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芊解釋道：“他至今不清楚我跟你沒有同過房，但他，從沒懷疑過我是你派來的探子。我一直瞞著我跟你還有琰兒的關(guān)系，他也知道，但他……沒有逼過我。四爺，換做是你，你做得到嗎？”

    年四爺啞口無言。

    夕陽的余暉壓住墻頭，在青石板地上斜斜落下一片朦朧的金光，那金光反射到楚芊芊白皙的臉上，照得她睫羽纖長而透亮。

    她的表情，寧靜而祥和，猶如這個美麗的黃昏。

    但她說的話，每個字都如重錘，敲在了年四爺?shù)男目矁荷稀?/br>
    好半晌，年四爺才握住了茶杯，道：“所以傾兒，你承認(rèn)自己變心了嗎？”

    楚芊芊搖頭：“我對他，不及你。但我喜歡的是曾經(jīng)的你，你變了，變得讓我不喜歡了。”

    這話，講得有些前后矛盾，就連楚芊芊自己都有些不大明白，但年四爺聽懂了。

    年四爺?shù)难鄣组W過一絲楚芊芊沒看到，看到了也看不懂的意味：“要是我讓一切都恢復(fù)從前的樣子，傾兒，你愿意回到我身邊嗎？”

    楚芊芊垂眸道：“恢復(fù)不了了?！?/br>
    年四爺抓住楚芊芊的胳膊：“傾兒，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那就是……”

    “就是什么？”楚芊芊問。

    年四爺眸子一瞇，不，還不到告訴她的時候：“沒什么?！?/br>
    楚芊芊明顯感覺到年四爺提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而這事，似乎與她有關(guān)。但年四爺突然不說了，這令楚芊芊的心里如貓爪撓過，不大舒服：“四爺，你是做過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但我卻不記得了吧？”

    年四爺?shù)捻忾W了閃：“你想多了?！?/br>
    楚芊芊定定地望著他：“宮里的毒蛇是你命人放的嗎？”

    年四爺握緊了拳頭：“傾兒！在你眼里，我會那種人嗎？”

    “所以，真的是你?！背奋肥仄策^了臉。

    年四爺一驚，正要問她何出此言，她主動開口了：“我被毒蛇攻擊的消息沒有讓外人知曉，而你，一點都不驚訝?！?/br>
    年四爺猛灌了一杯涼水，望向別處道：“沒有這回事！”

    楚芊芊冷冷一笑，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你不是為了我和小寶才入京的，我們只是你入京的幌子，說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四爺一把摔碎了杯子：“歐陽傾！我們夫妻那么多年，你就是這么看我的？”

    楚芊芊眸光一暗：“你看，你發(fā)火了。你從前，都不舍得跟我大聲一句的。變了的人是你，不是我?！?/br>
    年四爺?shù)难凵穸伎梢詺⑷肆恕?/br>
    楚芊芊從容地站起身，道：“我離開太久了，太子該擔(dān)心了，四爺還想找我敘舊的話，直接叫你的內(nèi)jian給我傳消息吧！”

    年四爺?shù)暮粑粶?，扣住了她手腕?/br>
    那快要掐斷楚芊芊的力道，讓楚芊芊明白地彎了彎唇角：“做人留一線，下次好相見。諸葛夜都沒強(qiáng)行帶走我，你跟他對手，起碼，要上得了跟他對手的檔次吧！”

    不得不說，這招即將法，真毒！

    但年四爺似乎鐵了心不放她走。

    楚芊芊又道：“難不成你打算把我關(guān)一輩子？”

    年四爺?shù)溃骸暗入x開京城就好了。”

    楚芊芊神色無波道：“我要上茅房！”

    年四爺?shù)氖炙砷_了。

    楚芊芊攏了攏寬袖，走出庭院，往茅房而去。

    當(dāng)然，她不是真的去上茅房，在路過一個僻靜的廂房時，她看到了門口的丫鬟。

    “夫人。”丫鬟行了一禮。

    楚芊芊也沒急著否認(rèn)，反正在她們眼里，她永遠(yuǎn)都是年四爺?shù)钠拮?，楚芊芊眼波一轉(zhuǎn)，問：“人呢？”

