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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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周兼 坊間傳言,周兼對宋五姑娘一見鐘情,早不是什么秘密。 宋儀知道與周兼這么個人,其實(shí)也不很早,與尋常人差不多。甚至,她是在孟姨娘告訴自己之后,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喜歡自己,托了他父親來說合兩個小輩之間的事。 從那以后,宋儀留意周兼的事情才多了一些。 于是,她知道,周兼乃是濟(jì)南府里出了名的文人才子,人都說貌若潘安,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動想要嫁給他。此人性情溫和,又是學(xué)識滿腹,舉止文雅,家世背景都不錯,雖是個庶出,可又幸運(yùn)在一家只有他一個獨(dú)子,嫡出庶出于他而言并無影響。 這樣一個人看中了她宋儀,早如所有人所想所言的那般:這是她宋儀的福分。 只是那兩年,這種“福分”早被敗壞了個干凈。 到現(xiàn)在,竟然連周家都要出事? 周家出事,宋元啟的態(tài)度也耐人尋味得很。 宋儀忽然覺得自己腦子還是不很夠用,她拉著孟姨娘的手,多少有些彷徨。 孟姨娘嘆氣:“你如今是不是在憂心自己未來了?我早說過,早日你雖傷了人周公子的心,人家的心還在你這邊的,只是你要知道,現(xiàn)在這事一出,你與這人便是再沒了緣分。” “……約莫是儀兒命里不該有吧。” 宋儀的情緒,無端有些低落。 即便是宋儀覺得自己對周兼并無什么其余的想法,看見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平白遭了難,而自己父親準(zhǔn)備袖手旁觀,感覺多少有些難言。 她臉上的表情并未遮掩,也沒瞞過孟姨娘,孟姨娘摸著她手,道:“你可喜歡他?” “……約莫是不喜歡的?!彼蝺x與周兼從無什么太過私底下的接觸,不接觸怎么知道喜歡不喜歡?她道,“想著,只是覺得有些世事弄人罷了。昨日都還好好的。” 朝廷之中素來有這樣的戲語,說是彭林所至之處,官不聊生,宋儀當(dāng)初只把這話當(dāng)一個笑話聽,如今才知道此言非虛。 到底朝中的事情與宋儀沒什么關(guān)系,周家之事她也插不上手,即便是要幫也有心無力。 孟姨娘在她這里坐了沒多長時間,便又去了小楊氏處。 送她出來的宋儀,站在廊檐下,看孟姨娘去遠(yuǎn)了,這才收回目光。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春日里鳥語花香,熏的人只想沉醉園中,宋儀不過站了一會兒,便感覺那細(xì)雨如牛毛針一樣撒下來,抬眼一望,漸暗天幕下頭細(xì)雨蒙蒙,一時竟看不清了。 風(fēng)漸緊,雨漸急。 來往的丫鬟們嘀咕著:“原還以為只灑下那么幾顆雨,沒想到竟然漸漸下大了……” “遭了,姑娘的香花還在庭院中呢……” “快些把門窗關(guān)上,這雨大了?!?/br> …… 雨,大了。 宋儀回了屋,挑了燈,摸了摸自己心口,卻沒摸到那玉墜兒,于是皺了眉。 這時候,她才想起,今早在府門前見了衛(wèi)起衛(wèi)錦兩兄妹,瓶雕玉墜兒早就摔碎了。從袖中掏出錦帕來,宋儀一塊一塊碎片地看著,只用手指頭撥撥她就知道,這碎片也缺著,碎了的東西若想要再拼湊起來還是難了。 將東西包好,壓回了箱底,宋儀瞄了角落里那一串綠蜜蠟手串一眼,又搖了搖頭。 兩年倒霉日子,倒也留下來不少的“財富”。 她躺上了床去睡覺,半分也安穩(wěn)不下來。 而對有的人而言,這無疑是個不眠之夜。 宋元啟也睡不著,他在屋里走來走去 ,已經(jīng)踱了不知多少圈了。周博與他乃是同僚,又是舊交,他沒道理這樣看著好友鋃鐺入獄,可他若是站出來,必定牽連到自己。 一時之間,宋元啟真覺得頭都大了三圈。 “老爺,外頭來了人,是周公子,說是有事相求,想請您一見。”管家汪海進(jìn)來,壓低了聲音說一句。 外面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吹歪了燭臺上的火苗,將里頭宋元啟的影子也拉得長短變化,看不清模樣。 “周兼?”念叨了這名字一聲,宋元啟長嘆,“他來,不過是為了請我作保,以證明那一筆賬目并非他父親的差錯,可我又憑什么為他作保?” 彭林手上捏著他周博貪墨的賬本,宋元啟還能說這賬冊是假不成?他固然相信周博的人品,可私心里說,人不過為自保而已。他若出來保了周博,那事情才是真大了…… 汪海試探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大晚上的,外頭還在下雨,叫他回去吧。這一遭,算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周家。” 也對不起他與周博認(rèn)識這么多年的情分。 