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那以后她就天天來纏著任桃華下棋,弄得任桃華叫苦連天,這大熱天的,還教不教人活了。 申氏這些日子有些發(fā)愁,常常來尋盧氏說話。 任榴香是庶出,嫁妝自然不能比照已出嫁的女兒任蓮潔,可是也不能太寒磣,畢竟是任府的臉面,何況少了任明清心里也會不痛快,這個量實在是不太好掌握。 雖說是任府由蔡氏掌家,但管的也只是每月拔入內(nèi)院那些個有數(shù)銀錢,包括公中資產(chǎn)的收益和任家兄弟俸祿的一部分。 這嫁妝還是要從大房名下的私有財產(chǎn)里出,當(dāng)然公中也會照例補償一部分,但是也是有限的,任家的大部分家產(chǎn)在任老太爺死時早已給四個兒子,剩下的也只夠一大府人的日常開銷,就算蔡氏不貪,節(jié)余也是不多的。 盧氏開始時也不多嘴,只說要她找蔡氏商量。 申氏一臉不屑地道,“她算什么東西,不過一個妾,就算管著家變不成夫人?!?/br> 申氏一貫對這些狐媚子是深惡痛絕,只是她有手段,任明清不是好色嗎,她索性教他吃了個飽,有新鮮的美色便往他跟前送,喜新厭舊是男人的通病,得意時動不得,失寵時便可隨意收拾,或賣或攆,這十?dāng)?shù)年來,大房的妾室如走馬燈似的,她這個大婦的地位卻穩(wěn)如泰山,從未被動搖過。 盧氏對她的作風(fēng)不敢茍同,但這兩年有時也在想,若她也像申氏那般做,她的日子會不會好過許多,而任明堂會成為第二個任明清嗎 申氏和盧氏商量了幾回,就敲定了嫁妝,二十四抬,陪送一個莊子兩間鋪子,雖說比長女任蓮潔當(dāng)年少了一半還多,但以一個庶女來說,真的不算少,何況那楚家也并非富貴人家,聘禮出的也就那么點。 任榴香對此當(dāng)然是默然受之,可任梨姿卻有些著急了。 “姨娘,大房給榴香jiejie的嫁妝這么少,到我時可如何是好?” 蔡氏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急什么,你是嫁的齊國公府,和她能一樣嗎?” 任梨姿咬了咬唇,才道,“可是我的嫁妝一定會比桃華少。” 蔡氏道,“你怎么就和她較上勁了,你放心,就算明面上比不上,私下我都替你積攢下了?!?/br> 任梨姿哼道,“就是明面上比不過,才教人生氣?!?/br> 蔡氏微微一笑,“那也未必?!?/br> 任梨姿不解,只是蔡氏卻不肯再說了。 任桃華就算未曾失貞,可是名聲已然不好了,就算是再米分飾也沒有用,有哪個名門望族愿意求娶一個名譽上有污點的女子,就是她的辰哥兒是庶出,她也不會允許他娶一個這樣的女子,可想而知任桃華的姻緣不會好了。 蔡氏笑得意味深長,盧氏和她斗了一輩子,后來處處不如她,男人上,兒女上,都不如她。 可是一開始,她們才是天地之差,蔡氏本是平民百姓之女,容顏雖好,卻及不上當(dāng)年美若朝陽出身名門的盧氏,可是盧氏和任明堂這對璧人漸行漸遠,她憑著曲意溫存善解人意最終占據(jù)了任明堂的心里一席,任明堂不若任明清那般色,這些年不過出了一個得寵的秦淮名妓楚氏,卻又被盧氏粗暴的杖殺,之后盧氏徹底失了夫心,其它兩個妾室可有可無,以后任明堂真切不過剩了她一個女人。 能在任明堂那樣出色的男人心里不可替代,這真是一樁十分艱難的事,可是她還是成功了,盧氏,你知不知道你差在哪里? 盧氏的心思一直是簡單純粹的,她沒有那么多的花花心腸,以前是一門心思的撲在任明堂身上,差點落了個魚死網(wǎng)破,這時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任桃華身上。 剛回府的任子信被人喊至盧氏的房里。 “母親。” 盧氏看著這些年越來越象任明堂的兒子,心頭復(fù)雜目光晦澀。 “子信,有件事要托你辦?!?/br> 任子信道了句母親請講。 盧氏道,”子信,你最近留意一下,在同僚中或是至交中,有未婚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德行好,家世不拘,寒門子弟,或是世家庶出公子的也可,你挑出幾個來?!?