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她憤怒的語氣落下,齊易南垂下了眸子,應素文無力的笑著,眼角晶瑩剔透的淚水不停:“做不到……真可笑,我們青梅竹馬長大,一起度過了那么多的日子,在你的眼里,那些難道什么都不算,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齊易南沉默著,片刻后說了句:“是我對不起你?!?/br> 多說無益,謊言他也說不出口,便轉身離開。 應素文看著他的背影,曾經(jīng),沒名分的時候,她悄悄的喜歡他,他一句問候她都能高興兩天。 后來有了名分的時候,她日日夜夜都盼著他來,跟自己在一起,那時候哪怕是遠遠的看見他的身影,她都能歡喜著沖過去,現(xiàn)在……還喜歡他啊。但是好可惜,他喜歡的是別人…… 官年和小心翼翼的拉著她的手,心里想著勸說她的話,可是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就聽見她說:“姑姑,你別勸我了,沒用的,勸我我也是傷心的……” 官年和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素文不過是因為看到江寧受寵,她心里難過,覺得南兒冷落她了??墒牵瑒e說如今江寧肚子里有孩子,就算是沒有,南兒上了心的人,怎么可能會攆走。 素文所盼,終究是做不到的,可她如今卻鉆了牛角尖,怎么都出不來,她真的害怕她下次再做這種事可怎么辦…… 去歲寧院的路上,齊易南腳步很慢,甚至走走停停。 其實自帶了江寧回京開始,他一直都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世子妃她們幾個都不喜歡她,明明她的性格也不張揚,也很溫柔。或許因為她的經(jīng)歷,有一些看不起她,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她們對江寧的厭惡,居然那么深。 但若是換一個人,一個出身好一些的,她們是不是即便厭惡,也不至于這般明顯的欺負? 人的偏見,真是這世上,很無情的東西。 進了內(nèi)室,江寧沐浴過了,正在鏡子前梳頭,見他進來面上情緒有些不對,覺得如果應素文真有大危險,他肯定不會來自己這里了,便柔聲問:“應小娘,怎么樣? “不傷及性命,不過需要養(yǎng)很久。”他說著,躺在了軟榻上,好似十分疲憊一樣的閉上眼。 江寧看了青云一眼,青云點頭出去,關上門的那一刻,江寧到了軟榻邊,順勢躺在他懷里,感覺著他手抱過來,她輕輕側過眼看著他的側臉:“是因為什么呢?” 齊易南沒法說,能怎么說呢,無奈一笑后緩緩睜眼看著她:“因為我對她不是那么好,她傷心了。” 江寧不傻,從那次別院回來之后,應素文的態(tài)度就可窺探一二,沉默了片刻,輕輕搖頭:“心里的問題,誰也沒辦法。” 應素文是嫉妒自己得到了齊易南的寵愛是嗎,可是,她不能嗎?她不配得到別人的愛護嗎? 自己一開始進京就知道這個男人有妻妾,來到這里就會謹小慎微,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縱然抱著攀附他的心,可她也并不全然都是假的,她如今得到的一切,她亦是理所應當,她不欠任何人的。 * 天大亮時,沈京蘭醒來,屋子里光線已經(jīng)明亮,她揉揉眼默默的起身靠在床頭,看著不遠處紅喬已經(jīng)收拾好的箱子,掀開被子下床來。 打開木箱子,里頭放著的大多都是冬天的衣物,她眼神輕顫了一下,漠然的合上。 紅喬進來時,她已經(jīng)坐在鏡子前了,面容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像木頭又像冰塊僵硬又冰冷。 “世子妃,一早慶云來說,南山別院那邊,她已經(jīng)叫人去整理了。” 沈京蘭聽著,沒有說話,只眼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過幾月時間就好像老了十歲一樣的面容,忽然連梳妝的興趣都沒有了。 