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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說著便抬腳出了食肆,又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道? “這桂花糯米藕看上去不錯? 晚上記得上一碟兒?!?/br>
    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小肅眼神瞥了眼含釧,再瞥了眼自家爺,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三圈,趁主子爺還沒回過神的機會,趕忙上前同孫太醫(yī)交待? “...勞煩您了,咱們王爺特意交待了? 那位小師傅可是賀掌柜的左膀右臂,一定要好好治、治得好?!?/br>
    主子爺快走遠了。

    小肅狠下心再多留片刻? 跟含釧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福了福身,笑起來? “孫太醫(yī)是太醫(yī)院的老人兒了? 先前干到院判告老回鄉(xiāng)? 一手銀針功夫在太醫(yī)院幾十年都無人出其右,這次千辛萬苦請了孫太醫(yī)重新出山,您放心,拉提小師傅的手,沒問題?!?/br>
    含釧胡亂點了點頭。

    心里有點亂。

    說不上來哪里亂。

    反正就像調(diào)料瓶打倒了似的,酸的辣的甜的咸的全都有。

    這是在干啥?

    徐慨是在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潤物細無聲地幫她?

    出于左鄰右舍的情誼?

    還是...

    含釧深吸一口氣,重新展了笑顏,以更恭謹?shù)膽B(tài)度招待了孫太醫(yī),又重新做了安排,“...崔二,你每天早上起個早床,架上驢車去接孫太醫(yī)來扎針?!奔仁切炜┽樢€介紹過來的,自然要方方面面照顧周全。

    孫太醫(yī)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秦王殿下每日派了人來接的,您客氣了!”

    含釧胸口更悶了,笑了笑,倒是很坦白,“往前不知道您的年歲和資歷,以為您是來撞運氣的游醫(yī),始終有些戒備。您也自謙,從未透露一二...如今知道了,自是要更尊敬才好。”

    孫太醫(yī)一笑,白胡子就翹了起來,笑聲都透露出幾分實誠,“哎呀!您有所不知,秦王府的肅爺特意囑托的,甭告訴您甭告訴您,害怕您心里有負擔(dān)。如此一來,小老兒這才...”

    孫太醫(yī)嘿嘿嘿笑起來,這秦王與賀掌柜打的機鋒,他是老了看不懂了,哪有幫了忙不讓人知道的?

    今兒個他瞧秦王來了,下意識起身告禮,告完禮心里就有些打鼓——他...是不是穿幫了?

    可看秦王的神色,倒也沒怪罪他,這才放下心來——還好沒闖禍。

    闖沒闖禍,只有徐慨心里知道。

    徐慨一手隨意地搭在小案上,一手指尖輕輕敲打涼簟席,他沒說話,可氣氛有些低迷。

    小肅立在徐慨身側(cè),屏息靜氣,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fā)出來。

    “往后做這些事,隱秘一些...”徐慨輕聲開了口。

    小肅小覷了自家主子爺?shù)纳裆瑳]見怒意,語氣便稍松了松,“是?!边€是解釋兩句,“孫太醫(yī)年歲大了,有時候有些記不清旁人說了甚,往后奴必定更警醒?!?/br>
    頓了半晌。又想了想,心一橫,僭越便僭越吧,腰越佝越彎,還是把話說出了口,“其實,您為賀掌柜做了許多事...那支紅玉髓...裴家...鐘家...如今幫忙請個大夫為食肆的小師傅瞧病,實在不算是大事兒...”

    小肅心里有些急。

    有些事兒,您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呢?

    賀掌柜是個好的,為人處世、待人接物都是真心換真心,否則也不會將食肆經(jīng)營得如火如荼,更結(jié)交了如張三郎、馮夫人這樣的權(quán)貴...

    這樣的姑娘,說不做妾,可拿出真誠去換,若是真喜歡,便去爭取。

    退一萬步。

    王府得勢得寵的側(cè)妃,不比平頭百姓家的正妻,甚至小官小吏家的正室有體面嗎?

