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男人家挑的絹花女人不一定喜歡，還是改日帶她親自過來挑罷?！崩畲笈ｋy得笑了兩聲，婉言拒絕了，心想那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嫂子，那女人雖然懷著孩子，但是容貌比畫上的美人還好看，他都不敢直著眼看，只是偷偷的瞥上一眼，然后趕緊挪開目光，生怕那女人發(fā)現(xiàn)了。

    不過——那女人定是發(fā)現(xiàn)我偷偷看她吧，李大牛暗想，為什么她發(fā)現(xiàn)了不惱也不叫，也不臉紅呢？好奇怪的女人，她和其他女人太不一樣了。

    三個月前，李大牛打獵回家，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暈倒在她家的草垛里，手里還緊緊攥著韁繩，一匹瘦馬啃著干草，馬蹄幾乎要踏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不好！李大牛飛奔過去將馬推開，瘦馬受驚一聲長嘶，地上的女人幽幽轉(zhuǎn)醒，她硬撐著坐起來，把韁繩遞給李大牛，“這匹馬給你，你能讓我進(jìn)屋休息幾晚，換幾頓熱飯吃么？還有，麻煩你幫我請一個大夫。”

    “這——？”李大牛猶豫了，這交易女人吃大虧了，他覺得自己很不厚道。

    “不夠？這個給你?！迸颂统鲆诲V五兩的銀子。

    李大牛慌忙擺手：“??？！不是不是，俺的意思是太多了，占人便宜俺睡不著覺?！?/br>
    “哦，麻煩你扶我起來吧?！迸说穆曇艉芎寐?，雖然虛弱無力，但是卻有種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縱使衣服破舊，臉上塵土飛揚，卻依舊能看出其掩飾不住的麗色。

    李大?；谢秀便钡姆鲋?，隨即大駭：“好燙！你發(fā)燒了？！”

    “嗯，請你幫忙請個大夫，告訴他我懷有身孕，用藥多費心了?！迸私淮戤?，身體一軟，靠在他的肩膀再次昏迷過去。

    人命關(guān)天，何況是兩條人命呢！耽誤不得！

    顧不上男女大防，李大牛將女人抱到自己床上，取清涼井水浸濕布巾反復(fù)敷在額頭降溫，煮了熱騰騰的米湯給女人喝下補充水分，女人求生欲很強烈，雖然昏迷，她還是很配合的喝了兩碗米湯。

    擦去臉上的塵土，李大牛后悔了：這么柔嫩的肌膚，剛才他居然用蠻力去擦，真是——真是，太那個什么了。

    看著女人臉色有些好轉(zhuǎn)，也不那么燙人了，李大牛趕緊騎著女人留下的瘦馬去小鎮(zhèn)找大夫——村里的土郎中是信不過的，醫(yī)治我這種粗人還行，這女人神仙般的人物，一定要去小鎮(zhèn)找個好大夫。

    李大牛打聽到了醫(yī)館，交代完女人的病情和懷孕的狀況，將醫(yī)館大夫半祈求半拉扯的扶上馬，大夫騎馬，他自己在馬前一路小跑，指著家里的方向往回趕。

    由于他事先交代了病情，大夫事先抓了幾副可能會用得上的藥材裝在藥箱里，望聞問切完畢，大

    夫開藥，當(dāng)場拿著小秤配藥，交代李大牛煮藥的方法。

    醫(yī)者父母心，末了，大夫還嚴(yán)厲責(zé)備李大牛，“你家娘子病情兇險，要再晚一點，輕則胎兒流產(chǎn)，重則連娘子的性命都不保！雖說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但做丈夫的也不能如此粗心大意，放任不管——這娃娃以后可是跟你姓的！”

    “是，您說的是。娘子的病多虧了您，以后還得麻煩您多照應(yīng)?！崩畲笈Ｄ俱躲兜狞c頭哈腰，給了藥錢和癥錢，“我送您回去?！?/br>
    “不用，天色尚早，我走著回去就是?！贝蠓蚨诘溃骸澳阙s緊煮藥給你娘子服下，剛才我施針雖說沒有大礙了，但藥物必須按時服用才能確保母子平安。”

    “知道了，多謝大夫”李大牛送大夫出門，真心道謝。

    “三碗水煎成一碗，四副藥用完若還不好，就帶著你家娘子去醫(yī)館找我再看看?！贝蠓驀Z嘮叨叨嘟囔幾句，摸著花白的胡須走了。

    李大牛煎完藥端到臥房，女子端坐在床頭沖他微笑，“大夫把我當(dāng)做你家娘子了?！?/br>
    “啊？對不起了，我——我——。”李大牛一慌，藥碗晃動，灑落幾滴藥汁在地上，當(dāng)時大夫說這個陌生女子是他娘子時，他并沒有矢口否認(rèn)，而是含含糊糊默認(rèn)了。

