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往后,她不再是元家的兒媳元江氏,她是江寧,一個孤女。 她未來的日子,更不要留在這個堆滿腌臢的院子,她要走,走的遠遠的,永遠都不再回來。 回到齊易南這里,廳里還亮著蠟燭,滿屋都是暖暖的光,可是卻沒人,想來早睡了。 她吹了廳里的燭光,放輕腳步上了樓,那間屋子里果然還亮著光,她站在門口,神情輕松的笑了下,抬手輕輕叩門:“公子,你睡了嗎?” 片刻后,門開了,他一身純黑的絲質(zhì)薄衫,沒戴發(fā)冠,只一支純黑的簪子,上面雕刻著江寧看不懂的繁復花紋,眼神幽暗望不到底。 看著她微紅的眼,齊易南眼神微瞇,眼梢似笑非笑:“為他哭了?” 江寧愣了一下,無奈一笑:“沒有,我是哭自己?!?/br> 哭自己可憐的過往,還有……迷茫的未來。 齊易南淡淡一笑轉(zhuǎn)身,江寧跟著他進了屋,看著他站在桌前在提筆作畫,畫上一棵枯樹,數(shù)只烏鴉,看的叫人心中寂寥,便抬眸去看他,眼神含著忐忑,“公子,我來是想問,我以后……我……” 見她艱難的說不出口,齊易南暗暗挑眉:“你若想回去住的話,我不攔著?!?/br> “不是不是……”江寧急忙搖頭擺手,就很是著急了,一著急就直說了:“我怎么可能會想回去住,我來就是想問公子,在戶籍單子調(diào)出來之前,您能不能多留我?guī)滋臁?/br> 她說著,不安的縮了縮肩膀,眼神望著他,滿含緊張和期待。 齊易南緩緩放下筆,目光溫和淡然:“那若戶籍單拿回來以后呢?” “我……”江寧有些說不出口,她沒有去處,她一無所有,她只拿著戶籍單子,不管去哪里都是很難活下去……可看著他深邃的眼瞳,她雙手緊握,像那夜在船上一樣,努力鼓起了勇氣:“我愿聽公子安排……” 齊易南看的出來,她說這話時,緊張到聲音都在打顫,不過還算叫人欣慰,至少沒有不識時務的瞎逞強,說什么要自己走的話,而是把決定權交給自己,還不算是太笨。 “那就過幾日再說?!?/br> 回到自己暫住的房間內(nèi),她反手合上門靠在上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在心里慶幸著,自己沒賭錯,果然南公子是愿意繼續(xù)留著自己的。 以前,其實偶爾她都有察覺到南公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只是那時候她不敢多想,也沒空多想,畢竟光是要應付元良,就夠她cao心的了。 可如今,南公子為她殺了元良,就容不得她不往那里想。而且她如此處境,也必須自己今后做打算,所以她就想著試一試。 他若肯留著自己,那是好事。 若是不肯留自己,那自己也好早日死心,另尋出路。 但還好,是好的結(jié)果,至少近一段日子,她能稍稍放下些心了。 而齊易南的房間里,此刻他卻靠在椅背里,目光深深的看著手里那張戶籍單。 等忙完長海諸事要回京時,再給她這個好了。 第25章 你去死吧 第二日一早,江寧在梅姑的幫…… 第二日一早,江寧在梅姑的幫助下將后背的傷換過藥后,就下了樓。 她穿著一套新的水藍色衣裳,衣柜里也還有好幾套,一水兒的上等面料,精致做工,都是梅姑親自去鎮(zhèn)上給她買的。 梅姑這個人吧,雖是看不上她,可得了齊易南的交代,也不會做些小家子氣的動作,給她選的東西也是周到細致的,連她背上的傷,也都是梅姑專門去買了鎮(zhèn)上最好的祛疤膏來,每日里兩遍的幫著她抹。 江寧自然懂她的眼神,畢竟討厭一個人,神情細微處是藏不住的,但梅姑對她又極盡責,所以她也是真的感謝梅姑。 下了樓,她就去了廚房,幫著梅姑準備早飯。畢竟她住在這里身份尷尬,若是自己再沒點眼色,那就真是的太不懂事,不值當別人費心對待了。 梅姑正在發(fā)愁,謝銘早起說想喝鮑魚粥,她倒是去買了,可是買回來卻不知該怎么做,正拿著刀立在那兒直嘆氣,見江寧來了,眼睛立即亮了,問:“寧姑娘,鮑魚粥你會做吧?” 她是海邊長大的,做這些海產(chǎn)肯定是信手拈來,不像她來到長海也這么久了,卻還是吃不慣這些腥乎乎的東西。 江寧笑笑上前去,拿過她手里的刀:“我會做,我來吧?!?/br> 不在京城,一切規(guī)矩都不嚴格了,謝銘一直以來也是和齊易南同桌而坐的,梅姑來了亦是,江寧自然亦是。 飯桌上,謝銘喝了一口鮮香的鮑魚粥,美的直嘆氣,夸贊道:“梅姑,今早這鮑魚粥可真鮮,你還跟我說不會做,是嫌麻煩不想做吧。” 