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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175節(jié)

第175節(jié)

    “更向圣人表明了,我徐慨此生,非含釧不娶。”

    第二百七十三章 白綿糕(下)

    含釧從沒覺得京城的月亮,這么圓,這么綿軟,這么像...夢(mèng)中的白綿糕。

    胖乎乎、綿呼呼、熱乎乎的。

    掛在天際的那輪巨大的圓月,就像一塊兒碩大無比的白綿糕,讓人好想用手去戳一戳,或者用臉去蹭一蹭。

    “釧兒...”

    是徐慨的聲音。

    含釧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徐慨。

    剛剛,就在剛剛。

    徐慨站在曹府的廳堂,在十幾只羊角宮燈的照耀下,面對(duì)祖母與哥哥,面無表情地立下誓言,說出承諾。

    曹醒被驚到了,表情愣了愣,剛剛的狠戾像鏡子破碎般“啐啐啐”全部裂開,變成了藏都藏不住的疑惑,“給圣人說過...是什么意思?圣人知道含釧?”曹醒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不對(duì),換了個(gè)方式,問得更直白一點(diǎn),“圣人知道,你要娶含釧?”

    徐慨從不說多余的話,點(diǎn)點(diǎn)頭,算作回應(yīng)。

    曹醒又被嚇到,表情快要裂開,看了眼自家meimei,胳膊腿都健全著,脖子上的腦袋也還在,看起來是個(gè)活人。

    “圣人...答應(yīng)了嗎?”曹醒手背在身后。

    從含釧這個(gè)角度看過去,自家哥哥兩只手絞一起,顯得略顯娘氣和踟躕。

    徐慨再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加了一句,“當(dāng)時(shí),含釧還未曾認(rèn)祖歸宗,只是‘時(shí)鮮’的老板娘,還不是曹家的女兒?!?/br>
    曹醒更詫異了,兩只手絞在一起的動(dòng)作變得飛快。

    “那...那圣人說了啥?”

    這太久遠(yuǎn)了。

    徐慨偏過頭好好想了想,圣人沒有回應(yīng),只是丟下一句“你是朕的兒子,你的好與不好,只能由朕來評(píng)判。世間人誰都沒這個(gè)資格?!北銚P(yáng)長而去,第二天張氏一族就傳出了祖墳沒埋好的風(fēng)聲,之后宮里也未曾再提出人選給他說親。

    圣人的脾性,他摸不透。

    準(zhǔn)確的說,天下間,誰都摸不透。

    只是這個(gè)態(tài)度,好像是默許了?

    猜測的事情,徐慨不敢貿(mào)然說出口,輕聲回應(yīng),“圣人沒有反對(duì)?!庇X得自己這句話太過輕飄飄,沒有說服力,趕緊又加上一句,“某一直在努力,在事業(yè)干出成績,待時(shí)機(jī)成熟,必定正式請(qǐng)旨,求娶含釧——這一點(diǎn),以懷你盡可放心?!?/br>
    有事相求就是以懷兄,無事安好就是曹同知...

    曹醒面色不太好。

    可徐慨直到現(xiàn)在,也沒琢磨清楚,為啥說到最后,含釧他哥哥面色會(huì)不好——含釧溫柔敦厚,從不叫人當(dāng)面難堪,偏生她這個(gè)哥哥,未免有些太過喜怒無常,一會(huì)兒對(duì)月狂吼,一會(huì)兒平白垮臉...

    月光之下,徐慨疑惑地甩了甩頭。

    算了。

    到底是釧兒的哥哥,總是因?yàn)閻圩o(hù)釧兒,才有些反復(fù)的吧。

    釧兒都是自個(gè)兒的了,跟哥哥計(jì)較個(gè)什么勁兒。

    念及此,徐慨抿唇笑著看向回過頭來的含釧,笑道,“如此一來,我今后來曹家看你,總是名正言順了?!?/br>
    可別了吧...

    您沒聽見曹醒最后一邊說話,一邊咬后槽牙了嗎...

    等自家哥哥好歹緩一緩吧。

    吃苦藥的人,兩碗藥湯之間,還得塞顆梅子緩緩勁兒呢!

    含釧這樣想,奉薛老夫人之命,將徐慨送到大門口,便進(jìn)院子找曹醒,曹醒身邊的丫鬟白芷說自家少爺?shù)叫§籼萌チ?,含釧想了想,念著剛剛見白月光想到的白綿糕,便讓小雙兒去灶上蒸了一籠屜做好凍在冰窖的白綿糕,又溫了一盞乳酪官燕給曹醒帶了過去。

    夜里的小祠堂靜悄悄的。

    四周都燃著油燈。

    門輕輕虛掩過來,一簇溫暖的光亮從里屋透了出來,在門的縫隙中形成了一道垂直且生硬的影子。

    含釧將食盒掛在手腕上,單手輕輕推開門。

    曹醒跪在牌位前,背影顯得很蕭瑟。

    含釧心像被拳頭攥緊一般,輕輕喚了聲,“哥——”

    曹醒脊背一僵,回過頭,抹了把眼角,與含釧輕聲笑道,“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聽白芷說,您在小祠堂,便過來看看您?!?/br>
    含釧一邊說,一邊跪在了曹醒身邊,抬頭看牌位。

    燭燈映照下,仿佛“曹十月”與“賀華生”這六個(gè)字都顯得異常溫柔。

    “我都記不得父親與母親了。”

