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雙卻拿出了十足的耐心，還放輕聲音：“你看的這是什么書？給哥哥看看，好不好？”

    女孩把書遞給他。

    那是一本紙頁已經(jīng)泛黃、封面也十分破舊的書了。虞雙打開一看，扉頁上蓋過紅章，標著“長驪小學”四個字，紅章印子下方還用黑筆寫了書本序號，看來是長驪小學圖書館里的書。

    ——《綠山墻的安妮》。

    “不錯的書?！庇蓦p蹲著累，索性坐在她旁邊，樹蔭下偶爾有風吹過，還挺舒適。

    他把書還給女孩，問：“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訴哥哥嗎？”

    或許是有的小孩子能憑借直覺判斷面前的人是好是壞，又或許是虞雙輕聲細語的樣子看起來太好說話，這回女孩顯然放松了一些。

    “……婧婧，”她總算開了口，聲音又小又清脆，“哥哥，你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一起玩啊？”

    虞雙反問：“那你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們一起玩啊？”

    婧婧小聲地說：“我不想。我更想和安妮玩。”

    她晃了一下手里的書，虞雙明白她說的“安妮”是書里的主角。婧婧彎起眼睛，說悄悄話似的：“安妮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

    虞雙點頭。

    小學時期的女生，別說把書里的角色當成自己的朋友，就算把花花草草當朋友都不奇怪。虞雙沒對此做出評價，又問：“但你其實是想和大家一起玩的，對不對？為什么不過去呢？”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們玩，”女孩沉默后回答說，“我不知道?！?/br>
    小孩子應該很自然就能玩到一起去才對，怎么“這會有點難”？是她融入不了其他同學，還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虞雙正想著怎么才能從女孩身上獲得更多的信息，后面就跑過來一個男孩子，中氣十足地說：“哥哥你和我們一起去玩吧，別理她了?！?/br>
    虞雙轉(zhuǎn)身，沒好氣地說：“嗬，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這么說話？人家可是女孩子?！?/br>
    男孩道：“她就這個樣子，又不愛說話，天天好像被欺負一樣，很討厭的?！?/br>
    虞雙看男孩子的年紀顯然比女孩要大：“你是她同班同學？”

    “不啊，”男孩搖頭，“我是她哥哥。”

    原來那種熟悉感從這里來的。

    人生中會有很多的遺憾，那些遺憾平時都藏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卻總在各種讓人猝不及防的小事中冒出了頭，狠狠地蟄你一下。

    虞雙現(xiàn)在被蟄得有點疼。

    他又看了眼女孩，婧婧大概還挺怕她哥哥，垂著頭不說話。那種宛如時空錯亂、人物重合的感覺愈發(fā)強烈，有一瞬間虞雙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臭小子，”虞雙用力揉了一下男孩子的頭，“我警告你啊，你這樣，以后你meimei和你可不親?！?/br>
    男孩撇撇嘴說：“我才不要和她親呢?！?/br>
    見虞雙不僅沒有和自己一起玩的意思，還打算護著他那“不討人喜歡”的meimei，男孩馬上就跑開了。只剩下虞雙站著，而女孩還坐在那里翻書——被哥哥嫌棄并沒有讓她看起來多難過，大抵是習慣了。

    虞雙有點發(fā)愁，問：“你別看了，帶我在你們學校里轉(zhuǎn)轉(zhuǎn)吧。好不好？”

    女孩揚起臉，小聲地說：“好啊。”

    長驪小學里邊其實沒什么好逛的，學校里邊還有沒開發(fā)的土地，一塊一塊被分隔開來，雜七雜八地長著野草。女孩指著其中一塊，和他說：“這是我們班的育苗地?！?/br>
    虞雙實在看不出哪些是人工種植哪些是雜草亂長，隨口說：“嗯，都長得挺健康哈?！?/br>
    女孩咯咯咯地笑：“沒有，我們還沒有播種呢?！?/br>
    虞雙摸摸鼻子。

    他皮慣了不覺得丟臉，看女孩笑得這么開心，反倒也跟著牽起嘴角。

    只是心里那塊被蟄的地方依舊生疼，隱隱作痛。

    看了一會兒，他冷不丁說：“下次你那臭哥哥再說這種話，你就揍他，狠狠揍?！?/br>
    女孩搖頭：“哥哥他沒說錯?！?/br>
    “大家都喜歡他，不喜歡我。”

    拉倒吧。虞雙想，那臭小子渾身上下有哪個地方討人喜歡了？

    心里是這么想，虞雙清楚說出來也沒用，干脆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他挺討厭這種有話說不出的感覺，活像吃什么東西的時候被噎住了，怎么也吐不出來，好像要被噎死了，事實上除了難受什么事情也沒有。

    但他早就不是以前有什么情緒統(tǒng)統(tǒng)寫在臉上的小屁孩，還是維持著知心哥哥的模樣，只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

    虞雙想著和婧婧再走一走就回去吧，離開直播鏡頭太久，萬一那些直播間觀眾太想念他，或者唐熹被誰欺負了可怎么辦？

    他和婧婧才剛一轉(zhuǎn)身，便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虞雙?！?/br>
    哎，這位可是“稀客”。

    虞雙挑眉，“有什么事??？你應該不是隨便散步過來的吧？”

    站在他面前的方敘一張臉冷若冰霜：“當然不是?！?/br>
    直播鏡頭沒了，他那點堪堪能夠入目的演技索性也沒了。

    對手段數(shù)太低，加上虞雙這個時候心情談不上好，他懶得哪怕作出敷衍的態(tài)度和方敘對話，不耐地說：“行，知道你喜歡跟蹤我了，有話就說吧。”

    方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