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xi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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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凈在陽世最后一點痕跡消逝如煙,開濟(jì)尊者舊傷未愈,再添心病,宗內(nèi)上下憤意暗起。 “你是怎么想的?你實話告訴我,你們莊居老祖,真的隕落了嗎?”祝紅菱攥住她的手,語氣有幾分急切。 她專問莊居的生死。 梨花滿道:“這我怎么知道呀?我在宗門里說不上話,很多事還不如你們清楚?!?/br> 祝紅菱嘆息,道:“傅雙行,你也說點什么?我打聽過了,你們含情峰、凈水峰,都是被充炮灰的份,這要是打起來……” 或許這也是把她放在含情峰的原因吧。梨花滿心道,若自己出身紫氣或是雙燕,可能當(dāng)初和她都做不成朋友。 祝紅菱卻沒往這方面想。她雖常常行事破格,但于家門、于朋友,該擔(dān)的從不推脫。她沒有資格替父輩原諒什么,但她不能看著混元宗走向衰亡。 梨花滿安撫道:“想這些早著呢,不是一直有劍宗從中斡旋嗎?” 傅雙行冷不丁道:“不。劍宗現(xiàn)在巴不得我們自相殘殺?!?/br> 祝紅菱道:“……嗯,師叔傳話回來,劍宗以后不會再干涉了。” “這……” 梨花滿夢里沒在意過這些,但她現(xiàn)在不想避世隱居了,還想繼續(xù)混呢,怎么危機(jī)來得如此之快?她記憶中,起碼叁十年后雙方才有一場大戰(zhàn)。 花間道掌門等人隨劍宗長老去往止息界,二百年未歸,剩下的化神期大能不超過十個。元嬰期的數(shù)量中規(guī)中矩,再往下的金丹也是平淡無奇,能挑大梁的幾乎沒有。 而混元宗的情況她略知一二,其宗主閉死關(guān)至今幾百年了,開濟(jì)尊者中毒未祛,另外還有四五個化神撐場面。再說化神以下,連花間道都不如,更別提了。 總有人說,劍宗為何不吞并二者呢?實在滑稽,這么多門人嗷嗷待哺,他若真吞并了,豈不是得挨個扶貧,白白拖累己身,有什么意思? 現(xiàn)在劍宗懶得招待了,心道我對你好或者不好,你又能怎么樣呢? 梨花滿道:“沒事的,你我心里都清楚,絕對不能打起來,內(nèi)耗壓根沒有意義。” 她轉(zhuǎn)頭看向傅雙行,卻發(fā)現(xiàn)他怔怔地坐在那,安靜出神。 不待她張嘴,祝紅菱道:“傅雙行,你發(fā)什么呆?混元宗也有你一份呢?!边@是她與梨花滿的不同,梨花滿最后還可以跑,大不了躲到凡間,但她絕不能離開。 “混元宗宗主半世乏嗣,修士生育不易,不出意外,混元宗未來就是你的?!崩婊M輕聲道。 “哈,你說得好容易,”此話不知觸及了哪根敏感神經(jīng),令他語氣刻薄,“你有多久沒來了?你知道現(xiàn)在混元宗什么樣了嗎?” 梨花滿被他的反應(yīng)嚇住,傅雙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不似常人,叫她心生懼意。 “秦濃烈拉攏了很多門人,月芙蓉趁我不在,設(shè)計殺了馮老。我?guī)熥稹F(xiàn)在頭腦都不太清楚,旁人講什么話里有話,他也反應(yīng)不來。我都怕我活不到接印那天,你還在這端茶倒水,一無所知呢。” “你和她這么沖做什么?”祝紅菱拍拍他。 梨花滿湊過去,細(xì)聲細(xì)語道:“嗯,你一說我就體會到了,你很辛苦,壓力很大。以前你才不管這些事呢,叫我和紅菱干著急,現(xiàn)在也會說得一套一套的,我都聽不太懂了?!?/br> 傅雙行好像承受不來她突然的靠近,臉上泛起紅潤,有些心慌意亂。 “你,你坐回去。” 梨花滿一撅嘴,道:“長大啦,挨不得碰不得。” 她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卻攪得傅雙行心不定,心里異樣的悸動,一陣竊喜一陣惶然。她一點都不介意嗎?他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發(fā)愣,突然想起來以前問過她類似的話。 