梅姑白他一眼,也覺得手里這粥不錯,“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沒騙你,這是寧姑娘做的,寧姑娘的手藝倒是真不錯?!?/br> 謝銘一聽就哈哈笑了:“那是,寧姑娘做海產(chǎn)啊,那可是好吃的很,爺都說好吃呢!” 江寧輕輕笑著,未曾抬眸。 梅姑瞧了不言語的齊易南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無論如何都是猜不透他究竟怎么想的。 齊易南一直都沒說話,只在用完早飯后,囑咐了謝銘一句,“今日出?!焙?,就轉(zhuǎn)身上了樓。 江寧微微怔了一下,緩緩的放下了碗,看著謝銘問:“謝公子,今日出海的話,還需要我跟去嗎?” 謝銘搖搖頭,笑著說:“公子今日出海是去談生意的,想來耽擱不了太久,不出三日一定能回,就不要廚娘了。再說了你身上傷也還沒好,就在家休養(yǎng),陪著梅姑說說話,省的她一個人覺得悶。” 江寧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了。心里卻是想著,若是等公子的生意做成了,那是不是他們就準備離開了? 一想到離開,她就即期待,又忐忑。 午時之前,謝銘招夠了跟船的人,齊易南他們就出海了,梅姑親自去海邊送的,江寧就站在閣樓上看著,直到船飄遠了她才下樓。 諾大的宅院,也就剩梅姑和她了,江寧漸漸覺得有些尷尬,不知該和梅姑說些什么。雖說想多知道一些關于南公子的事情,可是刻意的打聽也不太好,想了又想便絕了這個念頭,去問了梅姑齊易南的鞋子尺寸,打算親手做一雙鞋。 梅姑倒也想看看她手藝如何,就給她尋了布料,兩人坐在小廳里的圓桌邊,慢慢的說著話。 梅姑問她:“寧姑娘,如今雖則你那丈夫死了,可隔壁還有一個老太太在,你對她可有什么打算?” 江寧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什么打算,她都和她兒子一道黑心腸要賣了我,我也沒那么心善,要做什么以怨報德?!?/br> 梅姑笑笑:“早上出去買菜時,聽說附近的喪樂班子都不愿意來,說嫌晦氣,可見這喪事,應是要辦的冷冷清清了。” “這都與我無關了?!苯瓕幍f了一句,便不再吭聲。 梅姑只搖搖頭,看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撇開過去,攀著公子不放了…… 元良的尸體是在二日后下葬的,大熱天的,實在是放不住了,都有味兒了。 官府那邊卻還什么線索也沒有查到,唯一被捉去拷問的方又榮也放回了家,案子在被人們熱火朝天的議論中,也只能擱置成為懸案。 村正發(fā)的話,跟元母商量的,趕緊叫尸體入土為安,別再等生了蛆,那死者就更是魂魄不寧。 元母沒理由不點頭,她沒本事,沒膽子去狀告兇犯,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兒子的尸體成一堆爛rou,就強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送了他最后一程。 棺木入土的那一刻,她哭的聲嘶力竭。 圍觀的人們紛紛議論,不見江寧去了何處,都在猜測著,是不是受不了元良的打罵,早早跑了。 元母哭暈在了墳地里,是被人抬回來的,往屋里的床上一放,所有人就都走了。 這個宅院此時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兇殺地氣,最為陰森晦氣的所在,沒有一個人在愿意在這里多呆一刻,生怕都染上了什么臟東西。 元母醒來都時候,天都黑了,她混沌的睜開眼,看著屋子里一片漆黑,撐著無力的身體點了燈,找了水喝后,就坐在屋里的地上,暗自垂淚。 兒子沒了,那個賤人去攀高枝了,如今這個家,就剩她一個。 賴以謀生的船被兒子賣了,家里更是一分存銀也沒有,米缸里剩下的米不知夠不夠吃一個月,她這破敗身子又還能活多久呢…… 可是那個賤人,卻能跟著她的jian夫,離開這里,去別處重新過日子。或許可以一輩子錦衣華服,山珍海味,可以被一群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會給她那jian夫生出野種來,然后一生清福,到老子孫滿堂! 她想到這些就心口劇痛,凄慘直哭,可哭多了又喘不過氣,一切的不適都在折磨著她,她幾乎絕望。 