    含釧輕聲道,“一覺醒來,我就在壽光村里,像一只提線布偶一樣,被販賣、被運(yùn)送、被標(biāo)記。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到了北京城。進(jìn)掖庭那天是個(gè)陰天,新進(jìn)的宮女都要從頭到腳被澆上一桶涼水,算是下馬威,在管事嬤嬤嘴里這叫‘洗滌’。”

    曹醒目光中有藏不住的心疼。

    含釧扯開嘴角笑了笑,“我先前以為賣掉我的那對(duì)夫婦,就是我的爹娘。我好恨他們,真的特別恨。掖庭是什么地方呀?命就像紙一樣薄,他們竟也忍心將親生骨rou往里送?!?/br>
    曹醒手緊緊攥成拳。

    “后來,徐慨幫我摸排身世,我隱約知道了,我父母另有其人。”

    含釧喉頭發(fā)酸,有說不出的哽咽,“我當(dāng)時(shí)好高興。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卻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看看!看看!不是我爹娘賣的我!若他們知道,我在這兒,一定會(huì)快馬加鞭、不計(jì)代價(jià)地將我從宮里接回去...”

    含釧說到最后,頭低低埋下,伸手抹了把眼角。

    曹醒想說些什么,剛一張口,卻見含釧抬起頭,重新笑著道。

    “您同講講,我們父母是怎樣的人吧...”

    曹醒跪得筆直,素日掛笑的臉上,如今什么都不剩,有的只是經(jīng)年的風(fēng)霜拍打下留下的滄桑與老成。

    父親母親,是怎么樣的人呢?

    曹醒望著那兩方牌位,有些發(fā)愣。

    “母親很利落?!?/br>
    隔了許久,曹醒才開了口,轉(zhuǎn)過頭,看向含釧,嘴角噙笑,“一介女流挑起祖父去世后風(fēng)雨飄蕩的漕幫,擴(kuò)容、擴(kuò)疆、投錢、打渠...她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什么事都說干就干,絕不含糊?!?/br>
    “父親就是讀書人的性子,慢條斯理又講究思慮,凡事想三遍,一個(gè)穩(wěn)扎穩(wěn)打,一個(gè)果斷勇敢...

    “父親院子里有株美人蕉,種了四五年就是不開花。母親急了,讓管事重新移栽了一株更大的美人蕉在旁邊,說是要讓那一株只知吃飯不知結(jié)果的美人蕉見賢思齊,懂得本分...”

    含釧莞爾笑起來。

    曹醒也笑,“氣得父親一天沒吃好飯?!?/br>
    兄妹兩人都笑。

    笑著笑著,曹醒的笑容漸漸收斂。

    好日子,總是很短很短的。

    后來,父母慘遭橫禍去世,幼妹不知所蹤,漕幫諸輩虎視眈眈,他...

    曹醒聲音有些喑啞,表情鄭重地看向了那一雙牌位,“十年前,那件事發(fā)后,我便撅了府中族老供奉的觀音像,在父母的靈前立誓,誓要找到你,找出幕后黑手,重振曹家。”

    曹醒的神色,絲毫不像一個(gè)未滿二十的少年。

    含釧透過燭光看著哥哥。

    “觀音無用,我有用?!?/br>
    曹醒眉眼陰沉,“神佛無眼,我長眼?!?/br>
    第二百七十四章 糖漿

    (劇情需要,哥哥年齡做一下調(diào)整,之前說的比含釧大兩歲,改為比含釧大八歲,是個(gè)北漂未婚男青年了)

    含釧鼻腔有些發(fā)酸。

    她在掖庭過得苦。

    難道哥哥就過得不苦?

    十年前,哥哥也才不到十五而已...一個(gè)十四歲的少年郎單腳利手在漕幫這樣魚龍混雜、凡事不要錢要命的地方不僅掙扎著活下去,更要努力支撐曹家的門楣,確保漕幫大權(quán)不曾旁落...

    其間之苦,不比深陷掖庭簡單。

    含釧不知說什么。

    曹醒陷入了回憶,也不知說什么。

    十年前的歲月,他片刻都不想憶及,原因無他——太慘太苦。

    父母在山東身亡的消息,半個(gè)月傳回江淮,消息回來的第二天,父母的棺槨也走水路運(yùn)了回來。祖母給他做了孝服白帽,不許他哭,只會(huì)大哭的子孫沒有為曹家當(dāng)家人抬棺的資格。他將母親的棺槨扛在肩頭,從碼頭一直走向曹家祖墳。

    他聽見有人在哭。

    可他不知道是誰。

    他記得那條長長的路上落滿了白花花的紙錢和路人不要錢的眼淚。

    這些人在哭什么?

    他不解,死的是他的父母,失蹤的是他的meimei。那些人有什么好哭的?

    父母落葬第二天,族中耆老開了祠堂,逼迫祖母再立嗣子,祖母肩膀還別著一只小小的白花,杵著拐杖揚(yáng)起頭站在宗祠之中,堅(jiān)決不肯。耆老們找到的嗣子人選比他年歲還小,還顯稚嫩的眉眼卻賊眉鼠目地在祠堂中上下打量。

    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猛沖撞開了擋在嗣子人選之前的族親,一把匕首寒光盡顯,橫在那個(gè)少年的喉頭。

    “誰敢逼迫祖母。來一個(gè),殺一個(gè),來兩個(gè),殺一雙?!?/br>
    他的匕首割破了少年脖頸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