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五個錢兒對‘小肥羊’石初櫻來說實在不算什么,掌柜的不過是賣個好罷了。 不過,石初櫻眨巴眨巴眼睛,卻道:“我聽說這邊有不少熱鬧地方,碰到有喜歡的東西,我要買來孝敬爹娘的,錢少了可不夠呢!”這話有一半倒是真的,石初櫻自然不能空手回京,畢竟人們都知道她出門去了。這土儀無論如何得才買些個,數(shù)量恐怕還不少。 掌柜的瞧著‘白姑娘’就知道她說的是真話,他眼珠兒飛快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腦子則轉(zhuǎn)得更快,眨眼間想出了好主意。 只見他臉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十分善解人意又和藹可親地說道:“那是、那是,出門在外,怎么能不惦記家里人。姑娘真是個孝順的,連在下都要羨慕姑娘的家人啦。 咱們也別費是,姑娘碰見喜歡的東西只管買了,您在咱們柜上有定錢,只要不超出定錢的,就寫張條子讓店家到咱們柜上算錢就是。 這些鋪子咱們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來這里結(jié)賬,價錢必定公道,再不敢滿天要價的,姑娘也不必帶沉甸甸的銀錢出去了?!?/br> “掌柜的真聰明!這法子好。您可真是大好人,這我可得多謝您了!”石初櫻半真半假地道謝。 那掌柜的倒是擺擺手,綻開笑臉,“倒也不是掌柜的我多好心,實在是這樣一來,他們多少也能給我這柜上讓出幾個錢兒來,再則不過是大家互相行個方便而已?!?/br> 他這樣一說,石初櫻倒真佩服其掌柜的來了,感情這位是‘陽謀’?。∪思颐骰位蔚馗嬖V你了他圖的是什么,你卻不能說出他個不好來。 石初櫻當即又豪氣地往柜臺上押了十兩銀子,又留了手書,如果有人來送貨,對照手書可以結(jié)算,不足的她回來補上。 眼瞧著石初櫻出了客棧的大門,掌柜的附近忽然冒出了好幾個人來,紛紛對著掌柜的豎起大拇指來,連聲道:“掌柜的真乃高人!” 掌柜的倒是微微一哂,他是貪財了,可他又不是開人rou包子鋪的,自然不會去下黑手。他只是利用了‘小肥羊’初入江湖天真又怕被騙的心思,故意吐露了自己的意圖,獲取了對方的信任,以此賺點干凈錢兒而已,這又怎么了?! 石初櫻出了客棧也還在尋思著掌柜的招數(shù)吶,便是以她自幼跟著無名道長跑江湖歷練的經(jīng)驗來看,如今也不得不給這掌柜一句贊。 真是江湖跑到老,總有新花樣??!陰謀見得多了,偶爾碰上個搞陽謀的還挺新鮮! =============================== 石初櫻一路打聽著往東邊的觀音廟逛過去。 小城不大,街道也沒很多條,有什么東西都相對比較集中。石初櫻先往吃食集中的街面上去,只見沿著街擺了不少攤子,正熱氣騰騰的冒著蒸汽。這個時候正是早飯前后,所以,出來在攤子上吃東西的人不少。 這座小城在大楚中部,冬天沒西邊和北邊那么冷,雖然冬天也下雪,卻也下不過半尺厚,因此,這小城一年里街頭的攤子都不斷檔。 石初櫻挑了一家餛飩攤子坐了下來,大聲叫道:“掌柜的,給來兩碗兒餛飩!加芫荽不加香蔥!”石初櫻很是在行似的點著單。 攤主夫妻倆快速地瞄一眼來客,兩人對視一眼,眼里都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那媳婦應(yīng)了一聲,便拿了抹布過來殷勤地又抹了一遍桌子,再問一聲:“姑娘要什么餡兒的?咱們這餛飩?cè)澋挠芯玶ou的,有蝦rou的,還有魚rou的,素的有蘿卜餡的,韭菜餡的、薺菜餡的……” “這樣啊……”石初櫻歪著頭想了下,道:“一碗魚rou的,一碗薺菜的……”說著看到攤主擺在案子上的兩疊碗兒,又指著大的一疊交待:“要大碗兒的!”街面上的餛飩,大碗鮮rou的六文錢,小碗的四文錢。因冬天綠葉菜也貴,葷素價錢只差上一文。 “好嘞,馬上就來,客人稍待!”攤主唱了聲喏,特地洗了手,去下餛飩。