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以前遇上下雨天也曾有幾日不能往各方各院送衣服的事情,但是住在院子里的都是主子,哪個主子沒有個十套八套的浣洗衣服,所以也從來沒有人擺著架勢過來催衣服的,因此福嫂并沒有料到田氏會親自過來一趟。 外頭的小丫鬟進來傳話,說是二太太過來了,福嫂還不信,只笑著道:“就我這腌臜地方,連個落腳的地兒也沒有,二太太來這里做什么呢?二房的衣服昨兒不是才送過去一批嗎?你何苦唬我。” 福嫂的話才說完,那邊田氏已從外面進來了,只冷笑道:“國公府還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你昨天送過來的衣服,那是哪一天的?別當我心里不清楚。” 福嫂瞧見真的是二太太來了,心里雖然十分不屑,臉上卻裝出了一副恭敬的表情道:“二太太您說哪里的話,這國公府自然二太太想去哪兒去哪兒,只不過我這地方臟亂,怕污了二太太您的衣服罷了?!?/br> 田氏只瞥了福嫂一眼,早有丫鬟進了院子,從房里搬出一張靠背椅來,用抹布擦干凈了讓田氏坐下。福嫂瞧了就越發(fā)不屑了起來,平日里孔氏見了她,也都是和顏悅色,哪是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我瞧著你這漿洗房看著也不是十分忙亂,怎么二房的衣服就偏不能準時送了呢?” “二太太說這話,可就冤枉奴婢了,平日里都是準時送的,可不巧前日剛下了一場雨,好些衣服都沒來得及干透,所以才耽誤了一日的,二太太的衣服也早已經(jīng)洗好了,里頭正安排人熨燙呢,只等好了就給二太太送去,想來是耽誤不了什么的。”福嫂平常雖然有些托大,但是對這些主子還算恭敬,況且這國公府的人誰也不是吃飽了閑著的,為了一件衣服就跑到這下人地方來大發(fā)雷霆。 田氏一聽這話,原本就火著的心就越發(fā)火了,只起身怒罵道:“你覺得耽誤不了什么,就耽誤不了了嗎?我今兒偏就想穿那件衣服,可你偏沒送過來,豈不是耽誤?!?/br> 福嫂聽田氏這話,就知道她是來找茬的,平常她也略有耳聞,說田氏和孔氏不和的,今兒便愣是不肯遷就了這田氏,只開口道:“二太太又不像我們奴才,統(tǒng)共只有兩三件衣服替換,二太太這樣說,未免也太冤枉奴才了,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奴才又不是東海龍王,能管著這雨水不讓它落下來。再說了,各房各院都知道最近國公爺和世子爺就要回京了,好些東西要漿洗準備,這漿洗房總共就只有那么多人,我也湊不開人手。” 田氏就等著她說這些話來激怒自己,她好去趙老太太跟前哭訴一番,如今見她果真上鉤了,只冷笑道:“你們都聽見了吧,這狗奴才原就是這么服侍主子的?!?/br> 說來也是巧合,孔氏那邊正派了小丫鬟來問話,說是前兩日送過來的斗篷可是洗干凈了,今日世子爺房里正好在整規(guī)箱籠,若是好了就趕緊送過去放好。 福嫂見是孔氏跟前的丫鬟,當下便把田氏給撇下了,只親自進去將整燙好的斗篷給拿了出來,陪笑道:“姑娘,這斗篷一早就好了,原本是一會兒就想給送過去的,這不二太太來了,給忘了?!?/br> 田氏這時候氣的臉都綠了,見福嫂手里的斗篷,雖然有些年份,但看著還算精致,且上頭的繡花紋樣復雜,瞧著便有幾分喜氣,只是這顏色花樣,分明就是給女兒家用的,可聽那丫鬟卻說這是蕭謹言房里的,不免就生了幾分疑惑,見那丫鬟正要接過去,只上前一步,將那斗篷抖開了,看了一眼道:“這斗篷瞧著倒是喜慶的很,佩蘭,你去跟太太說一聲,就說這斗篷我看著不錯,留下給四少爺用了?!?/br> 那小丫鬟不過就是一個跑腿的丫鬟,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見田氏這么說,早已經(jīng)嚇的傻眼了,倒是福嫂反應(yīng)靈活一些,只開口道:“二太太說笑了吧,四少爺能缺這一件斗篷,二太太還是給了這小丫鬟讓她拿回去吧,也不是什么好東西?!?/br> 田氏自然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她就是奇怪,就這樣一個算不得好東西的斗篷,緣何孔氏還要親自關(guān)照了洗干凈放好。