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先同沈應(yīng)時蔣懷舟告別，再策馬去了謝瀾音身邊，看著微微低頭的小姑娘道：“今日我說的御馬之道，五meimei都記住了嗎？”

    他終于來了，謝瀾音反倒不敢看了，輕輕點頭。

    蕭元嗯了聲，“好，下次有機會，我約幾位出來跑馬，也看看五meimei得了我的提點，馬術(shù)是否精進。時候不早，我先走了，晚上還與人有約，那人氣量不大，我怕去的晚了，惹她生氣?！?/br>
    這話里似乎有點別的意思，謝瀾音疑惑地抬頭。

    蕭元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驅(qū)馬離去。

    謝瀾音呆呆地望著他背影，心口亂跳。

    他的意思，是晚上要來找她？

    ~

    日落黃昏，天色漸暗。

    平西侯府，沈捷換好衣裳去了廳堂，陪孟氏與三個嫡出兒女用飯。

    沈妙繪聲繪色地學謝瀾音受驚害怕的樣子，一臉興奮，“爹爹你沒看見，她怕得都快鉆到她jiejie懷里了，我剛開始也挺怕的，結(jié)果只是條翠青蛇……”

    小姑娘們出門發(fā)生的小意外，沈捷聽聽就算了，沒放在心上。

    沈應(yīng)時面無表情，飯后沈捷叫他去書房談事，說完正事，沈應(yīng)時低聲將林中真相說了出來，“父親，謝五姑娘并未得罪過妙妙，反而因妙妙落水受驚，妙妙卻如此捉弄她。我暗中向二姑娘賠罪，二姑娘憂心母親，希望息事寧人，勸我只當不知。可飯桌上妙妙害人不知悔改反而幸災樂禍，這等品行，我都覺得無地自容。”

    沈捷皺眉。女兒高傲不算大錯，但無事生非欺負人，就不招人喜歡了，對方還同是侯府女眷，身份并不比她差什么。

    思忖片刻，沈捷敲敲桌子道：“既然謝家兩位姑娘決定息事寧人，咱們也別給她們找麻煩了，現(xiàn)在訓斥妙妙，她準會遷怒她們。這樣吧，月底我會與你母親商量，請個教養(yǎng)嬤嬤，她十五了，確實得準備起來了。”

    “父親這法子周全?！鄙驊?yīng)時點頭贊同，“那父親早點休息，我先走了?！?/br>
    “等等，”沈捷喊住兒子，笑著看他，“為何五姑娘受了委屈，你卻向她jiejie賠罪？”

    沈應(yīng)時微怔，旋即道：“五姑娘年紀小，我擔心她壓不住脾氣，與妙妙吵起來?！?/br>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但沈捷也沒有那么好騙，長子性情隨他娘，生來就冷，不是看重的人，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也不會主動關(guān)心，還處處為人家著想。

    “應(yīng)時啊，你十八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若是有了中意的姑娘，盡管告訴我，父親替你做主?！鄙蚪菪Σ[瞇地看著長子道。

    沈應(yīng)時心里苦笑。便是看上了，她應(yīng)該也不愿意嫁了。

    敷衍了一句，沈應(yīng)時退了出去。

    沈捷自己坐了會兒，去了梅閣，入了紗帳，他摟著小顏氏低語，“咱們應(yīng)時有喜歡的姑娘了?！?/br>
    小顏氏對他的親近早已麻木了，只在意他話里的所有消息，“是哪家的姑娘？”

    “謝家二姑娘，叫瀾橋?！鄙蚪輰⒆约褐赖亩颊f給她聽，“脾氣有些古怪，喜歡管鋪子里的生意，蔣家辦滿月酒時應(yīng)時偶遇她，應(yīng)該就是那時動了心。”

    喜歡做生意的官家姑娘……

    小顏氏無聲地笑了笑。

    如果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護國公府二姑娘，她肯定看不上這樣的兒媳婦，但她不是了，她只是一個被仇人關(guān)在籠子里可以隨時玩弄的，一個全靠一點希望活著卻未必能等到那一天的可憐女人，她有什么資格看不起旁人？

    只要兒子喜歡，便是娶個乞丐，她也不會管。

    她也沒資格管。

    “這孩子挺有意思的，就怕，那邊看不上?！毙☆伿蠂@了口氣。

    以她對孟氏的了解，孟氏肯定希望給兒子娶個讓人挑不出任何錯的名門貴女。

    “只要應(yīng)時喜歡，你不反對，我便會替應(yīng)時做主?！鄙蚪萋叫☆伿仙砩?，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清冷美艷的臉龐，“我說過，她只是應(yīng)時名義上的母親，應(yīng)時的人生大事，她管不著?！?/br>
    小顏氏熟練地還他一個感激的笑。