    女人環(huán)視一周，看著屋內(nèi)并沒有女人存在的痕跡，“你尚未成家吧？”

    “呃，還沒?！崩畲笈Ｌ蛄颂蚋稍锏淖齑剑チ艘话褋y發(fā)，尷尬一笑，“錢不太夠，請個好媒婆說親，娶媳婦要翻新房子買塊地，都得花錢?！?/br>
    “哦，都不容易啊。”女人一口氣喝完藥，用甘甜的米湯沖去嘴里的苦澀，眼圈一紅，倒出苦水：“亡夫去世后，家里親戚惡奴搶去了家產(chǎn)，還逼我改嫁，我不從，冒著大雨跑了出來，這會子他們肯定在追問我的消息，若是落在他們手里，我和孩子肯定都沒個活路了?！?/br>
    聽聞女人凄慘的遭遇，李大牛不由得同情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br>
    “多謝壯士相救！他日小女子必然結(jié)環(huán)銜草相抱！”女人忙要下床跪謝，李大牛連連阻止，“剛好些，別又傷風(fēng)了?！?/br>
    女子擦去眼淚，“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夫家惡奴還在追趕，為避過此劫，壯士可否將錯就錯，與小女子假扮夫妻，待生下孩兒，我身體好些了，再帶著孩子尋求婆家庇護(hù)？”

    “將錯就錯？”李大牛眼睛瞪得老大：怎么？我要和這天仙般的女子做夫妻了！雖說是假扮，嗯，假夫妻也是夫妻，假夫妻也要天天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她……。

    女子眼巴巴的看著他，“如何？壯士不愿意么？”

    李大牛結(jié)結(jié)巴巴道：“愿意，我愿意的，姑娘，哦，不，是夫人，夫人別嫌棄我這瓦屋簡陋就成?！?/br>
    “不會的，壯士是我救命恩人呢。”女子趕緊道謝，頓了頓，有些猶豫道：“事發(fā)突然，壯士要如何和親戚鄰居們解釋？”

    李大牛想了想，慎重道：“不礙事的，我孤兒一個，沒有親戚，半年前才搬到桃花村，很少和村里鄰居來往，若他們非要要問，我就說你是我老家的媳婦兒，懷了孩子，來桃花村一家團聚。”

    “如此——。”女人悠然撫著隆起的小腹道：“甚好?！?/br>
    ☆、巧遇

    “這位大哥留步，肩上的狼皮可否拿給再下一看?！?/br>
    行走到集市一個首飾鋪門口，李大牛被圓臉老板叫住了，大牛遠(yuǎn)觀這鋪子的氣派和老板的衣著打扮，應(yīng)該是出得價錢的，便扛著狼皮入了鋪子。

    老板一寸一寸從狼皮的頭部摸到尾巴，仔細(xì)的恨不得將眼睛長在上面。

    李大牛數(shù)著生意經(jīng)：“這是一整張的狼皮，沒有一丁點破損，我守在陷阱三天三夜才套上的野狼?！?/br>
    “是張好皮，我老娘怕冷，到了冬天那這個做一件狼皮褥子墊在床下，肯定暖和?！崩习逶掝}一轉(zhuǎn)：“不過，我鋪子里銀兩有限，還要在生意上周轉(zhuǎn)，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用這支金釵換狼皮如何？聽說你有了娘子，還都快當(dāng)?shù)?，婆娘家的，如何能缺一件像樣的頭面首飾？”

    說罷，老板掏出鑰匙打開柜門，取出一件黃橙橙的金釵，“這金釵重五兩三錢，比你要價六兩少了七錢，可這金釵是帝都老師傅的手藝，本鎮(zhèn)的金銀匠是沒法比的，你看看著釵頭鳳的鳳眼，若不是老匠人，誰還能有這個手藝把金家伙刻的那么傳神——聽聞你家娘子貌美，也只有她能配得上這鳳釵了?！?/br>
    李大牛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細(xì)看，確實如此，村子的姑娘媳婦們基本都戴著木制或者竹制的荊釵，家境好點的只在逢年過節(jié)宴請之時戴銀釵顯擺，金釵更是想都不敢去想，他屋子里的女人從來不施脂粉，也不戴釵環(huán)，頭發(fā)總是像男人般用布巾扎在腦后，女人頭發(fā)很短，剛剛齊肩，女人說是因為家里失火把下面頭發(fā)燒焦了，只好齊根剪短了重新再長。

