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饒是見過世面的嘉南縣主,也微微愣神,再伸手時多了兩分小心。樂聲響起時,她傾身上前,而后輕輕地將發(fā)簪插/入秦歡高高盤起的發(fā)髻間,頓時華光溢彩,她與寶珠相得益彰。 賓客眼中皆是艷羨和驚嘆,目光一直在簪子和人的身上來回看,想必今日以后,秦歡也將隨著這場傘下的及笄禮,名動京城。 唯有秦歡的目光是在看到簪子后,又回到了沈鶴之的身上。 小姑娘漂亮的杏眼彎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了這些日子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這會好快活好歡喜。 她喜歡這份禮物,更喜歡準備這份禮物的人。 她也有禮物想要送給舅舅。 - 半個時辰后,禮成。 沈鶴之與周淮送著客人們出府,秦逢德稍微晚了半步,躊躇了會,才小心翼翼的靠近秦歡,有些不好意思的從袖中掏出了一個錦盒。 “歡兒,這是我與你堂中一道準備的及笄禮,有些簡陋,不如太子殿下的簪子價值連城,就當是給你隨便玩玩的?!?/br> 秦歡被沈鶴之收養(yǎng)后,秦逢德總覺得萬分的愧疚,到了逢年過節(jié)都會派人送禮過來,不僅僅是因為太子更因為她是秦歡。 為了這次的及笄禮,他也特意準備了許久,秦歡自小住在太子府,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他思來想去最后準備了這個。 “你與你父親像極了,他自小就喜歡讀書寫字,每日都會被先生夸贊,我知道你也喜歡字畫,便與你堂兄親手做了一套筆墨?!?/br> 秦逢德看上去有些拘謹,當年的事,至今都是他喉間的刺。他是不是做官的料自己清楚,與其耗費這么多的時間,還不如先將自己的小家顧好,教養(yǎng)好子女盡到為人父為人夫之責。 他的手里還捏著汗,沒想到秦歡卻是滿臉驚喜的接過了錦盒,很是珍視的將筆墨拿著看,發(fā)自內(nèi)心的道:“多謝伯父,這份禮物我很喜歡?!?/br> 這是除了舅舅的禮物外,她最喜歡的一份了。 秦逢德見她喜歡,這才松了口氣,沉聲道:“歡兒,將你養(yǎng)在太子府,并不是我的本意。你若何時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我永遠都是你的伯父?!?/br> 等到沈鶴之再回來的時候,秦歡已經(jīng)換下了冠服,穿回了往日的衣裙,正坐在他的房中等他,手里還捧著那個錦盒寶貝的不得了。 “有這么喜歡?小時候不是還偷跑出府,如今瞧著倒是很喜歡他們那一家子?!?/br> 別人給個棗兒她就歡喜的不得了,連當初受過的委屈都忘了,真不知該說她心大還是蠢好。 “月蓉堂姐都已經(jīng)嫁人生子了,而且她早就向我賠過不是,若是我一直記得曾經(jīng)壞的事情,豈不是我也要變壞了,我只想忘掉壞的留下好的,這樣才能過得快活。” 所以即便他平日再兇,她也永遠都記得他的好。 沈鶴之不知為何,腦海里就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來。 他嘴角的笑略微一僵,雖然當初離京主要還是河堤之事迫在眉睫,順帶也想著分開些日子,或許她就能明白,她對他的只是依賴和習慣,并非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但沒想到,半年過去了,秦歡根本就沒忘掉他。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就足以說明了一切,真是個傻姑娘。 “我有件事要與你說?!?/br> “我有禮物想要送給舅舅?!?/br>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秦歡一向懂規(guī)矩,況且送東西也不急,便滿懷期待的眨著眼看他:“那舅舅先說。” 沈鶴之也沒推遲,緩了緩心神,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縮緊,眼里閃過些許暗涌而后淡聲道:“你既已及笄,從明日起,我便會請宮中的嬤嬤來教你如此主持中饋,如何料理家中大小事宜,并為你擇婿。” 隨著他的聲音,秦歡眼里的光亮也在一點點的黯淡,直至熄滅。 她像是聽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話一般,猛地站起。 “不,我不要嫁人?!?/br> 她只想要嫁給舅舅啊。 第30章 不舍得 “荒唐, 這世上哪有女子是不嫁人的,你既叫我聲舅舅,我便不可能由著你胡鬧?!鄙蝥Q之目光灼然, 一字一句強硬又直白, 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戳在她的心上, 千瘡百孔卻不見血流。 秦歡單手撐著桌案,雙眼緋紅的凝望著他, 還在固執(zhí)的重復著同一句話, “我不想嫁人, 我只想一直陪在舅舅身邊?!?/br> “秦歡, 記住自己的身份,看清我是誰?!鄙蝥Q之對著她的眼, 見她眼里滿是酸楚,淚水欲落又不肯落的模樣,最終敗下陣來, 手指發(fā)涼,輕輕地撇開了眼。 “過兩日我會讓周淮辦一場詩會, 廣邀京中適齡的少年, 為你相看?!?/br> “我不要什么詩會, 你找誰來我也不嫁。” “不嫁也得嫁?!?/br> 秦歡眼里滿是受傷, 她不敢相信這是沈鶴之說出的話, 可再仔細一想, 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是她將他無數(shù)次的美化,變成了心中的神祇。 “你不是我舅舅,我不要你這個舅舅?!?/br> 沈鶴之的心緒從未如此亂過, 被她一而再的頂撞,心中的怒意不停地翻滾,若是換了別人早就被拖出去了,此刻又見她梗著脖子漲紅了臉,更是煩躁難耐,險些忍不住地抬了手。 “我請先生教你讀書學問,你就學會了如何頂撞長輩?這書我看不讀也罷?!?/br> 秦歡的臉頰漲得通紅,唇瓣卻是煞白的,“你想打我?好啊,你打啊,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就是不嫁也不去。” 她知道沈鶴之生氣,也知道他平日管教下人嚴苛,但沒想到有一日他也會這么對她,她細白的雪頸上青筋直冒,仰著臉雙目通紅。 見沈鶴之真的高高抬起了手掌,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只不過是嘴硬虛張聲勢,誰想到他真的要打她,從小到大爹娘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別提動手了,這是真的把她看懵了。 “你真要打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鼻貧g情緒陡然間失控,還未說完就捂著臉小跑著沖了出去。 同福全程都在旁看著兩位主子斗法,見此生怕秦歡情緒激動會做什么傻事,看了眼還抬著手沒動的沈鶴之,哎喲了一聲,跟著她追了出去。 這好好的大喜日子,非要整這出,這算什么事兒! 沈鶴之看著秦歡跑開,才緩慢地看了眼微顫的手掌,收回后閉了眼,若是這樣,她就會死心,或許他可以來做這個惡人。 秦歡回到房間,將屋里沈鶴之送給她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她原本是想把這些都砸了丟了還給他。她什么也不要了,可越翻越多,甚至想到整個屋子院子連她自己也是他養(yǎng)大的,她哪里能與他算的清楚。 最后只能絕望的趴在床褥上失聲痛哭起來,她早就該想到的,舅舅只把她當作小孩,一個不允許反抗乖乖聽話的小孩。 可她早就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識,有自己喜歡的人,為何他對周燕珊和程子衿都能理解,而到了她這里就行不通了呢? 她到底該怎么辦。 - “殿下,小主子已經(jīng)睡下了?!?/br> 秦歡足足哭了一個多時辰,哭得雙眼紅腫的像核桃,蘭香等人輪番上陣去哄,哄得她哭累了才趴著睡著了?可即便是這樣,她睡得也極度不安穩(wěn),口中還在不停地呢喃著舅舅。 她走后,沈鶴之也一直坐在書房,雖是手里捧著邸報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聽到她睡下口中卻還在喊他,握著邸報的手指愈發(fā)收緊,許久后才從喉間發(fā)出一聲低啞的嗯。 同福是看著秦歡長大的,也知道太子分明心中也很在意小主子,為了能趕回來不眠不休的趕了七日。即便是遇上大雪也未曾停歇,他實在是想不通,既然是在意的,為何要為了點小事鬧成這樣。 他替沈鶴之換茶的時候就忍不住的道:“小主子也是太依賴殿下了,一時想不通罷了,您也別cao之過急,或許等過兩日她就明白您的苦心自己想通了。” 沈鶴之捏了捏眉心沒說話,站起身打開了書架上的一副畫卷,紙上畫著三大一小,畫技粗糙線條也很凌亂,但卻被他珍重的裝裱后用錦盒收著,只因這是秦歡畫的第一幅畫。 