    沈捷情動，低頭去親她。

    小顏氏閉上了眼睛。

    孟氏也可憐，遇到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丈夫。她同情孟氏，但她有她的血海深仇，沒有那份余力再去對孟氏心懷愧疚，要怪，就怪她的丈夫背叛了顏家全族，怪她的丈夫明明有妻子，卻要強占另一個女人。

    蒼天無眼，好人命短，那她便做個惡人，自私自利。

    ☆、第51章

    謝瀾音興奮地睡不著，腦海里全是分別前他意味深長的眼神。

    是她多想了，還是他口中所約之人真的是她？

    氣量不大，愛生氣……

    怎么想都是在說她呢。

    謝瀾音輕輕哼了聲，轉(zhuǎn)身看向窗戶，就等他到二更，他來了，她好好問問他，他沒來，故意說惹她誤會的話害她白等一晚，她就真的生氣給他看。

    一會兒想著怎么罰他，一會兒回想白日里的情形，竟不覺得困。

    看看沙漏，快二更了，謝瀾音忽然覺得有點渴，下床去倒水喝。怕他來，她衣裳穿的好好的，只有一頭青絲披散。

    放下茶碗，謝瀾音又看向窗戶，默默地看了會兒，剛要轉(zhuǎn)身，忽聞輕輕的扣窗聲。

    謝瀾音心跳加快，緊張地盯著那兒。

    扣窗聲又響了兩下，很低很低。

    謝瀾音知道是他來了，畢竟是賊人的話，不會故意弄出響動。

    放輕腳步走到窗邊，謝瀾音輕聲問了句，果然聽到熟悉的聲音，讓她開窗。

    謝瀾音猶豫了會兒，才慢慢打開雕花窗子，開就開，但他別想進來。

    差幾天就十五了，屋外明月晃晃，屋內(nèi)也有亮光，所以謝瀾音不用點燈便能找到茶壺?，F(xiàn)在開了窗，似水的月光爭先恐后涌進來，照亮她姣好的臉龐，清涼的夜風跟著起哄，吹拂她耳邊長發(fā)，靜中有動，美不勝收。

    蕭元看癡了，忘了說話，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謝瀾音手還扶著窗，見他這樣看自己，忍不住就想關(guān)上。

    蕭元頓時回神，目光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圈，低聲道：“一直在等我？”

    謝瀾音依然低著頭，小聲否認，“沒有，剛剛起來喝茶。”

    “那為何要穿外衣？”蕭元笑著問。

    “我愿意穿，你怎么又來了？”腳尖兒頂了頂墻壁，謝瀾音一副嫌棄的語氣。

    小姑娘臉皮薄，蕭元不再逼她，往窗邊湊了湊，凝視她濃密的眼睫道：“白天你受了驚嚇，我很擔心，當時人多不好說話，只能晚上來。瀾音，我在外面等了快半個時辰了，想等到二更，看你有沒有領(lǐng)會我的意思，剛剛聽到你起來，我才試著敲了敲窗。”

    他竟然早來了？

    謝瀾音忍不住抬頭，對上他灼灼的目光，又慌得低了下去，心里甜絲絲的。她躺著等都埋怨了他好幾句，他卻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心里高興，聲音更軟了，“你耳朵真尖，那要是我沒起來，你是不是又打算偷偷進來？”

    “沒有，你不喜歡我進去，我怎么還敢那樣？”聽著她嬌嬌軟軟有點審問意思的聲音，蕭元心頭癢癢，強忍著才沒有伸手去碰她的小臉，“你沒起來，說明沒領(lǐng)會我的意思，那我就走了。”

    這話雖然甜，但也太假了，謝瀾音輕輕瞪了他一眼，“說的好聽，騙誰呢？”

    蕭元看著她笑，坦蕩蕩承認。

    他做賊心不虛，謝瀾音開懷之余，還有點懷疑，盯著他道：“你夜闖私宅這么熟練，鬼話連篇，是不是以前也這樣哄過旁人？”

