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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京兆尹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什么白風流,爺名為白子毓?!卑坠优瓪夂喼睌€到了臨界點,“你們郭府就是這么待客的?叫你們主子出來”

    李延尷尬地笑笑,實際上郭臨從沒告訴他白公子的真名,這一個多月她取了不下十個綽號罵這位白公子,一個比一個難聽,“白風流”還算好的。不過他馬上清了清喉嚨,說道:“我們少爺說了,從蘇州行至京城,您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想來是吃好喝足,風光俱賞,美人也享。叫我們見到您來拜訪,通知您即刻上任京兆少尹?!?/br>
    白子毓被噎得滿臉通紅,正欲分辨,卻聽李延續(xù)道:“可惜現(xiàn)在少爺已經(jīng)奉令護衛(wèi)陛下前往湯泉宮,您看要不您現(xiàn)在就啟程去追少爺吧?!?/br>
    白子毓臉都要氣歪,他千里迢迢趕來京城,雖說時間是晚了些,結(jié)果居然連郭府門都沒進就要去追趕那家伙,簡直想想都氣。

    李延沒有理會他的表情,自顧自地看了眼他的馬車,搖頭道:“您這馬車太過招搖,中看不中用。少爺想著您可能會在他離京的這幾日來,替您備下了馬車,好讓您追上他?!彼f著轉(zhuǎn)身招來廊下的小廝輕聲吩咐,小廝得命一路小跑著去了。

    李延敞開大門,躬身道:“您請進屋更衣?!?/br>
    白子毓哼了一聲,刷地搖開扇子,一撩襕衫袍角,邁進了大門。

    郭臨給白子毓備下的馬車確實不錯,外觀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點也不起眼,但內(nèi)里做工相當精致,不僅鋪設的都是上好的錦緞,連炭爐都備好了。最為奇特的是車輪,輪外面裹了一層厚厚的皮革。白子毓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皮革里面yingying的,還有些彈性。李延笑道:“木輪外面還有一層牛筋綁在皮革內(nèi),這樣馬車駛起來既快又穩(wěn),白公子,這可是我們少爺特地為你準備的?!?/br>
    白子毓?jié)M不在乎地撇開眼,實際上心中卻是極其滿意。他什么富貴的東西沒見過,但這個心思確實巧妙,還是專門給他準備的,一下子就讓他方才進門的那點閑氣消得七七八八了。

    李延目送著馬車遠去,直到看不見影兒了,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他的后背全部都汗?jié)窳?,整個黏在了背上。身旁的小廝見他臉色不對,小聲道:“管家……”

    他擺擺手,轉(zhuǎn)身往府內(nèi)走去。他剛才居然對聞名天下的蘇州白家長房嫡子出言不遜,雖然這些話都是郭臨事先教好讓他這么說,目的就是教訓教訓遲到了一個多月的白公子。那可是聞名天下的白家,大齊首富的白家啊。不僅商鋪分號開在了全國各地,手中握著最大的漕幫和鏢局,而且國境內(nèi)大半的寺廟都是白家出資修建的。他打了個哆嗦,方才拼盡全力才沒露怯,要不是聽郭臨說話的口氣看起來和白公子十分熟悉,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這樣和白家人說話。白家雖然沒人做官,可上一代的當家不知和先帝立過什么協(xié)議,居然保了白家潑天的富貴延續(xù)了近百年。有時候,太有錢就和有權(quán)一樣,白家有著無上的富貴,又有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皇帝的保護,這天底下敢動他們的人,放眼大齊,只怕都找不出十個。

    李延突然疑惑起來,少爺又是怎么認識白子毓的呢?他知道郭臨是楚王收養(yǎng)的孤兒,卻什么時候熟識了白家那種身份的人……他想了會兒實在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有些事知道的少些說不得是好事。他記起郭臨的吩咐,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白子毓真正的身份。仔細回憶了一遍方才的情形,應該沒有仆從聽到他和白子毓的對話,這才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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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又一次駛過朱雀大街,白子毓百無聊賴地掀起車簾,人群中,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仔細地望了望,大叫起來:“趙兄!”

    被喊到的青年公子聞聲四處張望起來。白子毓跳下馬車,幾步過去招手道:“趙兄,又見了?!?/br>
    說罷他看到對方手中提著的藥箱,不由問道:“怎么,趙兄,求你上京醫(yī)治的那戶人家你沒找著嗎?”

