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嘴頂?shù)揭话刖捅黄渌s出來的同伴捂了,當(dāng)察覺小燕眼神愈發(fā)兇蠻,有人連忙識趣的道歉:“走了走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了,以后也不停,也不停……” 說著,一群人推搡著那倆不長眼的速速離去,連碎了的車都沒去多看一眼,行遠了才聽見有人怒罵:“要死啦,你惹誰不好,你惹他干嘛……” 忌憚的顯然不止那伙地痞,剛還圍觀樓明玥紛爭的店內(nèi)客人此刻竟一個都沒敢朝外起身,最多用目光遠遠致意兩秒就匆匆收回,似多看一會兒都怕被什么牽連。 只樓明玥,略意外的瞧著那個男生,待到對方回視都沒有閃避。 男生也只淡淡朝這里掃了掃,就從茶樓前走開,轉(zhuǎn)回了小巷里,像什么都沒瞧進眼里。 等到樓明玥喝完早茶回到房間,果然見那位小燕又癱平在床,嘴里叼了根煙,睜眼怔怔的盯著天花板,像個暮年老叟,活得了無生趣。 樓明玥忽然叫住了欲離開的丁平,把一份沒有動過打包回來的流沙包遞了過去。 然后樓明玥進了洗手間洗臉,手上撲水,耳朵卻豎起聽著外面的動靜。 很快,對屋就響起了敲門聲,一遍……兩遍…… 就在樓明玥以為丁平怕是要受到和吳工頭還有那位舅舅同樣的冷遇時,有腳步聲起,繼而是門扉的開合。 等樓明玥洗完臉出去,便見那男生倚著墻打電話,他扶在桌沿的手邊則擺著一盒白嫩嫩的包子。 “我來時就說了,你的傷會好的,不過得等你穩(wěn)定……” 他那手機雖破落,卻的確豪橫,大白天關(guān)了免提在這般嘈雜的環(huán)境里依然像自帶公放,讓樓明玥不想聽都不行。 這回電話那頭說話的是個男聲了,也很年輕,就是隔著電話顯得十分冰冷。 小燕未答,驀地往這里看了看,又低頭望向盒內(nèi)還有些熱氣的流沙包,久久沒轉(zhuǎn)開視線。 仿佛是樓明玥的錯覺,他剛才投來的一眼沒了前兩天的冷意,卻仍有著濃烈的迷茫,不像對周遭,更像是對自己,深切的自我懷疑。 樓明玥不懂對方遇到了什么,又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站這兒有聽人隱私的嫌疑。 于是他把積了幾天的臟衣服卷吧卷吧,抱去了洗手間清理。 走前,他隱約聽見那男生回了句:“我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 不知不覺,樓明玥已經(jīng)在握手樓里住了一周多,雖然也和丁平出去游逛過一些地方,但丁哥說得不錯,m城城建差,也無甚亮眼的景區(qū),走了兩圈回來,樓明玥就不愿出去了。 他大多還是愛待在屋里,看看書,彈彈琴,當(dāng)然也會花上幾小時,站在窗邊或走廊前悄悄觀察巷內(nèi)眾生。 斷了條腿卻要晨起在巷邊給人剃頭的老大爺,拖著兩孩子為了第二天飯錢算賬能算到半夜的小夫妻,隔日就喝得爛醉常在走廊躺一夜的中年社畜,還有聽說為了給死了爹媽的孫子攢嫁妝八十多仍起早貪黑擺小攤的老太太…… 沒有隔音的握手樓里也沒有秘密,這里每日每日都上演著各家悲喜。他們苦得千姿百態(tài),卻活得一樣拼盡全力。 而那男生似也漸漸從頹唐里脫離了出來,雖也總是發(fā)呆,雖然腦袋上的紗布繃帶仍然纏得不見五官,可至少不再是整日都躺在那里渾噩等死,或站或坐,偶然也會下樓吃個茶點,有了點活氣。 樓明玥看書時他睡覺,樓明玥彈琴時,他打游戲。雖然他們不熟,甚至幾乎沒說過話,可只隔了兩道鐵窗欄的生存環(huán)境讓兩人近乎像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從扣上環(huán)形鎖后,偶爾夜半樓明玥仍覺有奇怪的涼風(fēng)灌脖子,可類似有賊撬門這樣的險狀沒有再發(fā)生。 加之對面那男生睡得總是很晚,有時直接就徹夜開著燈,雖會把淺眠的樓明玥鬧醒幾次,但不會像頭兩天那么警惕防備害怕了。 所以連丁平都嘖嘖稱奇,本以為這位小少爺在這破落地肯定住不了幾天就要搬走,結(jié)果他安然的待著不算,甚至有越來越適應(yīng)的趨勢,也是跌破人眼鏡。 第156章 明會村 沉沉的拍門聲將祝微星從深眠中驚醒, 睜眼才發(fā)現(xiàn)早已日上三竿,而他竟在這小破旅館中一覺睡得人事不知。 