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如此半晌后,石初櫻走到桌案前,早有小廝快手快腳地鋪紙磨墨,石初櫻提了筆,在思索一番才游龍飛鳳書寫起來:春谷:五斤五十年野參:兩只 玉芝:兩朵 如果有人記性好的話,自然會記得這些都是石初櫻當初嫁妝里的東西。 此外,又給師傅寫了行字詢問,才喊來玉竹,交代道:“你回去,找素枝和瓊枝開了我的小庫,取這幾樣東西來?!?/br> 玉竹馬不停蹄地回去取藥不說,還帶回了無名道長的話,“人老而懼死、喜新生”。 無名道長的意思是,人年紀大了就越發(fā)怕死了。 平時心底就很在意,或者擔憂,忽而聽到這鐘聲,可能恍惚間以為催命的來了,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了。弄不好就真給嚇死了…… 想當然的,平日里多讓小孩們陪伴,感受新生命的活力是最好的了。而老人一般也確實喜歡小孩子繞膝的感覺,究其內(nèi)心就是這個意思了。 聽了這樣的解釋,不但石初櫻,連男人們也是訝然。他們這些人里,算來大老爺最年長,五十出頭的他,在外人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多歲,和同齡的平常人相比,年輕是十幾歲也不夸張。 所以,便是他也還想不到對死亡的恐懼上去,畢竟這離他們好像還是遙遠的事。 知道了原因就好下手,石初櫻先讓楚洌給老將軍輸了些內(nèi)力,打通凝滯的血脈,等到人的氣色有了緩解,便喚出北斗和天狼,交代道:“去一個人,抓一把這種米,熬出厚厚的米湯來,待會兒祖父醒了先喂一碗。 再把老參生切了片含上一片。等到有了些氣力再把米粥吃盡了。 如此一日三次,用上三天看看。 往后隔三五天切兩片野參,或者把玉芝洗凈發(fā)泡了,撕成小朵兒,用三五朵連水跟這米一起熬粥喝。 老太太那邊也可以比照著做。這藥也不用天天吃,藥再好也是藥,吃多了反而不好,適量最穩(wěn)妥?!笆鯔巡缓枚嘣谧娓阜块g里呆,交代好了,北斗和天狼這兩個忠仆自會去辦。 她出了屋子,對眾人道:“祖父年歲大了,只怕多思多慮,平日里多讓孩子們來鬧鬧老人家也是好的,千萬別讓他自己呆著,免得孤單,多開解些。 如果這次熬過去了,問問祖父的意思,來年開春,還讓他去我鄉(xiāng)下那邊的別院住一段日子。鄉(xiāng)下敞亮,每天下河釣魚、進山打野雞,閑來去果園子和菜地里轉(zhuǎn)轉(zhuǎn),人也精神好得多?!?/br> 京城是繁華,可到底憋屈了些。 眾人想到老將軍前些時候剛回來的模樣,確實紅光滿面,精氣神好得不得了,不由默默點頭。大老爺幾個已經(jīng)開始悄悄商量,派誰去那邊陪老人家等等。 ========================= 石初櫻又去老太太那便看了看,到底是女人更強韌些,老太太竟只是有些睡不安靜而已。 石初櫻也拿出一朵玉芝,并囑咐了周氏,給老太太熬粥喝,如果有上好的野參,也可以切了片隔三差五煮粥吃,大補益氣,安神定魄。 老太太人還清醒,聽了石初櫻的交代,擠出兩滴淚來,埋怨道:“虧得你想著我和你祖父,有好東西也舍得給我們兩個老廢物消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曾經(jīng)多么好呢。 石初櫻好笑地往四周掃了一眼,果然,連薛氏和周氏在內(nèi),一屋子女人都撇嘴。這也難怪,人家好歹不濟天天伺候著你,沒功勞也有苦勞,結(jié)果老太太一句話都給抹了,擱誰身上誰也不樂意啊。 老話說:遠的香,近的臭。興許還真有道理。 這還不算,老太太又神補了一刀,道:“我記得溆哥兒媳婦剛來的時候,也給我一根參來著,怎么沒見你們給我吃用?” 這下連蔣麼麼也絕倒了,老太太,當初不是你不稀罕,把參甩手給了奴婢了么? 只這話她當著眾人如何說得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故意使壞昧老太太東西呢。 盡管這話對她而言也不全錯,可到底不能認啊。 “阿蔣,你去找出來,今天就給我吃上!” 蔣麼麼憋紅了臉,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身后老太太還喊道:“快著點兒,比我還慢!”