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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03節(jié)

第103節(jié)

    明湘聽了低了頭微微一笑,自家也知再難和好,看見桌上明芃發(fā)來的帖子道:“二jiejie那里我便不去了,你替我?guī)€好罷。”說著便辭了出去。

    跟著鬧妝賜過來的還有花燈,比舊歲梅季明買的還更多些,單有一樹扎著彩的梅花燈,全給了明芃,就擺在她院子里頭,明芃還遞了帖子過來請,說要作東道辦花燈宴。

    外頭市井人家能到街巷上看花燈會去,宅門里頭可不興這個,小的時候不許是怕抱出去叫拍花子的拍走了,等大些就是這個年紀的姑娘不能出頭露臉。

    明蓁賞得發(fā)飾花燈,一并賞的還有吃食,元宵節(jié)送來的自然是元宵,宮里頭的卻跟外邊做的不一樣,同是糯米細面加上核桃白糖玫瑰餡調(diào)成餡,裹得一個核桃那樣大,卻是在酒水里頭滾出來的,吃著還帶些甜酒釀的味道。

    一家子除了明潼是吃慣了的,沒一個愛吃這口味的,明洛扁了嘴兒說這宮里頭出來的東西,還沒街角十五個大錢一碗的元宵好吃,里頭純是黑麻餡的,咬一口甜餡兒就從里頭涌出來,別提有多香甜了。

    廚房上頭的人在穗州還學得新鮮作法,打些蝦茸rou茸做咸元宵,這個卻是明洛愛吃的了,一碗里頭個個都不重樣。

    想著去歲元宵節(jié)怎么熱鬧,再想想明年過節(jié),明潼已經(jīng)嫁了出去,明芃只怕也嫁了出去,原來一家子人只剩下她們?nèi)齻€了。

    明沅想趁著元宵宴,把她們兩個再撮合起來,想想往后聚一年少一年,等嫁出去了,更不似如今松快,當人媳婦的,哪里還能想吃酒就吃酒,想猜枚就猜枚。

    明洛那里說定了,明湘這里她說得些好話,明湘是最聽不得離別的,一聽往后果真沒日子好相聚,點頭答允,還想著到那日說些軟話,趁著節(jié)里把明洛勸回來。

    哪知道這最末一個元宵宴,也沒能辦起來,明芃不知為著甚事同梅季明爭了起來,元宵這一日便提得幾盞燈分送下來,那一樹梅花燈,叫她扔了出去,梅季明袖子一甩,跑出去了。

    里頭的因由不好探問,卻知道梅氏臉上很是不好看了幾日,許氏當著這個小姑子的面差點兒抬不起頭來,對著明芃又是哄又是勸,又差了人往外頭去尋兒子,不打聽不要緊,一聽打,梅季明坐了船,不知往哪里去了。

    許氏告訴梅氏是說他回隴西去了,明芃這回再不肯服軟,總歸她也不跟著去,把自個兒鎖在屋里頭生悶氣,到得明潼及笄那一日,她也少笑。

    梅氏也是愁眉不展的模樣,明潼的笄禮贊者就是梅氏,紀氏見著她這付模樣心里很有些不得勁兒,還是明蓁接過手去,幫著插釵,她雖是jiejie,總還有王妃這個身份,算是全了禮。

    她是帶著儀仗回來的,過門并不能多歇,拉著母親的手急急催問一聲:“既是定了禮怎么還鬧這一出?母親趕緊把事兒回了,悄沒聲兒的,往后便是再說親,也不難?!?/br>
    梅氏卻皺得眉頭:“何至于就成不了親了,季明還是孩子脾氣,你meimei同他是知根知底的,便咱們開得口,她也不樂意?!?/br>
    明蓁知道同母親扯不清楚,干脆道:“我一個人在王府,總歸寂寞,不如接了meimei來散心?!绷羲×藙袼?,哪有解不開的結,這話梅氏倒是應了,卻說要打點東西,等明蓁再來接她。

    鄭夫人也帶了女兒過來觀禮,兩家把日子定在暮春時節(jié),見著成王王妃很是得意,這個媳婦倒沒討錯。

    八十四抬嫁妝,抬抬塞得滿當當插不進手去,一院子里全是空的,明潼的東西一樣樣抬進來,把院子擺的落腳的地兒都無,光是紫檀的箱子就是二十只,專開了個庫放擺設,鈿螺家具看的鄭家親戚無一不交口稱贊,鄭夫人面上有空,便很給明潼作臉,及笄這日送得一對兒長公主留下來的金簪兒。

