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十年前出家,十年后回來……找叛徒。 就在上樓前,他還在給她講印度的老鼠廟。 經(jīng)過一層走廊時,還在用苦行僧逗她。 可是現(xiàn)在,這個男人突然就變得真實而立體,他從哪里來,經(jīng)歷過什么,現(xiàn)在要做什么。 她全知道了。 可溫寒覺得,程牧云這個人不會有這么無動于衷。付明說得沒錯,四個人之中只有一個是叛徒,那還有三個是無辜的。如果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被這么懷疑一定會心寒。她甚至能理解付明剛才的憤怒。 程牧云走過來。 屋內(nèi)的燭火,屋外的篝火,交織在這個空間里。 “你看我的眼神,”他握住她右手,低頭,輕吻她的手心,“像看著一只受傷的野貓。” 她蜷起手指:“你……需要我做什么嗎?” “當作什么都不知道,保護好你自己,就像在加德滿都你瞞過所有人和我鬼混。我知道,這點你最擅長,”他輕聲說,“我說過,我根本無法忍受你的身體變得冰冷僵硬,沒有生命?!?/br> 他上次說這句話的時候,是說服她獨自逃出小住店,獨自逃命。 現(xiàn)在…… 溫寒聽著這種話,本能地不安。 可就像程牧云所說,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假裝鎮(zhèn)定。她想,安慰他、支持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如他所說,演好自己這樣一張白紙的角色。溫寒長呼出口氣,輕拍自己胸口:“剛才我打他,把自己嚇死了?!?/br> 程牧云不置可否,她連老鼠都能那么怕。 她又去看窗外的光:“我還沒和苦行僧打過交道,上個月來印度,他們都很怕苦行僧。你能帶我下樓去看看嗎?” 程牧云聳肩:“沒問題,我和他們很熟?!?/br> 兩人并肩下樓,溫寒想了各種問題問他,比如為什么這里會有苦行僧,再比如,為什么程牧云和他們很熟,再比如……程牧云還是頭一次覺得她挺可愛,尤其是這種刻意的粉飾太平。 他告訴溫寒:這個莊園的主人幾年前就想要正式出家,一直被家人阻攔,今年終于說服所有的家人,開始準備儀式。 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盛會。 到場人數(shù)會有十幾萬人,會雇傭兩三萬工作人員。 而住在這里的苦行僧們都是匯聚在這里,為了這個月的儀式。畢竟在印度,苦行僧被看作神的使者,是圣人,很受尊敬。 他們到樓下,程牧云盤膝而坐。 溫寒挨著他,剛坐下,就有個僧人起身走來,友好地為溫寒在額頭點上了一點吉祥痣。溫寒誠惶誠恐地合掌感謝,然后縮了縮脖子,對程牧云笑了,悄悄問:“大和尚,好看嗎?” 程牧云也笑著,將雙手合十,對她微微頷首:“可顛倒眾生?!?/br> 此時的他,目光比火還炙熱。 作者有話要說: 都十月中旬了,今天竟然差點中暑t.t…… ☆、第三十一章 閻浮提中人(1) 溫寒知道,這些苦行僧偶爾會在自己身上抹死者的骨灰,出于對逝去生命的畏懼,她并不敢靠得太近。尤其他們的臉上,大多畫著略有驚悚的圖案,修行的方式也太別具一格,讓普通人,哪怕她這種信仰相似人都無法真正完全地理解他們。 比如,離溫寒最近的這個,據(jù)程牧云說,他一直高舉右臂已經(jīng)十幾年了,從未放下來一分一秒,這就是他磨練自己**的方式…… 坐到后半夜,開始有陣雨。 深夜的陣雨,讓她想起尼泊爾。 雨勢不大,篝火被擋了擋,不會滅掉。 苦行僧們反倒因為這種天氣詭異的變幻而高興,對他們來說,**的折磨當然是越多越好。 然而溫寒可不這么認為。 她悄悄握住程牧云的手,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明明是憂心他身上的傷口因為不干凈的雨水而感染,不知怎地,他給的眼神回饋,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提出了一個熱情邀約…… “回去哪里?”他低聲反問。 溫寒看向二樓。 幸好,她的提議早了些,兩人剛走到屋檐下,就開始有水流下來。 這里背著光。 程牧云用身子將她擋在走廊墻壁上,手撐在她身側(cè),低頭,毫無防備地親吻她的臉和脖頸。她被他弄得心慌,輕聲抗議:“上樓不好嗎?”他低聲回答:“親愛的,你要知道,有時候男人會比較心急。” 雨變大了,或許因為這里裝修簡陋,雨聲特別吵。 吵得人浮躁難耐。 吵到她有時候會忘記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始終能感覺到、看到他那雙比喜馬拉雅山脈還要讓人窒息的眼睛在看著自己,在尋找自己的靈魂。 這一刻,她像是看到一頭荒野上失去狼群的頭狼,在黑夜狂風中,找尋同伴。 他的手插|入她被雨水和汗水打濕的長發(fā),讓她專心看向自己:“我不喜歡你這種憐憫的神情,如果再不投入進來,相信我,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夜晚?!?