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在完全推開單舒之前宋榮瑾有那么一刻猶豫,眼前浮現(xiàn)的是十年前第一次見面時這人懵懂青澀的羞怯目光。 然而六年前被綁架時這人扔下他頭也不回逃走的背影一瞬間將過去所有的美好與歡愉打散。 人到生死關(guān)頭都是自私的。 宋榮瑾覺得自己能理解。 彼時單舒還只是一個二十二歲涉世未深的孩子,碰到那種事會嚇得逃走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宋榮瑾對自己都從未要求過什么,更遑論苛刻他人。 即便后來宋曉查到單舒曾經(jīng)與策劃綁架他的人有過接觸,似乎是因為宋榮瑾在外面有了人,單舒暗自策劃報復(fù),宋榮瑾得知后,也大度地表示了寬容。 他們當(dāng)時正在熱戀中,至少表面如此,單舒偶然得到那樣一個消息,會憤怒到失去理智,宋榮瑾覺得完全可以理解。 處理掉綁架他的那幫人后,宋榮瑾將單舒這件事悄悄壓了下去,也親自問過他,見他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失望之余便就冷了對他的心思。 他自小聰慧,又接受西方思想教育多年,在感情方面比較放得開,那件事并沒有在心里郁結(jié)多久。 當(dāng)然,以此為契機(jī),從此他也不再受單舒約束,慢慢起了獵艷的心思,好在他受過高等教育,家教家風(fēng)都十分嚴(yán)格,除了多分幾次手,多找?guī)讉€男朋友,倒沒什么出格舉動。 本來,以前在英國男模圈,他就算是玩得比較保守,身邊也沒怎么缺過人。 后來回國不久碰到單舒,被這孩子吸引,確實有那么幾年收斂了些,可惜,單舒沒管住他,他也沒管住自己—— 人本來就是這樣,有劣根性。 俗話不是說嗎? 男人出軌只有一次和無數(shù)次。 雖然宋榮瑾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出軌,但是在對單舒的處理上,始終不夠干脆利落。 他以往分手的男朋友,哪有這樣拖泥帶水的,斷了就斷了,從來都不會再想念。 徹底推開單舒的手之前,宋榮瑾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淤青,突然想,不知道他早上起來有沒有再擦一次藥,再這么淋下去,肌膚上面的藥水都該被雨水沖走了。 沒有再看單舒,宋榮瑾轉(zhuǎn)身。 “宋先生!” 單舒對著他的背影凄厲嘶喊,“宋榮瑾,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永遠(yuǎn)都等不到了?” 宋榮瑾腳下未做停留,往急診室走去,身后傳來單舒沙啞的嗚咽聲,最后一聲微弱的祈求隨著雨聲飄來。 “宋先生,你再回頭看看我?!?/br> 十年啊,他花了十年的青春來愛這個人,等待這個人。 這個人,最后回應(yīng)給他的卻是一個決絕冷酷的背影。 宋榮瑾從始至終沒有回頭,回到急診室外面,兩個保鏢驚訝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地脫下外套遞給他,“宋先生,您這樣會感冒?!?/br> “要不您先去附近的酒店洗漱換身衣服再過來?我和林森在這里守著。” 宋榮瑾神思恍惚,茫然推開他們的手,扭頭,怔怔看著急癥室里面躺在病床上滿身鮮血已經(jīng)戴上氧氣罩的許晏。 心臟,在不停抽痛,缺氧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扶住玻璃窗。 也許從未曾察覺,單舒當(dāng)年背叛他的那件事,其實深深地傷害了他。 他其實從來沒有放下過那件事。 否則,這些年,怎么會那么對待他? 幾番嘗試放下,卻屢次失敗,將他留在身邊,反復(fù)折磨著。 也許對單舒來說,這段感情無異一場漫長殘酷的刑訊。 身上濕透的衣服很快在腳下流了一攤水,宋榮瑾冷得身體微微發(fā)抖,終究無法忍受心里洶涌而起的恐懼和不舍,抓了一把頭發(fā),轉(zhuǎn)身飛奔出去。 兩個保鏢,林森和陳子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跟著他跑出來。 并不需要跑到外面,一眼看到急診室東南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停下腳步,呆呆看著風(fēng)雨之中被電子門關(guān)閉的大門,緊捏著拳頭的手慢慢放開。 保鏢林森奇怪看著外面,問了一句:“宋先生,單舒呢?” 記得來醫(yī)院的時候單舒和宋榮瑾他們是一起進(jìn)來的。 當(dāng)時他和陳子兩個人,一個人留在車?yán)锩媲謇硌E,一個到大門口去迎接趕過來會診的專家。 事情完了之后進(jìn)來,就沒看到單舒了。 “走了。”