紅喬看著她不大有精神的樣子,將梳子拿起,一邊梳頭,一邊道:“世子妃,一早家里也來信了,夫人說五姑娘的事情就此按下,不必再跟世子爺有爭議,家里會以她患病為由,在入冬前給五姑娘辦喪事的。還叫世子妃您寬心,只要養(yǎng)好了身子,您的位置就不會便宜了旁人?!?/br> 沈京蘭早就猜到家里會是這樣的說法,此刻聽了面上依舊淡漠,只道:“一會兒你挑一些衣物,平日里畫蘭喜歡的東西,叫人送到小宋莊去。旁的話不用多說,只告訴她,若還為她小娘著想,就安生在那兒過日子吧,時日久了,我會做主,叫她們母女見面的?!?/br> 紅喬聞言,手不禁然冷的抖了一下,垂下眸子點頭:“奴婢知道了,只是要給五姑娘送些銀子嗎?” 沈京蘭思索了一下,“家里的意思是這件事就這么悄無聲息辦了算了,若給了她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對誰都不好。銀子就算了,送去些衣物鞋子就行。等她在那兒的日子久了,要銀子過日子時,再給不遲?!?/br> “是?!?/br> 午后,泰蘭苑的婆子到了小宋莊,問了一圈見到了沈畫蘭。 一開始進了那屋子,婆子見到人真是嚇了一大跳,頭發(fā)亂的像鳥窩,臉上眼睛腫著不說,露在外頭的肩膀脖子上青紅的痕跡更是嚇人,一看就是遭了罪了。 婆子上前去,手里提著兩大包的東西,輕輕的放在了床上,看著癡傻了一般的沈畫蘭,輕聲道:“五姑娘?” 沈畫蘭這才緩緩抬頭看著她,目光中空洞無物,只在片刻后認出了人來,一下子緊緊的抓著婆子的手,滿眼瘋狂的期待,喉嚨嘶啞道:“張婆子,是jiejie叫你來帶我離開的嗎?是不是?” 張婆子被她抓痛了,使勁兒的抽回手,卻抽不出,便作罷了只面色無奈道:“五姑娘,不是的……” “不是……不是來帶我離開的……”沈畫蘭一聽,那雙滿含期待的眼睛,立即幻為滿滿的痛苦絕望,流淚大吼著:“為什么不帶我走!她為什么不管我!” 張婆子看著沈畫蘭這般要瘋掉的樣子,也是覺得可憐,但是人各有命,誰叫她是庶女,世子妃是嫡女,自然是嫡女對于家里來說更重要了,便想著趕緊說完了走人,道:“五姑娘,別哭了,世子妃還有話叫老奴傳給你。” 沈畫蘭一聽,痛苦的聲音緩緩落下,胸口卻依舊不停的起伏著,眼神幽冷怒恨:“說!” 張婆子咽了咽口水,道:“世子妃說了,事已至此,已無回旋余地,今后您在這里過日子但凡有什么難處,都可叫人捎信給世子妃。只是家里名聲要緊,絕不能叫人知道咱們沈家的姑娘配了農(nóng)夫。家里老爺夫人也都商量過了,過一段日子在城里會給您報喪,所以,請姑娘念在家中小娘的份上兒,好生在這里過日子,您在這里過的好了,安生了,您小娘才能在家里過的好呢?!?/br> 報喪?就是說,要讓她在外人的眼里,變成一個死人,永遠不能回去是嗎? 還有小娘……她們竟然,用小娘……來威脅她? 那一刻,沈畫蘭的眼神滿是震驚痛心的看著張婆子,唇顫抖著,手死死的抓著床鋪,卻說不出一句話。 張婆子有些心悸的干笑著:“世子妃還說了,等您在這里的日子過的平穩(wěn)了,她會做主,叫您母女相見的。所以五姑娘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吧,女人嘛,這輩子總是要嫁人的,雖說是農(nóng)夫莊戶,可只要安安生生的,將來兒女繞膝,一樣是好日子?!?/br> “好日子……”沈畫蘭聽著這萬般可笑的話,忽然癲狂的瘋笑了起來,那一身的狼狽,滿眼的痛恨,看的張婆子不寒而栗,往后退了兩步。 “哈哈哈……這么好的日子,我讓給jiejie行不行??!”沈畫蘭笑著吼著,出其不意的從床上跳下來,怒瞪著眼睛伸手就來掐張婆子的脖子,“給我去死!都給我去死!” 好在張婆子離得遠,脖子沒被掐緊,幾下掙扎就掙脫了,一把將沈畫蘭推倒,她摸著被摳出血的脖子,急忙的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姑娘您就在這兒好好過吧,家里小娘夫人和世子妃會替您照看的!” 老舊的木門,再次傳來了上鎖的聲音,屋子里沈畫蘭大口喘息著跌坐在地上,眼淚洶涌流下來,血紅的眼睛迸發(fā)出驚心的恨,撕心裂肺的嘶吼著:“沈京蘭,你這個惡毒的禽獸,我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死也不會!” 