果然怕死得厲害,一刻也登不得。 她還念叨著:“溆哥兒媳婦,呆會兒給看看這參對不對,可不能被下頭的人給蒙了,拿個櫨蘭哄人?!?/br> 石初櫻走不了,周氏干瞪眼白著急,一干人也得在這邊陪著,畢竟老太太病了,無論媳婦還是孫媳婦都不能丟下不管。 這些人里記性好的不少,可記得當初石初櫻送的東西,被老太太隨手打發(fā)給身邊的麼麼了。只她們都含笑不語,就等著看她們主仆的戲。 茶都又添過一道了,蔣麼麼才姍姍歸來,手里捧著一根切去了一小半兒的殘參來。 “誰偷吃了我的參?”老太太目光炯炯地盯著托盤里的半截參,這工夫氣勢還上來了。 她頓了頓拐杖,朝著蔣麼麼吼道:“阿蔣你也越來越不經(jīng)心了,這么金貴的東西你都看不好?老大媳婦,給我查,我倒要看看誰的嘴那么金貴!” 薛氏諾諾地應下,只她瞥了蔣麼麼一眼,蔣麼麼不由渾身一個機靈。 她跟著老太太幾十年了,使壞的事自然沒少做,壞主意也沒少出,即便薛氏是老太太的侄女也少不得退讓三分。 這么些年一個屋檐底下,要說彼此沒有些互相惡心的事是不可能的,只老太太一直康泰,日子久了她也忘記了危機感,只當自己是老太太身邊得力的紅人,誰不得賣她個人情面子。 直到剛才,薛氏那蛇一樣冰涼滑膩的眼光在她身上一滑而過,她忽然意識到,萬一老太太不給力了,她會是個什么下場! 老太太雖然差勁兒,可到底對身邊的人還算大方,那薛氏卻只比老太太還差三分。 蔣麼麼想想也只能趁著人多把這事捅開了,不然責任還不都賴到她一個人身上? 她咬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在老太太身邊,先“嗚嗚嗚”了起來。 “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忘起事來?這不是當初,當初您賞了奴婢的么?當時,夫人和少夫人們還都在場呢?!?/br> 老太太確實不記得了,她定定地看著蔣麼麼想了半天,好像有這么回事??涩F(xiàn)在她也不樂意承認了,這么金貴的東西,我賞你了你就敢要?。磕氵€敢糟蹋了…… “阿蔣,你糟蹋了好東西……”老太太最會推卸責任了,她別的不說,只重復這一句話。 蔣麼麼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不過她跟老太太也不是三五年了,自有一套應對的法子,只見她忽而伏倒在地,失聲痛哭了起來:“嗚嗚啊~奴婢真是豬油蒙了心啊,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兒啊,老太太,主子啊~奴婢死心眼啊……您說賞了奴婢就收了……怎么就不知道推辭啊…… 快讓老天把奴婢這個貪心的收了去吧……嗚嗚啊…… 奴婢怎么這么死心眼兒啊,怎么不笨死啊……” 石初櫻真是大開了眼界,這一對老主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演戲。連她都記得,老太太可是當著她的面就把東西丟給了下人的?,F(xiàn)在想要了,倒打一耙不說,還把自己摘得挺干凈。 而奴婢蔣麼麼更了不得,直接哭出一小片‘湖泊’來。只道自己實在,相信了老太太是真賞她,卻不說別的…… 石初櫻聽著她們主仆對唱,真心覺得老太太沒機會去舉哀是損失。不然指不定能撈個最傷心表現(xiàn)獎什么的。 不過,她可沒時間一直耗在這里,她跟周氏兩個人對了個眼色,石初櫻便拿起托盤上的人參看了一眼,嘖嘖兩聲,這半截都被人精心‘伺弄’過了。 石初櫻咔嚓一聲把修補的地方掰斷,假的往托盤上一丟,就清晰地看到一截切痕。 “那邊被人用假參換了,只這塊還是原來的,也夠用了。老太太先歇著,祖父那邊孫媳還得再去瞧瞧?!闭f著,也不管老太太和蔣麼麼互相干瞪眼,直接起身走了。 周氏也跟著趕緊告辭出來。 “呼!”周氏吐出一口悶氣,朝石初櫻笑笑,老宅的這些個笑話在隔房的弟媳婦跟前再演,她臉上也不好看的。 石初櫻微微一笑,不以為然。誰家過日子沒點糟心事。 “現(xiàn)在去看漫姐兒?”石初櫻問周氏。 “嗯,這時間正好有閑,現(xiàn)在就去吧。你不知道,這幾天可把咱們嚇壞了,漫姐兒也擔心得夠嗆。” 