    到得吉日,鄭衍帶著一對兒大雁過門來娶,明潼穿得真紅大裳,戴得七翟禮冠,由澄哥兒扶著上轎,她眼兒一睇,見著鄭衍正樂陶陶的等著,眉眼一低,垂下頭去,說悵然并不全是,說喜意又不盡然,倒有些空落落,抬頭望著那道背影,聽見外邊說一聲:“新娘子可真是端莊?!?/br>
    ☆、第203章 合巹酒

    合巹同牢撒帳宴客結發(fā)解纓,這些個上輩子明潼一樣也不曾經(jīng)過的事,這輩子全辦了個熱鬧,顏連章為著女兒親事好看,特意使了銀子通了太子身邊的劉太監(jiān),媒都是太子保的,到成婚,便由著東宮送了一份賀禮出來。

    保媒雖是難得的事,可太zigong里一年也不知道要走多少這樣的人情往來,在鄭家人眼便覺得很有體面了,要緊的是太子還送了一幅字出來,寫著百年好合,這幅字硬是叫鄭家送出去刻了匾,就掛在鄭衍新婚的喜房里。

    明潼坐在喜帳中,一抬頭就能看見這塊匾,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太子的字,太子寫字是要講究個平和中正的,沒有棱角處處是圓,這幅字便是中規(guī)中矩,別個還得贊一聲這字寫得有氣度。

    明潼是早就知道東宮賞了字出來,此時見著卻有些恍惚,到這時候才知道隔得一世,比隔得萬水千水還更遠了,再怎么也不會想到,這輩子她成婚,太子賜禮下來。

    除了太子這兒,明潼還請紀氏出面,央著明蓁送了東西來,明蓁自來周到,何況是自家姐妹的婚事,嫁的又還是文定侯世子,不獨她送了一抬禮的添妝來,明潼還求了成王的墨寶,太子的字沒有枝節(jié)棱角,成王卻不相同,他的字拿了來,紀氏先是一笑,寫的是天作之合,可怎么瞧這一筆筆都跟在沖出紙幅去的樣子。

    這東西明潼妥當收好,壓在箱中跟著卻了鄭家,她知道太子一倒必還有兩年苦日子要過,有這樣東西傍身,鄭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

    等如今坐帳了,再看那幅掛在太子匾邊上的“天作之合”四個字,倒有些刺目,可不就是天作才能才合,她微定一定心神,沖丫頭送來的茶果點心搖一搖頭。

    明潼的儀態(tài)是半點兒都挑剔不出了,坐在房中戴了大冠還能一動不動,這許多男家親戚進進出出盯住她看,她也半點沒有露出怯意。

    結親是喜事,鄭家請來的親戚女眷圍坐房中,各各說些吉利的話,還有快口的打趣明潼兩句,大姑娘聽見說早生貴子,再是大方的也還得臉紅,明潼卻定定坐著,口角含笑,外頭再端了東西進來給親戚分食,她也一樣目不斜視。

    兩個坐床的喜童子在她身邊爬來爬去,往被子里頭掏花生桂圓出來吃,她也只笑看一看,小篆端了甜茶捧上來,這是要喝的,她微一張口抿了一口。

    自早到晚她還一點東西不曾吃,早上蒸得糖餅糖糕,送上來她也只吃了一塊,水是半點也不敢沾的,穿著這樣一層層的厚禮服,還不如不吃。

    這樣的新娘子當?shù)靡宦暥饲f,鄭衍穿著喜服在外頭請宴,他那些個公侯伯家的交好俱都來了,還打算要鬧房,卻扇那一回,明潼抬起眼睛一笑,一個個都在捶著鄭衍,說他好福氣,娶了這么一個美人,都說夜里要去聽房。

    鄭衍就這樣叫他一杯一杯的灌酒,還是明陶替他擋得幾杯,澄哥兒灃哥兒都來了,灃哥兒還仗著年紀還小,領了官哥兒進新房,笑瞇瞇往明潼跟前一站:“恭喜三jiejie?!?/br>
    官哥兒還不知道嫁娶的意思,自他懂事,家里還沒嫁過jiejie,看著這一屋子的人,懵懵懂懂道:“jiejie是不是明兒就家去了。”他還當嫁人就是過一夜,等明天就又回家住了。

