！?/br>
    “父皇，”蕭元撩起衣擺跪了下去，似乎猶豫了片刻，才叩首懇求道：“父皇，兒臣知道此事會讓父皇為難，只是兒臣不想因一時沖動將來無顏去見祖宗，所以懇求父皇縱容兒臣一次，兒臣也會記住教訓(xùn)，以后步步謹(jǐn)慎?！?/br>
    男人誠懇相求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百官們雖然聰明地掩飾了情緒，但心里，除了一些幸災(zāi)樂禍看熱鬧的，其實都有點(diǎn)同情這位皇長子。簡直就是笑話，自古只聽說父母逼迫兒子早日成親或是娶兒子不喜歡的女人的，兒子反過來求父親允許他娶媳婦，還是第一次聽說，更何況還是在處理政務(wù)的堂堂大殿之上。

    僅憑此事，后人們翻看史冊瞥到今日朝會記載，便能知道皇上有多不喜秦王了。

    宣德帝呢，他若是在乎史官怎么寫，就不會這樣對待皇長子。見三兒子沒轍般望向他，宣德帝擺擺手，再看著跪在那兒的長子道：“你怎么突然想到此事了？莫非有了意中人？”

    蕭元馬上否認(rèn)道：“沒有，只是昨夜夢到先祖，這才如醍醐灌頂，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宣德帝贊許地頷首，“明白就好，然圣旨已下，不好再改，這樣吧，朕為你指兩個側(cè)妃，將來長子記在沈氏名下，由他襲爵?！?/br>
    “父皇好意，兒臣心領(lǐng)了?！笔捲鹕碜樱堃紊系哪腥说?，“父皇，沈氏對兒臣情深意重，若非為子嗣考慮，兒臣委實不愿再娶，所以兒臣想過，再娶一個側(cè)妃便足矣，而此人將與兒臣相伴一生，兒臣斗膽求父皇準(zhǔn)兒臣親自挑選，興趣相投，日后才能相敬如賓?！?/br>
    他求的都合情合理，宣德帝已經(jīng)拒了一個，為了照顧顏面，不好再拒，慈父般笑道：“好，就讓你自己挑，只要朕覺得合適，就封她側(cè)妃?！?/br>
    自己挑又如何，封不封還不是得由他決定。

    “行了，散朝吧?！币淮笤绫粌鹤犹砹硕?，宣德帝還是不痛快的，沉著臉走了。

    百官們也陸續(xù)離去。

    蕭元一人獨(dú)行，蕭逸追了上來，嬉笑道：“大哥肯定看上誰了吧？真是的，看你似乎足不出戶，原來進(jìn)京沒多久就挑好了人，說來聽聽，讓三弟我替你參謀參謀？”

    想娶王妃，肯定是不安分了，想拉攏妻族勢力替他撐腰。

    蕭元就跟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一般，徑自揚(yáng)長而去，往前走時，多看了前面的謝徽幾眼。

    不管怎么娶她，都得過謝徽夫妻那一關(guān)，今日求娶，蕭元知道勝算不大，但他一番跪求便是在謝徽眼前表明了誠意，讓謝徽知道他是真的想娶，只是形勢所迫沒有旁的辦法。當(dāng)然，謝徽不會因為他的苦衷就原諒他之前的欺騙，但怎么也會彌補(bǔ)一些，日后真正出手時，他再暗中登門負(fù)荊請罪。

    就是不知道，她聽說這件事后，會不會稍微原諒他幾分？

    視線移到武定侯府的方向，想到昨晚她的那些眼淚，蕭元真不知該慶幸她沒有狠心到說忘就忘，還是心疼她的想嫁而不能。

    ~

    武定侯府。

    盛夏時節(jié)，陽光暴曬，謝瀾音懶懶地不愛出門，傍晚天涼快了，才去母親那邊找弟弟玩。

    初六晉北要辦周歲宴，蔣氏將昨晚與丈夫擬好的帖子拿了出來，念給小女兒聽。

    謝瀾音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蕭元問她愿不愿意嫁他為王妃，她不知道，更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卻不說，很快就走了。但謝瀾音可以猜啊，他想娶她，必須求得皇上同意，那皇上會答應(yīng)嗎？還有蕭元，會不會直接告訴皇上他想娶的人是她？

    想想就害怕，皇上同意了，說明他對兒子還有點(diǎn)情分，一旦不同意，還是會遷怒謝家吧？

    “jiejie！”晉北躺在那兒用小腳丫子跟jiejie玩呢，見jiejie不抓他的腳了，急得叫了聲。

    謝瀾音回神，看著只穿了一條繡鯉魚紅肚.兜的弟弟，笑著抓住小家伙的胖腳丫子，狠狠親了口。

    “你倒不嫌臟?！笔Y氏笑著道。

    “晉北哪都是香的?！敝x瀾音晃晃弟弟蓮藕般的兩條小短腿，低頭逗他，“晉北說是不是啊？”

