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對不起

    祝微星睜開眼, 懵然的瞪著天花板，一度他真的以為自己還陷在往日的回憶里無法自拔。直到有人來翻動他的眼皮，他真切的感受到冰涼和痛意, 他確認(rèn)自己是真的醒了, 沒有做夢。

    瞬間, 失去意識前那番混亂一下涌入腦海，祝靚靚、惡靈、大火、倒塌、墜樓……那個人把自己拋開卻速速墜落的畫面, 讓祝微星猛地瞪眼。跌撞著就要撐坐起身。

    自然立時被身邊的小護(hù)士阻了：“祝先生，你……請你好好躺好，不要亂動?！?/br>
    祝微星緊張地看著她, 問：“我在這里躺了多久了？和我一起的那個男生怎么樣了？??？姜翼怎么樣了？”

    護(hù)士拉不住他, 只能挑揀著回答：“你被碎石砸中腦袋, 有比較嚴(yán)重的腦震蕩, 送到醫(yī)院時一度休克，昏迷到現(xiàn)在才醒，要好好休息, 你想知道的我?guī)湍闳ジ舯诓》繂枂?，你不要激動?！?/br>
    休克了？所以反倒刺激他想起了上一世死亡前后的那些片段。

    可姜翼呢？不知道姜翼的消息祝微星根本沒辦法冷靜。隔壁，他在隔壁嗎？那是不是代表他活著, 對，這個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無論什么傷對他來說都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雖這么想，卻顧不得聽護(hù)士的話, 過度的急惶讓他既虛弱卻又力大無比, 揮開一路阻擋，祝微星踉蹌下床, 失態(tài)地朝隔壁去。

    幸而有人反應(yīng)極快，在他出了病房沒走幾步腳軟時上前把人扶住了。

    “樓……祝先生，您怎么下床了？”

    祝微星抬頭一看，見是張申，他一把抓住對方，慌得臉皮青白，半分不見曾時的淡定冷靜：“姜翼呢？姜翼好不好？”

    張申忙說：“祝先生，您不要急，姜翼沒有危險?！?/br>
    他將人小心的帶到病房門前，讓他透過床口看里面躺著的人。

    “樓榻后他摔了下去，但在墜地前還是努力伸手抓了兩把凸出的樓體，減緩了速度，最后是在八、九米處墜的地。醫(yī)生有給他做了全身檢查，除了腿骨有一點(diǎn)骨裂外，萬幸身體沒有致命傷，不過他和你一樣，掉落時磕到了頭，也有腦震蕩的跡象，所以至今昏迷，還沒有醒來?！?/br>
    祝微星呆然，又問跟隨而來的醫(yī)生：“我……我能進(jìn)去看他嗎？”

    醫(yī)生本不贊同，畢竟患者自己也需要修養(yǎng)，可見他一臉執(zhí)著，只能暫時應(yīng)允。但他沒料到，祝微星這一坐就又是一個白日，不僅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不言不語，望著床上人，滿心滿眼都只為等他醒來。

    期間焦家人來過，繆斕呂示來過，甚至苗香雪都來了，又被怕她情緒過激的張申給哄了回去，而任身邊人如何往來，祝微星都一動不動，寸步不離。

    張申讓護(hù)工將擺了滿桌的粥點(diǎn)又一一收走，輕輕嘆氣道：“祝先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燕先生也不會高興的?！?/br>
    祝微星倚在墻邊，沒應(yīng)張申的話，反而轉(zhuǎn)頭望向窗外，這間病房就是當(dāng)初姜翼車禍后住的地方，祝微星忽然發(fā)現(xiàn)，從這個角度看出去，不僅能窺到樓下的鳳尾蘭，也能將神外的好幾間普通病房一覽無遺。

    其中一間，正是他醒來時所住的606室。

    祝微星問：“去年的這個時候，他是不是就在這里？”