    灃哥兒卻懂得些,拍拍他:“四弟弟乖,等三天jiejie就回家了?!比堑梅坷镆槐姺蛉硕几诳诙Γ€有已婚未孕的,拉了官哥兒過去給他塞糖吃。

    有知道的,便說這一個是嫡一個是庶,一家子和眭最是難得,家里沒兒子聽過便贊嘆一聲家風好,家里有兒子的便去打聽這家子可還有姑娘沒定下的。

    程夫人也在列,這會兒便笑了:“倒對不住,她們家的四丫頭叫我手快留住了。”想著明湘也是一樣教養(yǎng)大的女孩兒,對不得自家的脾胃,總歸是兒子喜歡的嫻靜姑娘,沒定著明洛是有些可惜的,可也沒一家子的姑娘嫁嫁給兄弟的例,她也到不是沒有這個意思在,紀氏卻沒應允。

    沒把明洛討進門,程夫人總是有些遺憾的,連著思慧也好些天不開顏,程夫人定下明洛,原就有思慧的因由,明湘雖也不差,折騰幾回,倒有些將就的意思在了。

    可心里存著是一回,在外頭又是另一回事,她說的話漂亮,聽在別個耳朵里就程家同顏家交好,這么一張網(wǎng)可不越織越密,再探問一聲,程夫人也不藏私,自家沒討到明洛作兒媳,也替她說得幾句好話:“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會兒可剩一個了,再慢些可沒了。”

    明潼坐著聽了,程夫人再看過來,她便沖著程夫人一笑,家里如何是家里的事,在外頭一家子都好才是真好。

    外頭一直鬧到掌握燈還未散宴,文定侯下一輩兒里,只這一個兒子,他成親,圣人都遣了太監(jiān)來送禮,太子那份是先給了顏家的,這會兒又在圣人的禮后頭送了一份來,場面越發(fā)熱鬧起來,成王還專帶著王妃來吃了幾杯水酒。

    這兩個的儀仗加起來,把鄭家門口那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太子不來,成王就是品階最高的,明蓁由人引到后院,見著明潼拉了她的手:“我來的晚了,你可別惱?!?/br>
    這放話說的很是親近,在座的鄭家親眷來回對了個眼色,這位新娘子可不能看輕了,明蓁雖不欲多禮,可該有的身份還在,受了禮又細細問明潼這會兒餓不餓,還告訴明潼:“別怕,前頭有你姐夫在,那起子鬧騰的也是敢過份?!?/br>
    這才是娘家jiejie說的話,明潼低頭一笑,明蓁也不能久坐,前邊那些個公伯侯敬過一圈酒,成王便叫人來請,明蓁見著紅喜帳里頭許多金銀錁子還有專打的小金錠小銀錠,往后一使眼色,朱衣便端了個托盆出來,里頭是兩柄金如意,嵌得白玉珊瑚翡翠,開面這樣大,實是難得,還一出手就是一對兒。

    明潼伸手接過,新娘是等閑不開口的,這會兒才笑:“jiejie疼我?!苯忻鬏杵艘话涯?,這才反身出去了,等她一走,靜得片刻,這才嗡嗡起來,眼睛盯住明潼膝蓋擺的如意,嘖嘖稱奇。

    這樣喜慶的日子,楊家母女很該關在自家屋中不出來的,可等明蓁一走,那位楊家姑娘也穿得紅衣進門,不識得她的只當是親戚姑娘,識得她的卻把眼兒一睇,這樣的出身還想來搶新娘子的風頭,可不是伸了臉叫人打。

    哪知道楊姑娘卻只是笑,縮了腳立在屋角,等著前頭簇擁著新郞倌兒過來了,她這才邁得幾步,想立到顯眼處去,叫個婦人一把拉住了,嘴上打趣她:“喲,這也是想嫁了罷?!?/br>
    明潼看在眼里,她身邊的小丫頭子早去探聽消息了,座中是誰,到明兒就能知道,她也不急,鄭衍一進門就見著她那一段眼波,又偏頭露出個害羞的笑意來。