那還是他四五年前,正是瘋狂的時候,高高在上地對她說:“你不會以為只要這么做,以往那些賬就能一筆勾銷吧?!?/br> 明明一個法術(shù)就可以辦到的事,但折磨人的方法還是同凡間一樣,讓她親自拿抹布一塊磚一塊磚地擦拭。 梨花滿不敢不回他的話,說:“這是我自愿的。因為不能一筆勾銷,所以讓我做什么都不為過?!?/br> 那時他還覺得,這就是凡間來的小丫鬟嗎?真是任勞任怨。 后來傅雙行懂事了,問她當(dāng)時為什么那樣縱容,她說:“因為你在生氣,首先要讓你消氣才行?!?/br> 他故意讓她跪下折辱尊嚴(yán),她卻如同茶館里習(xí)以為常的侍女一樣輕快,可氣度又好似詩書門第的溫婉閨秀,水潤潤的圓目好像在問:“跪啦,有什么事嗎?” 他從幼時起便抗拒世間的一切,少有人能讓他從不安敏感的暴怒中平息下來,他起初分不出美丑,最先學(xué)會了分辨什么是脆弱。 比如他的母親,面對那盞燭燈他總會下意識屏息;比如女人,容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天塌了一樣。 但是梨花滿有些不同,她雖然屬于脆弱的范疇,卻不會真的那么易折。 甚至幾年后,傅雙行已經(jīng)放棄了擺弄她。他經(jīng)常想,都說母親對孩子不離不棄、恨鐵不成鋼,不論他怎樣,母愛永遠(yuǎn)存在。 他曾經(jīng)也盼望過從那團(tuán)火焰里得到傳聞中的愛,但那是徒勞的??衫婊M呢,算不算一種愛呢?她從來沒放下過動搖他殺念的希望,有時候也能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依稀的同情,卻不讓他感到冒犯。 可當(dāng)傅雙行決定善待這份疑似的愛時,他突然懷疑,梨花滿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她該不會是為花間道才討好他吧,她真的會因此做到這個地步嗎?假使戰(zhàn)場相見,她要怎么選。 真可笑,他以前從不在乎的。 傅雙行把這個愚蠢的想法之置于腦后,用不著她決擇。終有一日他真打下花間道,以梨花滿的性格,絕不會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舉動。她一貫看重大局,先讓自己活,再幫別人活,有時候近乎冷血。 難就難在他離那一天太過于遙遠(yuǎn),遙遠(yuǎn)到他平時很難想起這個奢望。 梨花滿還在和祝紅菱煞有介事地商議,要是打起仗來君子協(xié)定,他聽著卻很忐忑。 她會不會一直在裝模做樣?是不是心里早就對他滿腹怨恨? 傅雙行根本想象不出來她做出怨恨的表情,平常她厭惡誰,頂多是皺眉無奈地說聲算了,然后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凝望那張清麗的臉,不舍、感嘆和渴望就像一汪清泉,卻淹過他的鼻翼以致呼吸困難。心中無數(shù)思緒紛擾,像沸水一般翻騰著,一股暴虐之意勃然覺醒,忽遠(yuǎn)忽近地說著:殺了她,只要?dú)⒘怂蜎]人能讓你心煩意亂,不用像個可憐的小狗一樣博得她的關(guān)注。 如今的傅雙行已經(jīng)不會被這股暴虐控制了,他身體緊繃,臉上看不出絲毫異常。 那心聲遠(yuǎn)去,只有怦怦狂跳的心臟如同傷口開裂般,流淌熱騰騰的鮮血。 他不該有這種想法,他……想做一個常人。 “你一直在發(fā)什么呆呢?”祝紅菱推他,一錘定音道:“剛剛商量好了,如果咱們?nèi)€以后打架遇到,盡量裝作不認(rèn)識,也盡量避開,不能下殺手。” 傅雙行回過神來,輕松道:“我肯定沒異議啦,我又打不過她?!?/br> 梨花滿當(dāng)他在開玩笑而已,她又沒和他倆比試過。 祝紅菱嫌棄道:“拜托你抓緊修煉。真搞不懂,玉夫人單靈根,傅前輩雙靈根,怎么生出你個五靈根。廢物,廢物啊?!?/br> 傅雙行被戳了痛處,嚷道:“五靈根怎么了,我?guī)熓暹€是五靈根呢,不差的?!?/br> “你跟人家比?!彼榱死婊M一眼,心說小滿不見得知道他說的師叔是誰。 誰知傅雙行口無遮攔:“羅煞散人最強(qiáng)的一招,我從叁年前就開始學(xué),今年我?guī)熥鹫f已經(jīng)有叁分威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