    張申一愣，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雖早猜到答案，但真被確認(rèn)，祝微星心中仍是揪痛難抑：“原來在他初初醒來自以為無依無靠的那段時光，一直有個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的陪伴著自己。”

    祝微星垂眸，輕輕眨去眼底的淚水，對張申道：“你走吧，不用管我，我就在這里，等他醒來?！本拖袼鴮ψ约鹤鲞^的那樣。

    待張申離開，祝微星終是敵不過未愈的病體，疲憊地趴倒在了這人的床邊?？伤陨岵坏靡崎_眼，直愣愣地盯著昏睡的那個人。

    這環(huán)境，讓祝微星又一次想起，他在樓梯口遇見少年姜翼時的場景。

    那段時間，他該是剛經(jīng)歷車禍和燕瑾涼換了身體，一半是因?yàn)榻淼拇_家境貧寒，另一半是本就死過一次，覺得自己是只怪物的燕瑾涼，對附魂重生的經(jīng)歷早已無比反感，所以再度因?yàn)槭擒嚨満腿藫Q體，他并沒有高興，也沒有治療的興趣，誰知，卻在那時候遇到了多管閑事的樓明玥。

    樓明玥路過樓梯口，見他坐在那里，便懷疑他有輕生意向，自以為是的勸告對方，讓他找到活下去的意義，不該輕易放棄。

    那時的少年姜翼說了什么？

    他好像說你根本不懂我經(jīng)歷了什么。

    樓明玥卻用自己的處事習(xí)慣回復(fù)道，你的那些經(jīng)歷，別人本就沒必要知道，你自己知道就夠了。

    回頭想來，這句話何其殘忍。他過去總覺得這個人格外幼稚，有一面像永遠(yuǎn)長不大。卻不知燕瑾涼的確沒有長大過，他的生命永遠(yuǎn)定格在了十八歲前的那幾天。而他的另一面，又像途徑了一世又一世，活得久遠(yuǎn)的像個耄耋老人。

    祝微星忘不掉在那段回憶里，少年姜翼在說完那句“你不懂我”的話后，剎那間穿透年輕皮囊而顯出的極致厭倦的眼神。

    明會村死時，他該有多絕望，車禍后還魂，他又該多迷茫。偏偏自己錯得太過離譜，別人或許是不該知道這個人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自己應(yīng)該，無論是樓明玥還是祝微星，都該烙進(jìn)靈魂里的記得。

    伸手摸向蝴蝶骨處的那枚木槿花，祝微星喉嚨發(fā)緊，顫抖地一遍遍給床上的人道歉：“對不對起，對不起……對不起……”

    哭到半途，祝微星忽覺臉頰微癢，像有什么悄悄在其上拂過。

    祝微星一驚，趕忙擦去腮邊的淚，抬頭去看身前的人。

    然床上的男生依然雙眼緊閉，并無半分蘇醒的跡象。

    祝微星忍下無邊的失望，又不知想到什么，一下頓住，過往的種種記憶和數(shù)不清的教訓(xùn)早讓他精神高度敏感。如果有什么來到他身邊，祝微星不能接受自己再一次的錯過和忽略。所以當(dāng)下，他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去感受周身的每一?？諝猓抢?，是熱，是靜止，是活躍。

    漸漸地，他真覺出似有涼風(fēng)在他頭頂臉側(cè)依稀徘徊，且愈漸明顯。

    祝微星連忙望向那涼意的來處，細(xì)察之下果然隱約看到桌上的文竹盆景在隨風(fēng)輕輕擺動。

    祝微星大震，湊到花盆前囁嚅著問：“是……你嗎？”

    問完又幾乎哽咽的掉下淚來，哆嗦著想伸出手往那枝葉拂去。

    可惜還未觸碰到那物，滿腔悲情就被身后一句沙啞的疑惑，不客氣的打斷。

    有人奇怪的問：“什么是不是你？你他媽……在干嘛？”