    晉北不太懂，只知道jiejie與娘親在說他，高興地直蹬腿。

    姐弟倆正鬧得歡，謝徽進(jìn)來了，身穿一襲灰色夏袍，儼然是換過衣裳才來的。

    “爹爹！”晉北一骨碌爬了起來，朝爹爹要抱抱。

    面對白白胖胖的可愛兒子，謝徽忍不住露了一絲笑。

    謝瀾音見了，暗暗松了口氣，不管蕭元有沒有去求皇上，父親肯定還不知情。

    她沒有做錯事，不怕父親責(zé)罰，但謝瀾音就是怕父親生氣，氣他的欺瞞。

    距離晚飯還早，一家四口坐在一塊兒共享天倫，謝徽敏銳地發(fā)現(xiàn)小女兒有些走神，偶爾眉尖微蹙似有心事。以為小女兒還在因兩個jiejie的離開傷神，謝徽這個話少的父親想了想，終于想到一件小女兒可能感興趣的事，還故作聰明地對妻子道：“今日早朝，秦王也去了，求皇上準(zhǔn)他娶王妃，好誕育嫡子。”

    謝瀾音震驚地抬起頭。

    他，他竟然在朝會上求娶？

    謝徽見小女兒果然被吸引了，難以察覺地顛了顛賴在他懷里的胖兒子。

    “他想娶哪家姑娘？”因為當(dāng)時一起進(jìn)的西安城，蔣氏對這位身世可憐的秦王也有點(diǎn)好奇，“皇上答應(yīng)了嗎？”

    這正是謝瀾音也急于知道的，忘了掩飾，緊張地盯著父親。

    在妻女共同的注視下，謝徽按下兒子要抓他臉的小壞手，回想秦王跪在大殿上的身影，嘆道：“秦王說他還沒有想娶的，只是先求旨意。皇上沒應(yīng)，只準(zhǔn)他娶側(cè)妃，側(cè)妃生了兒子再記在已故沈王妃名下，充當(dāng)?shù)兆?，繼承爵位?！?/br>
    蔣氏聽了，皺眉道：“這，皇上也太……”

    謝徽朝妻子搖搖頭。

    蔣氏及時閉了嘴，沒有妄加議論天子，只是更加同情秦王了，小小年紀(jì)沒了娘，長大了親爹又不把他當(dāng)兒子看，連娶媳婦這種天經(jīng)地義的事，都不能隨心所欲。以前她心疼早年喪母的丈夫，但現(xiàn)在有了秦王對比，丈夫頓時要好命多了，不管公爹如何偏心，都沒有干涉兒子娶妻過。

    謝徽也同情秦王，但只是一會兒罷了，很快心思就都回到了兒子身上，一心哄兒子。

    那邊謝瀾音低下頭，假裝擺弄弟弟玩膩了扔在一旁的布麒麟。

    側(cè)妃，生了兒子記在沈氏名下……

    毫無預(yù)兆的，眼淚掉了下去，落在了布麒麟身上。

    謝瀾音迅速轉(zhuǎn)過身，仰起頭，將眼淚憋了回去。

    有緣無分，她認(rèn)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元：媳婦別怕，咱們先成親，不著急生娃，絕不會連兒子也委屈的！

    謝瀾音：你夠了，我根本沒打算跟你生！

    蕭元：……不聽不聽我就不聽！

    ☆、第84章

    六月初六，晉北抓周。

    別看小家伙是謝家孫輩里最小的一個，因父親謝徽是世子，將來侯府爵位定會落在晉北頭上，所以謝定格外看重這個孫子，也是想補(bǔ)償長子吧，這次他將幺孫的抓周宴辦得格外隆重，凡是有點(diǎn)關(guān)系的同僚都下了請?zhí)?/br>
    謝定現(xiàn)任兵部左侍郎，因為前年抗擊倭寇的戰(zhàn)功很得宣德帝看重，極有可能是下個兵部尚書，眾臣自然給他面子，紛紛攜女眷來慶賀，武定侯府門前，賓客絡(luò)繹不絕。

    內(nèi)閣首輔許大人也來了，謝瀾音也終于在自家花園里見到了曾經(jīng)有過一點(diǎn)淵源的許云柔。

    “瀾音jiejie。”在謝瀾月的引薦下，許云柔來到了謝瀾音跟前，一雙美眸新奇地端詳謝瀾音。

    嬌滴滴的聲音，謝瀾音不知為何想到了山洞里許云柔不停喚著的“逸哥哥”，雖然她沒看見許云柔與衡王蕭逸做了什么，但也能憑許云柔哀求的聲音猜到兩人做的肯定比她與蕭元還出格，不禁有些尷尬，笑著打過招呼，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許云柔眼里閃過一絲困惑。

    這位美得讓她都驚艷的謝家五姑娘，似乎不太喜歡她？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其中的緣故，見謝瀾音對她不是很熱絡(luò)，自去找旁的相熟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