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林怡貞流了產(chǎn)，石初櫻琢磨著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眼下看看盡量別壞了身子，這方面曾姥姥可比府醫(yī)在行……

    想到這里，石初櫻親自提了水果籃子去了外院。

    楚溆正和兩個帶來的幕僚說話，聽看門的小丫頭說夫人親自來了，三個人不由對視一眼，楚溆擺擺手，兩個幕僚匆匆告退了。楚溆整了整衣衫，起來去迎石初櫻。

    楚溆見石初櫻手里提著東西，趕緊上前幾步接到手中，埋怨道：“怎么不讓丫頭拎著，這么重，閃到腰可怎么好！”

    石初櫻笑笑，“這點東西，沒事的?！庇值溃骸肮麍@子里頭一批果子下來了，今天剛采下來的，大家都嘗嘗。祖父那邊也送去了?！?/br>
    “何必費事，呆會兒我回去也能吃著。”楚溆順手把果籃遞給侍電去處理，他的書房只有侍風(fēng)和侍電在里頭伺候，小丫頭只能在外頭看門兒。

    “我這不是有事打聽么，怎么好空手來呢？”石初櫻含笑瞥了楚溆一眼，看得楚溆頭皮發(fā)麻，他真心看出里頭的意思來了。

    “坐著說話?！背佑H自把臨窗的涼榻打掃了一下，把石初櫻安頓上去，自己才在對面坐了。

    侍電很快端了一盤子切開的甜白桃和櫻桃、醋栗什么的過來，便退到門外立著。

    石初櫻瞧這大塊的桃子，不由瞄了侍電一眼，心話，這也太粗糙了。不過，畢竟是個大男子，還是別要求太高了。

    她叉了一塊遞給楚溆，“嘗嘗這桃子！”

    “嗯，這個時候有這樣的桃子不易?！背訚M嘴桃汁，還夸了一句。

    石初櫻扯了帕子出來給他沾了沾嘴角，意味深長地笑道：“既然吃了我的賄賂，就說吧?！?/br>
    楚溆就知道，他家櫻櫻不會憑白這么溫柔的，最難消受美人恩，說的就是他這樣的，明知道櫻櫻目的不純，還是受了，現(xiàn)在只好如她的愿了。

    不過，“你呀，已經(jīng)救了她一命就夠了。”

    “我就是想問問嘛……”石初櫻隔著桌子搖了搖楚溆的胳膊，朝楚溆可憐巴巴地眨著眼睛。

    楚溆無奈地點了下石初櫻的額頭，“那林推官已經(jīng)從欽州調(diào)往坪州，現(xiàn)在任坪州通判，侍電已經(jīng)派人去欽州送信去了，估計再有兩天也該有回信了?！?/br>
    “坪州很遠(yuǎn)么？”石初櫻丟了個櫻桃進(jìn)嘴里。

    “嗯，咱們在西，坪州在南，有些距離?！背诱f著從石初櫻手中拿下一顆櫻桃，不給她吃，“這個容易上火！”又遞了塊桃子給她。

    石初櫻不肯吃了，問道：“陳州不是近一些？她舅舅家沒消息么？”

    楚溆嗤笑一聲，“傻瓜！不是哪個娘舅家都親的。再說，有親爹娘在，外家也得看本家的意思?！?/br>
    石初櫻不由張大眼睛，“你是說已經(jīng)找了她外家，卻不肯管？”

    楚溆一咧嘴，“外家自然比別的親戚近，但也看人家。林通判如今六品官，柳家是商賈，自然要看林通判的眼色。

    據(jù)咱們的消息，那林通判已經(jīng)年過五旬，仍然外放在六品上，估計是沒機會成為京官了。且，林姑娘上頭有三個jiejie，兩個兄弟，她本是家里最小的。

    如今林家孫子輩的都有好幾個了，只怕這個女兒認(rèn)不認(rèn)回去，還兩說，畢竟林通判夫妻還能看著她幾年，早晚家里都是兄嫂做主……”

    石初櫻蹙了蹙眉頭，“怎么說？這做爹娘的，孩子遭了這么大的難，他們補償還來不及，怎么還會不認(rèn)回去？這不是逼人去死么？”