畫的背景是在桃花塢,畫中人是秦氏夫婦還有他和小秦歡,他看了喜歡便一直小心的收著,也每次以此提醒自己,要好好將她養(yǎng)大。 她比他小整整十歲,思想眼界都還不成熟,如今所做所言也都是幼稚做不得數(shù)的,等到再大些,接觸的人和事多了,她便會知道后悔了。 這些事沒人教她,只有他來。 從他失憶后睜眼看到秦歡起,就注定了他只能是她的長輩,是她的舅舅,別的心思絕不能有也不該有。 同??瓷蝥Q之在畫前久久佇立,未發(fā)一言,還以為他心軟要改變主意了,卻沒想到他又靜靜地將畫收了起來,開口淡聲道:“去告訴周淮,詩會之事不改,多邀請些人,不必非要拘泥于家世子弟,只要才貌人品上層者皆可?!?/br> 若是有秦歡喜歡的,就算家世不好,他也能扶著上去。這京中少年這么多,總會有碰上她心儀的,只要這個人不是他就好。 同福略微一愣,雖然覺得這并不能解決兩人間的矛盾,但也沒有他一個奴才插嘴的份,只好乖乖的領(lǐng)命退出去。 而那晚書房的燭火徹夜未熄。 從那日后,秦歡就鬧起了小脾氣,一睡醒就往府外跑,不是去找周燕珊玩,就是去秦家找堂兄,先生每次來都見不著人。就算他們?nèi)フ姨痈嫘睿惨琅f我行我素。 她哭了一夜后突然想通了,沈鶴之不是說她不懂事不聽話嗎?還要給她請嬤嬤來教,那她就不聽話給他看,他不讓做的事她偏要做,鬧得他頭疼受不了,看他還怎么非要她嫁人。 對此,沈鶴之也只是剛聽說時皺了眉,很快就輕描淡寫地道:“她想出府就讓她去,待以后出閣了也沒什么機會去了,但出門時要多帶幾個下人?!?/br> 順便替她向所有先生請了半年的假,她不想上,那便不上了。 秦歡聽了氣得連點心都吃不下了,出閣出閣,這么想出閣,干脆他自己去嫁好了。氣得她又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好幾天,直到周燕珊來找她,才開門見了人。 “秦小歡,你最近是怎么了?在與太子二叔鬧別扭?” 秦歡懨懨地撐著下巴,無精打采的不想說話,周燕珊卻覺得有趣極了。 其他人都以為秦歡是個乖得不得了小姑娘,文靜又懂事,功課也好,好似沒她不會的東西。只有和她一起長大的周燕珊知道,不是這樣的。 秦歡小的時候是不能說話才顯得話少,但病愈以后就活潑又愛笑,甚至兩人一塊無聊的時候,放紙鳶抓小魚全都是她出的花點子,要說到好玩的好吃的,定是秦歡跑得最快。 她愿意當個乖孩子,不過是因為沈鶴之喜歡,她就這么去做,其實她的心里還藏著另一個鬧騰的小女孩。 “那我們?nèi)ヅ荞R或是打獵吧?” “我不會騎馬,而且外頭下著雪,上哪兒給你打獵去?” “那要不然去我家,玩投壺飛花令?” 秦歡換了一只手,依舊是提不起興致來,這些東西前幾日剛與沈鶴之賭氣時,覺得有趣極了,發(fā)瘋似的玩了兩日,就感覺到了沒勁。 她也不是真的非要玩才行,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都不在意,她做這些也就沒半點意義了。 “我聽三叔說了那個詩會,你是為了這個在鬧脾氣?” 秦歡聽不得詩會兩個字,騰的一下坐起,“你要也是來說項的,就走吧,我不想聽這個?!?/br> “真生氣了???我尋思著當看個熱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沒準真能瞧見兩個中意的?!?/br> “珊珊,我不想嫁人?!鼻貧g突然回頭,認真地看著周燕珊。 在這之前,她沒向任何人說過自己的想法,如今一說,便把周燕珊嚇了一跳。 周燕珊很少看到她如此脆弱又倔強的樣子,不免心也跟著揪起,“不嫁不嫁,又沒人逼你現(xiàn)在就嫁人,乖啊,別難過?!?/br> “他就是在逼我,他覺得我礙事了,想把我趕走,我偏偏不?!?/br> “你是說太子二叔啊?你定是誤會了,前幾日他與三叔在房里談話,我去送東西的時候正好聽見了。二叔說若真有秦歡看得上眼的,就提前去找他們家打聲招呼,親事可以先定下,但人,他要留到十八歲以后再嫁?!?/br> 這種在權(quán)貴之家也是常有的,若是女方位高權(quán)重,相中了對方的兒子,便先去通知家里,讓他們好生看著自家兒子,在成親之前須得潔身自好。 聽著周燕珊掐著嗓子學沈鶴之說話,讓秦歡微微一愣,她怎么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她還以為他是厭煩她了,恨不得早點將她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