    祝微星動作一僵，駭然地轉(zhuǎn)過頭來。就見剛還昏沉著的男生此刻正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古怪行為，眼睛還因?yàn)榫盟汲隽松钌畹碾p眼皮，越顯凌厲。

    祝微星遲鈍，看看自己的手，又去看姜翼，呆了足有半分鐘才著急的挨到床邊，不敢置信道：“你、你醒了？”

    姜翼瞇起眼，仿佛將他的偽裝全全看破，特別不體貼的拆穿說：“別假裝沒事發(fā)生，真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是把那盆東西當(dāng)我了？”該看見的時候看不見，不該看見的時候亂看見。

    祝微星在心里糾正對方，他怎么會把這人當(dāng)棵植物，他只是以為他又靈魂出竅了而已。但顯然眼下不是拌嘴的時機(jī)。祝微星只沉默地看著對方，那眼神像帶著悠遠(yuǎn)深重的千言萬語，穿越了久遠(yuǎn)又冗長的時光凝結(jié)至今，最后全融成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姜翼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平靜的眸中若細(xì)察也有恍惚的狂風(fēng)驟雨和深淵巨海，深埋于不以為意的表面下，終化為一個大大的白眼，和一個從丹田和鼻腔蹦出的冷哼。

    姜翼：“哼?！?/br>
    雖然有滿肚子的話和感情要抒發(fā)，可再急都比不上姜翼當(dāng)下的身體重要。

    祝微星要去喊醫(yī)生，按在呼叫鈴上的手卻被姜翼一把抓回。

    他動作一如既往的靈活迅疾，似乎身上的小傷于他的確沒有大礙。

    姜翼罵人：“老子他媽沒事，哪里用他們檢查。一會兒來了又要大驚小怪?！?/br>
    祝微星卻不放心：“你都昏迷了兩天了？”

    姜翼嗤笑：“狗屁的昏迷，老子快兩禮拜沒好好合眼睡一覺了，之前又和一只惡心東西交手三百回，老子能不累得多睡幾天嗎？”

    什么？所以這個人只是睡著了？

    祝微星訝異。

    和祝靚靚打斗是消耗體力，但對方兩個禮拜沒休息是什么情況？又一想，該是為了兩人吵架的事，這段時間自己精神恍惚，怕是這個人也不會好過。

    祝微星低下了頭，心存愧疚。

    姜翼像就等著看他這表情，滿意地打量了很久后，忽然張開了一條胳膊。

    “累死老子了，我還要睡?！?/br>
    祝微星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他趕快好好休息，可發(fā)現(xiàn)姜翼只是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盯過來時。祝微星瞧瞧他不耐的眼神，又瞧瞧他的手，終于恢復(fù)了幾分機(jī)敏。

    祝微星脫了鞋，躺到了這人的臂彎中。

    上床時還有些無奈，可真與他貼近的那刻，祝微星才覺出他的人，他的身體和他心有多懷念對方的觸碰和氣息。

    下一刻，姜翼一收手臂，直接把祝微星攬到了近前，又是趴伏在他胸口的熟悉姿勢。

    祝微星的腦袋埋在姜翼的肩窩里，正巧讓他一抬頭，鼻尖就能觸到對方的嘴唇。

    兩人四目相對，祝微星在姜翼的眼底看見愈漸深濃的炙熱，像洇濕的星火重遇薰熱的風(fēng)，再度鼓噪蒸騰，即將燎原。

    祝微星未拒絕，甚至微微仰起頭，方便姜翼親吻。

    唇果然落下，他吻過祝微星的額頭，吻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臉頰。

    最后，那溫軟覆于唇上，再一次沒有深入的點(diǎn)到即止，極輕，極溫柔，極克制。

    對于曾將二人拉扯到險些分離的那些矛盾與誤會，姜翼依然沒解釋沒辯駁的意思，可這一次，通過這個吻，祝微星卻全懂了。

    第167章 我胡說的

    歇飽睡足的姜翼恢復(fù)了以往的精力, 同祝微星分開那么久，想也知道，這樣日日相對, 這人沒可能那么放過他。

    一開始祝微星也難得激動, 好久沒有親近, 加之近日的刺激，姜翼想如何他基本毫無反抗, 由著人折騰。但許是分離一月讓祝微星疏忽了，他身邊這人可是出了名的會得寸進(jìn)尺不知滿足。親了就不松口，抱上了就不撒手, 像是翻著倍的要把這段時間失去的一切全都補(bǔ)償回來。

