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進了院子,邢mama就不牽著她們兩個手了,只讓她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在身后。阿秀畢竟是在國公府當(dāng)過下人的,禮數(shù)規(guī)矩都很周全,低頭跟在邢mama的身后,走路只盯著自己鞋尖前的幾寸路,再沒有半點東張西望的。那大丫鬟則在她們身后一路跟著,嘴角也微微透出些贊許來。 這一進院子較小,不過是中廳帶著左右兩間正房,左邊又單獨擱出了一小間次間,里頭的炕上卷著鋪蓋,應(yīng)該是值夜的丫鬟睡的地方。右邊則是姑娘的書房,用多寶閣隔開,中間掛著簾子,阿秀擱著簾子,就瞧見里頭并排放著三個紫檀書柜,上頭的書籍倒是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一時倒也看不清有些什么東西。 這時候蘭嫣從里頭出來,瞧了一眼換好了衣服的阿秀和阿月一眼,只交代下去道:“錦心,你去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喊過來?!?/br> 邢mama見狀,只上前道:“錦心姑娘留步,我去幫你把人喊進來?!?/br> 蘭嫣笑著朝邢mama微微欠了欠身,只笑道:“邢mama坐吧,這些小事,讓她去便好了?!?/br> 邢mama只陪笑坐下,在椅子上稍稍沾了半個屁股,算是坐了。 錦心福身出門,不一會兒從外頭又來了三個丫鬟,一個婆子,眾人見了這陣勢,便知道是這院子里來了新人,只一個個恭恭敬敬的在門口站著。 蘭嫣瞧見人已經(jīng)來齊了,這才幽幽落座,端著茶盞稍稍抿了一口,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幾分成年女子的韻味,偏生年紀(jì)又小,又顯不出那份莊重,倒是讓人瞧著覺得有些好笑。阿秀自然不敢取笑主子,只低著頭,等她發(fā)話。 5|第 5 章 蘭嫣放下青瓷茶盞,瞧了一眼眼前站著的兩個小丫鬟,阿秀會意,急忙拉著阿月下跪,兩個瘦小的身子跪在蘭嫣的跟前,就像兩截嫩蔥一樣,真叫一個好看。 外頭的幾個丫鬟不敢大聲指指點點,只小聲議論了幾句,多半都是夸她們兩個長的漂亮的。從她們看著自己的目光來看,阿秀似乎已經(jīng)明白,她和阿月肯定是太太選來給姑娘當(dāng)陪嫁的。 外埠商戶家的姑娘,就算家財萬貫,在京城這個走三步路就能撞上一個拿餉銀、吃皇糧人的地界上,想要找一門稱心如意的親事,只怕也不簡單。嫁入官家的可能性也不會很大,除非是去做妾的……阿秀想到這里,只稍稍的搖了搖頭,這樣嬌生慣養(yǎng)的姑娘送出去給人家當(dāng)妾,那肯定是腦袋燒壞了的。 “你們兩個既然進了府上,也應(yīng)該知道一些我們府上的事情,我們蘭家祖籍安徽,是今年剛遷進京城里來的,原先的那些下人不愿意跟著來的,都留在了老家。我這繡閣里頭總共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還有一個干粗活的婆子,錦心和琴芳兩個大丫鬟,是我從南邊帶來的,她們都是蘭家家生的奴才,比你們年長幾歲,以后你們兩個就跟著她們兩吧?!?/br> 阿秀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蘭嫣身邊的兩個姑娘,一個鵝蛋臉、白白凈凈的,就是剛才迎她們進來的叫錦心的。還有一個膚色略黑,顯著清瘦一些的,大概就是大姑娘口中的琴芳。兩人都是十六七歲的樣子,而蘭嫣卻只有十三四光景,若讓她們做蘭嫣的陪嫁丫鬟,確實也說不過去。阿秀只略略直起了身子,朝著兩人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道:“兩位jiejie好?!?/br> 兩人見阿秀這么懂事,只笑開了道:“以后我們一起在姑娘的繡閣里頭服侍,大家就不必多禮了?!?/br> 阿月見阿秀行禮,她又不會阿秀那樣跪著還那么秀氣的墩身行禮,只一個頭磕下去,倒是給兩人行了一個大禮。錦心見狀,只忙身上將她扶了起來,笑著道:“你怎么還沒給姑娘磕頭,倒給我們先磕頭了?!?/br> 阿秀見阿月那一臉懵懂的樣子,也忍不住撲哧笑了聲,兩人一起恭恭敬敬的向姑娘磕了頭。 見過了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邢mama站了起來,告辭道:“大姑娘這里既然沒事了,那老奴就先出去了,外頭還有一堆的事情等著?!?