    第一百五十一章 蜜汁火方(中)

    小肅搞不懂,想不通。

    徐慨一抬眼,眼風(fēng)凜冽。

    小肅的話全都如數(shù)堵回肚子里,把嘴巴閉得牢牢的,就此噤聲。

    幫忙做事,是為了邀功請賞嗎?

    或許在朝堂上,不可避免,會有。

    可他需要賀含釧回報他什么?

    賀含釧又能回報他什么?

    一個小小姑娘,縱是平日里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到底是個姑娘,當(dāng)一個權(quán)力大于她、地位高于她的男人幫她的忙,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她,她會怎么辦?她能怎么辦?

    她沒辦法回報他的。

    所以這些事情,讓她知道了,便只會給她帶來負擔(dān)和壓力。

    若是只會給她帶來負擔(dān)和壓力,那他為什么要伸手幫這個忙?

    徐慨輕輕抬起下頜,再輕輕嘆了一口長氣,有很多事情他可以抓住,就算憑他現(xiàn)在的能力抓不住,只要他堅韌努力,在不久的將來,他或許也能得償所愿。

    但,含釧并不在里面。

    有的人有的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比如,他無法駁斥圣人,自己選定秦王正妃人選,偏偏含釧碎瓷為誓,此生絕不為妾室。

    徐慨往后靠了靠,背靠在黃花木椅凳上,后背有了依靠,整個人便如釋重負地再呼出一口氣。

    身體放松了下來,不知為何,胸口里面,胸口最深處,卻有些酸痛。

    這種感受很奇怪,是從未有過的。

    徐慨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看向不遠處擺放的白玉石雕,雕的是菘菜葉子的情狀,葉兒是碧綠鮮翠,梗子結(jié)實大氣,若含釧看見了,想的必定不是這臺玉雕有多貴,而是菘菜葉子能做甚菜?

    徐慨想著便笑起來,笑著卻漸漸板正了起來。

    ......

    徐慨親來訂餐,還特意交代了另一位食客的喜好忌口,又說了照宮里的口味準(zhǔn)備...這一聽就是個大人物??!

    含釧心里再亂,也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畢竟,賺銀子比這些個糟七糟八的情緒要緊多了!

    含釧特意去了趟東郊集市,買了一筐子新鮮的青梅與櫻桃,殺了一只嫩肥母雞,又見小攤販處擺了幾個大水缸,里面飄著橢圓形、長葉柄如新生的小荷葉一般的莼菜,看上去翠綠可愛,一看就很新鮮,含釧笑著問,“...老伯!您這莼菜是哪里的出品呀!”

    那老伯答,“昨兒才從漕運碼頭運下來!西湖三潭印月出產(chǎn)的,您一看就懂行,西湖莼菜是頂肥美的!”看四下無人,佝了腰,低聲同含釧說,“您不知道,這幾缸莼菜是漕運船上的漏網(wǎng)之魚,本是江淮漕運碼頭進貢給宮中老太后的貢品,宮里的人搬不下了,這才剩下這么幾缸...”

    行吧。

    所有吃食都得跟權(quán)貴掛鉤,才富有傳奇色彩。

    前有狀元糕,后有文公酒,沒有三百字傳奇經(jīng)歷的吃食不是一盤好菜。

    含釧敷衍了事點點頭,隨這些個賣菜的怎么說,反正她不加錢,都是混跡東郊集市的老買菜人了,立場很堅定。

    但有一說一,這莼菜的品相著實是好,比宮里的貢品也不遑多讓。

    含釧好說歹說,兩缸三兩銀子拿了下來。

    賣菜的老伯興高采烈跑了。

    含釧和小雙兒一人抱了一只大缸上了驢車。

    還好有驢車,含釧心里這樣想。

    一路拉回去,還沒把食材拿下車,就聽見了鐘嬤嬤的聲音,“...怎這般重的東西讓小乖拉?怎不租一輛牛車呀?若是把小乖拉病了,請獸大夫的銀子也比租牛車貴?!?/br>
    所以,小乖是誰?

