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有些太識相了。

    太后想起自己在昭華那邊聽見的話，暗想這果真是爛攤子。有人想要借自己的刀殺人，她倒是也不懼當(dāng)這一回的“刀”。

    “起來吧。”太后終于淡淡開了口，“知道哀家今兒到底為什么找你來嗎？”

    “民女不知，請?zhí)竽锬锸鞠??！?/br>
    宋儀隱約能猜到，是跟衛(wèi)錦有關(guān)，畢竟聽說她在宮中一向吃得開。

    只是知道也要說不知道，不然太后還怎么接話？

    太后也沒仔細(xì)聽她回答的意思，續(xù)道：“前日你在京城書院大顯威風(fēng)，連昭華的面子都敢駁……倒也不是說你做得不對……”

    “只是……”

    “你這般的算計(jì)，怕還是落了下乘?！?/br>
    “太后娘娘教訓(xùn)得是?！?/br>
    宋儀心里想，看來下次還要做得不露痕跡一點(diǎn)，才算是不落下乘。

    太后只見著宋儀乖順地聽著，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順著話就往下說：“哀家如今也不過是點(diǎn)醒你一兩句，畢竟往后誰知道你會是什么際遇呢？”

    “……太后娘娘的好意，民女謹(jǐn)記在心?！?/br>
    只是最后這一句，到底又暗示著什么？

    宋儀沒敢擰眉，只覺得太后話里有話。

    見宋儀一副真假不知的迷惑表情，太后心里冷笑了一聲，想起近日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想起一樁樁的舊事，手里捏著那一串有些粗糙的舍利子佛珠，終于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你的事，哀家也聽說過不少。聽說，你年少時愛慕嗣祁王，后來又與那周留非有過一番糾纏……女兒家，終身大事總是要定下來的。嗣祁王雖是皇族，可本朝歷來并不特別重視女子的出身，以你的才華，也未必當(dāng)不起王妃之位。只是如今那周留非也是將平步青云的人物……”

    “太后娘娘……此話……民女聽不明白。”

    心頭猛跳，宋儀忽然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

    忽然之間提到終身大事？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誰在她耳邊說了什么？

    太后像是會插手這件事的人？

    都不對啊……

    百思不得其解。

    宋儀強(qiáng)壓住心頭的不安，頂著太后那沉穩(wěn)老練的目光，只覺得像是有針扎在自己頭頂。

    太后牽起嘴角來，貌似和善：“你怕是不清楚，縱使你有惡名在外，這求親的人也是要踏破門檻，甚至有人想著你聲名赫赫，一般的冰人都沒膽子上門，竟請我來做媒了?！?/br>
    做、做媒？！

    宋儀險(xiǎn)些驚掉了自己下巴。

    她著實(shí)沒忍住，眼角一陣抽搐，好半晌才冷靜下來。

    “……太后娘娘……民女，實(shí)在沒想過要嫁人……”

    “也不聽聽到底是誰嗎？”太后問。

    宋儀半點(diǎn)也不想知道，不管是誰，聽了之后，怕都是尷尬。

    能求到太后跟前的人，必定不簡單。

    所以，宋儀考慮了半晌，還是搖頭道：“民女不想知道。”

    “……”

    這一來，輪到太后沉默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宋儀好半天，才道：“罷了，看著也是個有主意的丫頭，你既然有想法，哀家也不攔著你。只望著，他日別后悔，求到哀家跟前兒來才好?！?/br>
    一句話，太后娘娘覺得她宋儀有些不識好歹了。

    宋儀頭皮發(fā)麻，站在大殿里都覺得僵硬，只覺得太后的態(tài)度委實(shí)奇怪。

    她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此事與衛(wèi)錦脫不開干系。

    “太后娘娘，昨日在京城書院之事，終究還是民女太過魯莽……”

    “都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昭華素來跋扈，你教訓(xùn)教訓(xùn)她也好。哀家乏了，你退下吧。”太后揮了揮手，不欲與宋儀繼續(xù)交談下去。