    此時他眼里還能看得見誰,鄭夫人卻瞧見楊家姑娘,她原來發(fā)下話去的,說家里辦喜事,許多貴人走動,還想送楊家母女往城外往得兩日,這兩個打了保票不往前頭來,她眼睛往那頭一刮,自有丫頭請了她出去。

    明潼心里明鏡一般,這個姑娘不能留,若她不刺到眼前來,她作新婦的且不好開這個口,還想著等些時候再料理,可既然在進門這天就敢出來,那就不能怪她手黑了。

    楊姑娘叫送回了小院,楊夫人正等著女兒回來,見小丫頭子都沒個好聲氣,倒要賠笑,哪知道那丫頭正生氣,好好的喜事,這會兒房里正撒錢呢,偏她沾了這個差事,若不是這個沒眼色的鬧妖,這會兒說不得搶了一年的月錢了,那撒的可是金銀錁子!

    楊姑娘穿著一身紅衣進得屋門就垂淚,楊夫人嘆一聲:“我的兒,你怎么還作那癡心思,咱們家若還似過去也你邁不進門的,更何況這般田地,一線一針都要看人臉色的,你可安生些罷?!?/br>
    “我再不甘心,明明是我先來,鄭家欺心才不認我?!睏罴以瓉硪苍毁F過的,那得是往上三代,后來便一代比一代敗落了,顏家祖上是什么,大頭兵一個,楊家還是參將呢,跟著文定侯水里來火里去的,如今這番富貴也不能落到別人頭上。

    哪知道傳到這代,只過得十年安生日子,連著家里的田地宅院都沒保下來,不得已才想得這么個法子,她只當家沒敗前過的就是好日子了,進得鄭家才知道什么是錦衣玉食,一門心思想著鄭家能認,鄭衍定了親,她也不是沒往這上頭使力,到得這會兒,才明白差別有多大。

    那一抬抬的嫁妝,那房里頭的擺設,還有明潼頭上戴的七翟冠兒,一樣樣都刺得她的眼睛,楊夫人只還勸她,她卻打定了主意:“娘不必勸我,我這輩子,是怎么都要留在鄭家的!”

    外頭送走了客,里頭鄭衍便急巴巴的問她:“你戴這冠兒累不累?”喜婆說了吉祥話兒,這時便該退出去了,明潼嗔他一眼,低下頭去,冠上垂下來到流蘇擋住她半張臉。

    等人都退出去了,紅帳子一拉,外頭龍鳳紅燭燒得正旺,一層層的紗衣里衣委在地下,紅羅帳里除了喘息再無別的聲響,明潼往紅帳縫里往外看,只見著紅燭火光跳動,映得匾上紅底黑漆“百年好合”閃爍不停。

    ☆、第204章 軟米飯

    三朝回門,明潼是帶了一車的禮回來的,鄭家送的回禮是按著親王例減等的,這還是頭一代文定侯,他娶長公主為妻,長公主又為他生下兒女,那點子宅門破事兒不說,長公主的兒女卻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圣人的外孫外孫女兒。

    那時候文定侯鄭家還正風光,太祖皇帝便有一句說話,說鄭家子孫皆嫁娶皆以親王制,這句卻是說話不錯,可這話卻叫寫進了起居注里,是有根可尋的。

    長公主的兒女確也是按著這樣嫁娶的,后來雖一代不似一代,家里送的定親禮回門禮便過得些,也無人指謫,換作別家有個這么牛氣的祖宗,又哪一個不照著辦?

    鄭家隨車送來的禮,便比明蓁那會兒減上幾分,卻也很可觀了,收了那許多嫁妝好處不說,顏連章還拉了鄭家往那船運生意里頭參上一股,不過一季就見著千把兩銀子出息,怎么看這個兒媳婦怎么如意,鄭夫人因著明潼是她說回來的,在鄭老侯爺跟前很是拿喬幾日。

    鄭家人都是一個德性,好色,那房里頭小妾通房塞了滿院子,若不是鄭夫人厲害,還不翻了天去,她卻把那些個都教訓的服服帖帖,哪個敢作反,捎手賣出去。

    紀氏在家里提心吊膽等得三日,婚后第二日就送過一回禮來了,看著禮品成色也知道女兒叫鄭家滿意的很,可當娘的心里怎么不急,只盼著真?zhèn)€見著女兒的面,親眼看一看她過的好不好。

