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色調(diào)、重生之扶搖直上、農(nóng)門悍婦、她在陸爺心頭縱了火、那只是故事、818那個看盜文還寫長評噴我的讀者、嬌妾難寵、平淡的水鄉(xiāng)生活、小喬入農(nóng)門、重生空間農(nóng)家寶
宮里頭的膳食講究食不厭精,這么粗糙且原始的食材,卻透露出一股勢必立即攻占味蕾的架勢,再加上那一鍋熬煮得沸騰的紅油鍋子,含釧不由得食指大動。 白爺爺幫她調(diào)了蒜蓉加芝麻油的碟子,含釧下意識地想加一勺芝麻醬,手背卻被白爺爺筷子一敲,“四川的牛油火鍋,吃的就是清油和蒜蓉,作用是降溫和裹辣,頂多再加點蔥花兒,若是加雜了,鍋底的原味就吃不出來了?!?/br> 牛油鍋子里上面一層,全是紅彤彤的辣椒和圓滾滾的花椒。 含釧略有些咂舌。 白爺爺把鍋子移到四方桌上,待重新沸騰后,夾了片兒毛肚兒,在油里燙著,一邊和含釧說道,“...圍爐聚炊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間,說的就是鍋子。”說話兒的功夫,毛肚燙熟了,白爺爺夾在含釧料碗里,示意她嘗嘗,“白家祖上是川人,做了幾輩子川菜,手藝穩(wěn)且重,要不斷琢磨不斷發(fā)掘食材的變化。唯獨這一鍋,日煮日新,每一次煮都有不同的味道。” 含釧嘗了一口,入口時便瞪圓了眼。 脆!香!辣!爽! 花椒的麻、豆瓣的香、直沖上天靈蓋的辣感,還有毛肚兒在唇齒之間的脆爽感,簡直讓人上癮! 棚戶里,油燈昏黃,牛油辣湯上下翻滾,放菜時前飛后走,左rou右菜,四周輕撒菜花,投寬猛湯中速起,白四喜不一會兒就吃得腦門兒冒汗,張羅著井水鎮(zhèn)了甜米漿來喝,含釧和白四喜一人一壺,鍋子的麻辣和甜米漿的冰甜刺激下二人壓根放不了筷子。 大魏初年,辣椒自云貴一代傳入,白花,鍋儼似禿筆頭,味辣色紅,甚可觀,原是用作觀賞的花譜,后來貴州人發(fā)現(xiàn)此物刺激回甘,做佐料甚好,辣椒便在飲食江湖里大展拳腳。 長江中上游一帶,便衍生出重料味辛的川菜系。 含釧被辣得直呼呼嘴。 白爺爺樂呵呵地,或?qū)ou蓉挖成rou圓子放在鍋里,或摻一壺煮好的老鷹茶進去,或推碟下菜待客酣食。 三人圍坐一桌,吃得酣暢。 白爺爺舉了杯,看向含釧,小老頭兒眼里有難得的悵然和溫暖,“...今兒個本是備下填鴨做果木烤鴨吃,只是...”老頭兒頓了頓,“后來爺爺我想了想,從宮里出來,便如井中入海,宮中繁文縟節(jié),市井卻包羅萬象——就像這一個牛油鍋子?!?/br> “無論是高貴的如乳豬鹿脯,還是低賤如下水五花,在這鍋里皆視橫理薄切,游于一鍋,各有其味,互不干涉。吃鍋子,于今日更相宜。” 含釧望著白爺爺笑,“砰”地一聲主動和白爺爺碰了杯。 從宮里出來的宮女兒,或從勛貴侯爵府中出去的丫頭,難免心里會生出幾縷異樣的情緒——在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待過,仿佛自己也變得尊貴了起來,舍不下曾見過的富貴,再入塵世,自然格格不入。有自立自強,建女學(xué)授課教育的,也有自甘墮落,明珠蒙塵的。 “我曉得的?!焙A重重點了點頭。 白爺爺一笑,胡子向天一翹,看了眼大門緊鎖的偏廂,面色一凝,輕嘆了一聲。 這院子小,藏不住事兒,也關(guān)不住話。 白四喜吞下最后一塊毛肚兒,跟著白爺爺嘆了口氣。 白爺爺手指頭一彈,喲呵笑起來,“你個小兔崽子,你嘆個屁氣!去!把灶間收拾了!” 白四喜不服氣,“憑啥我一個人收拾!含釧不也吃了的嗎!” 白爺爺兩眼一瞪,“含釧是能掌勺的,你就是個死墩子,你不是收拾誰收拾!” ... 含釧來了,所以祖慈孫孝就會消失嗎? 忙忙碌碌地收拾,白爺爺張口想解釋崔氏的話兒,話在嘴邊,半天也吐不出來。