/br> 任子信聽罷便明白了他母親的意思,這是盧氏眼看著任榴華出嫁在即,要替任桃華尋個人家,因為任桃華出了那檔子事,便降低了標準。 盧氏頓了一下,猶豫片刻才道,”若是有那家底殷實的商人,品貌出眾的,也可?!?/br> 任子信平靜的面容上終于有了波動,他嫡親的meimei,才貌超群品行端莊,出身高貴,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了嗎,要知,自古有名訓(xùn),士農(nóng)工商,這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還不如莊戶人家和作工的,可是盧氏卻不管不顧了,她終究不想女兒生活拮據(jù),直接越過了農(nóng)工,選擇了生活富足卻沒有地位的商人。 任子信半晌應(yīng)了聲是,事已至此,的確是沒有哪個高門嫡子會娶任桃華做正室了,可以任桃華的性子也做不了偏房,那就只能如盧氏所說那般,他盡力去尋,起碼要尋個象楚良那般的。 ”母親請放心。“ 任子信的聲音平緩,帶著溫暖和安慰,讓盧氏心安了不少。 誰說她的兒子指望不上了。 表面上再疏遠,他們終究是母子,血,濃于水。 任桃華當(dāng)然不知道盧氏正為她的終身大事cao著心,她正聽到了一個讓她吃了一驚的消息。 前不久,齊國公徐溫去了升州,見升州被治理得城市府舍興盛,他喜歡那里的繁華富裕,便想把鎮(zhèn)海軍治所移到升州,于是把徐知誥調(diào)任到為潤州團練使,徐知誥請求到宣州,卻為徐溫所拒,只好到潤州走馬上任。 潤州離江都只有一水之隔。 又離得這么近了。 她會再見到他嗎? 她原以為至少崔準會來尋她一次,可是卻沒有。 他們之間并沒有相約白首,可是她覺得總是有幾分情意的,終究是她錯了,朝朝暮暮形影不離大概只是她一個人的癡想。 崔準一下子化身徐知誥,這其中迷霧重重,她一氣之下出走,內(nèi)心深處卻是希望他來跟自已坦白內(nèi)情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流去,希望一天天的落空,她漸漸醒悟,崔準是不會來跟自已低聲下氣的哀求的,所以他才沒有來。 再見面,也許他們就真的是陌生人了。 任子信很有效率,不過幾日,便把名單遞上來了,盧氏看了一遍,想了想,還是把名單送到任桃華眼前,讓她自已挑選。 盧氏在一旁給著意見。 “四姐兒,這個周憲成不錯,雖說出身寒門,可是已有了功名,在鹽鐵司任職,勤勉精干,這是個有前途的,家里人口又簡單,是鰥夫,年紀大了些,已有三十多歲,家里也只有一個庶女?!?/br> “還有這個,是個趙姓富商,家財萬貫,頭腦靈活長袖善舞,和你年紀相當(dāng)又尚未婚配,聽你哥講是財貌雙全,性情脾氣極好,除了是個商人出身,稱得上是完美無缺的如意郎君。” 盧氏一個個的挑著,任桃華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盧氏嘆了口氣道,”四姐兒,我知道這委屈你了,可是事易時遷,人總要認命的?!?/br> 任桃華低聲道,”我不想離開娘?!?/br> 盧氏無法只好找任榴香來勸任桃華。 任榴香進屋的時侯,任桃華正伏在桌案上練字,見她來了,便把狼毫筆放在筆洗上,笑道你怎么來了。 任桃華穿了一件桃花云霧的短袖單襦,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皓腕,陽光透過窗格照進來,眉眼盈波身段有致,仿佛夏日里最燦爛的花蕾,嬌艷不可方物。 她呆了一會兒,想起她此來的目的,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惋惜情緒。 “三jiejie這么有空兒?” 任榴香笑道,“沒事兒,來看看你?!?/br> 任桃華戒備地道,“我今天要寫字兒,可沒空下棋?!?/br> 任榴香失笑,“除了下棋,我就不能來了?!?/br> 任桃華松了口氣,過去牽了任榴香的手,道,“你來得巧兒,我剛讓廚娘做了幾樣糕點,忙著寫字,還沒吃呢?!?