    回門禮先拿錦盒托一百兩銀子過來,還有雜色絲絹二十四疋,羊一對,酒二十酒,俱用紅綠絹銷金的蓋襖蓋住了,這些東西也一并記在禮單子上頭,余下的果品壺瓶酒注等物,也都是金的,除了金的成套,還得有銀的一套漆器一套,只這些個金子銀子,于鄭家就是一大筆的花銷。

    可這些個東西抬出來,哪個不說鄭家富貴,那外頭的說書故事,太祖皇帝可是把金礦銀礦都給了鄭家的,怪道這樣有錢,街頭巷尾走街串巷的貨郎,開腳店的婆子焌糟,走商的客人,見著這些個東西抬過來,俱都站住了看。

    閑漢小童知道顏家辦喜事,三日前送嫁拿了一回錢,如今算著日子要回門了,早早就在巷子口就等著派錢了,混著生果喜糖扔出來的銅錢直往懷里兜。拿這錢也是有講究的,若是三五個一道喊些吉利話,喊得響亮些,那撒錢的管事婆子便往這里多扔幾把,一路都能聽見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的話來。

    明潼坐在車中,鄭衍今兒不曾騎馬,陪她坐著,握了她的手,滿眼皆是笑意,明潼十幾歲離家,二十多歲回家,如今算起來到跟上輩子差不多,在這門里見著各樣糟心事體,可出得這門便又無時無刻不想著娘家了。

    “就快到了。”馬車顛得一下,明潼坐著一晃,鄭衍順勢摟了她的肩頭,明潼抬眉沖他一笑,她的眉毛,細細修成兩彎柳葉兒,去了凌厲,一動一笑都顯得溫婉起來。

    鄭衍每回來之前,明潼都要修去眉毛的棱角,把自己描畫成個畫中佳人,對著鄭衍使小性子是成的,偶爾滋意一回也是成的,可他骨子里愛的,還是順從的女子,譬如楊家姑娘,上回他丟了她的荷包討明潼歡心,回來了卻又補了一個給她。

    鄭衍的院落,除了原來侍候他的人,頭一個來拜山頭的,便是他那個收用過的丫頭,明潼也不接她的茶:“這事兒還能問過母親的?!背运豢诓璨淮蚓o,要緊的她可不能給自己定下名份來。

    明潼這話傳到鄭夫人耳朵里,便是她知情識趣,少女嫩婦的不敢就手接過事去,這才是鄭夫人喜歡的兒媳婦樣子,這個丫頭又無孕,鄭衍如今一片心思在明潼身上,瞧著也并不看那丫頭的模樣兒,還想打發(fā)了去,明潼卻捎手攔了:“她也侍候的廣澤許多時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br>
    那丫頭曉得抬通房無望,立時就投了城,把院子里頭那些個彎彎繞繞俱說給明潼聽了,里頭就有這楊家的狐貍精是怎么巴望著要作妾的。

    這個丫頭也有自家心思,進門一個主母再怎么也越不過去了,可再進一個身家清白的妾,便顯不出她“頭一個”的不同來,楊家姑娘原來同她相爭的時候,搶了許多她的活計去作,裁衣裳做鞋子,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半點也不害臊,往她屋里來一回,捎手就把東西帶回去了,做了再斯斯艾艾的把東西送到鄭衍面前。

    這上頭繡的鴛鴦成雙,蓮花并蒂,鄭衍見著這番示意,哪有不懂的,可他也不曾放到心上,這位楊家姑娘,姿色是有的,可比之明潼卻不及多矣。

    鄭衍沒放在心上,卻也不曾拒絕,還夸一句她的繡活兒好,實則那東西進得門就叫丫頭收了去,一府人都拿楊家母女當笑話看,偏她兩個還不在意。

    明潼順勢必往鄭衍懷里靠了靠,她是不打算留這個楊姑娘了,可要怎么趕,卻不急在這一天半天的,打定了主意,拿眼兒一溜鄭衍,這一個倒是枉自多情了。

    紀氏早早就在堂屋里頭等著,鄭衍跟明潼明了門先拜過顏連章跟紀氏,接著便是鄭衍留在前頭,紀氏拉女兒往后頭去說話。

    明潼見著母親,看她面上帶笑,眉間卻帶愁,伸手握住她,再去看姐妹們,一個個都立住了,看她很是陌生的模樣兒。

    出門的時候是閨中女兒,這會兒盤了婦人頭,又怎么一樣,明潼一笑:“怎么,今兒倒啞巴了?”