    “不是?!鼻嗄旯宇h首笑道,“只是那位病人剛好出門了,也不是特別急的病,晚些再看也不遲。只是那府中的仆人沒有接到命令,不敢隨便安置我?!?/br>
    “這京城里的下人確實甚是無禮?!卑鬃迂诡H有同感,又問道,“那你現(xiàn)在預備去往何處?”

    “先找個客棧住下,白兄你呢?”

    “我要見的那人剛好也不在府中,正要去追……”說著,他突然想起什么,“趙兄,你不如與我同行。”

    那青年公子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我正要去往湯泉宮,趙兄你要治的病人橫豎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干脆和我一道去湯泉宮,我介紹你給我那朋友認識,你一個大夫,也好安置?!?/br>
    “……不好吧?”

    “這有什么。”白子毓想著,郭臨堂堂京兆尹怎么會安排不了一個大夫。他拉著青年公子朝馬車走去,“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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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臨騎著馬,并行在七皇子身旁。七皇子壞笑著看著她,輕聲道:“哎呀,我前幾日說什么來著,郭大人這羨慕死人的官運……”

    郭臨白他一眼,壓下心口的悶氣。

    今日早晨,宮中突然傳令,命她和中郎將一齊護送皇上前往湯泉宮。她簡直是無比的驚異,她一個管理京城治安的官員,怎么可能隨意離京呢?可這確實是皇上親口下的旨意,她只有遵從。

    從她出現(xiàn)在隨行的隊伍里,周身的冷嘲熱諷就沒有斷過,這些人絲毫不顧及地直接在她跟前議論。

    “我看陛下都快要把他當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在用了?!?/br>
    “那還不如直接將他調(diào)派羽林軍,當什么京兆尹啊……”

    她這一早上過得真是如芒刺在身般難受,直到她看到本來也該留在京城的七皇子。

    “我與父皇說,生這么大,還沒去湯泉宮玩過幾次,那熱湯什么滋味我都快忘了。剛好四哥擔心他母妃的身子,自請留在京城,我就填上了這個空位?!逼呋首诱f得煞有介事。

    郭臨不語,七皇子笑道:“你信不信,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三哥他們也會讓我隨行,從而留下他們中的一個人,看著宮里的那個小娃娃。”

    郭臨不耐聽他講這些,可是放眼整個隊伍,實在找不出比七皇子身邊更清凈的地兒了,她不禁長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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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隊伍就到了湯泉宮。宮女太監(jiān)們穿行在馬車間,將主子們的東西都卸下擺放好。這次雖然沒有宮妃跟來,但還有朝中兩個風頭最盛的皇子,都是怠慢不得的。郭臨想找到徐公公打聽一下她可否立即回京。畢竟她是京城地方官,離開久了不好。金真本就一人擔了兩人的活,現(xiàn)在還要替她打理整個京兆府,弄得她都不忍心。心中又把白子毓拖出來罵了幾遍,這個家伙上個京居然能花上兩個月,能拖就拖,真是厚顏無恥。

    徐公公身邊的小太監(jiān)回報,他們公公正陪著皇上在御池宮中接受太醫(yī)們的診治。郭臨見狀,實在不好去打擾,只好先回到安排給自己的殿中。

    殿內(nèi)忙碌著的兩個婢女,一個名叫青鸞,一個名叫紅纓,都是阿秋從人牙子處買來后一直帶在身邊的。郭臨突然離京,阿秋本想跟著,可郭臨看她和玉鏘處得那么好,想著把玉鏘交到旁人手里也不安心,橫豎只是護送,皇上到了湯泉宮她就能回去了,便讓阿秋留下了。阿秋便薦給她這兩個婢女,起居上,郭臨只要不讓她們近身就沒什么大問題。

    紅纓整理好床鋪,輕步移到郭臨身邊,柔聲問道:“大人,可要先沐?。俊?/br>
    郭臨搖搖頭:“天色還早,我需要了再喚你?!?/br>
    紅纓應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青鸞此刻從門口一個太監(jiān)手里接過一封信,走來遞給郭臨:“楚世子爺來信了?!?/br>
    郭臨拆開一看,世子還有兩日就要回京了,當然他也接到了皇上前往湯泉宮的消息,現(xiàn)在直接朝這邊行來。

    一身靛藍錦袍的七皇子推開門,看到坐在榻上擦拭著劍身的郭臨,揚眉笑道:“郭大人,還未吃晚飯吧,不如一起?”

