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jié)
可她卻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一般,只垂頭看著褚紫晟和秦極云兩人的身體—— 應(yīng)該說是尸體。 可她并不愿意用這個詞匯來侮辱她父母。 看他們兩人,父王是穿著黑衣,母妃是穿著紅衣,艷紅的血沒能染紅了那黑衣,也沒能讓紅衣變色。兩人雖是閉著眼,但那一人在后擁抱著一人的姿態(tài),一人在前蜷縮進身后人懷抱的姿態(tài),神態(tài)一致的平和,怎么看都不像是死去的人,而只是他們睡著了一樣,稍許輕微的聲音,或許都能將他們吵醒。 褚妖兒看著看著,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是動了動唇,哽咽著、無聲著、極其痛苦著,喊出幾個字來。 “父王……母妃……” 她喊著,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自眼角滑落。 終于,不知何時,被禁錮著的四肢恢復(fù)了過來,她也緩緩的低下身去,蹲下來,看著兩人擁抱在一起的身體,聲音輕輕的,低低的:“父王,母妃,你們醒醒啊,妖兒在這里?!?/br> 她嘴唇顫抖得不成樣子。 可身體卻是沒抖,聲音也沒抖,環(huán)抱住雙腿的手指也沒抖。 若非眼淚不停的在流,她看起來就跟尋常人家里的孩子,去喊還沒醒來的父親母親起床一樣,再自然正常不過。 然而,兩人依舊是在閉著眼,沉睡了一般,沒有回應(yīng)她。 便留她一個人還在那里喊:“父王,母妃,好久不見,你們不準(zhǔn)備陪妖兒了嗎?” 依舊是靜默無聲。 她卻不死心一樣,繼續(xù)喊:“父王,母妃,你們不疼妖兒了嗎,為什么都不舍得睜開眼看一看我呢?我們十幾年沒見,我都長大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你們不愿意看看嗎?” “你們知道嗎,我能修煉了,我變得很厲害了,好多人都不是我的對手,我也有了自己的封號,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需要被母妃護在懷里的小孩子了?!?/br> “母妃,小時候你喜歡給我穿紅色的衣服,可是我最喜歡紫色,我喜歡和父王名字一樣的紫色。母妃,你看我穿紫色是不是很漂亮?母妃,你為什么不說話,你不喜歡妖兒穿紫色嗎,那我穿紅色的裙子給你看,你再看看妖兒好不好看,好嗎?” “父王,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是個大英雄……不對不對,你不是英雄,英雄怎么能形容你呢,你是梟雄,最值得人敬佩的梟雄。妖兒在不知道你就是父王的時候,就對你特別的崇拜,在我知道你是我父王的時候,別提多開心了。唔……雖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以為你和母妃是拋棄我了,不要我了才會把我丟在褚王府……”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專挑兩人離開的那十一年里的事情說,一件接一件的,似乎要將自己這十一年以來的所有經(jīng)歷、所有悲歡苦樂,全都講述給他們聽。 想讓他們明白,即便分離了這么多年,她從一個小小的小女孩,長成了如今這樣大的大姑娘,可她還是母妃的小棉襖,還是父王口中漂漂亮亮的小妖精。 想讓他們明白,不論如何,不管前世今生,她終究是他們的女兒,終究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rou。 想讓他們明白,就算是死…… 就算是死。 她也不承認,他們已經(jīng)死了,死在她面前,呼吸都停了很久很久。 她邊說邊哭,眼淚濕了前襟,濕了內(nèi)衫,也濕了皮膚。 溫涼的淚水如同世上最熾熱的烈火一樣,灼燙著她的身體,讓她呼吸變得更加艱難。 終于,得不到褚紫晟秦極云的任何回復(fù),她以一個雙臂環(huán)抱著雙腿的姿勢,頭深深的埋進去。 然后小小聲的哭道:“父王,母妃,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不肯睜眼看我一眼……” “你們真的……不要我了嗎……真的……走了嗎……” 她說著,終于還是沒忍住,深深的埋著頭,哭出聲來。 聲嘶力竭。 淚干心亡。 ☆、311、重新活過來【必看 這大概,是她此生哭得最悲慘的一次。 即便是算上前世…… 正如參商大帝所說,前世的她,比起慕凝天尊還要更像仙人,既如仙人,斷絕七情六欲,不摻染紅塵俗世,那自然不會被凡塵事所擾,自然不會輕易為此動情,自然也不會如此輕易流淚。 便是當(dāng)初死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是要真正的消亡于天地間,她也從未流過一滴淚。 所以,前世今生,她只哭了這么悲慘的一次。 ——當(dāng)初姬華走的時候,她也沒哭成這個模樣。 她將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半蹲半跪在父王母妃的身前,眼淚不停的流,不停的流,像是他們的離去,讓她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從此,再無人能為她撐起最堅實最溫暖的臂膀,再無人能為她筑起最熟悉最柔軟的懷抱。