那是,老將軍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給漫姐兒做主的大靠山就少了一座,這要是都沒有觸動心也太大沒邊兒了。 “我去帶了昭哥兒來。”這半天昭哥兒一直在‘澄心院’里,劉氏指點著玉樹和奶娘等人照看著,也不知道哭沒哭,找沒找娘…… ====== “瞧著這也是個野的!”劉氏見到弟妹和周氏便拉了她們?nèi)ヅw里瞧。 只見暖閣的一鋪小炕上,昭哥兒正蹬著小肥腿兒,嘴里興奮地發(fā)出‘喔喔喔’的聲音,還揮舞著小手,正跟幾個孩子玩兒得熱鬧。 昭哥還真是頭一次見這么多小孩子。 在府里只有他一個,在槐樹胡同頂多有個忱哥兒還不怎么敢往這小弟弟跟前湊。倒是老宅這里孩子多,也性子活潑,膽子大。 幾個小東西已經(jīng)把昭哥兒的被子給拆了,此時他只穿了個蓋肚子的小肚兜,十分舒爽地玩樂呢。 “屋子里特地燒得暖和,冷不著他?!眲⑹锨屏耸鯔岩谎郏s緊解釋了一句,怕當娘的不樂意。畢竟每個人養(yǎng)孩子都不一樣。 “沒事兒,昭哥兒也算是皮實的?!笔鯔研α诵?,走進去。孩子們見了這位嬸嬸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嬸嬸,小弟弟好小?。 ?/br> “小弟弟真好玩兒……剛才他小jj還尿了挺老高,安哥哥的臉都是尿味兒啦,哈哈哈……” 石初櫻笑著逗他們幾句,自去把兒子的小鼻子點一點,“小壞蛋,你尿哥哥啦?” 昭哥兒:喔喔喔~ 石初櫻把兒子收拾好,便跟劉氏打了個招呼,說是去看漫姐兒,劉氏自然知道,也跟著一起去了。 “娘,我也去!”宴哥兒扯著劉氏的手,搖啊搖的撒嬌,他想多玩兒一會兒小弟弟。 “娘,我也去!找珍姐兒!”容姐兒兩歲了,已經(jīng)開始學著小哥哥,抱著劉氏的腿,搖晃著也要去。 她說的珍姐兒是楚洵的嫡長女,才五六歲,還有個弟弟琛哥兒,正是好玩兒的時候。 二房因楚溆不在老宅,澄心院里的三個孩子只能自己玩兒,容姐兒已經(jīng)開始喜歡跟著小jiejie、小哥哥到處跑了。 自己家都是哥哥,她倒是更想小jiejie一起玩兒了。 劉氏被兩個軟乎乎的小兒磨得不行,想發(fā)火又舍不得,只朝兩個孩子瞪眼睛。 石初櫻見了笑著問道:“今個兒都不用去宗學么?放了冬日假不曾?” “嬸嬸,這兩天宗學不上課,提早放冬日假了。” 石初櫻自己家沒孩子讀書,還真沒關(guān)注這些,略帶驚訝地瞧了周氏和劉氏一眼,難怪周氏那天把自己的幾個孩子都帶去了,她還以為特地請了假呢。 “宗學里不少人家的孩子也是要服喪的,還有學里的學士、管事都忙著喪儀,只能放假了?!?/br> 周氏拍了拍石初櫻的手,給她說了說,又道:“過幾天只怕外頭的學院也得提前放了。” 石初櫻一想也是,畢竟民間也守制三個月,琴棋書畫君子六藝都得學,萬一趕得課程巧了彈琴作畫總不對勁,不如放了。 “嗯,這倒也是?!笔鯔腰c點頭,“既然不上學,一起去看看也沒事兒?!闭f著招呼容姐兒幾個一起去。 “勞煩大嫂給找輛車罷,這許多人坐轎子也忒費事了?!笔鯔亚屏饲埔桓傻拇笕撕⒆?,笑著跟周氏提要求。 周氏趕緊讓得力的婆子去吩咐,自己則道:“那咱們得往駕道上去,油車可進不來這院子里。” 因周氏和劉氏都是‘大嫂’,兩個人都在的情況下,大家默認本房的叫‘嫂子’,大嫂指周氏。 在老宅這些都不算事兒,沒分家又時刻準備分家就這么亂的。 從‘澄心院’和三房一個是西南角,一個是東北角,即便坐了小油車,這路也不算近。 石初櫻獨自抱著昭哥兒坐了一輛,她要在路上給孩子喂奶,不然到楚漫那更不方便了。 昭哥兒一邊吃奶一邊玩兒,今天他高興得很,石初櫻能感受得到,兒子也是喜歡兄弟多的,看來她和楚溆還真得多生幾個,不然可不是太空了?還有小侄子忱哥兒,她也是真喜歡。 這孩子聰明伶俐,又格外懂事,不過這次來京城她也發(fā)現(xiàn)了,到底還是有差距,一群孩子在一起玩兒,忱哥兒明顯怯了。 這不是孩子的問題,是環(huán)境造成的。從小城一下子進了京城,別說幾歲的小兒,就是大人也難免氣勢弱半截兒,連地方官兒進京也是一樣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 只不過,別人的孩子她都幫了,像李棟,自己親侄子沒道理丟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