那個賤人憑什么啊,她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龖{什么好好的活著,她也該死了才對! 哭了許久,身體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拿過桌上兒子的牌位抱在懷里,看了許久,又望著漆黑的夜空,用她那沙啞干枯的聲音咬牙低聲念著:“她休想,她休想……” 第二日,夜幕要降臨時,梅姑吃了晚飯正在屋里做針線,聽見外頭有人敲門,出去打開門一看,是江寧的婆婆。 想到這個老太婆做下的欺負江寧的事情,她也是極不齒厭惡的,冷冷的問了一句:“何事?” 元母瘦了一大圈,整個人憔悴的很,面色蠟黃,好像幾日時間老了十幾歲,背都弓了,看著梅姑面無表情道:“我找江寧,有事要跟她說。” 梅姑想著,畢竟曾經(jīng)是婆媳,縱然如今勢同水火,可也是會有些事需要掰扯的,便進屋喊了江寧下來。 江寧站在大門口,看著元母幾日之間的變化,眼神冷淡,“你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回來,有些話要跟你說?!?/br> “我沒有什么可跟你說的?!?/br> 元母卻冷聲一笑:“你要是不愿意聽就算了,我去你爹墳上跟他說也是一樣的,不過他埋在里頭怕是耳朵不靈光,我估計得刨了他的墳才行!” 江寧氣的咬牙切齒,瞪著她的眼睛怒的要噴火,連一旁的梅姑都差點罵人了,這死老太婆,這也太惡毒了! 江寧只能過去,梅姑倒是也跟上了,卻在要進元家門時,被元母罵了一句:“怎么,你也要來給我兒子磕頭上香嗎?” “呸!無恥之尤!”梅姑惱火的罵了一句,轉(zhuǎn)身走了,只是回去后也沒睡,一直坐在廳里等著江寧。 屋子里,江寧站在門口,看著桌上擺著的飯菜,和飯菜中間擺著的元良牌位,擰著眉頭問:“你究竟要跟我說什么?” 元母緩緩的坐在桌上,給桌上的三個酒杯都倒了酒,看著江寧:“你坐下來,陪我兒子吃最后一頓飯,喝最后兩杯酒,再跟他上柱香,我就把你爹給你的陪嫁鐲子,還給你。” 那個鐲子,是江寧父親還在世時。給她攥的嫁妝,可是新婚當夜,就被元母收去了,說替她保管。后來發(fā)現(xiàn)元良好賭,江寧就有問過她,怕她把鐲子給她兒子拿去賭錢,她都說鐲子藏的好好的。 可江寧不信,她覺得按照元母慣子的行徑,鐲子怕是早就不在了,此刻逼著自己來也不一定是存了什么壞心,于是便警惕道:“你讓我看一眼再說?!?/br> 元母瞪了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放在了她面前的酒杯邊上。 江寧只能走過去,拿過那黑色的荷包在手中,打開的那一刻,里頭銀色的鐲子顯露出來,她唇角微彎正欲松一口氣,就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刺進了腰腹間! 鐲子瞬間掉在地上,她瞪大了雙眼,感受到腰腹間的劇痛逐漸清晰,指尖發(fā)顫的看著她拔出那一把沾了血的小刀,目光兇狠猙獰又充滿快意的望著她:“去死吧,賤人!” 第26章 吻 她猙獰大笑著:“你害死我兒子,你…… 她猙獰大笑著:“你害死我兒子,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我要殺了你,讓你去了地下,也得繼續(xù)伺候我兒子!哈哈哈!” 江寧痛恨的咬著牙,不,她不要死了還去伺候元良,她絕不要! 她捂著腰腹間的傷口,急忙就要離開,可行動間她腹中劇痛直不起腰,元母也在這時又舉著血刀過來,一邊嘶啞的笑,一邊想往她心口上扎:“受死吧!” “你做夢!”瞬息之間,她便拿起桌上元良的牌位,甩手就沖元母的臉砸過去! “??!”牌位一角正好砸中了元母的嘴,瞬間出了血,她痛的直吸氣,而就這一個停滯的時間,江寧已經(jīng)捂著傷口跨出了門。 “賤人,給我站住,我要殺了你!”元母叫著就舉刀去追。 江寧頭也不回的咬牙忍著疼往外跑,痛的眼淚盈滿眼眶,堂屋門距離院門并不遠,她很快就跑了出去,到了隔壁院門前。 回頭去看那一瞬,元母已經(jīng)猙獰的咬著牙追了過來! 她跨進門檻,張開雙臂就去關門,腹中傷痛的她忍不住大叫一聲,沉重的木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聽著外頭元母嘶啞的不甘叫聲,緩緩的滑坐在地上,抬起顫抖不停的手,滿是鮮紅溫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