    “傻丫頭，別說不認(rèn)，這樣的事情可不少，即便是找回來，家里怕丟人，還繼續(xù)把女兒送回那家去的也不是沒有。好些的添點嫁妝，假裝正經(jīng)出嫁的，差點的直接報個病故，家里就再沒這個人了。

    你說，連她舅家算上，除了看林家的態(tài)度，咱們現(xiàn)在能做什么？”

    萬一人家已經(jīng)報了病故，或者其它打算了，他們送個被玷污的大活人回去，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們家是不怕得罪一個小小通判的，只是這姑娘知道了家里的態(tài)度還能活得下去么？

    石初櫻第一次升起一股人世間的滄桑和凄涼感……

    “楚溆！以后咱家的孩子有個什么，你要是敢這么做……”

    還沒等她說完，楚溆就壓下她點著自己的手，道：“你放心，櫻櫻，你夫君在不濟(jì)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為了自己的臉面，連親生骨rou都能拋棄！”

    他楚溆不齒！他現(xiàn)在不動也是看看那林通判的態(tài)度……

    石初櫻得了他的保證，深吸了幾口氣，緩了緩神兒，又沉吟道：“她一個官家小姐，她爹又是一州的推官，管著刑獄，怎么就會給拐子拐了去？”這太不應(yīng)該了。

    楚溆頗有意味地看著石初櫻道：“嗯，有長進(jìn)?！庇值溃骸斑@個可不好說……”

    石初櫻杏眼溜溜一轉(zhuǎn)，“這、難道說是宅斗？”

    “想什么呢！”一個頭崩敲在頭上。

    石初櫻揉了揉頭頂，抱怨道：“依著這套路看，話本上寫出來就是宅斗！”

    “宅什么斗？我看你就是話本看多了?！?/br>
    石初櫻不滿意地瞟了楚溆一眼，繼續(xù)求解。

    楚溆無法，只好俯身悄聲道：“你呀！這事哪那么簡單？剛才是問的是結(jié)果，轉(zhuǎn)眼又尋前因。尋前因是一方面，論結(jié)果又是一方面。你把兩個放在一起想，哪有不亂的？”

    “現(xiàn)在對這林怡貞而言，結(jié)果比尋因要緊。等她有了后續(xù)，再尋前因才有有意義，不然，還不如不尋?！?/br>
    石初櫻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干脆不琢磨了，楚家人的腦子不是她們能比的。凡事都能想出朵花來，她自然沒這個本事。

    “夫人，李管事求見?！庇裰翊掖易哌M(jìn)院子，向石初櫻回稟。

    石初櫻正坐在院子里的花棚下頭給楚溆縫衣裳，聞言抬起頭，看著玉竹道：“這個時候來，可說了什么事？”李三一般很少直接求見，大多數(shù)都通過李三媳婦傳話的。

    玉竹道：“我見李管事提著一籃子果子，聞著可香啦。還有個果農(nóng)跟著……”

    石初櫻心思一轉(zhuǎn)，她放下針線，道：“就請李管事到院子里說話吧?！?/br>
    不一會兒，李三便提著個香氣飄飄的籃子，帶著一個果農(nóng)進(jìn)了院子，離著五步遠(yuǎn)就給石初櫻問好，又介紹身邊的果農(nóng)老錢頭。

    石初櫻打量了老錢頭一眼，這個人她記得，便點點頭道：“可是有事？”

    老錢頭能得著機會能面見夫人激動的手都沒處放了，他局促地漲紅著一張?zhí)募t的臉，結(jié)巴了半天，才勉強說道：“給、給夫人、請安。果、果子提早熟了……太、太香了，想給夫人先、先嘗嘗味兒；再請問夫人如、如何處置，不、不然、爛、爛了可惜。”

    石初櫻早聞到果子香味兒了，心道，果然是木華有本事，既然這么早就熟了，她豈能讓果子爛了。

    她微微一笑，道：“拿來我瞧瞧?！?/br>
    第一百七十二章 靈光一現(xiàn)

    隔天，石初櫻還沒等來林家的消息，先接到了一張宴請的帖子。

    石初櫻反復(fù)看了兩遍手中大紅燙金的帖子，不由納罕，這‘連州孟府’是哪家？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他們家孩子滿月和咱們府上有什么關(guān)系？