沒辦法,被這么個伶俐又有錢的小姑娘盯著手看,他不洗也不行??! 他敢賭五文錢的,如果他剛才不洗手就去下餛飩,下一刻這姑娘就能嚷出來…… 石初櫻其實早年來過這家餛飩店,知道這里的餛飩味道不錯,尤其是湯里加了蝦米皮,雞蛋皮什么的,聞著都格外香。而像這種本地的攤子,常年都做這個,沒有大事故,幾十年都不變的。果然,她又找到這里了。 很快一碗餛飩先上了來,“您先吃著,過會兒在給您下另一碗,不然都泡爛了。”攤主媳婦臉上掛著笑,把魚rou餛飩端了上來。只石初櫻瞧著她差不多伸進湯里的大拇指,好心提醒道:“大娘,您的手指頭偷吃我的餛飩了!” “撲哧!”一聲,邊上的幾個吃客憋不住笑出了聲,連忙低下頭,掏出帕子擦嘴,順便躲開攤主媳婦灼灼的目光。 “對不住,對不住,哎,小姑娘一看就是個講究的,這就給您換一碗,唉,真是個講究的人兒!” 那媳婦一臉通紅,狠狠白了幾個發(fā)笑的吃客一眼,一扭身子把餛飩端了回去。因攤子就支在外頭眼皮子底下,石初櫻倒也不怕她吐口水、挖鼻屎什么的。 石初櫻慢悠悠地數(shù)著餛飩吃,眼光偶爾掃一下四周。心里嘆息一聲,當年這對攤主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兩個人把攤子打理得也是十分清爽的,攤主娘子更是面嫩,說句話也會臉紅。吃食什么的也是干干凈凈的。 如今七八年過去了,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果然是歲月無情,也難怪人們都愛憶從前了! 石初櫻心不在焉地吃著餛飩,偶爾往遠處掃一眼。果然,等她吃到第十二只餛飩的時候不遠處蹭過來一個男子。 這人三四十歲,一臉的憨厚相,身上穿了一件灰布的舊棉袍子,一雙皂面的棉鞋也幾乎磨得幾乎要漏出棉絮,頭上戴著個包巾。他抄著兩只手,嚅囁著慢慢站到石初櫻面前。 “姑娘,在下胡大,叨擾了!”他拱著手,朝石初櫻打了個躬,靦腆又忐忑地開了口。 石初櫻抬頭,打量了他一眼,皺了下小眉頭,道:“這位大叔有事兒?” “咳咳,是這樣的……在下、在下,想把祖?zhèn)鞯挠衽逭覀€相托之人……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咳,在下,實在是急著用錢……” 胡大為難地開了口,不安地搓著手。眼神兒卻無意似的掃了攤子上的眾人一眼。食客們都悶頭吃東西,好像沒聽到一樣,連攤主夫妻也一如平常。 石初櫻不屑掛在臉上,瞄著他道,“就大叔你?您都這么窮了,哪能有什么好玉佩?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信呢!” 姑娘,人家江湖人不信也不會這么直白說出來的,這太得罪人了。 不過,顯然這位憨厚的胡大叔并不介意,他只略顯委屈地垂下頭,腳尖搓著地,半晌才說道:“都是我沒本事,把家敗光了,如今只剩這點祖上的東西了,要不是吃不上飯了,家里還有高堂和幼子,我也……”說著,幾乎要哽咽起來。端的感人。 石初櫻好似也受了感染,放下勺子道:“那,你拿出來瞧瞧吧!” 那胡大眼里立刻有了神采,當下急切地說道:“在下倒未敢?guī)е砩?,不過,我家就在不遠,不如您隨我去看看?” 石初櫻立刻擺擺手,“我娘說了,孤男寡女的不合適。不行,不行!” 說著又低頭去數(shù)餛飩吃。 胡大微微掃了下四周,朝遠處飄了個眼神過去,見到樹根下一個身影一閃消失了,才思量著開口道:“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冒昧了。倒是我?guī)熜珠_了個小雜貨鋪子就在廟邊上,人來人往的,倒是可以在哪看?!?/br> “既然你這么有誠意,本姑娘就隨你去瞅瞅。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一定買哦,你要是硬賣給我,我的寶劍可是見過血的!”石初櫻為了顯示自己也是個警惕之人,還拍拍腰間的‘碧瑤’劍放了幾句狠話。 “哪能啊,瞧您說的,能跟您幾個善緣也是好的。”胡大欣喜地搓著手,滿臉都是感激。好似真?zhèn)€找到了買主一般。 