含釧笑著從懷里將那兩個芝麻胡餅掏了來,笑著掰了一半遞給白爺爺,“怕是冷了!您嘗嘗,我覺著沒我做得好吃!” 白爺爺看了那半張餅,將那話頭盡數(shù)咽下。 罷了罷了。 小輩兒懂事,愿意維護他這張薄面兒。 第三十二章 白玉膏 第二日,天兒還沒大亮,白爺爺拽了隔壁胡同箱子里,太醫(yī)院辭了官的白胡子爺爺過來瞅了瞅含釧的臉,白爺爺拍著含釧的腦頂毛,“叫胡爺爺?!?/br> 含釧乖乖順順,“胡爺爺,請您早好。” 胡爺爺笑起來,一雙眼睛里透著精光,上下打量了含釧幾眼,挑了挑三角眼,“宮里出來的?” 白爺爺樂呵呵地笑,“還是老胡眼招子亮——是我在內(nèi)膳房的徒兒,你喊她釧兒就成。身子骨不好,不適合伺候主子,走了點門道便出宮了?!弊еA往近處湊了湊,“你瞅瞅,臉和脖子上的疤能消不?” 再把含釧手腕往胡爺爺跟前一懟,“來都來了,順道把個脈。” ... 胡爺爺被突如其來的白花花的手腕嚇夠嗆,翻了個白眼,瞇著眼瞅了瞅含釧的臉色,臉上的擦傷和脖子上的勒痕—脖子上的勒痕已經(jīng)成了深紫色,可想而知當(dāng)時下的力有多大! 除此之外,這姑娘膚白唇紅,眼清眸亮,瞧上去精氣神很好,背直腰挺,身量頎長,身體能有啥大毛?。?? 胡爺爺不動聲色地把上含釧的脈。 呸! 脈象好得很! 比宮里個日日吃人參燕窩的娘娘,精神頭都好! 身子骨不好,走了門道出宮...臉上的傷,脖子上的勒痕... 這宮闈秘事... 胡爺爺看向含釧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敬仰。 含釧渾然不知,自個兒被攔路搶劫落下的傷,也成了高深莫測的宮闈秘辛。 “釧兒姑娘身子骨虛是虛了點,可好好將養(yǎng),也能養(yǎng)得白白胖胖?!?/br> 胡爺爺收起手腕下的小麥枕,“至于這臉上的傷...”揪了揪下巴胡子,刷刷開了個方子遞給白爺爺,“先照著這方子吃吧,等會我讓文和送一管白玉膏,每日早上晚上都得抹,小姑娘臉上和脖子上的傷痕是大事得好好養(yǎng)著?!?/br> 白爺爺笑了笑,“白玉膏好,說是藥,更像是膳。鯽魚煎至枯,瀝去骨,下珍珠粉、象皮末、白芷粉、甘松粉,舂爛攪勻成膏?!?/br> 聽著就很貴... 崔氏眼神一閃。 白爺爺示意崔氏接下方子,崔氏沒接,手足無措地問道,“胡太醫(yī),敢問一句,這白玉膏幾錢?” 白爺爺橫了崔氏一眼。 含釧忙道,“嫂子,沒事兒的,我這兒還有點銀子?!?/br> 崔氏這才應(yīng)了一聲,跟在胡爺爺身后出去了。 當(dāng)著外人,白爺爺悶著氣兒,待胡爺爺一走,白爺爺把一錠銀子扔桌上,領(lǐng)著白四喜看了崔氏一眼,“含釧的吃喝住行,不從公中走,我來擔(dān)著?!?/br> 忍了忍,到底把話說出了口,“過日子,嘴里喊窮,越喊越窮。四喜要出師了,咱白家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往后別再到處嚷嚷,讓外人看笑話!” 這話兒說得算有些重了。 崔氏臉皮紅一陣白一陣的,白斗光拂袖摔門而去。 京城爺們兒看臉上那張皮,比看身上這條命還重,誰要當(dāng)著人被下了面子,那就是不共戴天血海仇! 他再不喜歡這媳婦兒,也總念著她守著病弱的兒子,還生下了聰明健壯的孫子,對她忍讓二三,從未當(dāng)面跟她說過重話——崔家是京郊的莊戶人家,崔氏為給弟弟籌嫁妝便應(yīng)了這門親事,白家可是將白大郎身子弱這事兒明明白白告訴崔家的,崔家連同崔氏都干干脆脆地應(yīng)下來... 