宋元啟后面半句只能壓在心里,他擺擺手,叫了汪海出去,自己一個人站在書房里,沉默不語。 老爺?shù)降紫胧裁矗艉?shí)在不懂,他也不想那么多。 他一路撐了傘從門內(nèi)來,出了大門便瞧見雨里臺階下站著一名錦衣藍(lán)袍的少年郎,瞧著頂多十六七,身材頎長,面容俊秀,透著一股書生氣的文雅。 不過此時此刻,因著家中出巨變,原本的少年郎多少有幾分難掩的倉皇。 這便是往日濟(jì)南府人人都要稱道一句的周兼了。 見汪海出來,周兼緊握著的雙手終于漸漸松開了。 汪海是一個人出來的,他要等的卻是宋元啟。 “汪管家,宋伯父呢?” 汪海不好把話說絕了,躊躇一陣才道:“周公子,我們家老爺這時候已經(jīng)睡了,太晚了,明日您再來吧?!?/br> “我父親便要被押解入京,如何能等到明日?!”嘴唇緊抿起來,成一條冷硬的弧度,他年輕還不厚實(shí)的身子像是挺拔的竹竿一樣站在雨里,脊背僵硬,“宋伯父當(dāng)真不肯出來嗎?” 只要…… 只要宋元啟肯出來說話,暫時不把周博送去京中,能活動的地方還有不少,更有挽救的機(jī)會。 周兼對自己的父親太了解了,他絕非那等貪墨錢財?shù)男∪恕?/br> 此事必有內(nèi)情,絕非僅僅是他父親貪墨那般簡單。 但是周兼沒有時間再查了…… 汪海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他苦心勸道:“咱們大人真睡了……周公子,您還是去吧?!?/br> “勞煩管家再為周某通傳一聲?!?/br> 周兼固執(zhí),任由雨水從他兩頰落下,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不得已,汪海又去傳了一聲,宋元啟還是不見,回來照樣回給周兼,周兼許久沒說話。 “周公子,我們家大人真的不見你……”汪海還是想把周兼給勸回去,“您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在這里耽擱了時辰也沒有用,萬一還有別的辦法呢?” 別的辦法? 不,別無他法了。 周兼太清楚。 他手指指甲都要陷入掌心之中,腦海之中近乎一片天人交戰(zhàn)。 而后,周兼漸漸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他看向了汪海,只將那沾滿了雨水的袍子一掀,水珠甩開成了一道簾幕,遮了所有的少年屈辱與昔年意氣。 汪海覺得,他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記性雖越來越不好,可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周兼,跪在了臺階下頭。 宋元啟,見還是不見? 風(fēng)雨大作的夜里,風(fēng)裹著雨和葉,敲著宋儀的窗。 夢里半分也不安穩(wěn),宋儀一下起了身,抬手一摸額頭時,便是滿手冷汗。 周遭只有風(fēng)聲,雨聲。 “姑娘?” 外頭小床上躺著的雪竹淺眠,聽見里面有響動,問了一聲。 宋儀從榻上下來,坐到香案邊去,兩手十指指尖碰在一起,都是涼意。 此刻天也快亮了,她干脆從紅木雕漆香盒之中取出了一枚長春永壽花紋的花范,將調(diào)配好的香末倒入其中,將花范往香盤里倒扣,便有一枚長春永壽紋樣的香篆落在香盤之中了。 做這一切的時候,宋儀的手漸漸穩(wěn)了起來,心也漸漸靜了下來。 清淺的玉蘭香伴著宋儀點(diǎn)燃香篆的一頭而漸漸漫散開去,宋儀微微閉了閉眼,回想起夢中的情形,著實(shí)有些不明白。 夢里的宋儀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她從書格的夾層里取出了什么東西,然后在上面添了一筆,接著合上了東西,朝著某個方向走去。約莫過了很久,這東西才被她的手給遞了出去。 接這一本東西的手,透著一種玉色的瑩潤,甚至不食人間煙火氣,腕上一掛佛珠,更為之平添幾分風(fēng)采。 …… 只是,從頭到尾,宋儀都沒看見自己的臉,更沒看見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心里的不安開始漸漸擴(kuò)大,只是聞著香篆燃燒傳出開的香味,這樣的感覺漸漸就消失了,或者說麻木了。 “昨夜可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雪竹為難了一瞬,也知道這件事終極還是瞞不過宋儀,索性道,“昨夜周公子來了,在大門外頭,不過老爺沒見,奴婢聽說周公子還問起您,也想見您,不過沒見到。還有……聽說……聽說……” “還聽說什么?” 宋儀皺了眉,只覺得這件事比自己想的還要嚴(yán)重。 雪竹抿唇道:“奴婢聽說,周公子都跪……” “啪……” 宋儀只聽了一個字,便抖了一下,失手打翻了香盤。 香灰灑了滿案,香息溢出。 窗外,雨停了,風(fēng)住了,天亮了。 風(fēng)從窗縫里吹進(jìn)來,拂過她臉容,有些發(fā)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