第81章 真好 第四日一早,天微微亮,沈京蘭的…… 第四日一早, 天微微亮,沈京蘭的馬車便從國公府的巷子駛出了,目的是南山別院, 至于時日, 反正養(yǎng)病嘛,誰知道呢。 文和苑這邊, 應素文也已經(jīng)躺了幾日了,整日里神魂不在, 茶飯不思, 莫名的就開始流淚, 也不說話, 這個樣子急的官年和直心慌。 得知沈京蘭離開后,齊易南閑云院廊下站了許久, 不知在想什么,但慶云知道,他不開心。 沒多久, 慶云又轉回來,走到他身邊, 道:“世子爺, 夫人請您過去呢。” “知道了。”齊易南說著, 抬腳向外走, 到了主院后, 會跑的悠寧正在院子里和丫頭玩風箏, 雖然只有微風, 但丫鬟牽著線跑起來也是能飛一下的,悠寧就在后頭小步跟著,笑著高興的不得了, 笑聲清脆的聽在心里就高興。 齊易南進了院子,沒有表情的冷凝面容松散了許多,彎腰將女兒抱了起來,接過丫鬟手里的風箏,放進悠寧懷里。 悠寧高興的不得了,將風箏護在懷里,可愛的小嘴脆生生的有些含糊道:“父親,飛飛……” “要父親放是嗎?”齊易南說著,拿過風箏牽著線,抱著悠寧在院子里緩步跑起來,風箏飛起的那一刻,悠寧抱著他的脖子咯咯笑個不停,開心的眼睛都彎起來了。 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有個小娘了,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喊過小娘這兩個字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么簡單,不過幾月沒見到的人,就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忘了。 玩了一會兒,齊易南將孩子交給了乳母,整理了一下衣衫進了廳里,官年和已經(jīng)坐在這里很久了,面色亦有些打不起精神。 “母親?!饼R易南進來,問安坐下后,屋子里的丫鬟上了茶,就走出去了遠遠的站在院子里。 官年和目光復雜又無奈的看著他,問:“世子妃走了,你以后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讓她在那兒養(yǎng)病就是。”齊易南淡淡回答,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 官年和輕嘆口氣,心里不知是憋著什么東西,良久才道:“逢年過節(jié),還是要讓她回來的,不能叫旁人說咱們寵妾滅妻?!?/br> 齊易南聞言垂眸,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逢年過節(jié)回就回,至于寵妾滅妻……若是可以他也不必到這一步的。 又是一陣無話,官年和看著院子里的孫女,忽然嘆口氣,抬手撫額道:“關于素文呢,你這幾日可有什么想法?” 齊易南目光也看著外面,沉默片刻,眼神微微瞇起:“我想了,不如送她去禹州她母親那里去吧?!?/br> 什么意思,不用明說,已經(jīng)了然。 那一刻官年和目光悵然又無力,“養(yǎng)你這么大,第一次覺得,你也是薄情之人啊?!?/br> “不然呢?”齊易南轉回目光,看著母親話語里沒有任何情緒:“讓她繼續(xù)留在國公府,滿心怨憤的跟著我,仇視著江寧?還是說母親能有好的辦法,叫她以后別再這樣,別再說胡話?” 官年和閉著眼,深深的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目光微紅:“是我錯了,一開始我就不該將她給你的,導致今時這孩子,心里這么痛苦,割腕這種事情都做的出來……”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已經(jīng)不想得過且過了,我看重江寧,心不會不偏,素文想要的,我給不了。我更無法像父親那樣,身心不一也能泰然自若?!?/br> 齊易南說著站起身,“母親,你將素文看作女兒養(yǎng)大,最寵慣她,定不舍得她繼續(xù)留在府里煎熬余生,便想想怎么說服她去禹州吧,有她母親照看,將來會找到一個真心愛護她的人的?!?