/br> 蘭嫣起身,送邢mama到門口,問道:“眼看著都已經(jīng)是十二月份了,怎么父親和方姨娘他們還沒到?該不會是路上有事情耽擱了吧?” 邢mama見大姑娘問起了,只轉(zhuǎn)身回道:“昨兒還有小廝回來傳話說,前幾日官道上大雪塌方,可能是路上遲了吧。” 蘭嫣只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不屑,悄悄嘀咕了一句:“要是真讓大雪給埋了,那可最好不過了。” 邢mama聞言,嚇的瞪大了眼珠子,只急忙呸呸了兩聲:“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讓老爺聽見了,非要家法處置不可。” 蘭嫣一扭脖子往房里頭走了兩步,悻悻然:“反正這會兒這宅子里也沒有她的人,橫豎我還能這樣肆無忌憚幾日,等她來了,只怕又要不安生了?!?/br> 邢mama看著蘭嫣那頓時皺起來的雙眉,心里頭也不是個滋味,一想到要把這樣的小姐送去公府當(dāng)別人的小妾,邢mama這心里頭就跟針扎一樣的難受。 琴芳領(lǐng)著阿秀和阿月到了后排的小罩房里頭,一間一丈尺寬的小房間,里面炕頭、鋪蓋、柜子都準(zhǔn)備的齊全。角落里頭放著臉盆架子,上頭掛著嶄新的汗巾。阿秀看了看自己今后的住處,雖然比起國公府里頭的待遇是差了很多,但比起討飯街上那家徒四壁的破房子,這兒已經(jīng)好的太多了。 琴芳見兩個小丫鬟臉上都帶著笑意,知道她們定然是滿意的,只笑著道:“你們以后就住這兒,你們年紀(jì)小,姑娘說了不用你們值夜,以后只要白天跟著姑娘服侍就好了,姑娘每日要學(xué)琴棋書畫,逢單日有教女紅的師傅來教姑娘刺繡,逢雙日有教姑娘學(xué)問的先生來教姑娘書畫棋藝。書畫棋藝你們不用用心學(xué),倒是女紅,太太交代了,你們兩個一定要比姑娘學(xué)的好才行?!?/br> 阿月聽了這話,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小手指,好像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被扎出許多洞來一樣。阿秀見了阿月這模樣,忍不住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十歲娃兒的手,小小的一雙,尚未長開,要學(xué)一手好針線,只怕還真是不容易的。前世阿秀就沒什么機會學(xué)針線,在許國公府里頭打雜一直打到十四歲,被世子爺瞧上了以后,才陸陸續(xù)續(xù)空閑了下來,問府上的繡娘學(xué)的一些圖樣,也都是繡了哄世子爺高興用的,如今那些圖樣,只怕也不適合在這兒繡出來。 去下人房用過了晚膳,阿秀阿月又被喊到了朱氏跟前,朱氏把她身邊的幾個丫鬟也略略的說了說,又問了邢mama幾句她們的境況,才放了她們兩人離開。兩人回到自己房里的時候,阿月已經(jīng)累的打起了哈欠,洗漱都沒洗漱,只抱著被子就睡著了。 阿秀其實也有些累的,畢竟這才是十歲的身體,跑了一天路,又是跪又是請安,腿腳也吃不消??墒瞧⑿愕哪X袋卻清醒的很,一點兒都睡不著。阿秀洗漱完畢,睡在炕上,看著窗外那一彎淺淺的上弦月,心里頭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這輩子,可能真的再也不能跟世子爺相遇了,這樣也好,至少不會讓世子爺再為難了。阿秀嘆了一口氣,依稀回想著蕭謹(jǐn)言的模樣,嘴角露出一些笑意來,闔上眸子睡去了。 蕭謹(jǐn)言看著外頭的小廝匆匆往里面進來,只忙不迭從椅子上站起來,“打聽到了嗎?有沒有姓林的人家要賣女兒的?” 那小廝身上穿著短襖,大冬天的頭上都跑的冒出了熱氣來,只湊上去回道:“我的爺,這滿京城多少個姓林的,我去哪兒打聽去?” “賣兒賣女的,當(dāng)然是窮地方,越窮越好的地方?!?/br> 那小廝只喘了一口粗氣,接著道:“最窮的討飯街倒是有一個姓林的,可人家是個秀才,怎么可能賣兒賣女呢?況且聽他鄰居說,前幾天他已經(jīng)帶著兒女回老家去了。” 蕭謹(jǐn)言臉色有些頹喪的坐下來,默默無言,秀氣的眉峰皺到一起,愣了半天,才擺擺手道:“你出去吧,還有別的什么地兒,幫我好好留意著,不過這事兒可不能讓別人知道了?!?/br> 小廝實在有些弄不懂蕭謹(jǐn)言腦子里在想什么,不過世子爺要做的事情,他們下人也用不著問那么多,只高高興興的應(yīng)了,便往外頭去了。 