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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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田在京城名氣太盛,他自己又有意借此邀名,“飛橋登仙”不知在人前表演過多少次,早超過大衍之?dāng)?shù)。沒想到他一過五十大壽,竟一病不起,顯然是觸動了禁忌。尹田后悔也來不及了,自知時日無多,想把這手絕活傳下去??梢覀鞯竭@一代,他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尹丹。 尹田思前想后,只能放出風(fēng)聲,他愿意以“飛橋登仙”作為嫁妝,為尹家招贅。 消息一傳出去,京城轟動。大家都知道這手絕活的價值,想入贅的人如過江之鯽。可尹田的女兒尹丹卻堅決不從,甚至以死相逼。在尹田再三逼問之下,她才坦承自己與五脈中人有了私情。 尹田一聽,又驚又怒。驚的是,五脈當(dāng)時是鑒古界的泰山北斗,江湖地位遠勝區(qū)區(qū)一個秀活焗匠;怒的是,正因為五脈世家地位顯赫,斷不容自家子弟入贅別門。他問女兒到底是誰,尹丹這才坦承,是玄字門藥家的長子藥慎行。 藥家執(zhí)掌瓷器一門,與焗瓷的尹家關(guān)系密切,平日來往不少。藥慎行和尹丹相識相愛,只是還未曾跟家中長輩提親。 尹田找到藥家商量,果然,藥家長輩明確表示:“若是尹丹嫁入藥家,絕無問題。讓藥慎行入贅,絕無可能,那可是我們著力培養(yǎng)的接班人。”尹田十分為難,若是應(yīng)了藥家,只怕“飛橋登仙”之術(shù)就要失傳。結(jié)果事情僵持在這里。 尹田這下子可棘手了,尹家有嚴規(guī),這門絕活絕不可外傳。他便勸女兒重新考慮一下。 不料尹丹此時已然珠胎暗結(jié),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再拖下去,再沒臉出閣。尹田聞此消息,有如晴天霹靂。他走投無路,只好把藥慎行叫到床邊,說他決定讓尹丹嫁入藥家,也愿意把“飛橋登仙”傳給藥慎行——可有一樣,他逼藥慎行起誓,不得私傳給藥家之人,只能他一個人知道。等到尹丹生了第二個兒子,要改姓尹,并繼承這門手藝。 藥慎行自然答應(yīng),尹丹很快嫁入藥家。尹田最后一次演練了“飛橋登仙”,藥慎行悟性甚高,很快便學(xué)會了。傳授完畢,尹田便溘然去世。在臨終前,他反復(fù)叮囑藥慎行:“‘飛橋登仙’不可超過大衍之?dāng)?shù),否則必遭天妒。” 婚后不久,尹丹生下長子,起名為藥來。可惜她生產(chǎn)時傷了元氣,還沒來得及生出第二個孩子,便去世了。藥慎行對尹丹用情至深,此后再未續(xù)弦。至于“飛橋登仙”這門手藝,藥慎行也一直恪守誓言,從未傳授給任何藥家子弟。 按照他的想法,打算當(dāng)上五脈族長之后,從藥家分支里選一人過繼尹家,再傳授“飛橋登仙”的絕技,完成尹田的遺命。 不料在民國十七年,風(fēng)云突變。五脈卷入了孫殿英盜東陵大案之中,藥慎行因為替譚溫江銷贓,被官府抓住入獄,判刑十年。族長之位,落入一個叫許一城的人之手。 兩年之后,因為政局變動,藥慎行所在監(jiān)獄發(fā)生了劫獄事件,犯人大多外逃。許一城聞訊派人尋找藥慎行,卻不知所蹤。 其實藥慎行并未身死。他對自己所作所為深懷愧疚,不愿再連累五脈,正好趁這個機會隱姓埋名,改稱尹姓,一路向南流浪,并最終定居到了紹興。在紹興當(dāng)?shù)?,他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改姓尹,名念舊,拜了尹田牌位,算是過繼。然后他教會尹念舊焗瓷之術(shù)和“飛橋登仙”,算是完成了尹田遺愿。 藥慎行在紹興隱居了一年,忽然一日告訴尹念舊,他有要事北上,叮囑這孩子看好鋪子。 數(shù)月之后,從北邊來了一個人,給尹念舊捎來一封信和一卷海底針。信是藥慎行寫的,說自己可能沒機會回紹興,叮囑尹念舊改行做了銀匠,萬勿在人前顯露“飛橋登仙”的手法,但傳承卻不可斷。海底針也要保管好。 那海底針,便是那件插滿了小工具的牛皮卷。但藥慎行在北邊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特意把此物捎回來,卻沒有解釋。 