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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268節(jié)

第268節(jié)

    也不知是怎的。

    回來之后,曹醒告了兩天的朝,在宅子里閉門待了兩日,既不出門,也不開窗,一日三餐皆是曹生送進去的。

    用得也很少。

    含釧炒的茭白rou絲,滿滿一盤,頂多挑了幾條茭白吃吃,rou絲全剩下了。

    飯也是。

    熬的小米粥,好歹能喝兩口,若是煮的干飯,那可真是一粒也不想碰。

    含釧憂心忡忡,反倒是薛老夫人勸慰她,“...緊繃了這么多年,不敢松懈,不敢真正快樂...無論年紀多大,在別人眼里,他只能當漕幫最后的稻草,他不可以哭,不可以憤怒,不可以悲傷,只能笑,笑著和江淮老家那些心懷鬼胎的宗族耆老斗...讓他歇歇吧,讓他歇歇吧...”

    含釧聽得有點難受。

    沉鹽事件,爹娘突然暴斃,漕幫陷入動蕩。

    那時曹醒才多大?曹醒比她年長八歲,那時,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而已。一個老,一個少,少年想保護年邁的祖母,祖母想保護年幼的少年,兩個人在殺人不見血的漕幫里掙扎出來了...

    含釧輕聲道,“哥哥喜歡吃什么?”

    薛老夫人摸了摸含釧的頭,“你哥哥小時候愛吃野鴨菜飯,等執(zhí)掌漕幫之后,就是我吃什么,他吃什么...”

    兄妹兩有些像,都沒有特別偏好的東西。

    含釧是因為自小身處掖庭,不敢喜歡,而曹醒是因為事多時間緊迫,沒有空閑去喜歡...

    含釧眼神一亮,撩起袖子就進了廚房,緊跟著一只“呱呱”亂叫的老鴨子慘遭了毒手。

    薛老夫人背過身抹了把眼,昨天,她真想將曹五的rou一片一片片下來,真想把曹含寶溺入護城河里嗆死!她本預備讓人將曹含寶綁來,將曹五的長子綁來,當著曹五的面,把他的骨血一點一點拿刀剁碎喂狗!

    曹醒攔住了她,只說了一句話,“曹五,到底留了小釧兒一條命?!?/br>
    只是將釧兒賣進了掖庭。

    心軟地留了她一條命。

    這才讓她打消了念頭,轉頭吩咐人將曹含寶刻上賤籍賣到東北去——他們家小釧兒在宮里給人為奴為仆,她留著曹含寶一條命,將釧兒遭受的一切都如數奉還。

    不要講什么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的、禍不及妻兒這些鬼話!

    在曹五做下這些事前,他就應當知道,一朝東窗事發(fā),將迎來鋪天蓋地的報復!不僅是他,還有與他相關的所有人!在曹五擔當漕幫重要角色的身后,曹含寶、曹五長子、甚至早死了的余氏,什么榮華富貴沒享過???什么鞍前馬后的伺候沒經歷過?!既然可同甘,那憑什么不能共苦!

    .....

    曹醒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到了第三天,真的就...

    嗯...

    含釧看著自己笑得如沐春風、一臉和煦的哥哥,像看到了鬼。

    這,這恢復能力也太強了吧?

    說兩天就兩天?

    說不頹了就不頹了?

    含釧點點頭,真男人,就是要說到做到。

    剛下朝的曹醒還沒吃飯,換了身官服過來陪著老太太吃早膳,一見自己跟前多了碗油膩膩的野鴨菜飯,再看自家妹子閃爍光亮的星星眼,笑著抿抿唇,“怎么了?看著我作甚?”再把野鴨菜飯往外推了推,略有些嫌棄,“大清早的,怎么就吃這么油膩?”

    曹醒抬頭看了看薛老夫人,“您甭跟那些個老太太學,什么豬油吃了身子骨暢通、什么解密十大益氣延年飲食秘訣...這些個都是江湖游士騙人的玩意兒,專騙您這些個老太太!”

    含釧感覺受到了欺騙,“祖母說你小時候最愛吃野鴨菜飯的!”