    再過三個月，孩子生下來了，女人的頭發(fā)長得應(yīng)該可以盤上發(fā)髻戴金釵了罷。李大牛心想著，眼前浮現(xiàn)女人插著金釵抱著孩子的模樣，手里的金釵捏的緊緊的，再也放不下了。

    老板眼珠兒一轉(zhuǎn)，又遞給他一件異常精美的撥浪鼓，“這可是金瀝粉彩畫壽星撥浪鼓，大戶人家孩子都未必能有的玩意兒，我擺在店鋪二年了，硬是沒有人能花三錢銀子買個撥浪鼓回家哄孩子的，這個送給你，就當(dāng)是我送給孩子的賀禮?！?/br>
    老板巧舌如簧，加上這兩件東西實在好看，李大牛從店鋪出來時，肩上的狼皮不見了，金釵和撥浪鼓用紅綢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小心翼翼踹在懷里。

    行了五里小路，李大牛終于到了村口，鄰居崔大婆一見了他，急忙上前錘頭頓足道：“怎么這時候才回來！趕緊回家去！你家娘子，她，她——?！?/br>
    李大牛臉色煞白，“她怎么了？生了？”

    “不是。”崔大娘喘著粗氣，“她被一伙人抓走了！那些人進(jìn)門就搶人，塞進(jìn)馬車就走了！我攔住他們講理，還被他們踹了好幾腳！現(xiàn)在心窩還疼哩！”

    崔大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跟著李大牛往回跑，“回家看看還缺了什么，一道報官，我就不信了，這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能把良家女子搶走?！?/br>
    院門已經(jīng)被踹成四瓣，院前的道路上滿是馬蹄和車輪印，看起來這伙惡人還不少，梳妝臺的黃牙木梳還殘留著女人的頭發(fā)，屋子里沒少任何東西，都?xì)w置的整整齊齊，不像是打劫的。

    李大婆道：“那些人兇的緊，抓著你家娘子就塞進(jìn)馬車，我只聽見你家娘子說了句‘夏侯公子’，馬車門關(guān)上了，其他的我就聽不見了。”

    夏侯？難道她夫家姓夏侯？

    糟糕！肯定是她夫家得到消息，來抓她改嫁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又不知道她夫家在那里，也沒法救她出來。李大牛煩躁的在臥室里走來走去，驀地停住了，他取了幾件換洗衣服，將女人來時帶的包裹一并打成包袱，扛上打獵用的獵刀弓箭，廚房包上干糧，鎖上房門。

    最后牽了女人的馬，這馬初來時瘦，這三個月養(yǎng)肥了不少，李大牛敲響鄰居崔大婆的門，“崔大娘，我這就去報官尋我家娘子，房子麻煩您照看著?！?/br>
    “你放心，我替你看著就是?！贝薮笃艧嵝哪c，將面餅塞給他幾個，“去官家就得使錢，我家貧，也幫襯不了你，這幾個面餅?zāi)隳弥飞铣??！?/br>
    李大牛沒有推辭，拿著面餅踏上了漫漫尋妻路。

    那一年，他這個舉動讓一生改變。

    ……

    已經(jīng)三天了，李大牛一路打聽消息，線索時斷時續(xù)，從北焰國的窮鄉(xiāng)僻壤，來到了南焰國和尹國交界的邊關(guān)城市赤炎城。

    他本來就沒多少銀錢，一路風(fēng)餐露宿，帶著干糧大餅早就啃完了，幸虧他是獵戶出身，在野外混飽肚子不成問題。現(xiàn)在又是初夏，露宿在外裹著各色野獸毛皮縫制而成的毛毯也不覺得有多冷。

    不管有多窮，多么想睡有被褥有床的客棧，李大牛始終沒有把懷里金釵和撥浪鼓賣掉當(dāng)盤纏的想法，總覺得，如果抱著金釵撥浪鼓，他總是還有希望找到女人的，哪怕這希望是多么渺小。

    他沒有去想搶走女人的夏侯家勢力有多大，他一柄獵刀，一彎弓，十枝箭又沒有可能把女人搶回來，李大牛只有一個想法：找到她，其他的，等找到她之后再說。

    一上午他都在赤炎城找行人是否見過一行馬車，馬車是夏侯家，車上有個美麗的孕婦。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沒注意，偶爾有停住腳步沉思的，那個一臉窩囊樣的中年男人笑道：“我昨日倒是見過你說的一行馬車上載著孕婦，只是那孕婦一張麻子大餅?zāi)?，她要是美女，我家河?xùn)|獅就是天仙了，呵呵！”