/br> 可惜,他說的話和身體所做的事完全背道而馳。 溫寒在下一秒就徹底失去意志力,仰頭,發(fā)出讓人臉紅的聲音,她驟然咬住自己的嘴唇,用殘存的意識去看遠處的篝火和層疊人影。 …… 這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清晨,那些淋了整夜雨的苦行僧在自己做早飯,也就是將莊園主給他們的一種面粉攪拌著冷水吞下去。 溫寒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程牧云攬住她的肩頭,問她:“餓不餓?!?/br> “有一點兒,”她想了想,“你不會也讓我吃這個吧?” 程牧云瞇起眼睛,裝作思考地沉默了三秒:“那個東西,其實味道不怎么糟糕?!薄澳俏乙膊怀浴?/br> 他以前很討厭嫌棄任何食物的人。 但顯然,面前的這個女孩會成為例外,他這幾天想對她好一點。 程牧云聳肩,表示自己去沖個涼水澡,就帶她去吃飯。她以為,他會帶自己回到住的小樓,和他的那些朋友們吃個“溫馨和睦”的早餐,沒想到,他竟然主動帶自己從后門離開,出了這個莊園。 出了那兩米高的灰墻。 她才知道這后邊是什么,是熱鬧的街道和集市。 虧她昨夜還在擔心自己獨自在孔雀邊上,會不會有什么盜賊爬進莊園來…… 從走出那幢樓,程牧云又開始和她保持應(yīng)該有的距離。 兩個人真像是一對兄妹,肩并肩走在這沒有高樓的、破顯破舊和臟亂的街上。 他是個不挑剔的人,隨便找了個小店走進去。 點上來的東西,仍舊是薄餅加上不銹鋼小碗裝得各種糊狀的咖喱做的菜。溫寒這次細心地發(fā)現(xiàn),他真是不吃葷腥的東西,這么一想,好像那時候從山谷逃命出來,在加德滿都吃飯時候,他也一口不動套餐里的雞rou,不過—— “不殺生,不偷盜,不飲酒,不打妄語,不眠坐華麗之床,不打扮,不觀歌舞,正午過后不吃東西,”她笑著,和他開玩笑,“大和尚,你已經(jīng)破了很多戒了?!?/br> “還有,”溫寒用筷子指面前的咖喱,“佛教信徒都不吃五葷,五種辛辣蔬菜,眼前這咖喱算不算又破了五葷?” 程牧云以手撐在臉側(cè),聽她說,就是微笑,也不回答。 溫寒的挑釁落了空:“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面前的這個女人自從開始不怕我,就變得越來越有趣了,”程牧云由衷地表示欣賞,“我越來越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很少有人能說出這些讓我覺得有意思的話。” 程牧云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補充了一句: “或者更簡單來說,溫寒,我應(yīng)該是開始愛上你了?!?/br> 在周克死之前的那個黃昏。 他讓孟良川去帳篷里給溫寒換藥,自己則坐在樹林里陪周克閑聊。周克問他是不是愛上這個華裔的莫斯科女孩了,他沒回答,那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他只是本能想要接近她。 可現(xiàn)在,他很清楚,一切都變了。 雖然兩個人有這么大的年齡差距,雖然面前這個女孩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張白紙,但他的確,開始不想放掉她。每次在做好要離開的決定后,都會推翻,再次重來,也許,就是從昨夜她屢次看著自己的那種憐憫眼神,才讓他察覺了這一點。 這前后,所有發(fā)生的事都開始指向了一個答案:他,確確實實,開始愛上了這個普通的莫斯科女孩。 天。 溫寒還握著不銹鋼的勺子,完全不知所措。 她收緊手指,被金屬邊沿隔得生疼,可還是壓抑不住自己最直接的心跳。 就在昨天,她剛剛才知道他的身份、大概年齡,來自哪里,要做什么,甚至至今還不知道他找出自己兄弟中的臥底后,準備去做什么。 還有很多疑問,很多猜測和不安定,很多…… 他就告訴自己,他開始愛上自己了。 天啊。我要說什么? 溫寒說不出半個字,完全失聲。 然而,程牧云并沒有給她思考如何去應(yīng)答的機會,招手,買單。他起身走到小飯店的門口,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里,去看長街上形形□□的印度本地人和游客。 直到身后的溫寒跟上來。 就因為程牧云突然的一句話,氣氛開始變得奇怪。 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溫寒屢次悄悄打量他,都沒得到什么回應(yīng)。 兩人像是在閑逛的游客,在寺廟外,溫寒多看了兩眼,他終于出聲:“想進去看看嗎?”帶她來印度,還沒有和她一起進過寺廟,在這個信佛的國度,似乎有些不太說得過去。 溫寒忙點頭。 當然想,對佛祖許下的心愿,應(yīng)驗了…… 就要去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