    連她這個當(dāng)家主母都不知道，身邊的丫頭就更是一頭霧水了。石初櫻只好舉著帖子朝倚在窗前涼榻上看兵書的某人問：“這孟家是什么人家？和咱們府上有什么淵源么？以往走年節(jié)禮我記憶里是沒有這家的。”

    帖子是一早楚溆去了前院后沒多久就帶回來的，說是直接送到祖父那邊了。不問他問誰呢。

    楚溆聽她問起，把眼睛從兵書上挪開，略略一想，京城的功勛顯貴和一流世家櫻櫻應(yīng)該都倒背如流了，反而是這些二、三流的所謂百年世家，櫻櫻未必清楚。

    想到這里，楚溆揮退了下人，朝石初櫻招招手：“說來話長，咱們慢慢說?！?/br>
    石初櫻慢慢走過去，楚溆扶她坐下，才從她手上拿過帖子，指點道：“連州的孟家是西北大族，也延續(xù)了上百年了，當(dāng)然是比不得那些傳承了幾百年的一流高門世家的，不過，在西北這塊地方還是非常有名望的。

    孟氏一族祖上曾出過閣老，到前朝的時候衰弱了下來，不過最近幾代族中子弟已經(jīng)有興起之象，讀書科舉也出了幾個舉人進(jìn)士。如今已經(jīng)有子弟在京為官，雖只熬到六品也是不易了?！碑吘咕┏抢飫踪F世家比狗還多，能立足就算本事。

    “孟家現(xiàn)在的當(dāng)家人是已經(jīng)致仕的前禮部侍郎孟昶，孟老先生是顯德年間的進(jìn)士，官至吏部侍郎，雖然跟著太上皇一起下了野，到底還有幾分人脈在，因此，族中子弟只要有出息，想來在仕途上應(yīng)該能更進(jìn)一步?！?/br>
    石初櫻輕輕撫著肚子，這是她新近形成的習(xí)慣，心里琢磨著楚溆說的信息。就聽楚溆又道：“往早了說，咱們這支在太上皇之前的先皇們，對這些文人世家確實要比功勛顯貴們熱絡(luò)，以至于孟家先人與咱們祖上有幾分交情也不奇怪。”

    畢竟是正宗的皇子王孫，哪個不樂意交往呢？如無大的變故，交情總是要維持。

    “……老先生跟咱們祖父也是舊識，而老先生的兩個嫡子孟典和孟嘉也是顯德年間的進(jìn)士，跟大伯、父親和三叔他們當(dāng)年走得也比較近。包括后來祖父這支被降了爵，這孟家也沒跟著捧高踩低的斷了來往，只是來往低調(diào)了許多。”

    這樣的人和事最不少見，不過也不奇怪，畢竟誰也不能要求人家還像以往那么高調(diào)，那不是明著跟上頭唱對臺戲？任誰也沒這個膽氣的。包括他們家在內(nèi)，有家有族的，凡事總要先考慮家族利益，能在某家某戶低谷的時候還想著維持交情已經(jīng)算不錯了。

    這些石初櫻和楚溆都能明白。

    因此，楚溆道：“這些過往你知道一些也就夠了。至于這張?zhí)用础衣犠娓傅囊馑?，如今在孟家三房的二爺孟信，幾年前正室夫人去世了，至今沒有續(xù)弦……”

    石初櫻不由瞪大眼睛看著楚溆，“你是說，祖父想和孟家做親？難道是為了漫姐？”除了她，老宅里再沒有合適了?？陕恪?/br>
    石初櫻想得出神，不由輕輕捶了幾下腰，楚溆見了忙問：“可是腰酸了？”

    “嗯，如今坐也坐不久，只想靠著舒服些，真靠著了也就舒服一會兒?！笔鯔鸦剡^神兒來，忍不住訴苦。

    真像曾姥姥說的，她算是有福氣的了，很多孕婦懷孕的時候家里男人不在家，全靠一個人頂過來，其中的辛苦簡直無法言表了。

    楚溆已經(jīng)自發(fā)地移到她身后，輕輕在她腰上揉捏起來，還問：“怎么樣？舒服點兒沒？”

    石初櫻感覺到楚溆手掌下傳遞來的熱度，感覺心里喝了蜜水似的，她回眸一笑，“舒服多了?！?/br>
    又接著話道：“那孟二爺可有子嗣？還有，漫姐的身子要想生育只怕還得好生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就不知道對方等不等得?！?/br>
    楚溆‘嗯’了一聲，想了下，又道：“這半年有你的藥和補品滋養(yǎng)著，漫姐兒的身子恢復(fù)得挺好，再有個一年半載也能好差不多了。