/br> 任榴香坐下來,看著小幾上的幾樣點心,□□酥和云片糕她是常吃的,但其中有一樣外形粗糙的她卻沒見過,她試著拿起來咬了一小口,微咸香軟,口感居然不錯。 “這是什么?” 任桃華看了一眼,道,“雙麻火燒。” 任榴香頭一回吃,覺得格外好吃,三口兩口就吃了一個,吃完后見任桃華呆呆地看她,才有些不好意思。 “好吃嗎?” 任榴香點點頭,“不錯,很好吃,回頭我也讓廚娘做些給我?!?/br> 任桃華卻道,“廚娘不會做的,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喜歡吃我多做些給你拿回去,讓惠姨娘也嘗嘗?!?/br> 任榴香很是稀奇,但想起她的經(jīng)歷也不好多問。 任桃華心中暗嘆,她一直想做這個雙麻火燒給崔準吃,可是一直都做得不地道,沒想到分開以后,反而會做了。 任榴香也沒心思吃糕點,組織了一下語言。 “四姐兒,我是姨娘生的,母親對我雖好,可我在這府里,就象沒有根的浮萍?!?/br> 她頓了一頓,其實她的娘是申氏的貼身丫頭,從來也不爭不搶,申氏對她們母女倆算是不錯的,但她心里也從來沒實過,在申氏跟前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生怕惹得申氏一個不高興,惠姨娘就被打發(fā)出去。 “以我的身份,便是能嫁入高門大戶又如何,沒有人給撐腰,受了委屈也沒處哭訴?!?/br> 她是任氏的庶女,一品大員的侄女,嫁入公卿世宦家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女人弱勢是注定了的,將來受了委屈,氏會不會為了她出頭都是兩說,便是作主也是限的,她心中一直很知趣,她的歸宿她的嫁妝她都不挑剔,她很知足,只有楚家那樣的門戶她才拿捏得住。 任桃華如今的處境,也是不能高嫁的,只有低嫁,任家才能保障她一生無虞。 她絮絮地說著,任桃華一直不受影響地寫著字,頓點勾收,平穩(wěn)自如,寫完一張紙后才把毛筆撂下,擦了擦手,才走到任榴香跟前坐下。 “原來三jiejie是來做說客的。” 任榴香低聲道,“二伯母也是為了你好?!?/br> 任桃華嘆了口氣,她是真心沒有嫁人的意思,可是盧氏卻誤會了她不想低嫁,只是孤老終身怕是也是不可能的事。 “一切隨母親做主吧,我其實是沒有主意的,只是想晚離開母親一些時日?!?/br> 她把這番話對盧氏一說,盧氏若有所悟,卻也猜不透徹任桃華的心思,罷了,她找任明堂商量一下再說吧。 ☆、第27章 不素客 第二十七章 她找人把任明堂請過來,任明堂聽了她所言,卻勃然大怒地說了句胡鬧,從來不動聲色的俊容上難得的出現(xiàn)了惱意。 盧氏咬唇不語,任明堂壓了壓火,平息了陣子。 “這事你就不要再cao心了,我自有打算。” 任明堂臨走時丟下了句,“后日定遠侯府的老夫人壽誕,你帶著四姐兒去吧。” 只留下盧氏在屋里瞪大眼睛。 任明堂是那個意思嗎? 定遠侯府的世子沈煥,將來必是繼承爵位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沈煥其人,容貌品行出眾,文武雙全,未曾襲爵早已入仕,前途光明,滿江都宗門貴女趨之若鶩,提親的都快踏破侯府的門檻了,只是不知為什么,親事一直沒有定下。 定遠侯世子沈煥與嚴可求之子嚴續(xù),那是江都公子中的翹楚,一時瑜亮。 這次定遠侯老夫人慶賀六十大壽,并沒有廣撒請柬,請的都是家有有適齡的待字閨秀,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要給沈鈞選擇親的,只是這請柬卻未發(fā)到任府,這說明任桃華這個適齡之人是在侯選人之外的,如何熱臉去貼冷屁股。 當(dāng)然,以任明堂的身份,便是沒有請柬,她們娘倆也是去得,不過可真夠沒臉的。 不過,為了女兒,盧氏也豁出去了,任明堂一貫不做沒有把握之事,她哪里知道,任明堂也是在撞大運,不過是在賭,仗著女兒的好皮相,賭的是男人的好色慕艾之心。 定遠侯府的大門口門庭若市,馬車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