    “若有旁人，叫我不得好死?！笔捲胍膊幌刖偷溃娝樕缸?，有點被這話嚇到了，蕭元連忙摸了摸她腦袋，“沒事，我問心無愧，這話自然不會應(yīng)驗，瀾音，出來吧，今晚月色不錯，咱們一邊賞月一邊說話?！?/br>
    謝瀾音想去，但她不好意思，低著頭道：“就在這兒說吧?！闭f話時突然記起上次在外面，被他抱了幾下，越發(fā)不敢出去了。

    “這里說話不方便，我怕你的丫鬟聽見?！彼劢迊y動，是在掙扎，蕭元馬上再次勸哄道。

    謝瀾音立即就動搖了，看看他，咬唇道：“那你等會兒。”

    作勢要關(guān)窗，想去梳頭，再加件薄披風悄悄從正門出去。

    蕭元攔住她，鼓勵地道：“那邊危險，從這兒出來吧，我扶著你?！?/br>
    謝瀾音第一次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心里并拿不定主意，聽他這樣說，再看看踩著椅子便能上去的窗臺，點了點頭，卻還是要關(guān)窗，“那我去披件外衣?！?/br>
    “外面不冷?！笔捲o緊盯著她，仿佛不肯浪費一點時間。

    謝瀾音被他看得心頭亂跳，糊里糊涂就信了他，擺好椅子，扶著窗棱踩上窗臺。兩條腿都挪了出去，就見男人伸著雙手要抱她，謝瀾音不肯，小聲催他，“你躲開，我自己能下去?！?/br>
    “那我扶你?！彼顸S鶯鳥抓住橫木不肯下來，蕭元沒辦法，讓開地方道。

    謝瀾音勉強點頭，蕭元就扶著她一條胳膊，卻在她猶豫片刻輕輕往下跳時，動作一改，無比利落地將人打橫抱到了懷里。謝瀾音大驚，幸好及時捂住嘴才沒有發(fā)出聲音，蕭元就趁她驚魂未定時低頭，在她耳邊笑道：“夜里冷，我抱著你就不冷了?！?/br>
    謝瀾音自知上了當，攥著他衣襟輕斥：“放我下去！”

    蕭元不放，徑自往墻角櫻桃樹那邊走。

    謝瀾音不甘心地掙扎，可惜整個人都被他提在半空，動作小了不管用，動作太大她又怕驚動旁人，最后只能被人抱到了墻根下。以為他會放開她了，男人卻抱著她坐了下去，他席地而坐，她坐他腿上。

    “你無賴！”謝瀾音朝外扭頭，氣呼呼罵道。

    “去年背你，你怎么不罵我無賴？”蕭元真的怕她冷，雙臂抱緊她，她再躲，脖子統(tǒng)共那么長，他大手一托，她的小腦袋就得轉(zhuǎn)過來，不得不面對他。

    他臉挨得太近，謝瀾音躲不開，就閉上眼睛，哼道：“救人與欺負人一樣嗎？”

    “我這不是欺負，是喜歡?！笔捲⒅枬M的唇，聲音發(fā)啞，“早知今日，去年你要報恩時，我該讓你以身相許的。”

    謝瀾音臉上一熱，不說話了。

    蕭元笑笑，拇指輕輕碰了碰她耳垂，她怕癢往他懷里躲，還用手遮住了耳朵。

    她防著他，蕭元不敢一下子討要太多，看看天上未圓的月亮，低聲道：“那條蛇是沈妙的，你知道嗎？”

    他說起正事，謝瀾音心中一沉，放下手，就見他眼里多了愧疚，比jiejie的無奈還要凝重。

    是因為自責沒有能力替她討回公道吧？

    謝瀾音一點都不怪他，以沈家的身份，就是父親也得避諱，更何況他。

    “沒事，以后不跟她玩就是了?！?/br>
    小小年紀就會體貼人了，看著她故作不在意的桃花眼，蕭元疼惜地摩挲她耳邊青絲，低聲保證道：“風水輪流轉(zhuǎn)，瀾音不用急，我會替你出這口氣的。”

    屆時別說沈妙，便是宮里的沈皇后，都得跪在她腳下。

    他心懷大事，謝瀾音卻怕他沖動去找沈妙的麻煩，急著勸道：“我知道你功夫好，可沈家勢大，你千萬別因為這點小事得罪他們?！?/br>
    “好，瀾音說什么我就聽什么?！钡谝淮伪凰P(guān)心，蕭元渾身舒暢，記起一事，他食指繞著她長發(fā)，審問道：“為何害怕時喊懷舟，沒有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