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她的父王母妃,皆為救她連骨而死,她就算擁有通天之力,怕也無法讓兩人重新活過來。 如參商大帝所愿,她—— 成了一個孤兒。 一個前世今生,永遠都沒有至親的孤兒。 褚妖兒腦袋埋進雙膝,嗚咽著、顫抖著,痛哭出聲。 心,好痛好痛。 痛得要死掉了一樣。 痛得她想親手將心臟從胸腔里挖出來,看一看,這顆心臟,可是因為父王母妃的離去,從而出現(xiàn)了最深最深的傷痕;看一看,這顆心臟,可是會因為他們的離去,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產(chǎn)生最刻骨的痛苦。 看一看,可會如同大帝所說,她從始至終,都不該有親人的?! 不,不是這樣。 她有親人的,她有父母的。 這天底下,任何一個生靈,都是有著孕育它出生的父母,哪怕是沒有生命的石頭,它們的存在,也是被天地孕育,方才出現(xiàn)在這個世上,成為這個世界中毫不起眼的點綴。 所以,所以。 褚妖兒相信,如今這第三世,以及在修真界的第二世,無一例外,她都是有著父母的。 那么,同理,她的第一世,她也是有著父母的,只是參商大帝,不知道而已。 他不知道。 所以他自顧自的認為,她應(yīng)該是沒有父母的,她只是一個不知什么時候誕生出來的孤兒,他覺得她和他是一樣的。 既無親,便終生孤寂。 他以為她和他是一類人,這世上除了她再沒人和他如此相像,所以他才會如此渴望、如此渴求她能陪在他身邊,最好是整個世界里,只有他和她。 如此,她便終生都只能看著他,陪伴著他,永遠都不會被別人從他身邊搶走她,他可以在她的陪伴之下,一直到達時間的盡頭,兩人或許會就此死亡,或許會到達另外一個時間的盡頭,一直一直的陪伴下去。 他或許…… 真的是這樣想的。 他太孤寂,所以他想找個和他一樣孤寂的人陪他。 而她剛好和他距離太近,來歷又太過相似,所以他找上她,纏上她,怎樣都不肯放手,哪怕毀滅整個世界,也只是為了她能一直的陪在他身邊? 是這樣吧,是這樣吧? 褚妖兒捫心自問,其實她也不知道。 這一切都只是她憑空猜測而已。 面對著褚紫晟和秦極云毫無生息的身體,實際上,褚妖兒或許是不想哭的。 但眼淚無論如何就是停不下來,她只好一直哭一直哭,是真正的以淚洗面,似要將整整三世的眼淚,都給哭出來一般。 等淚流光了,再沒眼淚,她便只能流出血來。 殷紅的色澤從眼角流下,沿著臉側(cè)向下滑落。 兩行血淚,觸目驚心。 看得周圍的參商大軍,皆是感到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他們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怪物一樣。 ——不過爹娘死了而已。 這個褚妖兒,居然就這么傷心? 他們爹娘死的時候,那是多久之前了?唔,不記得,一點印象都沒有。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感同身受,沒有一個能夠發(fā)自內(nèi)心的理解了悟。 只能看著她,不知什么時候抬起頭來,血淚斑斑,怔怔看著面前兩具早已變得冷硬的身體。 目光近乎于呆滯,近乎于凝固。 她整個人,都好似已經(jīng)化身成了一尊雕像一樣,要永遠的守在父母的身體之前,進行著永永久久的守望。 風(fēng)吹不動,雨落也不動。 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為打了賭,參商大帝所附身著的那名統(tǒng)帥,終于讓路,讓墨衍過去。 墨衍過去了。 他來到褚妖兒身邊。 看著她哭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生生哭出血淚,面對著岳父岳母的身體,他跪坐下來,伸手摸了摸褚妖兒的頭。 “妖兒。” 褚妖兒沒動,只目光怔怔的看著面前兩人的身體,眼中血淚還在滑落著,她似乎要將身體里的血給全哭出來一樣。 他知道現(xiàn)在的她什么都聽不進去,便放慢了語速,緩慢道:“妖兒,父王和母妃,還有能活過來的機會?!?/br> “……” 不知可是錯覺,他見到褚妖兒似乎眨了那么一下眼睛。 后方的統(tǒng)帥,也因這句話,而微微蹙起了眉。 統(tǒng)帥身體中的參商大帝,立時覺得有種不好的預(yù)感,隨著墨主的話,飛快的在心中凝聚起來。 便聽墨衍繼續(xù)緩聲的道:“妖兒,父王母妃留給你的紫極之鏈,是一種很特殊的靈器。這種靈器,和傳說中的聚魂燈很相似,可以將人死后,最后離開世間的那一魄,給留在其中,只要時間足夠長,去往地獄將另外的三魂六魄搜集起來,就能憑借這種靈器的特殊效用,將魂魄慢慢的拼接起來,等魂魄恢復(fù)如初后,父王母妃自然也就能重新活過來,不會真正死去的。” 他說著,伸手去握住褚妖兒僵硬得似乎已經(jīng)不會動的手指,帶著她去摸褚紫晟的心口:“你摸摸看,這里是不是還是熱的?他們最后一魄正在被紫極之鏈慢慢的吸收,你看一看,紫極之鏈里是不是有很大的變動?!?/br> 恍惚中,褚妖兒似乎又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