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愿意去呢，那我明兒一早就送你過去，你若是不愿意去呢，就再等一等?！比素笞哟笫宓谝淮斡錾习⑿氵@么懂事的閨女，心里也心疼，也不愿意她出去受苦，便詢問了她的意見。這次介紹的這一家人呢，是從外地剛進(jìn)京城來了，原本是在江南一帶做生意的，但是最近落戶到了京城，打算在京城里頭開幾家店面，雖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但是家資豐厚。且說了當(dāng)?shù)刭I的丫鬟，絕對不會帶到江南那邊，趙麻子就覺得挺好的。況且還聽說，那戶人家有個妹子，是在某個公府里頭當(dāng)姨娘的，那就說明至少在官場上呢，也是有靠山的。而且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這戶人家的沒兒子，阿秀一心想要出府嫁人，沒兒子的人家，若是阿秀不當(dāng)姑娘的陪嫁，那離出府嫁人的愿望，就又近了一步。

    阿秀想了想，這人伢子在這邊也算是開了十幾年的了，阿秀還記得后面國公府里頭買丫鬟，找的還是他，便知道他是靠得住的。

    “那就這家吧，多謝趙叔了?！卑⑿闱耙皇烙行┱J(rèn)死扣，脾氣難免有一點大，后來仗著世子爺寵她，很少和人交際，雖然恭順謙遜，但外人看來，未免就有些孤芳自賞了。所以阿秀覺得，這輩子指不定還能靠上這人伢子大叔，萬一被退回來，還得靠他找下家，這會兒稍微乖巧些總是好的。

    沒想人伢子大叔說了一句讓她差點兒掉下巴的話：“閨女，大叔現(xiàn)在也窮，養(yǎng)不起你，等大叔家里情況好一些，就贖你出來，大叔家還有一個哥兒，比你大幾歲?！?/br>
    阿秀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看著趙麻子，紅著臉低下頭了。

    趙麻子心里就笑，這么大的閨女，她能懂剛才那句話什么意思嗎？怎么就臉紅了呢？

    于是第二天，阿秀就跟著趙麻子，來到了廣濟(jì)路上的一戶人家。四進(jìn)的宅院，后頭有私家小花園。比起國公府，自然是比不上的，可是比起討飯街上自己的家，那也是大的沒話說了。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圓臉的婆子，看著很和藹，將阿秀和另外一個小姑娘一起帶進(jìn)了正廳里頭。正前方是一張鐵力木的長條案桌，上頭放著幾樣古董，左右兩邊各設(shè)了主位，一樣是鐵力木做的官帽靠背椅。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婦人，鵝蛋臉型，容貌俏麗，她的邊上還站著一個姑娘，大概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雖然身子還略顯纖細(xì)，但已有了一些少女的韻味。

    兩人見了進(jìn)來的兩個小姑娘，臉上神色也具是贊揚，只笑著道：“京城這邊終究是人杰地靈的，連人伢子那邊找來的小丫鬟，也比南方嬌俏一些。”

    那圓臉的老mama便道：“可不是，我剛領(lǐng)進(jìn)來的時候，也覺得這兩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姑娘，看著挺好的，不過比起嫣姐兒，還是差了一點的?！?/br>
    聽了這話，站在婦人身邊的小姑娘便瞥了瞥嘴，略帶著點嬌嗔道：“我瞧著那個穿藍(lán)布衣裳的，看著就挺漂亮的，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呢?！?/br>
    阿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藍(lán)布衣衫，略略抱緊了懷里的布包裹，一臉呆滯狀。以前在許國公府的時候，跟她最要好的劉mama就告訴過她，長得漂亮的閨女不能太聰明，不然的話，別人就會不喜歡的。雖然阿秀并不太了解這句話的真諦，可她平常本來就傻傻愣愣的，偏生世子爺就喜歡，所以她也就沒改了。

    4.

    “你瞧她那呆呆傻傻的樣子，多有意思。”那姑娘又朝阿秀看了一眼，招呼道：“喂，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秀愣了一下，確認(rèn)那姑娘說的是自己，這才小聲的開口道：“回姑娘話，奴婢姓林，名玉秀。”

    “林玉秀，木秀于林，好名字?！蹦枪媚镏挥稚仙舷孪碌拇蛄苛艘谎郯⑿?，才繼續(xù)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秀好了?！?/br>
    阿秀點點頭，見那夫人有問起了她身邊那位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也怯生生的答了，只是看上去倒是比阿秀還靈巧了幾分。那夫人只笑著道：“好了好了，阿秀阿月，你們兩個以后就跟著大姑娘，我會好好教養(yǎng)你們的。”

    那姑娘聽見這句話，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秀麗的眉宇稍稍蹙了蹙，只站起來道：“娘，我去房里繡花去了。”