    含釧盯著油光锃亮、神采奕奕的那頭小毛爐,吃力地咽了口唾沫,所以鐘嬤嬤為何要給拉貨的驢子取名叫小乖?

    不對,重點錯了。

    為啥要給拉貨的驢子取名字?!

    含釧抹了把額角的汗,默不作聲地和小雙兒一道把大缸子搬進屋子。

    鐘嬤嬤高興就行了吧。

    等熬死了小乖,她再去買頭驢子,堅決不讓鐘嬤嬤取名了。

    其實徐慨說餐食要求的時候,含釧心里就有了個譜兒,一溜的菜便躥了出來,正巧遇上了這兩缸子新鮮的莼菜,首當(dāng)其沖便是西湖莼菜羹,只是徐慨說了來客不愛吃羊rou、鴨子等有味兒的食材,含釧便將莼菜羹里原有的鴨胸rou換成了牛rou條兒,用牛rou和雞高湯沖開焯水煮沸的莼菜,口味清香鮮嫩,又有潤肺清熱的功效,極其適合夏天食用。

    又從后院的水缸里撈了大河蝦,混著龍井,炒了一份龍井蝦仁,再燉了一盅八寶肘子,黃燜了鮮活的河鰻。含釧去窖里看了看,帶皮上腰封的火腿已經(jīng)熟了,含釧割了一小塊兒,一面橫切三刀、豎切六刀,刀口深至rou皮卻沒割破rou皮面。

    取用一只大碗,把皮兒貼碗底,放入碗中,加清水二兩、白糖一兩、料酒三錢、放蒸籠蒸熟后沁出汁水,再經(jīng)三次蒸煮,rou已酥爛,再將rou連同煮熟的蓮子扣入高腳盤中。

    鍋用旺火燒開,倒入火腿汁水,燒沸時,注入白糖和團粉漿,馬上用勺攪拌,起鍋時均勻地灑在“火方”上,再將殷紅的櫻桃擺在“火方”正中間,在其周圍擺上青梅片和去核櫻桃,撒上糖桂花,構(gòu)成了一副美麗的引人垂涎三尺的圖案。

    徐慨來得早些,在廳堂里坐著等。

    沒一會兒便出了胡同去接,接回一個身形頎長、體貌端正的男子。

    含釧特意出來,站在柜臺后。

    這不是三皇子,如今的恪王,往后的圣人嗎?

    再轉(zhuǎn)念一想,徐慨和三皇子關(guān)系倒是一向融洽,同眼高于頂?shù)亩首硬幌滩坏?,同閑云野鶴的皇長子點頭之交,如此一來,矮子拔高子,三皇子倒是和徐慨關(guān)系很好的年長皇子了。

    兄弟之間在外吃個飯,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

    含釧斂了斂眉,套上圍兜又鉆進灶屋備菜,便再不管外間的事兒。

    待含釧忙完出來時,天兒已經(jīng)黑乎乎的了,幾朵微弱的星辰閃在北方,預(yù)示著明日天氣必定不晴朗。

    含釧出了廳堂,窗下的雅座只剩下了徐慨一個人。

    含釧看了眼鐘嬤嬤。

    鐘嬤嬤同含釧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來客先走了,掌心又往下摁了摁,意思是氣氛融洽,無甚大事。

    含釧點點頭,放下心,正欲轉(zhuǎn)頭走,卻被一個清亮的聲音叫住。

    “含釧。”

    含釧轉(zhuǎn)過頭,這才看到徐慨臉紅撲撲的,桌上擺了三壺酒瓶子。

    這死酒鬼。

    含釧抿了抿唇,沒準(zhǔn)備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