    郭臨聞聲望去,七皇子身后,一個墨色的身影也跟著走進來,正是陳聿修。她放下手中的劍,驚道:“陳兄?”這兩人怎么湊到一起的?

    陳聿修眉眼含笑,微微沖她點點頭。七皇子不禁眉頭大皺,郭臨何時見他都是一聲疏遠的“殿下”,怎么反倒和這陳聿修稱兄道弟的……

    “既然來了,不如就在我這里擺一桌。”郭臨將劍插回劍鞘,高聲喊道:“青鸞!”

    精致的飯菜擺了滿桌,三人禮讓一番,便坐下就食。飯過半旬,姚易敲門進來,稟報道:“少爺,外面有一位姓白的公子,拿著您的令牌求見?!闭f著,遞上一面銅牌。

    郭臨接過一看,正是她叫送信的人帶給白子毓的令牌。當下便道:“去請他進來。”

    七皇子奇道:“這是什么人?”

    “我兒時的玩伴,頭腦聰明,武功勉強,我請他來做京兆少尹?!?/br>
    “另一個京兆少尹?這么說這兩個月,一直是你那個屬下金真擔的兩份差事?”七皇子頗為同情,“唉,可憐啊!”

    郭臨心里想的和他一樣,可是此時不便給姓白的拆臺,只能干笑道:“他家中有些事,耽擱了?!?/br>
    七皇子一愣,低語道:“家中,姓白……?喂,他是哪里人?”

    白子毓甫一進門,就聽見郭臨的聲音平靜沉穩(wěn):“他是襄城白家的嫡長子白飛?!?/br>
    他抬起頭,看清了座上兩位氣勢不凡的人。隨即揚起得體的笑容,拱手行禮:“庶民白飛見過七皇子殿下,陳少師!”

    七皇子上下打量著門口的青年,他身量欣長,濃眉朗目,直鼻朱唇,膚色白皙。七皇子想到襄城白家上一代是出過武將的,不由笑道:“你也不算完全的庶民……”后來襄城白家沒有再出個武生,漸漸有些從文的跡象,看這青年的樣貌,倒是恰如其分。

    與七皇子不同,陳聿修卻一直在注意著郭臨,見她眉眼間流露些許狡黠之色,不知何事居然如此開心,他心里想著,移開了目光。

    郭臨此時正為著白子毓的身份能夠敲定而高興,他到來的時機真是太好了。別人說到襄城白家或許不認識,但是七皇子恰好是知道的,因為他的外祖父蕭閣老曾經(jīng)給那位白將軍寫過一幅字,頗有些交情。有了七皇子這個見證人,再加上襄城白家那邊白子毓已經(jīng)全部打點好,他以后以白飛之名在京城為官,就不會有任何人存疑。

    白子毓看了看飯桌上面的飯菜,知道此時不是繼續(xù)打擾下去的好時候。他和郭臨目光一對,心中明了,正要出聲退下,后面?zhèn)鱽磔p微的腳步聲,一個白衫青年走了進來。

    白子毓見是他,便笑道:“這位是在下來京路上同行的一位大夫,醫(yī)術(shù)精湛。在下見他暫無去處便帶他前來,指望大人能幫他找一處醫(yī)館……”他胡亂地編了個理由,抬頭看向郭臨。

    郭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身后的青年公子,臉上帶笑的表情還未收起,已經(jīng)含了一份猙獰,看起來詭異無比。

    青年公子躬身行禮,低沉的嗓音一如其人那般平靜:“在下趙尋雪,見過諸位大人?!?/br>
    ☆、第16章 殺父之仇

    郭臨全身的肌rou緊繃,瞬間迸發(fā)出劍拔弩張的殺氣,幾乎籠蓋了整座宮殿。

    殿中眾人在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了刀劍相戈、血rou橫飛……白子毓屏住了呼吸,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急切地看向郭臨,卻發(fā)現(xiàn)根本看不透,她此時的表情。