她素來覺得阿秀一夜之間成了王府的郡主,是件再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也私下里想著法子打探了一下阿秀的來歷,只知道是當年被人賣了的,至于賣他的人,如今卻已找不到了,田氏查到這里也沒什么下文,所以就停滯不前了。如今瞧這斗篷,一看就不是國公府之物,她腦子靈活,一下子就想到那房面去了,所以更是不肯還回去,只笑著道:“那你跟太太說一聲,就說我看上了這上面繡花的樣子,拿去給針線房的繡娘看一眼,等過兩日就還回去。” 小丫鬟早已經(jīng)苦著一張臉,可田氏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倒是福嫂還站在一旁干著急。兩人看著田氏把那披風給拿走了。 等田氏走后,福嫂才忙問道:“那斗篷到底是誰的,二太太拿了去又是要做什么?” 小丫鬟更是一臉擔憂害怕,只小聲道:“我聽念夏jiejie說,那是當年恒王府的小郡主進國公府時候留下的東西,太太命洗干凈了收好的!” 福嫂自然知道恒王府的小郡主指的就是阿秀,便又開口道:“那二太太要了過去做什么呢?” 小丫鬟自是不知道的,只一味搖頭。 田氏方才一時怒氣,得了這件斗篷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后,倒是稍微靜了下來一些,她原本對阿秀就帶著幾分唾棄,只是后來礙于阿秀的身份,反倒覺得自己矮了一頭,至于孔氏,將來是阿秀的婆婆,怎么說還是高高在上的。 這時候簾子一掀開,劉mama從外頭進來,手里拿著那斗篷道:“去針線房問過了,這手藝是南方人做的,并不是北方人的做發(fā),倒是瞧著像蘇繡,看材質(zhì)也有十幾年的歷史了。” 田氏素來就自負有幾分小聰明,便分析了起來道:“王府的閨女怎么會有南方人做的斗篷呢?” 那劉mama便解釋道:“聽說恒王府的明姨娘就是南方人呢,當時王府丟的那姑娘,就是在南邊戰(zhàn)亂的時候丟的?!?/br> 田氏只擰眉想了想,嘴角一勾道:“按照這么說,這東西必定就是那丫頭隨身之物了,只怕明姨娘也一定認識,不如我們物歸原主的好?!?/br> 田氏心里想的很清楚,明姨娘若是認得這東西,那說明阿秀是真的郡主,明姨娘若是認不得這東西,只怕阿秀的身份就有些可疑了,田氏的如意算盤打的好,便只笑著,拿了剪刀將這斗篷剪開一道口子,裁了一個繡花片放進了信封,派人往恒王府送信去了。 且說明姨娘聽說那日周顯進了阿秀的凝香院,嘴上雖然沒說,心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趁著沒人的時候,又耳提面命道:“阿秀,如今言世子歸來的日子也近了,最近你也要潛心趕制嫁衣,我想了想,家里頭終究人多嘴雜,不如你去王府的別院住一陣子吧?” 瞧著周顯日日深陷,明姨娘也不得不出此下策。阿秀指尖微微一緊,只跪下道:“姨娘,您的恩情阿秀沒齒難忘,只是世子爺尚未回京,我的嫁期還未定,姨娘就這樣把我移到別院去,若是哥哥問起來,姨娘要怎么答呢?” 82|第 82 章 明姨娘和阿秀畢竟三年朝夕相處,見阿秀淚流滿面的模樣,如何也狠不下心來,只上前將她扶了起來道:“你起來,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王爺,要好好撫養(yǎng)小王爺,你若沒有認親,哪怕你當他的侍妾正妃,我都不會嫌棄于你,可如今這事情,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王府會有一場劫難,我不得不擔心而已?!?/br> 阿秀這幾日因為林秀才的事情,也是魂不守舍,如今聽明姨娘這么說,心里越發(fā)難受了起來,只又忍不住拭淚哭了起來。明姨娘見她這樣,越發(fā)就不忍心了,只安撫道:“你先回去吧,只是以后私下里,還是要少見他為好?!?/br> 阿秀起身離去,外頭方mama只拿著一封信進來道:“姨太太,這是國公府的二太太派人送來的,說里面的東西,您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 明姨娘鑒于身份,素來不同這京城里的貴婦們有所交集,所以對田氏也并不熟悉,只是和孔氏多有禮尚往來,也不過就知道田氏是國公府的二太太,娘家是精忠侯府,其他一概不知。 “國公府的二太太,會有什么東西給我呢?”