尹念舊對著北方大哭一場,從此遵照藥慎行的指示,不提焗匠之事,改做了銀匠。因此街坊鄰居都不知道這家人原本擅焗瓷,都以為是銀活世家。至于“飛橋登仙”這門手藝,尹念舊悉心教給了自己兒子尹鴻,只是不許他外傳。 后來連年戰(zhàn)亂,尹念舊夫婦不幸被炸彈炸死。尹鴻被嚇得不輕,從此有了心理隱疾。從那之后,他變得畏縮膽怯,不愛與人接觸,脾氣又暴躁,只縮在自家鋪子里做銀匠活。不過尹鴻一直牢牢記住父親的囑托,焗瓷的手藝從來沒擱下來過,幾十年來沒事就演練,甚至到了近乎強迫癥的地步。 諷刺的是,正因為這個乖僻的性子,不知不覺他的手藝已超過了尹念舊和藥慎行,幾乎可以和尹田比肩,只是從未在人前顯露過。 今日尹鴻被我和蘭稽齋老板聯(lián)手逼迫,固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其實他內(nèi)心深處也希望能有機會在人前施展一回,不然苦練一輩子,豈不成了屠龍之技。 “就是這樣了。”尹銀匠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有些疲憊。 我坐在后排,心情實在是復(fù)雜到難以描述。聽完他的敘述,我才知道,原來他與五脈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淵源。曾經(jīng)在這里隱居的,居然是藥家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物。 這位藥慎行,真是一位重情義守言諾的君子。為了贖罪,甘愿舍棄五脈。為了一個誓言,甘心隱居至此。 “可是他為何特意選擇紹興定居?”我問。 “因為尹丹一直想去沈園看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他南下之時帶著尹丹骨灰,就埋在沈園一處角落里。據(jù)我父親說,他經(jīng)常過去探視,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北上?!?/br> 我感慨不已,忽然心中一動,心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北上的時日,與我爺爺許一城的玉佛頭案時間居然差不多。 難道兩者之間,還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他北上去做什么,有跟你們說過嗎?” 尹鴻搖搖頭:“我父親他一直念叨,說有心為老人盡孝,卻連埋骨的地方都不知道。他恪于藥慎行的交代,不敢北上尋人,一直就在紹興待著?!闭f到這里,尹鴻抬起頭來,望著穹頂喃喃道,“我總感覺,我們不是隱居在此,而是在守護著什么東西?!?/br> 藥慎行捎回紹興的,只有那一卷海底針??晌覄偛乓部吹搅耍蔷褪且患哦ぞ呦?,牛皮上插著那么十來件精致小工具。若是暗藏什么玄機,恐怕早就被尹鴻發(fā)覺了吧?再者說,既然要他們守護,又不提那東西是什么,有什么用,怎么守? 不過現(xiàn)在想什么也晚了,那卷海底針,恐怕已經(jīng)落入柳成絳的手里了吧。 這時尹鴻道:“你剛才說……你是許家的人?” “不錯,許一城是我爺爺?!蔽也蛔杂X地挺直了胸膛。 尹銀匠“哦”了一聲,說我父親提過這個名字,藥爺爺對他可是贊賞有加,說比自己更有資格統(tǒng)領(lǐng)五脈,那套海底針,據(jù)說原本就是屬于他的。 我倒沒想到,這卷工具居然是我爺爺?shù)倪z物??赊D(zhuǎn)念一想,我突然眉頭皺了起來:“藥慎行和許一城,可是平輩相稱?” “應(yīng)該是吧,許一城比藥慎行要小幾歲?!?/br> 這就太奇怪了。如果尹鴻說的沒錯,那么尹念舊和黃克武、劉一鳴、藥來、沈云琛四人同輩,而我父親許和平,也是這一輩才對。以此類推,藥不然、煙煙他們,豈不是我的侄子侄女嗎? 之前煙煙給我講許一城的故事時,我就隱隱覺得不妥,現(xiàn)在從尹鴻這得到確證,更是一腦門子糨糊。 這事若是真的,麻煩可就大了——我可是跟我侄女談戀愛呢! 尹鴻可不知道我腦子里的紛亂思緒。他嘆了口氣,重新恢復(fù)到禱告的姿勢,閉上眼:“我能說的,都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這時我才想起來,正事還沒辦呢。