等崔氏進了門,就發(fā)現(xiàn)這媳婦兒眼界太窄,當(dāng)初死活覺得做廚子是下賤人,非得讓白四喜學(xué)武,他腆著這張老臉求了相熟的武館師傅,誰知道白四喜學(xué)了兩日,崔氏又舍不得兒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后來,又想讓兒子讀書,托關(guān)系進了私塾,崔氏受不了白四喜讀書識字比不過別人,沒念兩日又輟了學(xué)... 家里有個大郎要拿藥保著,他撐著一副老身板在御膳房搏命,月俸也有七八兩銀子,再加上長樂宮時不時的賞賜,家里是盡夠的! 崔氏就哭窮,哭公中沒錢了,哭大郎吃藥費錢,他不善庶務(wù),便央了相熟的鐵瓷兒來看賬,看來看去,看出二三百兩的爛賬! 細查發(fā)現(xiàn),崔氏全拿回娘家補貼弟弟了! 這事兒,他捂下了。 誰也沒告訴。 連崔氏也不知道。 白斗光沉著一口氣,越走越快。 公公去查兒媳的賬,這話要是傳出去,白家的臉真是掃到地上了!一家人索性從鐵獅子胡同搬出去,省得街坊鄰里間丟人現(xiàn)眼! 白斗光心里頭憋著的氣,含釧自是不知道,含釧如今看著哭得眼睛像核桃那么大的崔氏,也略顯焦頭爛額。 “釧兒妹子,不是嫂嫂鉆錢眼里,也不是嫂嫂眼皮子薄,口甜心苦...”崔氏揪著灰褐色粗麻布衣裳,哭著,拽著含釧的手,倒把話扯清楚了,“嫂嫂已經(jīng)四五年沒置辦過新衣裳了...公爹說要容留妹子,嫂嫂一句不是都沒說,只是有些話是該問的呀!有些錢能不用就別用?。≡蹅冃¢T小戶,不比大戶人家,一個銅板子也經(jīng)不起胡花!昨兒個,公公非得讓我租驢車接meimei,我話還沒說完,公公就給了我二十文銅子,說已經(jīng)租好了,讓我把錢結(jié)清就行...我也沒不答應(yīng)?。 ?/br> 你憑啥不答應(yīng)啊... 白爺爺都給了錢了... 你要是不答應(yīng),還想把錢給私吞了嗎... 含釧被她哭得腦仁有點疼,也騰不出手揉額頭——兩只手都被崔氏拽著呢! “嫂嫂,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含釧想了想,將手硬抽了回來,從布兜子里拿了一小錠碎銀子,“這五錢銀子就當(dāng)釧兒的藥錢和食宿錢,每月釧兒就給嫂嫂這么多,嫂嫂您看可好?錢不多,只是釧兒白吃白喝著,心里也過不去?!?/br> 崔氏有點想拿,又想起嚴厲的公爹,不禁有些猶豫。 含釧抿嘴笑了笑,“我吃喝住都在白家,嫂嫂管著家里得銀錢,這些算是釧兒該交的份子,這等小事,白爺爺知道不知道,意義都不大?!?/br> 含釧把碎銀子放在崔氏手上,“若是嫂嫂同意,我就不給白爺爺知會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崔氏是能改掉摳搜的性子,還是白爺爺能放下顏面,收她的銀子了? 既然都不能,那何必為了銀錢這種小事,整日鬧得雞飛狗跳? 白爺爺在膳房夠累了。 第三十三章 桂花糖米糕 崔氏左手把銀子往外推,右手把銀子往里拉,猶抱琵琶半遮面地算是應(yīng)了含釧的提議,“...銀子也不多,就算是貼補家用吧,等釧兒嫁人時,嫂嫂給你置辦一份厚厚的嫁妝...” 含釧嗯嗯啊啊地應(yīng)了是。 天兒剛大亮,含釧和崔氏將就菜粥和焦圈吃了飯,含釧獨自一人到昨兒個夜里去的那條寬街時,街上擺的早點攤兒都已經(jīng)收了場,空氣中只留下了些許油脂與米面混合的香氣。 第二日,第一聲晨鐘敲響,含釧早早地起來,簡單洗漱收拾過,等白爺爺和白四喜都出門值守后,便揣著幾文錢出了門。 天兒還沒亮,不僅沒亮,西邊的天際還掛著幾顆閃著微光的星辰。 時辰還早,可街上已有了來往的行人和小跑的馬車,四五家食肆開了門,老遠就能聞到餛飩煮在鍋里的rou香。 披星戴月的人們聚在食肆前買上一碗熱騰騰的餛飩,狼吞虎咽地入口,還沒細嚼就囫圇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