    曹醒愣了愣,回想起來了,展眉笑起來,“...那時候跟著祖母吃飯,祖母吃飯無鹽無味,放一小撮鹽跟要毒死她似的!一大桌子,就這么一碗野鴨菜飯有點油水...不吃這個,吃什么?吃清水煮白菜?還是吃黃瓜拌黃瓜?”

    這倒是...

    小老太太口味清淡得,都對不起千里迢迢運回來的鹽!

    饒是含釧這般做菜既有水準的國手,也摸不準老太太的脈...

    小老太太總說咸了咸了,還總覺得含釧做菜放味素了,逮著就是一頓麻溜的教訓。

    含釧笑了起來,薛老夫人筷子頭打了打孫子的頭,“沒得正經!”

    又低頭喝了口紅棗薏仁粥,抬了眼皮,似是不經意地問,“你既不愿意把曹五交出去。圣人那兒,你又如何交待?方大人的死,總要有人背上,這個時候不參曲家一本,恐怕好時機不等人?!?/br>
    曹醒勾了勾嘴角,冷笑著意味深長道,“若圣人希望是曲家做的,沒有曹五,曲家也遭殃。若圣人不希望如今的曲家遭殃,就算有八百個曹五,也無濟于事?!?/br>
    頓了頓,曹醒低頭夾了顆跳水蘿卜,笑道,“甭?lián)?,老四和我,心里有計較?!?/br>
    含釧拿碗的手頓了頓。

    所以呢?

    所以,徐慨和曹醒到底準備怎么做?

    還未等含釧問出來,便見曹醒低頭三口兩口喝干凈了碗里的粥,又很賞臉地吃完了含釧做的“油膩膩”的野鴨菜飯,一邊用方巾擦嘴,一邊預備起身往外走,剛邁出兩步又折返回來,同老太太低聲道,“您也甭相看姑娘了,看來看去總不成,耗費您精氣神?!?/br>
    “這么著,今兒個,就今兒個!我給您一準帶回來一個好姑娘,保您滿意?!?/br>
    這該死的笑面虎,往平靜的湖里丟了顆小石子,不不不,砸了塊補天的石頭之后,瀟瀟灑灑轉身走了。

    含釧手一抖,紅棗粥撒了一手,一抬頭見薛老夫人也麻了。

    跌宕一生、什么怪事兒沒見過、什么怪話沒聽過的小老太太僵硬地轉過頭來,皺著眉喚含釧,“小釧兒...”

    含釧抖著聲音,應了個“唉”。

    “你哥哥...你哥哥說什么來著?”

    含釧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哥哥好像...好像說...要給您帶個姑娘回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將軍過橋(上)

    “你哥哥帶什么姑娘回來!?”

    “他想帶姑娘?”

    “別是什么青樓楚館出身的女人?我同你說,我老太婆拼了這條命也不答應!我們曹家雖是幫會出身,卻也行得端做得正!是堂堂正正的人家!怎么能準許一個不干不凈的女人進這個門兒!我薛珍珠把話放這兒了,你哥哥要是帶這么個女人回來,我便一頭吊死在鳳鳴胡同的新宅前!”

    薛珍珠老太太在正堂走過去走過來,矯健得簡直不像個常年吃素的佛性老太。

    含釧私心覺得,要是給她根棍子,她一定立時打上京畿漕運使司,當著一眾官吏的面,揪住曹醒的耳朵開始教訓...

    “您別慌亂呀,哥哥啥也還沒說呢...”

    含釧盤腿坐在八仙榻上,耷拉個眼睛勸解。

    還沒勸解完,就聽到薛珍珠老太太氣動山河地咆哮。

    “我看他是反了天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平白就要給我領個姑娘回來!什么人家的姑娘能是他一領就回來的!能是好人家的姑娘嗎!”

    “釧兒!”

    含釧一下子挺直腰桿,高聲道,“到!”

    薛老夫人探身將八寶博物架的抹額戴到頭上,“走!我們去漕運使司問問看!甭真帶回來了!到時候叫滿北京的都看笑話了!你沒幾個月就要出嫁了!可經不起折騰了!”