我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暫時甩開,從懷里拿出那一片“三顧茅廬”的瓷片,遞給他。 “你幫我看看,這枚碎片有什么說法沒有?!蔽业恼Z氣很強硬,不容推辭。 尹鴻知道這事若不遂了我心意,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只得轉(zhuǎn)過身來,把瓷片接過去,細細看了起來。 “這是明青花吧?是個人物罐?”他一邊看一邊判斷,基本上都猜對了。一接觸到自己的專業(yè),尹鴻的說話神氣就完全不一樣了。 焗瓷之人,對瓷器有著相當(dāng)深刻的理解,有時候甚至還在瓷家之上。瓷器玩家,往往關(guān)注的是器形、釉色、歷史傳承等方面,側(cè)重于美學(xué)鑒賞和分類,而在焗瓷匠眼中,這是一件有毛病的器物,釉滴如何堆積,紋路如何開片,看的是物性,研究的是成分——這就有點像是選美評委和醫(yī)生之間的區(qū)別。 “主要請你看看這一條白口。”我特意提醒了一句。 尹鴻手里一轉(zhuǎn),視線就移到了諸葛亮袖子上的那道白口。他唯恐看不清,托到眼前,借著外頭射進來的光線端詳了許久。 他忽然起身,我以為他要跑,沒想到他快步走到布道臺前,旁邊有一個小屋,是神父休息準(zhǔn)備的地方。小屋沒鎖,尹鴻進去,從里面拿出一個搪瓷缸子來,缸子上還寫著某某單位三八紅旗手獎勵云云,和教堂的氣氛充滿了不協(xié)調(diào)感。 尹鴻晃了晃缸子,里面還有喝剩下的茶水。他把瓷片浸泡進去,約莫兩分鐘后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后又泡回去,再拿出來。如是三次,他才微微點了一下頭,眼神似乎找到了答案。 “看出東西來了?”我問。 尹鴻讓我看那道白口的邊緣,手指摳住。我瞪大了眼睛,視線順著他的指尖移動,卻沒看出什么端倪。尹鴻道:“瓷器的釉面叫作玻璃相,一般經(jīng)久不變。不過若是環(huán)境太差,釉面就會發(fā)生沁蝕,個別部位變得松軟,拿銳物一摳,會有粉末下來,俗稱酥骨,科學(xué)名叫作鈣化?!?/br> 銀匠一般小拇指都留著長指甲,便于掐銀做記號。他用小指甲往白口底部一刮,我清晰地看到指甲縫里嵌入一星白色微顆粒。 “焗瓷工匠在修補瓷器時,最頭疼的就是碰到酥骨,無論鉆孔還是向前,釉色往往一碰就掉一大片,讓局面難以收拾?!?/br> “這么說,這白口也是個酥骨的痕跡?” 尹鴻的語氣里略帶困惑:“是酥骨沒錯,可卻像是故意弄出來的。你看白口周圍的釉面,似乎有星星點點的鈣化斑點,浮于表面,這是用銀粉撒上去的。你敲一下會發(fā)現(xiàn),其實質(zhì)地并未軟化,硬實得很。民國有一種造假手法,即故意偽造酥骨痕跡,以新瓷冒充舊瓷?!?/br> 我瓷器水平太差,理解起來有點吃力,不過大概能捕捉到尹鴻的意思。酥骨鈣化發(fā)生的區(qū)域,邊緣通常是個漸進過渡,有個半軟半硬的中間地帶——就像從森林地帶到草原地帶,中間必有過渡的平原。 這片瓷器上的白口,邊緣非常硬實,沒呈現(xiàn)出過渡帶的特征,但卻被特意撒上銀粉,偽裝成有過渡的樣子。 “這個碎片的邊緣,很像是被人切出來的啊……”尹銀匠自己念叨。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罐子摔碎,然后從中揀出來的?!?/br> 尹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你見過其他罐子上的白口嗎?位置一樣嗎?” 我想了想,現(xiàn)在一共只見過“三顧茅廬”人物罐和“鬼谷子下山”人物罐的仿品,兩件罐子的白口,開在了諸葛亮和鬼谷子的衣襟處。 “這就對了。為了處理衣襟層疊的效果,這里施釉往往比較重,堆疊厚積,手摸上去會微微拱起。像同治粉彩器里有一種叫波浪釉,跟這個差不多。利用這個厚度,里面的空間是可以藏東西的,稱之為釉囊衣?!?/br> “?。窟@怎么可能?”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瓷器是要上窯里燒成的,幾千度的高溫,里面藏什么東西也都化了。我前兩天看《倚天屠龍記》,里面說倚天劍、屠龍刀里藏著《武穆遺書》和《九陰真經(jīng)》,這怎么可能嘛,煉起鐵來,啥書也都燒光了,跟這個情況一樣一樣的。 