    明沅先是一笑:“有些不敢認,見著三jiejie,太太就放心了。”說的紀氏嗔她一眼:“又混說,我怎么不放心,我最放心就是你三jiejie了?!?/br>
    這是假話,真話該倒過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親生女,明潼由著母親打量一回,見她臉上粉團團的,看著這三日沒受磨搓,還自問她:“今兒早上,鄭家人可滿意?”

    新婦三日下廚房,這規(guī)矩在民間很是盛行,便到天家也是一樣,只沒那么多講究,親手捧得一碗甜湯,也算是敬過了翁姑了。

    到得鄭家,明潼卻不欲叫人說嘴,她身上有銀子傍身,廚房上便把各個主家愛吃什么俱報了上來,里頭掌管著鄭衍院里小廚房的管事婆子,原還當明潼伸手就要接過去管家了,聽見她只是問,半點兒沒有要接手的意思,倒放下一半兒心,連著鄭衍愛吃硬米飯還是軟米飯都說了。

    明潼身邊的小篆立時就記了下來,一家子兩種吃口,鄭侯爺跟鄭衍兩個男人吃的是軟米飯,鄭夫人跟鄭辰吃的就是硬米飯。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明潼當成笑話說給紀氏聽,紀氏一面想贊女兒懂事,一面又心酸不已,當著掌珠一般捧在手心里頭看大的女兒,在家嬌養(yǎng)了這許多年,半點兒苦不曾叫她吃過,進得婆家才三日,連這些個都要過問了,在顏家,別個喜歡吃什么,干她什么事。

    明潼見著母親酸楚的樣子,沖她一笑:“這有什么,娘不是這樣過來?meimei們也要這樣過來的?!边@些小事怎么好同過去相比,她這苦已經(jīng)受過一次了,進得宮去,先還帶著一身傲氣的,吃得幾回小虧就知道宮里頭行止跟外頭不同,太子太子妃愛吃什么不算,連著太子妃身邊的老姑姑愛吃什么愛用什么,她也記得清楚。

    姐妹幾個閑話幾句,哪個都知道紀氏定有私房話要跟明潼說的,俱都尋了由頭出去,紀氏看著她們出得小院,嘆出一口氣來:“他待你,好不好?”

    明潼微微一笑:“此時自然是好的?!奔o氏差點兒淌下淚來,女兒到底沒能嫁得如意,可日子總得過下去,便勸她道:“這會兒才幾天,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我也不是才進顏家門,就似今天這般模樣的?!?/br>
    明潼點點頭:“我省得的,娘再不必憂心我,這些個道理我刻在心上了?!鳖^一樣就是要兒子,必得個兒子,若沒兒子,她在后院怎么站得穩(wěn)腳跟,可有些她卻是連母親也不能說的。

    鄭衍那事兒上頭,太急了些……便是他收用過的那個丫頭,只怕也不知道究竟,明潼卻是嫁過一回的人,太子那一回,她也是無孕,她原就宮寒,在宮里來的月事,又往哪里調(diào)理,等她有了份位了,能好好調(diào)理起來了,太子又已經(jīng)吃著丹藥了,那些個朱砂等物最是毒的,一日日的積在體內(nèi),也難至孕。

    這話再不好跟紀氏說,明潼也只能自個兒想法子,她帶得一房陪房,等日子久了,且有用她的時候,總歸不是她自家身子不好。

    紀氏一直掛著心,見著鄭衍知道這個女婿肚里有付花花腸子,可只要明潼拿捏得住,后宅里頭安穩(wěn)就是,她憂心的卻是楊家姑娘:“那個姓楊的,可還在鄭家?。俊?/br>
    明潼知道母親憂心什么,莞爾一笑:“娘要是憂心這個,還不如想想五丫頭的婚事。”她這幾天里頭,鄭夫人那些個親戚也被好幾家托著問過了:“看中咱們家姑娘的,且有好些人呢?!?/br>
    紀氏知道她有了計較,也不再問,叫她放了手去做,總歸放得這些個陪房丫頭還能沒有半點用處,她才放下心,問一句那個收用的丫頭,明潼笑一笑:“沒有她也有旁人,這一個等著機會抬起通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