    雖估計這場合, 祝微星沒讓那人太過分, 但這樣沒完沒了之下, 且七月盛暑，這家伙又是只大火爐，隨時隨地烤著人, 祝微星再由著他也有些受不了。

    這不，前一時還好好打著游戲的，祝微星不過走過來拿只果籃的蘋果, 那大腦袋就自動擱他肩膀上不挪開了，沒一會兒半個身體都靠了上來, 沒骨頭一樣的把他當(dāng)靠墊。

    好歹也是個運(yùn)動員，怎么這樣沒個正型，祝微星勸告他：“腿傷了, 醫(yī)生說要好在床上躺著, 盤著腿歪在那里不好恢復(fù)?！?/br>
    姜翼兇橫，拍著床說：“那你坐過來給我靠?！?/br>
    祝微星剛都被他壓出汗了, 再傻也不愿做這苦力，偏那攬著他腰的手又有收緊的趨勢。

    姜翼陰惻惻的問：“悄摸摸推我干什么？又要給我唱反調(diào)是不是？”

    祝微星無奈，只能收了抓開他手指的力氣，但是想也知道這人沒那么容易罷休。

    果然，姜翼開始蠻不講理：“是誰前兩天還給我道歉的？為什么道歉呢？哦，我想起來了，因?yàn)橹耙臀乙慌膬缮?，不屑跟我說話，我過個生日連個蛋糕都沒得吃？”

    這事哪里是祝微星一家的問題，但他大度的認(rèn)了，這家伙就順桿爬，估計沒爬上個十年八年還下不來。偏祝微星現(xiàn)在對他是一點(diǎn)都硬不起脾氣。

    于是只能被這家伙一伸手又抱進(jìn)了懷里，掐著下巴重重的吻住了。

    這幾天，那親吻次次兇狠，回回都像要把他連骨帶皮的吞了。祝微星知道姜翼被困在醫(yī)院難受得很，要不是醫(yī)生沒放話自己能出院，他早就沒了耐心。

    舌頭輕易的就頂進(jìn)了他的唇內(nèi)，添著上顎掃著口腔一點(diǎn)點(diǎn)抽離他全部的呼吸，察覺有手扯開了他的病號服下擺，渾噩的祝微星剛要阻止，那動作已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張申在外面說：“有人來探視，是姜先生。”

    姜翼沒停手，煩躁：“讓他滾！”

    “好咧?！睆埳挈c(diǎn)頭，笑著去了。

    迷迷糊糊的祝微星本沒搞清哪里又來個姓姜的先生，后來忽的想起一人，立時擦去嘴角濕痕，拍開那不老實(shí)的爪子，坐起了身。

    來的是姜桐。

    姜來從小就和賀廷芝交好，常來家中游玩，祝微星后來想起，上輩子的自己也是認(rèn)識這小孩甚至是姜家的，那自然樓明玥也和姜來的哥哥，也是姜氏的老總姜桐打過照面。

    校運(yùn)會那天，意外幫助祝微星進(jìn)了u體的姜桐來找的就是姜翼，雖然那天祝微星因?yàn)槌粤诉^期感冒藥沒聽清他倆的對話，但從他在姜翼書桌上不小心碰翻了一文件袋的照片，里面就有那輛藍(lán)色跑車的監(jiān)控可知，姜桐的來意該就是為了姜家父子車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