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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雙會突然回家也不是因為他沒錢了,是翟允聯(lián)系到他,說他mama出了車禍。 虞母生下虞雙之后身體就不太好,出車禍之后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虞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怎么站在溫鹿面前的,他像一具行尸走rou,活那么大第一次無措到手腳冰涼。 虞雙在病床邊問女人:“你為什么出來找我?” 溫鹿說:“怕你真的不想當我的孩子了。” 虞雙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具體是什么心情了。但他仍然記得自己喉嚨好像塞了一塊石頭一樣的感覺。那塊石頭又冷又硬,噎得他很是難受,他連“對不起”三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度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座石像。 說“對不起”的反而是溫鹿。她緩慢地說:“對不起,第一次當女兒,妻子,母親……我哪個都沒做好。” 她親昵地喊他“又又”,說:“又又,我希望你自由地活下去……去想去的地方……追求喜歡的人……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我都支持你?!?/br> “你不要像我一樣……只知道聽他們的話。我什么都做不好……‘多看看我’也不敢說,‘不想結婚’也不敢說,就連幫你說句話……都……不敢……” “你不要難過,能和你說這些,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是因為你,我才能說出這些話,我憋了好久好久……你是我兒子,我永遠愛你……我永遠在乎你。” 虞雙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但是那時候溫鹿讓他別哭,她好像連抬眼皮都很疲憊,虛弱又不知所措地安慰他,最后他離開了病房。 場景一轉,他還夢到舅舅和他聊天,坐在午后的田野邊。 他舅舅說:“你mama這個人……可能以前因為你外公外婆總管著我,反倒忽視了她,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內(nèi)斂,我回神時,她已經(jīng)不會對我說真心話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欺負過她好幾次。” “我每次欺負她,她都沒敢和你外公外婆說。唉,現(xiàn)在想想,我那時候也挺可惡的?!?/br> “說實話大家都覺得她和你爸爸恩愛,但我不覺得。為什么?可能因為我和她是兄妹吧?!?/br> 一個從小就受到忽視、習慣聽從別人的女人,一個嫁給不相愛的男人時都沒說什么的女人,為了兒子跨出了最大的一步。 她會偷偷出去找我,或許是她一生第一次鼓起這樣的勇氣。 她是缺少點勇氣,但是她把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虞雙從來沒意識到原來自己這么混蛋。 他越想越難過:“……你不難受嗎?” 他舅舅“哈?”了聲,“怎么這么說?” 虞雙有點憤怒:“你看起來不像是難受的樣子。” 他舅舅用力揉他的頭:“所以說你是小鬼——” 接下來那句話他記了好久,“被人一眼看出來難受的是小鬼。成年人的難受總是不為人知的,你懂嗎,小鬼?” ……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會讓他喘口氣的女人成了一塊沉沉壓在心上的石頭,虞雙因此日日夜夜失眠,他歸之于自己沒有珍惜來之不易的母愛的“報應”。 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溫鹿房間的床邊。是痛醒的,因為他胃疼。 虞誠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進來后也不出聲,就站在角落。見虞雙醒了,他才聲音沉沉道: “吃這么點東西你是想餓死嗎?” “我看你也挺巴不得我死的,”虞雙笑笑,“我死了你也不用天天生氣了,多好啊?!?/br> 虞誠把食物往他面前一放:“你有那個臉見你mama?” “……不知道。但她應該不會嫌棄我?!?/br> 紛亂的夢境與持續(xù)的疼痛讓他平靜下來,巨大的油畫像下,他半闔著眼,有母親注視著自己的感覺。 虞雙靠著墻坐,一條腿曲起,“我平心靜氣地想過之后,其實是有點理解你當初為什么娶她的。你對愛情不在意,爺爺把她介紹給你,你也就順水推舟,一個無所謂一個不拒絕,在外人眼里恩恩愛愛的夫妻形象就這么立起來了?!?/br> “我媽一定是渴望愛情但不愿意說的,沒有哪個女人不渴望愛情。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也期待過你能愛她,期待過你主動去理解她?” 虞誠下意識看向那張畫像。 虞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難道是在問溫鹿“你真的渴望愛情”嗎?可他不會得到回答的,問了又有什么用? 虞誠收回視線,沒有繼續(xù)溫鹿的那個話題,問他:“是因為我們把你逼太緊了嗎?” 他第一次以如此平和的聲音同虞雙對話。 這個男人總是很強勢、有點以自我為中心,好像溫鹿和虞雙都是他的附屬品,必須要聽從他的安排。就算溫鹿死去,他也并不覺得有自己的過錯。 他是第一次問出這種問題。 是因為我們逼你太緊,你才會說自己喜歡男生嗎? 又或者說是因為我們逼你太緊,你才會真的開始喜歡男生嗎? 虞雙詭異地聽懂了,花了幾秒思考這個問題,“或許吧?!?/br> 他繼續(xù)說:“平心而論,有時候我覺得我真的很像你。不愿意示弱、不愿意退步,一定要以硬碰硬,好像憤怒中的兩頭公牛,誰也不讓誰,最后不僅撞得滿頭是血,還傷了無關的人。想到這一點,我就有些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