明姨娘只疑惑道。 “奴婢也不知道,聽傳話的丫鬟說,這東西還要請您親自過目。”方mama說著,只將那信封遞了上去,明姨娘便小小的撕開了一道口子,那一抹鮮紅的繡花面料從信封中滑落下來,明姨娘當即就愣住了,只急忙問道:“送東西的人呢?走了沒有?” 方mama未料到明姨娘有此反應(yīng),只蹲下來將那繡花片撿了起來,也驚訝道:“這……這不就是當年姨太太給小郡主繡的斗篷嗎?怎么會在她的手中?” 明姨娘此時已經(jīng)亂了陣腳,只急忙起身,手書了一封拜帖,命方mama馬上派人送去給田氏,約她在梅影庵一敘。 此時事關(guān)體大,田氏也沒有讓送信的人在那邊等消息,因為她知道,若是有下文,明姨娘必定也會約她出來的,所以田氏在家中得到明姨娘邀約的拜帖時,也并不覺得意外,只命下人預備了車馬,便往梅影庵赴約去了。 京城里頭庵堂不少,豪門貴胄人家的正室都喜歡去水月庵,梅影庵則是一般百姓人家去的比較多的地方,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故而香客很少。明姨娘在這里供著父母的長生牌位,有一間常年包下來的禪房。 寡居之人衣著的顏色也很清淡,再加上她本就冷清,雖然不過三十出頭年紀,瞧著讓人就覺得有冷傲。田氏只看了她一眼便料定這件事并非那么簡單,明姨娘雖然寡居,但將心比心,丟失已久的女兒若是失而復得,臉上的笑意也是掩蓋不住的。果然沒等田氏開口,那邊明姨娘只開口道:“二夫人請坐?!?/br> 田氏在明姨娘的對面坐了下來,丫鬟上過了茶退出門外,田氏便試探著開口道:“我送給明側(cè)妃的東西,想必側(cè)妃娘娘已經(jīng)瞧見了吧?” 明姨娘略點了點頭,抬起頭看著田氏的時候卻讓田氏覺得有幾分心虛,只聽她開口問道:“二夫人既然有這東西,想必也知道這孩子的下落,我聽阿秀說,她小時候跟著養(yǎng)父逃難的時候,把這斗篷借給了一個鄰家姑娘,如今這東西既然在二夫人的手中,那姑娘在哪兒,二夫人也應(yīng)該知道吧?她小時候曾照看過阿秀,我倒是想接了回來好好答謝一番?!?/br> 明姨娘雖然認女心切,卻也知道阿秀作假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恒王府必定會找來滅頂之災(zāi),田氏聞言,心里暗暗一驚,她又不便說出這斗篷的由來,便多問了一句:“這斗篷當真是阿秀的嗎?” 明姨娘低下頭,冷冷道:“我自己女兒的東西,難道還會認錯了不成?”田氏吸了一口冷氣,卻見明姨娘臉上的神色更冷了幾分,心里只來回揣摩著方才明姨娘說的那幾句話,心里頓時就冷笑了起來。 這樣事關(guān)身世的東西,怎么可能隨便借人呢,分明就是托詞。只是,聽明姨娘這口氣,似乎并不知道這斗篷本來就是阿秀的,不然的話,何必編這樣一個謊言,把事情圓回去。田氏一時也覺得混亂的很,便只笑著敷衍:“哦,說起來也是巧合,那姑娘正是我身邊的丫鬟,不然我如何能有這件斗篷,可惜今日我并不知道明側(cè)妃想見她,不然就帶著她一起來了。” 明姨娘聞言,兩眼就亮了起來,只開口道:“既如此,那不知明日,二夫人可否能帶她過來,讓我見她一面?!泵饕棠镌诖藭r已經(jīng)喪失理智,恨不得馬上能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田氏看在眼中,心里也越發(fā)了然了起來。 至晚間,田氏心中早已經(jīng)有了想法,只把一個三年前一同從淮南跟回來的和阿秀同歲的姑娘喊到了自己的跟前,指著那斗篷開口道:“明兒我?guī)闳ヒ娨粋€人,你也不用說什么,若是她問你這個東西哪里來的,你只說是你爹娘把你賣掉的時候給你的,其他的一概不說,她若問你爹娘的事情,你只說你是你爹娘撿來的,并不知親生父母是誰?!?/br> 那丫鬟原本爹娘就死了,這才獨自一人跟著往京城里頭來,如今田氏這么吩咐,如何敢不依,只一一就記在了心里,只等著明日田氏帶著她出去。 一旁劉mama也只問道:“太太這是打的什么算盤,老奴竟是沒弄明白。” 田氏只笑著道:“你方才是沒瞧見那明側(cè)妃的樣子,只一味想見有這斗篷的人,我心里便想著,沒準她根本不知道這斗篷就是阿秀的,還以為我是從別處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