    美婦看著遠(yuǎn)走的女兒，只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那老mama道：“邢mama，你帶這兩個丫鬟下去，洗漱干凈，換上府里的衣裳再送去蘭嫣屋里吧?！?/br>
    邢mama只應(yīng)道：“那太太你忙吧，奴婢就先帶著她們下去了?！?/br>
    邢mama才帶著人下去，便有一個清瘦些的老婦人，端著盤子從門外進(jìn)來，里頭是一碗黑漆漆的藥汁。那婦人上前，只把藥汁送到了朱氏的面前，遞過去道：“太太喝這寶善堂的藥也有一段時間了，這身子還不見好起來，不然我們再換一家看看，聽說濟(jì)世堂也是京城的大藥房，太太不如去他們家也看看?！?/br>
    朱氏只端起了茶盞，擰著秀美一股勁把那苦澀的藥汁全部灌了下去，急忙拿了邊上的茶水漱口，吐進(jìn)那老mama送上來的痰盂里頭，擦了擦嘴角道：“吃中藥哪有那么見效快的，再說我也一把年紀(jì)了，便是又懷了身孕，能不能留得住，也是問題，不過就是有個念想罷了，柳mama，方才那兩個小丫鬟，你也瞧見了，你覺得如何？”

    柳mama見朱氏問起了她這事情，也只好實話實說道：“太太真的打算把姑娘送去國公府做小嗎？那雖然是國公府第，可做了姨娘，總是低人一等的?！?/br>
    “那有什么辦法呢，老爺在南方的生意，這幾年也越來越不濟(jì)了，如今要不是靠著蘭姨娘的關(guān)系，在京城這邊接一些軍營里頭的買辦經(jīng)營著，只怕過不了幾年，我們蘭家也是要坐吃山空的。老家的那些親戚們，又如何知道我們的艱苦，只一味的上門打秋風(fēng)而已?！?/br>
    柳mama聽了朱氏的話，眼中也閃過一絲落寞，這幾日江南大旱，茶園欠收，原本的茶莊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有蘭姨娘這條關(guān)系，在京城里頭牽線，蘭家只怕是真的要吃緊了。

    “聽說許國公府世子爺?shù)钠沸允且坏纫坏暮玫模缃衲攴绞?，房里還沒有半個通房，想來也是家教甚嚴(yán)的，這樣有規(guī)有矩的人家，對待姨娘也不會像小戶人家，只當(dāng)個丫鬟來使喚的?！绷鴐ama雖然這么說，心里卻終究不舍得，只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今兒那兩個小丫鬟，我倒是瞧見了，論模樣確實是好的，只怕長大了，也不會比嫣姐兒差，有她們在嫣姐兒身邊，太太多少也放寬些心。”

    朱氏只微微點了點頭，支著腦門皺眉，嘆息道：“只怪我肚子不爭氣，生不出一個兒子來，不然嫣兒有親兄弟撐腰，便是以后做了姨娘，也能撐些場面，如今倒是全家要靠著她了?！?/br>
    柳mama只勸慰道：“太太其實也不必太自責(zé)了，如今有泓哥兒，雖然不是太太親生的，但陳姨娘那身子，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老爺爺說了，以后泓哥兒就跟著太太了，老爺親自發(fā)的話，太太也該安心了?！?/br>
    朱氏見柳mama句句都是寬慰的話，也不好意思一味說喪氣話，只強(qiáng)打了精神道：“罷了，興趣那孩子是跟我有緣的?！敝焓现蝗嗔巳嗝夹?，又問道：“出去打聽事情的下人回來了沒有？雖說前幾日路上塌方，耽誤了些時日，但老爺他們也該到了?！?/br>
    柳mama只走到大廳門口，瞧著院里院外都靜悄悄的，只有后院傳來蘭嫣練琴的聲音，只開口道：“下人還沒回來，只怕還要等上一會兒。嫣姐兒這琴倒是彈得越發(fā)好了，可真是好聽?！?/br>
    邢mama帶著阿秀和阿月兩人換好了干凈的衣服，又讓丫鬟給她們洗了一把臉，兩人各梳了雙垂髻，站在邢mama的面前。邢mama一張圓臉本就慈祥，如今瞧著這粉嘟嘟的兩個孩子，真是開心的不知說什么好，只一個勁的笑道：“這模樣長的可真俊俏，都說江南的女孩子好看，我瞧著京城的也不差，可憐見的，這么漂亮的女娃娃，家里也舍得賣掉，真是天下哪里來這樣狠心的爹娘?！?/br>
    阿秀聽見邢mama的話，只低下頭，莫名有些傷感，一旁的阿月則忍不住哭了起來，小身子抽噎了起來，那袖子胡亂的擦著臉。邢mama見狀，只急忙改口道：“乖孩子，快別哭了，是我錯了，惹你們傷心了，走，mama我?guī)е銈內(nèi)フ掖蠊媚锶??！?/br>
    邢mama一手牽著一個小丫鬟，穿過小花園，來到蘭嫣住的地方。蘭嫣住的地方不大，就在最后頭的一排正房里頭，左右都有廂房，后面一拍后罩房，是專門給下人住的，這院子后頭，還有一個后花園，有錢人家都不會把住人的房子直接靠著外墻，總要隔開一段，才顯得清靜。