    從頭到尾，這一場談話，宋儀都沒回過神來。

    一開始，太后娘娘的態(tài)度并不好，還要追究自己儀禮問題?？蓪m廷之中的儀禮，與自己有什么相干？

    除非……

    能求到太后跟前兒的人……

    宋儀躬身退下的時候，手指忽然掐緊了衣袖邊沿，頗有幾分倒抽一口涼氣的感覺。

    約莫，是身份貴重的人。

    而且太后說，“他日別后悔”，看來，在別人的眼底，這人一定很厲害了。

    一路出宮，宋儀才覺得有些松了氣。

    眼見著外頭青天白日，寬闊無比，比之背后陰森冷落的宮廷不知好了多少倍。

    宋儀本該直接走出去，可在那一瞬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促使著她，鬼使神差地這么一回頭，便瞧見了奇怪的一幕。

    太后娘娘已經(jīng)從大殿上走了下來，手邊依舊持著那一串佛珠，一面走，一面翕動著嘴唇，也不知到底是在呢喃什么，兩手捧著舍利子佛珠，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

    篤信佛道？

    天機(jī)大師……

    舊日的一些細(xì)節(jié)忽然浮了上來，亂成了一團(tuán)麻線，理不清楚。

    宋儀有些恍惚。

    她走了出去，出來送她的還是趙禮。

    兩個人也很久沒說話。

    最后，還是宋儀停下腳步，問他道：“趙小公子，可知李公公又去傳了誰？”

    趙禮腳步也是一頓，低頭正要說話，宋儀也看著他，然后便發(fā)現(xiàn)——趙禮的目光，緩緩移開，朝著他們正前方的宮門望去。

    前面宮門口，侍衛(wèi)們已經(jīng)讓開了道。

    這一撥人與先前又不一樣，已經(jīng)是交過班了。

    那門口，李公公帶著一撥太監(jiān)走過來，身邊站的那人，朗月清風(fēng)一般，身穿錦袍，腳踩皂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地輕輕擱在腰際，眉目清淡，只有細(xì)心人能從那一雙目中看出幾分奇異的滄桑。

    年雖少，可經(jīng)歷的事太多，心也就老了。

    總感覺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見到，如今見到竟覺得陌生。

    宋儀也走不動了，她知道，趙禮也知道，根本不用再回答了——

    太后娘娘要傳召的另一人，便是周兼。

    李公公正圓滑老練地與這一位官場新秀套著近乎：“太后娘娘特意傳召，鐵定是好事啊，您心里不必有什么憂慮……周大人？”

    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

    李公公發(fā)現(xiàn)，周兼已經(jīng)停住了腳步，看向前面宮道中央。

    方才已經(jīng)入宮的宋儀，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宮，兩個人就站在這長長宮道的兩頭對視。

    周兼，宋儀，趙禮……

    三個人，一場局。

    宋儀心底浮出一個淺淺的疑問來：太后找周兼干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致命一擊

    “今日天氣是不錯的?！?/br>
    心情，也算是不錯的。

    衛(wèi)錦已經(jīng)回府有一會兒了，放在她手中的茶盞已經(jīng)有些涼意，可沒有丫鬟敢上去個她添茶水。

    上一個想要上去添茶的侍女，已經(jīng)被她用guntang的茶水潑了一臉。

    衛(wèi)錦覺得，自己只是需要一段時間，安靜地思考一下而已。

    現(xiàn)在，也想得差不多了。

    女子無才便是德，至少大部分還這樣以為。即便是名聲沒了，她還有宮中的人脈，萬貫的財(cái)富，尊貴的身份……

    有這些就夠了。

    “兄長還沒回來？”

    “嗒?！?/br>
    她輕輕放下了茶盞，終于起了身，問了一句。

    今日她入宮的時候衛(wèi)起就已經(jīng)離府了，這一大早的也不知是要干什么去。她回府的時候，也沒聽說衛(wèi)起的消息，不知道現(xiàn)在回來了沒？

    下頭侍女答道：“回郡主話，王爺還沒回來?！?/br>
    這倒真是奇了怪了。

    衛(wèi)錦總覺得最近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她與兄長的關(guān)系變得奇怪了罷了。

    “不管了，吩咐人準(zhǔn)備車駕，本郡主要去芙蓉齋?！?/br>
    芙蓉齋，依舊是自己最大的依仗之一。

    她伸了個懶腰，腦海之中忽然回想起自己在太后娘娘跟前兒說的話，這時候，周兼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太后那邊了吧？

    也許……

    在衛(wèi)起越來越靠不住的時候，自己能找到另外一個巨大的依仗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