撐坐起身還有些恍惚,呆坐良久才想起要洗漱, 再去開門時, 大崽已在外等候多時。 千載難逢睡遲了的祝微星表示很抱歉。好在大崽無所謂, 憨厚的揮著手說他今天臉色比昨天好多了,不然真建議他先去醫(yī)院查個身體。 大崽貼心的給祝微星帶了早點, 望著桌上的水晶餃和腸粉,祝微星怔了良久才拿起筷道謝。 小心地咬下一口認真的咀嚼,須臾輕聲問:“渡口那里的握手樓還在不在?” 大崽奇怪:“咩?。慷煽谀抢镉形帐謽??” 祝微星:“那里好像叫……積雪巷?” m城終年無雪, 大概是這名字太奇怪, 大崽竟有印象:“啊, 你說的是那地方, 十幾年前就拆啦。” 祝微星筷子一頓:“是么……” 大崽頷首:“現(xiàn)在都是商城大樓?!?/br> 祝微星垂眸,掩去深深的失意,待他抬眼, 剛巧對窗的男生也起了。祝微星又看了他一眼,陌生的頭臉讓他的失落更甚,他忍不住掏出手機看了看微信。早前發(fā)出的那條等回來就找某人聊一聊的消息, 并未得到回復(fù)。 大崽顯然覺得這客人雖睡好了,但心情似并未明媚, 也不多嘴,只等對方吃完,說了句:“走吧?!?/br> 兩人行出小巷, 祝微星盯了一路的街景, 然后又默默的錯開了眼。 這里雖然像,卻不是他記憶里的那個地方。 和大崽一起到渡口坐船, 下了碼頭便見三三兩兩拿著工藝品的小販于遠處盤桓,又見到祝微星身邊有當(dāng)?shù)厝耍麄冎豢催^來兩眼,沒有靠近。 大崽說現(xiàn)在是淡季,客人不多,要再早兩個月,這里可熱鬧。 祝微星想到他說過年例三四月才辦過,現(xiàn)在是看不到了。被問起想去哪里,祝微星道:“去明會村吧,隨便走走就好?!?/br> 對岸的村落一片連著一片,因著發(fā)展了旅游業(yè),城建民生反倒比m城好了許多,路平道闊,幾凈窗明,還不時有些連鎖餐飲。 大崽也說:“前幾年就聽講有大老板在村里捐款修了橋,造了樓,還給辦了廠,這里的屋企現(xiàn)在好貴的。” 大崽邊說邊同祝微星介紹周圍環(huán)境,他年輕,很多來歷都不明,但是個實誠勤快的孩子,說不清的就去逮人問,回頭又磕磕絆絆的講給祝微星聽。 “剛那阿婆說,這條路以前通舊碼頭,前面那個是客屋,過去外鄉(xiāng)人來的不多,就會用那個讓他們住,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成了民宿?!?/br> 祝微星半晌才將目光從那民宿上收回,問:“前面呢?” 大崽:“前面是太子廟和村里的祠堂。” 兩人行到那里,發(fā)現(xiàn)廟里很熱鬧,像在辦什么法事。 “啊,今天要祭土地公,”大崽想起來,“你要不要睇?” 祝微星見小小一間廟里擠了不少村民,瞧著那抬進去的瓜果糕點,雖生出似曾相識之感,但還是搖了搖頭。 正要和大崽退到一旁,就見一行人圍著一個老人緩緩而來。老人白須白發(fā),幾近耄耋年紀,一看在村中就很有威望。雖被扶攙,精神卻格外好,步伐穩(wěn)健,目光迥然,掃過人群個個村民都對他點頭致意,喚他“番伯?!?/br> 連大崽都要跟著彎腰,尊稱一聲“鄉(xiāng)老?!?/br> 鄉(xiāng)老卻沒應(yīng),而是直直的看向祝微星,意外后又似輕輕一笑,嘆了口氣。 祝微星不知為何,對上老人瞧來的眼神時,也莫名愣在了那里。 直到對方轉(zhuǎn)頭招來幾個抬供品的村民,從他們一人手里抽了片手掌大的黃紙包后,交給了祝微星。 祝微星未明。 鄉(xiāng)老竟用流利的普通話道:“土地公保佑你,家宅安寧,順順利利。” 說完,在一干村民羨慕的眼神里,又領(lǐng)著人緩緩?fù)訌R而去。 沒一會兒廟里便吱吱呀呀奏起樂來,琵琶二胡揚琴嗩吶,吹拉彈唱,悠昶迭宕…… “聽過沒?這叫十番曲,”有人說,“節(jié)日才奏的?!?/br> 樓明玥從曲樂中回神,搖頭,又略略驚喜:“十種器樂一起,搭配得真好?!?/br> 丁平也點頭:“近段時日各村都在過年例,到處是炮仗聲樂曲聲,不過明會村要等等,我們先去客屋住了,明天出來再看。來,小心點下船?!?/br> 扶著人從漁船下到陳舊的碼頭,兩人走過一條黃土道,又收獲了無數(shù)矚目與打量,尤其盯著樓明玥的,一群孩子簡直呼朋引伴來瞧他,像圍觀什么鮮花著錦。 