    我倒覺得祖父的想法并無不可，她到底是姑娘家，祖父雖然接了她回來，又照看幾年？說句實在話，萬一哪天祖父去了，她雖有親爹和親兄長在，可總還有嫂子和侄子侄女的，到底不自在。不如趁祖父在，找個好人家再嫁了，以后也有個依托?！?/br>
    “所以，祖父這次也是替漫姐兒相看親事來了？”石初櫻不由大奇。

    “一半一半吧。如今京里的形勢不明，祖父把我都留在這了，自己自然也是要躲躲的，順帶著相看相看人家也是常理?！?/br>
    石初櫻拉起楚溆的手，圍在腰上，自己倒往他身上靠了過去，讓他的氣息包裹著自己，舒服地輕嘆一聲，道：“那……孟家知道漫姐兒的過往么？還有，那孟二奶奶是怎么去的？有孩子留下來么？咱們漫姐再不濟(jì)也是宗室之女，便是再嫁也得好好挑挑，免得將來不如意更傷人?！?/br>
    “你說的很是。所以，祖父的意思也是。所以，因咱們最近，只好勞煩櫻櫻去瞧瞧，畢竟女人要在后宅過一輩子，而后宅里的事男人能打聽到的有限。要知道些底細(xì)，總要辛苦你了。”

    “倒也說不上辛苦。幫人幫到底，我走一趟也沒什么，漫姐兒能有個好歸宿我也是樂意其成的。只不過我可沒什么經(jīng)驗，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也只能供祖父參考了。是孟家那邊先有的意思？”

    “……漫姐兒的事京外知道的晚，想來孟家也是剛聽說，又祖父前些日子來了這里，他和孟老先生在建州見了一面，才起了這個心思?！?/br>
    那就是還只是個苗頭了……

    石初櫻想想出京前楚漫去看她的時候，不由道：“我看漫姐的身子要能孕育子嗣只怕還得調(diào)養(yǎng)個一兩年……”

    楚溆抱著媳婦，輕輕撫摸著已經(jīng)明顯凸出的肚子，溫聲道：“放心，咱們這樣的人家，雖是二嫁，從相看到成親也得磨個一兩年才顯得矜貴，再沒有急吼吼的道理的?！?/br>
    石初櫻點點頭，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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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孟府的請?zhí)x上是請楚溆夫妻參加孟家長房嫡孫的滿月宴，這滿月禮是少不得要準(zhǔn)備的。

    又因第一次上門，很多可能見到的小輩也少不得見面禮，石初櫻便讓李三媳婦開了庫房，一邊自己親自去挑選禮品，一邊又讓玉竹去老將軍院子里打聽打聽，孟家各房里的人數(shù)，尤其是需要送禮的老老少少以及家風(fēng)，和送禮上的禁忌等等。

    待到玉竹捧了個墨跡未干的單子回來，石初櫻瞅了一遍，好么，這孟家的人也不少，同輩的就不提了，四個房頭，光是十歲以下的孩子就有十五個！

    “這可真是家族興旺??！”估計每年孟老先生光發(fā)壓歲錢也得一大筆開銷了，石初櫻忍不住替他rou疼。

    玉竹早見慣了，哪里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只抿嘴笑道：“奴婢跟北斗爺爺請教過了，北斗爺爺說，孟家家風(fēng)溫雅，家主性情隨和，且子嗣一向旺盛，花費上就難免多些。送禮實惠些最好?！?/br>
    說著，她還眨巴眨巴眼睛，尤其是她記得北斗那老人家說這話的時候的神情，簡直太有趣了。

    “實惠些？”石初櫻瞅著玉竹的神情，恍然大悟，“嗯，孩子多自然費錢，咱們好歹算是京里來的大戶，自然不能儉省了?！?/br>
    好在她一直有讓管事的大量定做自己畫的各種款式的金銀鎖和成套的小鐲子、小項圈、金銀棵子、金銀幣等，如今正好用上，還有以往采買的筆墨紙硯、各式絹花什么的也還有很多。

    石初櫻在庫房里轉(zhuǎn)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