石初櫻起身,往桌子上扔了十幾個大錢兒,抬腿往外就走。那攤主媳婦見了喊一聲,“姑娘,這還有一碗餛飩沒吃吶!”真若是不要了給句話,她倒樂意自己吃,反正付過錢的了。 “不吃了,里頭有水粉味兒!”石初櫻頭也不回跟著胡大走了,還隨風送過來一句話。 “這、這可是說的什么話!”攤主媳婦都快要生氣了,什么叫水粉味兒?難不成這姑娘是狗鼻子? 攤主媳婦也不過三十幾歲,長得也不老性,常年熱氣熏蒸的,皮子還比一般同齡的女人嫩些。 見她憤憤然地嘟囔著,邊上的一個大漢哈哈笑道:“張娘子,我不嫌棄你的水粉味,來來,這碗我買啦!” 他可是瞧見張娘子先前特地到屋子里涂脂抹粉去了,出來的時候臉上那叫一個白! “就是就是,我看啊,這胭脂紙都要費了半張!”幾個熟客跟著瞎起哄。 張娘子一跺腳,真?zhèn)€把那碗水粉味兒的餛飩端給了那大漢,嘴里卻不吃虧,“吃吃吃,老娘讓你吃,你要是不嫌,趕明個我從臉上刮下一抿子和給你吃!” 那大漢也不是善茬,當即舀了一勺子餛飩填進嘴里,定定地看著張娘子,咂巴咂巴嘴道:“一抿子可不忒小氣了些?就娘子您這臉蛋上,至少能刮下一兩來,哈哈哈哈哈!”那大漢敞著腿放聲大笑起來。 這些個漢子向來葷素不忌的,張娘子哼了一聲,扭著身子不理他們了。不過她暗自摸了把臉,她剛才是瞧著人家姑娘一團富貴又俏麗鮮活的樣子心里有些不舒坦,所以忍不住涂涂抹抹了一番,倒讓這些糙漢子給取笑了去。 算了,看在那碗餛飩收了兩次錢的份兒上,張娘子決定就不跟這些粗人計較了。攤主見得多了,只要不過份,他都當耳旁風了。過分的話,他就會敲敲鍋沿兒,以示警告。 而此時,胡大也正一臉誠懇地對石初櫻說著這事呢,他道:“咳,在下好歹年長幾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石初櫻眼珠一橫,嗯了一聲,道:“大叔請說!” “那在下就直言了。剛才姑娘那碗餛飩其實不用給錢的,一來她做的不干凈,二來你也沒吃,退了也是可以的。好歹五文錢呢,很不必浪費了。唉,世道艱難,你們現(xiàn)在還不能體會??!” 其實也不是石初櫻真不計較,而是她知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真要是計較起來也能行,不過到底不痛快就是了。所以,多數(shù)人只要對方不太過分,一般都選擇不計較了。不是不敢,而是不值當。畢竟大家來到此地多數(shù)是有事要辦的,哪個有精神纏這些個。吃個小虧罷了。 出門在外,碰上這么個掏心掏肺的老實人,是不是要十分感動?。?! 石初櫻拱拱手謝道:“大叔是為我好,我人生地不熟的,倒是不知還能這樣?大叔真是好人吶!” 石初櫻毫不吝嗇地給他發(fā)了張口頭上的好人卡。 胡大抄著手,搖搖頭,低落地說道:“唉,好人有什么用,又不能頂飯吃!” 不過,很快他就從低落中回神兒過來,反勸石初櫻道:“姑娘你看起來也是一個人出門在外,以后還是要多加小心吶。姑娘在本地是走親戚還是訪友?” 石初櫻心話,終于來了。她笑瞇瞇地道:“都不是,本少俠是出來闖蕩江湖的!”說著還亮了一下寶劍。 胡大一見那劍墜子就知道絕對是個值錢的,他壓下眼里的狂喜,黯然嘆道:“姑娘也是藝高人膽大?。≡谙屡宸?,可惜,胡某手無縛雞之力,慚愧,慚愧!” 石初櫻恨不能翻個白眼,心話,這多少年了還用這套說辭,都不知道換一換么?!這些釣魚的,實在是太不敬業(yè)了! 石初櫻現(xiàn)在是一幅富貴小俠女的打扮:簡單而不失華貴的衣裙,高挑玲瓏的身段、嬌俏嫩顏的臉蛋、懵懂迷糊的神情、鼓鼓囊囊的包袱,外加一把不知名的寶劍,任誰瞧了也忍不住想入非非。 石初櫻好像不知道這些似的,一個人行走在小城的街頭,她打聽了幾家客棧,不是嫌屋子不好,就是嫌被褥不干凈,總之,各種不滿意。 最后終于捏著鼻子丟下五兩銀子的定錢,住進了小城最好的客棧‘富錦樓’! 石初櫻要了一間上房,在這樣的小城,最好的客棧,最好的房間,一天連吃帶住不過150文錢!實在太劃算了!當然,這吃的如果超出范圍是要價錢的,而所謂的最好也是相對而言的。 “小二哥,請問一下,這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逛逛噠?”石初櫻眨著水潤潤的大眼睛,滿懷信賴地看著送熱水進來的小二問道。 小二哥難得被這樣漂亮的姑娘盯著看,沒等說話,自己先紅了臉,勉強鎮(zhèn)定了一下,才說道:“姑娘想看什么有趣的?咱們這小城雖然小,卻勝在四通八達,東南西北都能從這經(jīng)過。各路的東西倒是都有……” 小二錯搓著手,不敢直接瞄客人一眼,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眼睛瞟來瞟去,倒不知道該怎么看好了。 石初櫻歪著腦袋,想了想,“好玩兒的,好吃的,好看的!還有,我聽說這里有江湖來著,我還要去看看江湖!” 小二不由暗自搖頭,這是哪家的家長這么不負責吶?! 第一百二十八章虐死你! 不管心下如何想,石初櫻臉上卻不動聲色,兩個人倒是一路說說談?wù)劦搅擞^音廟跟前?!斑@就是觀音廟?”石初櫻朝小廟里張望了一下,假裝好奇地問道。 “呃,是觀音廟。咱們這地方小,廟修的也小了些。不過,香火還是挺旺的?!?/br> 胡大可沒忘了正事,他朝石初櫻拱拱手,指著不遠處一個挺熱鬧的小巷子道:“在下就不陪姑娘過去了,那邊第三家就是我那世兄的鋪子,小門小臉兒的。您就往那邊去等片刻就行。在下回去一趟,取了玉佩就來。” 說著,又怕魚兒脫鉤,他特地又加了一句:“姑娘這頭一回來咱們小城,那邊最是熱鬧不過啦。有不少走江湖賣藝的好漢,也有賣刀劍的,江湖兒女好像都喜歡這些物件……”說完,他打個躬,轉(zhuǎn)身走了。 石初櫻挑著眉頭看著胡大轉(zhuǎn)過觀音廟的拐角,心知他不過是打個馬虎眼,哪里有什么祖?zhèn)饔衽逡〉?。不過,顯然他說的這地界就是這小城的江湖黑市了。 這些個黑市基本上每年都要換幾次地方,即便是同一個城里也是這樣,不然石初櫻也不費這個事了。 江湖黑市如果沒有熟人帶著進來,或者被騙進來,不是這個圈子里的人,根本無法得知這就是江湖黑市,自然也不可能直愣愣地去買什么黑市上的東西。便是無意逛過來,瞧在眼里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熱鬧地界而已。所以,她就是自愿被騙的那個。 石初櫻游游逛逛,她一會看看路邊的雜貨攤子,一會兒瞅瞅提籃子賣炊餅的,興致勃勃逛了好一會兒才到了那條巷子里。 這黑市雖然不在前些年的地方了,可這一眼掃過去,熟悉的面孔卻不老少。當然這些人可都認不得她了。 石初櫻見巷子中間有個圈子,圍著不少人,人群里頭呼喝聲不斷,很是熱鬧,等邊上的人給她讓出一條縫來,石初櫻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幾個大漢在表演吞劍、吐火,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她當下進津津有味地看起熱鬧來,誠心想讓對方急上一急。 這些江湖小把戲自來是常演不衰的,人人都猜得到這些劍啊,火啊的必然有問題,可人們還就是愛看。一邊看還一邊數(shù)落著‘都是騙人的’,可那目不轉(zhuǎn)睛的勁頭,恨不能自己也試試才好。 石初櫻見那釣魚的還沒出現(xiàn),便也不急,跟著看下去,直到圈里的人演完一輪了,反托著鐃鈸前來收錢,石初櫻才摸了幾個子兒丟到里頭,轉(zhuǎn)身離去。 那收錢的漢子見她眼生,目光在她背影上稍一停留便又接著收錢去了。 這種表演每演完一輪都要休息,人群也散開,各自逛了起來。 ===================================== 石初櫻直接來到第三個鋪子跟前,上上下下把這鋪子好一通打量:確實是個小門小臉兒的,算起來只有半間。只有一張老舊的柜臺頂在外頭,年頭太多已經(jīng)看不出是什么木料的了,柜臺后面空無一人。 石初櫻知道這黑市上的人到哪家去都差不多,這些人都是互通有無的。因此倒也不挑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