    那仿佛是從地獄歸來的人。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失陪……”郭臨突然快步朝那位趙公子走去,一把將他拉出了殿門。姚易眼見不對,緊緊跟上。

    郭臨扯著那人的衣領(lǐng),一直走到院角的偏殿里。

    “姚易,給我死死地守住門,沒我的命令,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

    “是!”姚易慌張應著。

    偏殿的門“砰”地扣上,昏暗的殿內(nèi),只有些微月光透過窗格,籠在殿中的兩個人影上。

    郭臨盯著面前的男子,她一半的面容隱在陰影中,被月光照亮的那只眼眸中,燃燒著數(shù)不清的洶涌的情緒。她的右手還抓在那人的衣領(lǐng)上,白皙的手背上骨節(jié)乍現(xiàn),青筋暴起。

    “趙,尋,雪……”她的聲音仿佛從牙縫中擠出。

    那人終于有了反應,抬了抬眼瞼看向她。

    “居然在這里碰到了你?!惫R偏了偏頭,冷笑道,“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后悔,救過你趙尋雪?!?/br>
    他抬起頭,月光印出他的唇角,和一截勾勒承轉(zhuǎn)的下頜線:“不錯,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才能害了你父親。”

    郭臨猛地朝他腹上重擊一拳,右手松開他的衣領(lǐng),抬臂橫肘抵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往后推去。

    趙尋雪踉蹌后退,整個身子重重地撞上墻壁,悶哼一聲。郭臨的右臂緊緊壓迫著他頸間寰樞,他似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頸間的血管挨著那根骨頭,猛烈的跳動。只要郭臨再稍稍用點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壓斷他的脖子。

    趙尋雪艱難地張了張嘴,表情痛苦:“你,殺不了我……”

    郭臨怒極反笑:“哦?”

    “我……是朝廷招進的……御醫(yī)……死在湯泉宮……你沒法交差……”趙尋雪死命地晃了晃被郭臨鉗制的雙臂,一塊銅牌從他的衣袖中掉出,“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時間仿佛停住了一般,大殿內(nèi)除去趙尋雪輕微的抽氣聲,靜得再也聽不到任何響動。

    良久,郭臨緩緩松開手。趙尋雪雙手捂著脖頸,拼命地喘著粗氣。郭臨后退幾步,彎腰拾起那塊銅牌,上面串著的石青色綬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郭臨背對著月光,聲音冰涼:“正五品的御醫(yī)么……”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兀自喘氣的趙尋雪,“你有備而來?”不等他回答,她已嗤笑一聲,心中確認了答案。

    她將銅牌朝他丟了過去,站起身,神色之間已然恢復成那個冷靜謀算的京兆尹。

    “趙尋雪,你記著,我郭臨遲早要親手,取了你的性命?!?/br>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走出偏殿。皮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一聲一聲,敲打在趙尋雪的心底。他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垂下了眼簾。

    “你會有機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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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子毓坐在下首,正和七皇子客套寒暄。這樣的場景他在腦海中演練過不下千遍,可現(xiàn)在看上去,他的面上仍浮現(xiàn)出一絲的不自然。方才郭臨出去時的神情實在太過奇怪,叫人無法不在意。七皇子也是神游太虛,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陳聿修坐在一旁,靜靜地喝茶。

    郭臨邁步走進殿內(nèi),姚易跟在身后。她望向座上諸位,神態(tài)平靜,歉意地拱手道:“抱歉,下官方才見了故人,一時失態(tài),還望殿下、少師海涵?!?/br>
    七皇子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郭臨,卻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任何不正常的情緒。郭臨吩咐紅纓:“快去將殿下和少師的披風拿來。天色已晚,若是二位大人回殿時受了風寒,可是下官的罪過了?!?/br>
    七皇子張口欲言,白子毓已經(jīng)先一步起身,沖他施禮:“殿下,請。”

    七皇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而陳聿修從侍女手中接過披風,僅是看著郭臨輕飄飄一笑,便也跟著走出殿門。

    見人都走了,郭臨從衣袖中掏出一面小木牌,朝白子毓一扔。白子毓劈手接過,一眼看去,頓時嚇了一跳:“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京兆府養(yǎng)不起你這尊大佛。”郭臨哼道,她走到茶幾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剛剛端到唇間,她卻突然猛地把茶杯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