    含釧和童嬤嬤又是勸,又是哄,這才打消了小老太太打上門的念頭。

    “他可別糊涂呀..”薛珍珠老太太好說歹說才坐下來,“雖說咱們家不指望孩子攀附上一門多么了不起、多么有助益的婚事,可臉面好歹是要有的呀..”老太太說著便眼眶發(fā)酸,“醒哥兒清清醒醒小半輩子,這件事上可別犯糊涂才好,娶妻娶賢,一門好親旺三代,一個拙妻毀一門,若真娶個不如意、德行有虧的妻室回府...”

    老太太哽咽著拍了拍胸口,“十月拿命打下的家業(yè)...醒哥兒辛苦半生創(chuàng)下的根基...全都沒了..全都毀了呀...”

    實在是...

    曹醒實在是太不行了!

    點燃這么大個炮竹,放下這么大場火,拍拍屁股就走了。

    誰來善后!誰來滅火!還不是她來!

    含釧抹了把額上的汗,試探著開了口,“那您的意思是,只要德行上佳、人品端正,就算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也行?”

    薛老夫人掐著絲帕摁了摁眼角,“我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曹家本來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門望族!也做不出那些個剛上點臺面就瞧不起人的蠢事!”

    含釧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氣,幫著哥哥打地基,再問道,“那...那若是那姑娘命途多舛了些?命苦了些?比哥哥稍稍大幾歲?人生經歷稍微豐富了些?但姑娘是好姑娘,甚至在滿京城找不著這么好的姑娘...您能答應嗎?”

    薛老夫人那股氣還蓋在頭頂,毫不猶豫道,“只要不是娼門出來的、戲班子出來的、偷雞摸狗出來的...甭說大兩歲!就是姑娘定過親,也沒什么干系!”

    簽字!

    畫押!

    立字據!

    含釧在心里尖叫,險些讓小雙兒端上筆墨,白字黑字寫下來寫下來!

    含釧又挽著薛珍珠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子話,又伺候著喝了一盅椰汁雪蛤甜湯,等老太太平息下來,含釧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了——等等,曹醒預備怎么把姑娘帶回家?若真是三教九流的姑娘,那還真是好帶回來,可...若真是那位英姿颯爽的女英雄,他預備怎么帶?不對,帶回來吃個飯倒也是易事,重點是怎么在圣人首肯的前提下,名正言順地帶回來?

    .....

    傍晚時分,開闊莊嚴的玉階之上,乾元殿如同一個巨人聳立于夕陽之中,安靜且威嚴。

    殿中,四下靜謐,只有兩盞仙鶴香爐里飄蕩出裊裊的煙霧,安靜甘甜。

    曹醒低著頭,跪在堂下,朝服加身,厚重的綬帶玉佩讓他滿背是汗。

    “你說...刺殺方御史的人,死了?”

    圣人坐在上首,打扮很隨意,絳色的綢棉服透氣服帖,面前的折子摞得半人高,正好擋住魏東來看向曹醒的視線。

    魏東來,只能看到曹醒低低垂下的頭頂和左側端坐著的四皇子徐慨面無表情的側面。

    魏東來連忙垂了眼瞼,心里卻打著鼓——北疆死了位朝廷派去任職的官員,據說是匪人入宅行刺而死,圣人將此事交辦給去過北疆的四皇子與廣進伯來做,這對未來的郎舅今日下朝后遞帖述職,一來這位年輕的廣進伯便下跪認罪,說在追擊途中,行刺者死了。

    第四百二十章 將軍過橋(中)

    這叫什么事兒?

    魏東來將頭往下埋了埋,正好看到圣人左手輕輕摩挲著大拇指上的那枚翡翠扳指。

    魏東來心下一顫,他伺候圣人三十來年了,這動作可太熟悉了——每每圣人心里不舒爽,胸口憋著氣時就這樣。這次這事兒,近十年來還真沒遇到過。剛登基的時候,圣人常因處處受人掣肘而暗自煩悶,最近這些年頭,圣人威嚴漸盛,收攏朝堂,手里緊緊握住戶部和吏部,就算尚有先皇余留的東南倭患、西北韃子、還有西邊的邊陲軍,可大勢所趨之下,膽敢當眾打圣人臉的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