尹鴻慢悠悠道:“沒說一定是書。如果是在素胎上刻幾個字,還是能夠保留下來的。明代有過一個故事,講一個瓷匠染了重病,他擔(dān)心自己死后,小兒子要被女婿侵奪家產(chǎn),遂精心燒制了一個瓷瓶。瓷匠死后,兒子被jiejie和姐夫收養(yǎng),家產(chǎn)也被移并過去,只有瓷瓶還留在身邊。他兒子長到十五歲,把釉囊衣刮開,胎體里面刻著家父遺囑。他拿這個印記去見官,終于把自己的家產(chǎn)拿了回來。” “你的意思是,這個瓷罐的釉底囊衣里也藏了什么信息?” 尹鴻他手一翻,把瓷片的白口亮出來:“藏著什么,我不知道,但很顯然里面的東西已被人取走了。這白口,就是刮開釉囊衣殘留的痕跡。為防止別人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對白口進行了精心修補和偽裝,使之看上去只是一道酥骨淺溝?!?/br> “這怎么可能?我看過白口邊緣,很平滑,和周圍瓷面是一體的。刮開后的瓷面,怎么可能會補成這樣?” 補釉這種事,并不算罕見。用調(diào)好的釉汁涂抹在器物表面缺損處,入窯焙燒,出來便能補好,甚至開片紋路都能模仿出來。但是這種手藝,只適用于單色瓷,而且無法抹平釉面銜接的痕跡,總會留一道傷疤。像青花瓷的釉面,若是被刮開,絕不可能恢復(fù)如新。 尹鴻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說絕對可未必。這世間尚有一種焗瓷手藝,能夠做到打開釉囊衣,再天衣無縫地修補回去,那就是‘飛橋登仙’?!?/br> “???”我一愣,“飛橋登仙”不是用金銀補瓷的手藝嗎? 既然說開了,尹鴻也就不再忌諱,給我作了解釋。原來這“飛橋登仙”,指的并非是具體的工藝,而是一種手法。讓焗匠靠腕力控制釉漿或金銀液走向,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精確覆蓋到指定位置,既能鑲金嵌銀,也能開釉補釉,補起來不留痕跡。 這道理,就像是給一面墻刷漆,你一刷子一刷子地涂,再如何均勻也能看出刷痕。但如果你直接把一桶漆潑上去,又能控制油漆恰好蓋住全部墻面,便能光滑如鏡了。 講完這個,尹鴻拿起瓷片,又說道:“‘飛橋登仙’只有一個缺憾,它必須要用到一種料引。而這種料引,與茶堿接觸,就會泛黃。所以這個手法唯獨不能用來補茶具。你看看?” 說完他把瓷片遞給我,用眼神示意。我記得他剛才把瓷片泡在茶水里,趕緊接過去看,果然在白口溝底微微泛起陳黃色。 一看到這個,我心頭劇震。這確鑿的黃痕,說明那五個罐子確實是被人用“飛橋登仙”的手法打開,然后又近乎完美地修補起來。之所以說近乎完美,是因為還有一道白口無法遮掩。所以他們還費了心思在附近撒了銀粉,偽裝成酥骨鈣化的表皮。 “這絕活除了尹家和藥慎行之外,還有人會用嗎?” “不可能,這是尹家不傳之秘?!?/br> 我閉上眼睛,靠在長椅上思索了一陣。莫非……藥慎行最后一次離奇北上,就與這個瓷罐有關(guān)?他人沒回來,卻送回了本屬于許一城的海底針,這件事又是在玉佛頭案后不久。那么我爺爺和五罐之間,是不是也有關(guān)系? 最重要的是,老朝奉如此急切地派遣柳成絳,來紹興尋找“飛橋登仙”的傳人,說明他很看重五罐里隱藏的秘密。他知道,如今整個中國只有尹鴻懂得這手絕活,他是打開這個秘密唯一的一把鑰匙。 一點擊破,全局通明。一個一個碎片,被我逐漸拼了起來,在我面前的迷霧中點亮了一條明晰的小路,圖景越發(fā)清楚。藥不是說得對,只有自己挖掘出的線索,才真正值得信賴。老朝奉恐怕也沒想到,我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寸寸地敲碎他的城墻,攻入他的城堡。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明白了。敵人急欲得到的,就是我必須極力阻撓的。只要我搶先一步控制了尹鴻,便能從極度劣勢中扳回一點。 現(xiàn)在,終于到了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節(jié)點,我要開始反攻了! 我從尹鴻手中拿回碎片,從教堂長椅上霍然起身,渾身戰(zhàn)意凜然。尹鴻半靠在椅子上,疲憊不堪:“我知道的,都已經(jīng)跟你說了,你可以走了吧?” “莫許愿還在柳成絳的手里,我不能讓更多無辜的人受牽連。