    丫鬟道：“在里邊?！?/br>
    楚芊芊從窗簾的縫隙看了一眼，又問：“青瑤，青瑤呢？”

    這個丫鬟是去楚家接她的丫鬟，被她叫做青瑤，但第二個青瑤顯然指的不是她。丫鬟明白，就道：“青瑤jiejie楚嫣小姐的房里?！?/br>
    楚芊芊對著丫鬟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丫鬟遞過耳朵，邊聽邊點頭：“是……是！”

    ……

    吃過晚飯，歐陽瑾放下了筷子，一邊剔牙一邊道：“人呢？”

    小廝就道：“回王妃的話，睡了?！?/br>
    歐陽瑾唇角一勾，丟了一錠金子給他：“后門我都打點妥當(dāng)了，記得照我吩咐的做，回頭，再賞你一錠金子！”

    小廝眼睛一亮，抱著金元寶咬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是！是！小的記住了！”

    歐陽瑾扭過身，對著銅鏡照了照自己美麗的模樣，隨即嫵媚一笑，出去了。

    “這么美好的事，總該叫大家都看看才好啊?！边@么想著，她得意洋洋地上了馬車。

    黑暗中，小廝一棒子敲暈了守在門口的丫鬟，他聽楚嫣喊過，知道對方叫青瑤：“阿彌陀佛，青瑤jiejie，你可千萬別怪我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醒來可千萬別找我麻煩?！?/br>
    小廝賊眉鼠眼地流進(jìn)房中，將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裝進(jìn)麻袋，而后，扛著麻袋去了后門。

    “還千金小姐呢，這么重！”

    小廝把人扛上馬車后，累得快要虛弱了。

    他自己拿過馬鞭，駕著車去了清湖邊的夢紅樓。

    夢紅樓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煙花之所，比起怡紅院，那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來這兒的多是達(dá)官貴人與皇室宗親，但有別于別的青樓，夢紅樓以戲曲為主。而戲子又有男有女，因此夢紅樓的客人，除了那些臭男人之外，也不乏一些貴婦。

    小廝背著麻袋從后門進(jìn)入夢紅樓時，就正有客人為戲子鬧得不可開交。

    “我們要聽《長生殿》！”

    “我上個月就定下《長生殿》了，怎么你們夢紅樓出爾反爾要退我的錢了？我告訴你，老娘不缺錢！”

    “是啊是啊，快把明大家叫出來！”

    這些婦人，全都是曾經(jīng)花重金預(yù)定了《長生殿》的，但由于《長生殿》的原班人馬去了別處，無法為她們獻(xiàn)藝，春mama愿意出雙倍的價錢賠償她們的損失，并安排了別的當(dāng)紅花旦作陪，可惜她們并不買賬。

    “明大家呢？我只要看明大家！”一名身材臃腫的中年婦人，沒好氣地說。

    春mama抱歉一笑：“真是對不住了，明公子不在！他這個月都不在，大家換個別的曲兒聽吧！要是大家覺著價錢不夠，奴家……奴家還可以再多賠點！三倍，三倍怎么樣？”

    婦人們嘰嘰喳喳地吵開了。

    “我們就是為了明大家的《長生殿》才來的夢紅樓！你收了我們銀子，卻不做我們的生意！我看你這夢紅樓是不想開了吧？”說話的正是那名身材臃腫的婦人，她父親是皇室宗親，她是郡主，整個京城，還沒幾個人敢拂她面子！

    若在以往，春mama說不定就退讓了，但這回，春mama搖搖頭，比了個手勢：“十倍！”

    “哼！”婦人雖有些動心，可仍舊不樂意，畢竟，她不缺錢呀！

    春mama又道：“黃金?！?/br>
    十倍數(shù)目的黃金，她給了一千兩，春mama賠的就是……一萬兩……黃金？

    一萬兩黃金！

    胖郡主嚇到了！

    能拿出這么多錢的人，絕不是春mama自己。而對方竟一開口便是一萬兩黃金，不，不止一萬兩呢！這一萬兩只是賠給她的，在座的卻又十人之多，每人都下了一千兩的訂金，算下來，就是……一百萬兩黃金？