小廝才走,清瑤便從外面端著一盤宵夜從外頭過來,瞧見那人遠(yuǎn)去的背影,只覺得越發(fā)覺得最近世子爺神神叨叨的,挽起簾子,一臉堆笑道:“爺,天氣冷,吃過宵夜,早些安置吧。” 清瑤見蕭謹(jǐn)言坐在那邊擰眉不語,似有心事,便上前小心試探:“爺最近怎么了?要是覺得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可要告訴奴婢,奴婢好回了太太,請?zhí)t(yī)來給爺瞧瞧?!?/br> 蕭謹(jǐn)言這個時候總算是回過了神來,也沒聽全她說了些什么,只開口道:“我沒事,你要是沒什么事情,也出去吧?!?/br> 清瑤臉上一紅,放下手中的盤子,只退倒一旁,福了福身子道:“那奴婢去給爺整理床鋪去。” 蕭謹(jǐn)言沒回她,只還一味沉著一張臉,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里踱來踱去道:“到底去了哪里呢?沒道理就不見了,老天爺若是這么玩我,何必還要我回來走這一朝?!?/br> 清瑤這時候正從里頭整理了鋪蓋出來,只隱隱約約就聽見最后這兩句,嚇的頓時就噤了聲,只不敢出去,在里頭饒過了兩圈,見蕭謹(jǐn)言神色有些恍然的進來了,這才對著笑上前為他寬衣解帶。 海棠院里頭,孔氏正在和蕭謹(jǐn)言的奶娘張mama商量給蕭謹(jǐn)言房里放人的事情。蕭謹(jǐn)言病好了之后,除了性格越發(fā)沉穩(wěn)了之外,在女色上頭,似乎也一下子變的君子了起來。雖然于孔氏看來,這倒并不算什么壞事,但別人家的哥兒到了這個年歲,房里頭有一兩個通房那也是正常的,這個年紀(jì)已是通人事了,若是不放幾個人在里頭,在外面被別的不檢點的人教壞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孔氏一臉凝重的端著茶盞,蓋子在茶杯上輕輕的扣著:“張mama,這言哥兒雖然是我生的,可他的性子我是越發(fā)摸不透了,您從小把他奶大,您倒是幫我出個主意。上回府上選丫鬟,他大老遠(yuǎn)的從書院回來,我當(dāng)他是動了想收房的念頭,這兩天只讓丫鬟留心著他房里的事情,誰曾想那兩個大丫鬟跟我說,言哥兒如今越發(fā)冷淡她們了,連件貼身的差事都不讓她們做了,你說他這到底是什么個想法?” 張mama陪著笑聽孔氏說完,只皺著眉頭想了半日,忽然眉梢一動,只開口道:“依老奴看來,莫非言哥兒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人了?所以才會對身邊的丫鬟不聞不問?按理清瑤、清漪她們幾個大丫鬟,在府上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如何還能入不了世子爺?shù)难勰兀俊?/br> 兩人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外頭小丫鬟挽著簾子進來回道:“世子爺房里的清瑤jiejie來了,說是有事兒要見太太呢?!?/br> 6|第 6 章 清瑤只聽了方才蕭謹(jǐn)言那幾句話,心里頭便一直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這事情不是她一個小丫鬟可以藏著掖著的。她平素和清漪清珞并不交好,清霜又是一個冷冰冰的性子,對世子爺房里的事情從來不上心,只負(fù)責(zé)書房里伺候,鮮少插手房里的事情。況且清霜清珞是老太太賞的,她又是太太這邊的人,話總說不到一起,便是有了事情,也不好找她們商量。清瑤想來想去,最后還是決定往海棠院跑一趟。 小丫鬟才挽了簾子引她進去,清瑤便紅了眼睛,撲通一下跪倒在孔氏跟前道:“太太、您快想個法子,開導(dǎo)開導(dǎo)世子爺,奴婢覺得世子爺最近越發(fā)奇怪了,只怕是病了。” 孔氏原本就在為蕭謹(jǐn)言的事情cao心,忽然聽她這么一說,只嚇的心臟就要跳出來。邊上張mama見了清瑤這等模樣,訓(xùn)斥道:“你這丫頭,有什么話你不能好好說嗎?這樣一驚一乍的,你是要嚇唬誰?還不快向太太賠罪。” 清瑤只一個勁的磕頭,兩道淚珠子掛在臉頰上,端的是一派楚楚可憐,一邊小聲抽噎,一邊道:“請?zhí)H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嚇唬太太的,只是世子爺今兒說的那些話,實在是讓奴婢也嚇得不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