你得幫我把她救出來?!?/br> “這跟我無關(guān)?!币檾嗳痪芙^。 我背著手,悠悠走到布道臺前,仰望十字架,轉(zhuǎn)頭對他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就算我現(xiàn)在走了,難道他們就會放過你?從他們踏入你店鋪的那一刻,你就注定沒有安寧日子,除非他們得逞,或者把他們擊敗。” “他們……不知道我在這里……”尹鴻變了變臉色。 我笑道:“要不要賭一賭?一刻鐘內(nèi),如果他們找到這間教堂,就算我贏,你得跟著我走;若是無人上門,算是你贏,我自己去救人?!?/br> 尹鴻思索了半天,覺得贏面比較大,遂答應(yīng)下來。我一扯他的袖子,躲入布道臺后。這里的木臺既高且寬,足夠我們兩個蹲下身子藏身其內(nèi),把厚絨布簾子一放,幾乎看不出來。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黹T被推開的吱呀聲,隨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重重踏在木地板上。腳步聲在整個教堂轉(zhuǎn)了一圈,正要跳上圣餐桌時,另外一個驚恐的聲音傳來:“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那個聲音應(yīng)該是這間教堂的神父。腳步聲立刻停住了,來人用兇惡的口氣問道:“剛才有人來過這里沒有?”我分辨出他的聲音,應(yīng)該是柳成絳的另外一個手下。神父氣憤地斥道:“這里是圣潔之地,你們快離開,不然我報警了?!?/br> 這時柳成絳的聲音響起,依然那么文質(zhì)彬彬:“請神父恕罪,我等只是來尋兩位朋友,有些急了。并非有意褻瀆?!恶R太福音》有云:你們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天父也必饒恕你們的過犯。還請見諒。”神父聽他引用了一句圣經(jīng),態(tài)度相對好了一些:“我并沒看到有人進來,就算有,你們也需去外面解決,莫在教堂胡鬧?!?/br> 柳成絳聲音略提高了幾分:“若神父您看到尹銀匠,不妨轉(zhuǎn)告一聲,我們在沈園閑云亭設(shè)宴款待,莫姑娘作陪,不要耽誤了時辰,辜負了這良辰美景?!?/br> 他也不多留,立刻轉(zhuǎn)身離去。神父向十字架祈禱了幾句,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茶杯居然擺在長椅上。他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自己老糊涂忘記放回準(zhǔn)備室了?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也沒什么異狀,搖搖頭,握著走了出去。 我們兩個從布道臺里鉆出來,我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確,你賭輸了。 尹鴻說不出的沮喪,問我是怎么知道他們會來的。我聳聳肩:“玩古董的人,眼力都非常尖。我一進屋就發(fā)現(xiàn)了,你廳里掛著一個十字架,還有圣母像,無論是蘭稽齋老板還是柳成絳,都不會忽略這個細節(jié)。剛才柳成絳站在八字橋頂,不為別的,是在憑高眺望,尋找附近的教堂尖頂——他若連這點都做不到,怎么當(dāng)老朝奉的尖刀?” 尹鴻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我看看門口,忽然嘆了口氣:“而且我懷疑,他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們了。只是礙于有神父在,不便動手?!蔽抑噶酥高^道上的水漬,那是進門時濕衣服滴下來的痕跡。 “他剛才那一番話,表面上是說給神父,其實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讓我們知道,莫許愿在他們手里,不去赴宴的話,恐怕她會有性命之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