宋榮瑾輕輕地回答,口氣虛浮,隨后揚起一個莫名的苦笑,“這樣也好!” 這個僵局遲早是要打破的。 單舒茫然走在雨中。 這場雨從中午開始,轟轟烈烈下了三個多小時,期間狂風(fēng)暴雨,雷聲陣陣。 到現(xiàn)在,雨勢漸漸收住,變成纏綿細(xì)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遠(yuǎn)。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剛開始熙熙攘攘,后來慢慢變少,四周圍喇叭聲轟鳴,每過一輛車,就揚起漫天泥水,將他從頭淋到尾。 腦子似乎是清醒的,又似乎是迷糊的,知道要等紅綠燈,知道要過馬路,知道要讓車輛。 但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茫然地,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他和宋榮瑾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雖然他不停地逃避,也曾努力挽救。 仍然什么都改變不了。 傍晚,夜幕降臨,薄薄的雨簾之后,重重山海云霧之間,天邊一絲薄紅正在慢慢消失。 “嘟!” 一聲刺耳的喇叭鳴叫讓落湯雞一樣,冷得全身發(fā)抖的單舒狠狠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扭頭,路邊一輛賓利停在他身邊。 車窗滑下去,露出一張陌生的英俊面孔。 “單先生?” 周圍嘈雜的人聲突然闖進(jìn)腦海,單舒環(huán)視一圈四周,是一個老舊街區(qū),水泥路面坑坑洼洼,正值下班高峰,騎自行車和電動車的人擠作一團(tuán),到處都是令人焦躁的聲音。 最后將目光放在面前車?yán)锏哪腥四樕?,單舒張開麻木的嘴唇,發(fā)現(xiàn)喉嚨火燒火辣地痛。 “梁,梁先生?” 梁川,昌河掌權(quán)人,濱海新進(jìn)富豪,實業(yè)家。 目前昌河集團(tuán)估值近三千億,梁川的個人財產(chǎn)已經(jīng)可以躋身濱海富豪排行榜前十,擠掉一年前被除名的鄒家,成為濱海富豪俱樂部——橋牌俱樂部成員。 下個月的橋牌俱樂部會員活動就有他的入會儀式。 今年活動主辦者是宋家,單舒全權(quán)負(fù)責(zé),自然是認(rèn)得這個人的。 梁川皺眉看了看他周圍,沒看到其他人,疑惑問:“單先生這是——” 單舒頭發(fā)和衣服滴著水,臉色青白,跟死人一樣,眼睛里更是死灰一片。 眼前突然模糊起來,心里撐著的那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這個人之后突然散了,單舒抓住梁川放在車窗上的手。 虛弱道:“帶我走!” 前面十字路口的綠燈亮起來,后面的車輛不耐煩地催促按喇叭。 聽到他的話,梁川有片刻驚訝,之后看到單舒松開他的手往地上倒,連忙打開車門把人抱進(jìn)車?yán)铩?/br> 過了馬路后,車?yán)锩?,前排副駕駛座上的人回過頭來,“梁總,這誰???” 梁川摸了摸懷中昏迷之人身上的衣服,皺眉說:“宋家的管家。你沒見過?!?/br> “嘖!” 那人感嘆一句,“那他怎么在這里,連把傘都不打?” “雨中漫步?哈哈!” 那人干笑兩聲。 梁川沒理他,抬手摸單舒的額頭,“發(fā)燒了,去醫(yī)院吧?!?/br> “我還有事,就不去了,前面放我下去,我自己打車?!?/br> 那人沒什么興趣的說。 梁川沒反對,叮囑:“你自己路上小心點,鄒家的事過去才一年,說不定有漏網(wǎng)之魚?!?/br> “得了!你就別cao心了,我自個知道??毂е愕拿廊巳メt(yī)院吧。嘖嘖,瞧瞧這臉蛋。除了我們家小羽,我還真沒見過這么漂亮的?!?/br> 到馬路邊的停車地段,那人解開安全帶,趴在座椅上打量了一番靠著梁川的單舒,輕浮打了個呼哨說。 知道他的德行,梁川只是讓他關(guān)上車門。 車重新上路,梁川拍了拍燒得迷迷糊糊的單舒,問:“單先生,單先生,能聽到我說話嗎?” 單舒緩緩睜眼,看著他。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人,有種慘烈悲嗆感。 梁川怔了一下,不自覺放緩語氣,“我送您回宋家還是?” “不——”單舒微微搖頭,抬起酸軟的胳膊,環(huán)上他的脖子,仰頭將guntang的嘴唇貼在他脖子上,哀求,“帶我走!救我!” 如同受傷的小動物,蜷縮到懷里瑟瑟發(fā)抖。 這讓梁川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一把將青年摟進(jìn)懷里,臉上閃過一絲痛苦,隨后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