平日村內(nèi)外鄉(xiāng)人極少,但過年例是當(dāng)?shù)匾坏却笫拢獬鲇巫訜o論再遠皆要歸鄉(xiāng),偶而也會帶些親朋好友湊趣,所以這幾日客屋的房間也比往常緊俏。好在丁平在村里認識不少人,特意打了招呼,給樓明玥要了間最敞亮干凈的房間,開門就能望小海景,雖簡陋,卻也有種別樣的田園風(fēng)味。 樓明玥在屋內(nèi)先規(guī)整行李時,隱約聽到外頭有人在打電話,那霸道蠻橫的嗓門十分耳熟。 “喂……死老頭打我電話干嘛,我在村里……信號不好,放你的屁!我哪里是丟下工地的事一個人出來玩,我拉著小涼一起……他當(dāng)然不愿意,被我逼的……誰讓那家人煩得很,被罵一頓還不依不饒,派人在那巷子旁邊鬼鬼祟祟找人……是,你不用管,我會處理…他們要再不識抬舉就別怪我……” 狠話聽到一半被敲門聲打斷,丁平來喊樓明玥去吃飯。 本以為是自己聽岔了,一出去果真看見一張熟識的高大背影行在自己跟前,不正是那誰的舅舅? 他一人在前,和樓明玥他們同路,行了一段后,丁平領(lǐng)著樓明玥進了村尾的一間矮平房,而那白舅舅則進了隔壁的兩層石屋。 矮平房里迎出一位五六十歲的老婦,頭發(fā)花白,面容慈祥,cao著一口濃重的讓樓明玥辨不清內(nèi)容的口音。 丁平說,她是自己的一位親戚,可以稱呼“李姑姑”,老伴去世多年,寡居在此,做飯手藝極好,他每次來此都會忍不住蹭頓飯,順便來看看她。 明會村靠海,海鮮繁多,加之李姑姑手藝的確一絕,即便舌頭金如樓明玥都要夸一句美味。 用了餐后,他貼心的給了丁平和李姑姑些私人時間,徑自避去了院子里,新鮮有趣的看滿地亂跑的胖雞肥鴨圍欄籬笆。 無意間往隔壁瞟去一眼,以為該是差不離的景致,卻發(fā)現(xiàn)那邊院里竟停了一艘半屋高的大竹船。幾個男子持著器械裁具,明顯手工扎制。 樓明玥大概知道這是為年例節(jié)慶祈福祭祀扎的船,好像只有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做這事,卻仍驚訝不已,忍不住湊近去看,就見那伙人在一個老者的指揮下砍切劈鑿著一根根竹條,再歸攏并合精細雕做,分工明確,惟妙惟肖。 正在樓明玥瞧得過癮時,有人走進那院子,喊了聲“番伯”。 老人和樓明玥一道回頭,見一個高大男人行到近前,正是那位白舅舅。 番伯示意院里幾人繼續(xù),自己和那男人坐到了一邊,接了他的煙,一道閑聊起來。 番伯笑言,年后工程隊總是最忙,以前他去請人都不來,今年怎么得空來吃村里的年例? 白淥皺眉,嘆氣。 番伯瞧著他,像看出了門道:“為小燕?” 白淥說:“一半一半,既為了小燕,也有點事想請教。” 番伯道:“自從你們到了城里做事,幫著給村里修了那么多條路,我早講過,白工你有什么事,我都會幫?!?/br> 白淥笑:“沒什么事,就當(dāng)聊聊?!?/br> 番伯點頭,看了眼那些扎船的,院里很快就只剩他二人。 白淥抽了口煙后,緩緩道:“您說我們家老爺子,做過打手當(dāng)過兵,黑的白的哪伙弟兄不服他。早年從一小工程隊拼摸爬滾打到今天這規(guī)模,容易嗎。死了老婆怕大女兒在身邊染了粗野習(xí)慣,早早送去大城市嬌生慣養(yǎng),結(jié)果卻反跟家里離了心,是沒了我們家人的壞毛病,卻也沒了半點感情。” 番伯像知道這事:“她那夫家背地里搞的腌臜事我說過你不用理,他們發(fā)家時找的大師是有些本事,那大師留下給他們當(dāng)兒子的小孩也不一般,不過后來再找的人嘛,都是些江湖騙子,時間到了自會有說法。” 白淥冷笑:“我他媽才不稀罕cao心那人家,老實說,就是您勸我,不然我早幾年就收拾他們了?!?/br> 番伯猜到了:“那就是為你meimei?!?/br> 談到此白淥的聲音更沉:“她是個有主意的,我知道,兒子她想要,但永遠只能第二位,知道兒子有問題就送的遠遠的,擔(dān)心老公爭不過家里那些狼兄虎弟了,又想讓兒子回去,眼里心里只有她那窩囊廢男人。哼,可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外甥就算命格真有問題,也輪不到他們嫌棄?!?/br> 番伯則反駁:“你外甥有什么問題,有問題也只是因為像你,大少爺不做,寧愿下鄉(xiāng)跑工程跟老子唱反調(diào)?!?/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