    能輕輕松松拿出這么多錢，只為聽一出戲的人，絕不是她們?nèi)堑闷鸬娜耍?/br>
    婦人們呼啦一下散開了。

    只有胖郡主咬咬牙，丟了一句只聽?wèi)虿灰X，并以三日為期，否則讓夢紅樓關(guān)門！

    春mama處理完這邊的破事兒，轉(zhuǎn)頭就看見小廝立在暗處朝她招手。

    她擦了額頭的汗珠，走過去道：“來了？”

    小廝踢了踢腳下的麻袋：“人我給你送來了，怎么讓王妃高興可就看你自己的了?！?/br>
    她口中的王妃，春mama是認(rèn)得的。早在她開怡紅院的時候，歐陽瑾便賣了一個碧珠給她。她以為碧珠只是個普通丫鬟，誰料楚芊芊為此找上門，砸了她的店不說，還與曼娘搭上了關(guān)系。乃至于京兆尹以為曼娘是楚芊芊朋友，后怕自己對曼娘的無恥之舉，甚至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孽，把怡紅院給抄了！

    她大半輩子的心血呀，就栽在了一個歐陽瑾的手上。

    后面她來了夢紅樓，雖還做老鴇，可到底不是東家了。

    這回歐陽瑾又找到她，說真的，她一百個不樂意，生怕給捅出簍子。

    但誰楚芊芊死了，而歐陽瑾又做了王妃呢？

    該巴結(jié)誰，太明顯，是不是？

    春mama用帕子擦了擦鼻尖，道：“這是哪兒的姑娘呀？不會又給我招來什么麻煩吧？”

    小廝當(dāng)然不會告訴她，這是楚家的四小姐，是太子的小姨子，就道：“是咱們王妃要教訓(xùn)的下人罷了，待會兒王妃自己也要過來，出了什么事，自有王妃給你擔(dān)著！”

    這還差不多！

    春mama叫來兩個粗使婆子，將麻袋的人抬進(jìn)去了：“給她洗個澡，裝扮裝扮，上《琉璃臺》，飾驪姬！”

    《琉璃臺》是一出夢紅樓的原創(chuàng)戲曲，講的是一個王小姐與陳公子喜結(jié)連理，卻被表妹橫刀奪愛的故事。戲中，陳公子為了迎娶王小姐的表妹，不惜給身懷六甲的王小姐下藥，讓王小姐與人發(fā)生關(guān)系，而后陳公子捉j(luò)ian在床，以此休掉王小姐。誰料王小姐機(jī)敏過人，識破陳公子的詭計，讓陳公子的愛妾頂了包。

    那個愛妾的名字，就叫驪姬。

    驪姬全程沒有一句臺詞，也沒穿一件衣裳。

    這是夢紅樓里情節(jié)最好，也是尺度最大的一出戲，除了明大家的《長生殿》，就屬它最受歡迎了。

    很快，夢紅樓便座無虛席了。

    歐陽瑾坐在二樓的包房內(nèi)，優(yōu)哉游哉地喝起了桌上的花茶。

    在她斜對面的兩個廂房里，分別坐著一臉陰霾的歐陽玨和眉頭緊鎖的諸葛琰。

    他們都不是那種愛玩女人的花間浪子，若非歐陽瑾以楚芊芊的名義相邀，他們大概一輩子不會踏足夢紅樓。

    楚芊芊啊楚芊芊，等著吧，你最心愛的meimei，很快就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而見證這一切的，還是你深愛的大哥與兒子！

    樂聲響起，《琉璃臺》唱開了。

    出場的王小姐，粉腮若桃，眉眼清秀，一顰一笑間都有一種少女獨有的清純與妍麗。

    在詩會上，陳公子對上了她做的對子，而這對子已有五年沒被人對上。王小姐驚愕之余，亦生出了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