    阿秀和阿月才到門口，就聽見里頭隱隱約約傳來清越的琴聲，雖然那琴聲聽來很悅耳，但以前世子爺教她彈琴的時候告訴過自己，琴由心聲，心不靜則琴聲燥，這位大姑娘的琴藝似乎是不錯的，只可惜心里頭，似乎少了幾分淡定。

    “阿秀阿秀，你聽姑娘彈的琴可真好聽啊?！卑⒃庐吘故切『⒆樱讲挪趴捱^，這會兒已經(jīng)忘到了腦后，只高高興興的和阿秀聊起來。

    阿秀只眨著眼珠子點點頭，那邊邢mama只笑著道：“你們兩個以后跟著姑娘，可好好生服侍著，還有姑娘的功課，你們也要一起做，女孩子家的多學(xué)一些手藝，將來才能嫁個好人家?！?/br>
    阿月只一臉興奮的問：“學(xué)手藝，邢mama我們也要學(xué)手藝嗎？”

    “自然是要學(xué)的，刺繡、針線、裁剪、這些女紅是樣樣都要學(xué)精的，姑娘還要學(xué)琴棋書畫，花在這些上頭的功夫自然少了許多，所以這些都要你們幫襯著，以后你們就是姑娘的左右手了?！?/br>
    阿秀聽出這一句話中有話，心里頭已隱隱咯噔了一下，可如今這任人買賣的身份，她好像也沒有什么可以反抗的余地，只乖乖的應(yīng)了一聲。阿月倒是興奮的不行，一雙大眼睛四處的打探著。

    邢mama才到門口，就瞧見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大丫鬟從里頭迎出來，見了邢mama只開口道：“才說是時候來了，可不就到了?！蹦茄诀哒f著，只上前打量一眼阿秀和阿月，笑著道：“果真是粉嘟嘟的人兒，有這樣的人陪著姑娘過去，我也放心了?！?/br>
    邢mama只悄悄的給那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丫鬟便咽下了話頭，只笑著道：“快進(jìn)去吧，姑娘方才在練琴，這會兒應(yīng)該也該歇下了?！?/br>
    進(jìn)了院子，邢mama就不牽著她們兩個手了，只讓她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在身后。阿秀畢竟是在國公府當(dāng)過下人的，禮數(shù)規(guī)矩都很周全，低頭跟在邢mama的身后，走路只盯著自己跟前的幾寸路，再沒有半點東張西望了。那大丫鬟則在她們身后一路跟著，嘴角也微微透出些贊許來。

    這一進(jìn)院子較小，不過是中廳帶著左右兩間正房，左邊又單獨擱出了一小間次間，里頭的炕上卷著鋪蓋，應(yīng)該是值夜的丫鬟睡的地方。右邊則是姑娘的書房，用多寶閣隔開，中間掛著簾子，阿秀擱著簾子，就瞧見里頭并排幫著三個紫檀書柜，上頭的書籍倒是塞的慢慢當(dāng)當(dāng)?shù)?，一時倒也看不清有些什么東西。

    這時候蘭嫣從里頭出來，瞧了一眼換好了衣服的阿秀和阿月一眼，只交代下去道：“錦心，你去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喊過來?！?/br>
    邢mama見狀，只上前道：“錦心姑娘留步，我去幫你把人喊進(jìn)來。”

    蘭嫣笑著朝邢mama微微俯身，只笑道：“邢mama坐吧，這些小事，讓她去便好了?！?/br>
    邢mama只陪笑坐下，在椅子上稍稍沾了半個屁股，算是坐了。

    錦心福身出門，不一會兒從外頭又來了三個丫鬟，一個婆子，眾人見了這陣勢，便知道是這院子里來了新人，只一個個恭恭敬敬的在門口站著。

    蘭嫣瞧見人已經(jīng)來齊了，這才幽幽落座，端著茶盞稍稍抿了一口，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幾分成年女子的韻味，偏生年紀(jì)又小，又顯不出那份莊重，倒是讓人瞧著覺得有些好笑。阿秀自然不敢取笑主子，只低著頭，等她發(f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