/br> 官年和無聲流淚,捏著帕子擦了擦眼睛:“我對不起你表舅,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原以為留在身邊是護著她,沒成想到了是害了她……” “怪我,是我無情……”齊易南說著,嘆口氣:“若母親無法開口,待過些日子,我親自去說。” 官年和搖頭:“算了,我說,要是你來說,她一個想不開再做出什么……” 齊易南無言,默默離開。 * 江寧有孕一切如常,府里人都說,她有福氣,這個孩子在肚子里就這么乖,生下來肯定也乖,她對此不置可否。 只是應素文割腕的事情,在夫人的心里那就是一根刺,即便如今夫人對她已經(jīng)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輕視,可江寧也不傻,看得出夫人在面對她時候的矛盾,就盡量減少了去主院的次數(shù)。 時光飛快,一轉眼到了寒冬,應素文在一段日子的休養(yǎng)過后徹底陷入沉寂,再也不肯出門,即便是漫天飛雪極美,也不見她出來走動。 姚氏從靜心庵費力遞了消息,乞求齊易南早日讓她回來,那封信到了江寧的手里,她直接扔進了炭盆里。 世子妃住在南山別院,聽說自入冬后已經(jīng)換了好幾個大夫,想來在那里養(yǎng)病,也不順利。 只有江寧,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卻依舊能夠生龍活虎的幫著官年和處理府中的雜物,只是礙于她月份大了,冬日又經(jīng)常下雪怕她走動太多出意外,每日里管事丫頭們領事的地方已經(jīng)換到了歲寧院,只有她不能決定的事情,才會去主院商議。 彼時齊易南已經(jīng)出門兩個多月了,懷王獻上封地后,陛下就開始準備接手事宜,派了齊易南帶著一眾文官武將前往封地處理一眾事宜,回信說年底回,也就還有半月時日。 坐在廳里,圍著炭盆,江寧肚子沉沉的靠在椅子里,正吃著張娘子專門給她做的素菜餃子,青云和明樂正在一旁對賬。 待片刻后,青云抬起頭看著江寧笑:“小娘,今年初秋時新開的那幾家鋪子,這兩月進益不錯呢?!?/br> 江寧笑笑,懷孕并未使她身子有圓潤的跡象,下巴的線條依舊是婉約清麗的樣子,“快過年了,置新衣辦年貨的都開始準備了,接下來估計會更忙?!?/br> 正說著,肚皮一緊,里頭孩子狠狠踹了一腳,她差點沒端穩(wěn)手里的小碗,倒吸一口氣后放下碗摸摸肚子,舒口氣:“你們都說這孩子將來肯定乖,我一開始也這么想的,如今倒是不認為,踹我的時候勁兒大的很,可難受了。” 明樂抿唇笑:“勁兒大,那應該是個小公子的?!?/br> 江寧笑笑,她雖然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但是上一次沈醫(yī)官前來把脈后,夫人看著她的眼神就又些暗含歡喜的感覺,當時她就覺得,興許是夫人在背后問了沈醫(yī)官什么。是男孩當然好,畢竟如今,就算是庶子,國公府也盼的,但在她的心里,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她都只有喜歡。 沒多久,明樂離開了,江寧想起一件事就問青云:“前兩日,夫人去了應小娘那里,后來是如何說的?” 在齊易南離開不久,她得知夫人去了文和苑,問應素文是否想去禹州她母親那里的,那時候應素文直接了當?shù)木芙^了。這兩個月以來,夫人也再沒提過這件事,可前日齊易南送了信回來說不日即歸,夫人心里估計思量過了,于是又去問了。 青云搖搖頭:“聽明樂說,咱們夫人的意思是,世子爺離家這么久,應小娘那里應該冷了點,估計會轉變主意。禹州也正好來信,說房間已經(jīng)給應小娘準備好了,想請她過去過年,一家人好好熱鬧熱鬧。夫人就去問了,可應小娘不想回禹州?!?/br> 江寧聞言淡然一笑,輕輕撫著肚子,“到底多年的感情,她不舍得世子爺也是正常的。” 青云搖頭:“哎,舍不得有什么用,咱們世子爺做了決定的事情,一般是不會改變的。想讓她回禹州,就是決心了要分開的,應小娘強留著,也沒有意義?!?/br> 是啊,沒有意義,但是人為情迷,哪是那么容易看開的。 她縱然不算很討厭應素文,可是看著兩個月前,齊易南因她而心有愧疚的樣子,她就覺得,情字真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