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顧九九驚魂未定,此刻確定危險已除,腿都酸軟了。她勉強(qiáng)站好,女子身份既已拆穿,她也不再隱瞞,干脆向?qū)Ψ礁A艘桓#骸岸嘀x義士相助?!?/br> 那人卻不答話。 顧九九心中好奇,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這一瞧不打緊,她不由驚呼一聲:“是你!” 她在這世上認(rèn)識的男子不多,但是每一個她都記得很清楚。面前這人雖然胡子拉碴,右頰還有一道疤,從眉梢直到嘴角,猙獰可怖。但這并不妨礙,她認(rèn)出這個人來。 竟是何亦遠(yuǎn)。 她閉了閉眼,身子微微發(fā)顫,心情極為復(fù)雜。方才她救了他,她該感謝他的。可是,她一看見他,就會想到那年的十一月。若不是被他劫持,若不是要助他離開,她何至于摔倒,腦袋碰到石頭上?又怎會有后來的種種遭際? 細(xì)想起來,她后來種種神傷,皆是由此而起??善謳瓦^她。她苦笑,這一切,還不是因他而起?她心念一轉(zhuǎn),想起一事,不寒而栗。 她進(jìn)京時,他在太平山劫道。后來,景王賑災(zāi),也曾在太平山被人所劫,震驚朝野。后來景王誅殺匪賊,奪回大量糧草。都是太平山…… 她之前只顧著擔(dān)憂景王,并未深想,或許也曾懷疑過??涩F(xiàn)下,她竟然認(rèn)定了太平山的匪賊是何亦遠(yuǎn)一行,再不作他想。 可是,若真是他,景王誅殺匪賊,何亦遠(yuǎn)怎么還能活下來?居然還能出現(xiàn)在京郊? “我見過你?!焙我噙h(yuǎn)很肯定,“我肯定見過你,你這雙眼睛,我不會認(rèn)錯。” 顧九九后退了一步:“可我不認(rèn)得你?!彼齼?nèi)心狂跳不止,想避開他。 何亦遠(yuǎn)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仿佛是記起了她。他忽然問道:“你父母呢?我記得你在太平山……” 顧九九白了臉色:“你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么?” 初見他時,只聞其聲,未見其人。再次見他時的場景,她已不愿意去回想。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一降再降,從最初的落難公子,到現(xiàn)在,真是一言難盡。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從來沒見過他。 何亦遠(yuǎn)哈哈一笑:“哈哈哈,我既然敢進(jìn)京,就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不怕見官,反倒是你,看你的打扮,像是約了情郎,想要私奔。怕見官的是你吧?” 顧九九心中一凜,并不答言,似是默認(rèn)了他的話。她心里隱隱不安,這人進(jìn)京城,是要做什么? 很久以前,在她還是顧九九時,她同情并憐惜何亦遠(yuǎn),以至于明知他手上有不少人命,她還愿意為他辯護(hù),認(rèn)為他是被逼無奈,是有苦衷的,還曾幫過他。 可那是之前了?,F(xiàn)在的她,經(jīng)歷了種種之后,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再有當(dāng)初的熱忱了。他想做什么?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可那何亦遠(yuǎn)卻仿佛對她很感興趣,不但問她那并不存在的情郎,還向她打探顧家小姐。 顧九九苦笑,略微答了幾句,想要離去。 何亦遠(yuǎn)卻沒讓她如愿。他很好奇,他記得她很像一個故人,自信滿滿,不明白她現(xiàn)下為何自信不再。她當(dāng)日是和父母一起進(jìn)京的,為何現(xiàn)在只剩下她一個?不可能短短一年間,她父母雙亡,多半是與父母鬧了矛盾。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他想勸她回去,向她父母認(rèn)錯,求得他們原諒,以免后悔終身。 顧九九自然不從,這個何亦遠(yuǎn)什么都不知道,卻在這邊指手畫腳。她拒絕了他的建議,執(zhí)意要走。 何亦遠(yuǎn)明明有要事在身,不便停留,卻被她激起了怒火。他耐心有限,直接敲暈了她,將她扛到了馬車上,轉(zhuǎn)而進(jìn)京。不能否認(rèn),他對她很好奇。 好奇,往往是興趣的開始。 …… 送走了顧九九后,弘明法師在寺中禮佛,估摸著她早已出了京。他宣了一聲佛號,只盼她真的能放下過去,迎接新生,也不辜負(fù)了她自己的靈性。 忽聽小沙彌來報,說有客人來訪,竟是姬央夫婦。 弘明法師微楞,迎了他們進(jìn)來。閑談幾句,從他們話中知道,他們今日出宮,只為散心,大師不必特意招待他們。 弘明法師點(diǎn)一點(diǎn)頭,莫名松了口氣。他與他們夫婦素來親厚,他略一思索,說起前次皇帝微服來到慈恩寺。 姬央訝然。父皇竟然來過慈恩寺么?“父皇,來這里做什么?可有為難大師?”話一出口,他自己也笑了,弘明法師是當(dāng)世高人,父皇對其一向敬重,又怎會為難于他? 弘明法師宣了一聲佛號,搖了搖頭:“施主過慮了。”他思考了一下措辭,說起皇帝的氣色,看著神采奕奕,可眉眼間隱現(xiàn)黑氣。他雖然沒給皇帝把脈,可是能看出來,皇帝的身體并不像表面那般健康。 姬央只點(diǎn)一點(diǎn)頭:“多謝大師告知了?!彼D了一頓,又道:“父皇政事cao勞,是該注意龍體?!?/br> 弘明法師道:“施主若能陛下分憂解難就好了?!?/br> 姬央笑笑,并不回答。父皇對他看似寵愛,實(shí)則防備,他也想過替父皇分憂的,可惜父皇不會給他機(jī)會。 顧嘉夢欲言又止,心說,父皇精神極佳。只要他在女色上收斂一些,就會好好的。夢里,他崩逝于兩年后,可他現(xiàn)下比夢中的此時看起來要健康得多。奇怪,明明在那個長長的夢里,他在女色上并不上心啊。 120 顧嘉夢與皇帝相處不多,可是對夢里的他,她并不陌生。皇帝寵愛景王,是以在那個長長的夢里,他對景王夫婦頗多照拂,種種優(yōu)待,連信王妃等人都心生不滿。 不過,那只能是夢了。 弘明法師雖在紅塵外,卻也擔(dān)憂君父安危。顧嘉夢私心里,是希望皇帝多活兩年的,若皇帝真的不在了,原本的暗潮涌動就會在瞬間變成明面上的斗爭。她不知道殿下有幾成勝算。 她記得夢里英王信王之爭,皇帝生命垂危,兩王相斗,太子失蹤,景王名正言順登上了帝位…… 白茫茫的雪地里,殷紅一片。 她心中一凜,緊緊握住他的手,低聲驚呼:“殿下……”她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為什么不能掌握主動權(quán)呢?與其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期盼著一切安好,還不如…… 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又驚又愧,那是君王,亦是阿翁。她怎么會生出這種大不敬的心思? 她身子微微顫了一顫,旁邊弘明法師與姬央的對話,明明離她很近,她卻聽不清楚了。 …… 回宮途中,她靜靜地坐在馬車?yán)?,只握著丈夫的手,也不說話。 姬央似是不曾察覺,笑著提起信王夫婦。信王妃有了身孕后,越發(fā)驕縱。以自己眼睛疼為理由,將家中的美貌婢女又遣散了一批。信王正疼她疼到心坎兒里,不敢有半句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