    肚子餓了，李大牛蹲在大街上，將昨晚烤的野山雞拿出來啃了，軟骨的地方也都嚼碎咽下去，食物，是很珍貴的。

    又吃了半張餅，嗯，噎住了。

    李大牛梗著脖子使勁往下咽，無奈大餅太干巴了，硬是卡在喉嚨下不去，連嗝都出不來！

    水！李大牛東張西望，瞅了間茶館，奔過去要水。

    跑堂的店小二見他那身土里土氣的打扮，便諷刺道：“喲，這位大哥，您當(dāng)這是荒郊野地呢，那都有水喝，還不花錢，我們這兒是茶館，您來茶館點白開水，這不是砸我們招牌嘛?！?/br>
    “多——多少錢？”李大牛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看見李大牛那個倒霉樣子，店小二怕這個人噎死在茶館里招官司，伸手道：“您能出多少錢？”

    李大力從口袋里排出二枚大錢，可憐兮兮的看著店小二。

    二個銅錢就想來我們這喝茶，開玩笑！不過——，店小二于心不忍，還是找了個凳子讓他坐下，取了最便宜的陳茶倒給他。

    一壺?zé)岵柘露?，終于將干餅咽下去了，李大牛順了順氣，覺著這錢不能白花，指著空茶壺道：“小二哥，能續(xù)熱水不？”

    “二個銅錢，還要續(xù)熱水，這買賣虧大了。”店小二無奈搖頭，還是給他續(xù)了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三日以來，李大牛第一次坐上正兒八經(jīng)的凳子，舒服??！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發(fā)出滿足的喟嘆。

    絲竹之聲響起，茶館正前方搭著的戲臺帷幕緩緩拉開，周圍茶客漸漸安靜下來，聽說今日請的還是個名角呢，茶館花“重金”請來唱幾處折子戲。

    飄渺悠遠(yuǎn)、帶著三分寂寞七分不甘情愫的聲音傳來，唱得是：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fā)，我本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身披袈裟，腰系黃絳？”

    “削發(fā)為尼實可憐，殘燈一盞照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fù)青春美少年?！?/br>
    聽到此句，李大牛猛地坐起，死死盯著戲臺上的伶人，隨即又失望的靠回椅背：不是她。

    女人平日沒事的時候，喜歡哼上幾句昆曲，李大牛覺得很好聽，就問唱的是什么，女人說這是昆曲折子戲《思凡》，說小尼姑色空從小出家，二八年華（十六歲）時思凡了，逃下山去，希望能得有情人結(jié)為夫妻，在河邊，遇到個同樣思凡逃下山的和尚本無，本無背著色空過河，兩人一見傾心的故事。

    “那后來呢？”李大牛問。

    “后來，我也不知道呢，戲本上沒寫后來怎么樣啊，只是說色空和本無都逃出去了?！迸擞挠膰@道：

    “不過，民間里有俗語說‘男有心來女有心，哪怕山高水又深。尼姑和尚成雙對，有情人對有情人?！?/br>
    自那以后，女人悶悶不樂沉默了好幾天，所以李大牛對這出戲印象很深，這次重聽《思凡》，不由得又想起女人的音容笑顏，他從包袱里掏出一枚手心大小的翡翠玉佩，磨蹭著玉佩上的花紋刻字，中間是一個“鏡”字，女人還在的時候，李大牛經(jīng)常見她對著這枚玉佩發(fā)呆。

    這應(yīng)該是她死去的丈夫的留給她的吧！女人被那幫惡人搶走時，什么都來不及拿，沒了玉佩，她一定很傷心，李大牛想。

    “這位大哥，樓上有位貴客請你去包廂一敘?！钡晷《驍嗔死畲笈５乃季w，指著正對著頭頂?shù)亩前鼛馈?/br>
    “這個——我不認(rèn)識，我不去?！崩畲笈＞X的將玉佩藏到懷里。

    一個威武雄壯的青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牛一驚，這男子的力量忒大了，就這樣輕輕一拍，他的肩膀像是要被卸下來的似的。

    他伸手摸向腰間的獵刀。

    “你不是要打聽一個孕婦的消息么？去樓上，我家主人會告訴你?！毖哉Z間，男子有種說不出來壓迫感。

    迫于這種壓力，李大牛不得不松開了握著獵刀的手，“你們是？”

    “鄙姓武，請跟我上去?！蔽湫判沉艘谎劾畲笈７讲挪赜衽宓牡胤?，暗想這個獵人怎么會有然

    鏡送給幽閑的玉佩？他到處打聽的孕婦和幽閑有什么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