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還用說麻煩么？”程蔚時笑笑。

    秦苒匆匆掛了電話，心里愈發(fā)地不安。

    離婚的大齡女人難道桃花還會比較旺？或者說，只是她太過自我良好的錯覺？

    ——

    周末那天，飛機晚點，秦苒和顧懷蕊外加另外一位同事在機場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到達b市時又開始下起小雨，三人一路走到酒店，濺了一腿的泥。

    顧懷蕊埋怨這天氣真是壞的不是時候，好好的心情都被弄糟了。秦苒卻說：“這里的古鎮(zhèn)在煙雨蒙蒙之下看起來不是更有感覺？”

    同行的同事說：“現(xiàn)在哪兒能找到有感覺的古鎮(zhèn)吶，大部分都被商業(yè)化了?！?/br>
    “哎，管他呢。先睡一覺?！鼻剀郯迅吒拥揭贿叄乖谌彳浀拇蟠采?，很快就陷入了混沌的狀態(tài)。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聽到顧懷蕊在說什么“特產(chǎn)”和“桂花糕”之類的東西。翻了個身，秦苒才意識到，她最愛吃的桂花糕在這個城市。

    接下來不長不短的三個小時里，她夢見自己在青瓦白墻的小鎮(zhèn)里前行，一直有個男人撐著黑傘走在她前面。她追隨著他腳步，每每抓住他的衣角時，他又消失不見。天上的云是火紅色的，在小巷深處，一把油紙傘忽然旋轉(zhuǎn)著朝她飛過來，畫面極為詭異晦暗。她被嚇醒，受驚似的從床上坐起來，一旁的顧懷蕊正在補妝，見她醒了，說：“你剛才說夢話了?！?/br>
    秦苒揉揉頭發(fā)，鼻音很重：“我說什么了？”

    顧懷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叫你老公的名字了?！?/br>
    同事也笑：“秦苒你和你老公的感情真的好好。你真有福氣，老公又帥又有錢，聽說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好多人羨慕死你了?！?/br>
    秦苒沒說話，只是干笑。有沒有福氣只有她自己知道。還是那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b市的天氣算是南方比較常見的，春天溫暖多雨。在城郊有一處旅游景點，說是旅游景點，其實也是明清朝代遺留下來的一處古鎮(zhèn)，建在水上，這個季節(jié)的游客頗為多，盛況空前。秦苒本想看長滿草卻有著久遠記憶的荒廢戲臺子、坐在屋前縫縫補補的花甲老人以及夢里的那把油紙傘，可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果真如那位同事所說，被游客充斥的古鎮(zhèn)已經(jīng)徹底商業(yè)化，徒剩一個幾百年前遺留下來的空殼。盡管有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和隱藏在深處的咖啡廳，她卻統(tǒng)統(tǒng)不敢興趣，好在兩岸有坐船的地方，這是她唯一喜歡的。

    秦苒玩到中途，有些意興闌珊。坐完船之后，天色漸暗，兩岸的燈籠也陸續(xù)亮起來。顧懷蕊拉她去飾品店，挑挑選選，最后看中了一支桃紅色的簪子。

    “你說你，好好的長發(fā)剪了干嘛呢？”顧懷蕊遺憾地說，“你看這簪子做工多精細，顏色又配你。”

    她看了眼那支簪子，緘默不語。

    最后顧懷蕊挑了一支白玉簪，又問她要不要那雙配對的耳環(huán)。秦苒搖搖頭，去了隔壁家的油紙傘店，最后買了一把。

    再晚一點的時候，古鎮(zhèn)上有一處民俗表演，很多人圍著，熱鬧非凡。這時的雨也停了，秦苒收好傘，被這出給吸引住，本想往回走的，這下拉著顧懷蕊去了橋的另一邊。

    天色完全黑了，燈光紅火喜慶，氛圍很濃。秘書將車?？吭诼放裕D(zhuǎn)過頭對后座面無表情的老板說:“謝總，到了。”

    “嗯，你在車上等我。”

    謝簡撐著一把黑傘獨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著，因為一身黑色正裝，襯得皮膚蒼白如紙。他熟練地拐進一個小巷子里，找到那家賣桂花糕的店，收好傘走了進去。

    店主見到他，說了句“先生好久沒來了，還是要往常份量的桂花糕不”。

    他點點頭，拿出一張紙幣。

    “夫人要是喜歡吃甜的，我店里還有其他的甜點，先生要帶點回去么？”“不用了，麻煩快點給我打包好，我還有急事?！?/br>
    “好嘞！”

    約摸五分鐘后，細雨停了，旁人都收起了傘，他卻仍舊低著頭往前走。

    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讓人措手不及。原本進行得正熱鬧的民俗表演被迫中止，秦苒只得撐起傘，和顧懷蕊離開。

    街上開起了一朵朵五顏六色的花，人人接腫磨肩，行走得極為緩慢。

    “橋上的人走得太慢了?！鳖檻讶锉г?。

    就在這時，一位穿高跟鞋的女士摔倒在地，于是這原本就擁擠的地方堵塞得更加嚴重。秦苒站在橋中間，回頭看了看那邊的巷子，心里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秘書等了比平常要久的時間，待老板回到車里后，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謝簡彎腰進車:“橋上有人出了事，堵了一會兒，走吧。”

    ——

    好不容易從橋上下來，兩人決定去附近的小店坐坐，順便解決晚飯。顧懷蕊見旁邊的人一直心不在焉，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愣呢？”

    秦苒撐著下巴：“我總覺得有點奇怪。好像昨天夢到這里了?！彼戳搜鄯旁谝慌缘挠图垈悖@種感覺更甚。

    “你這是出現(xiàn)記憶混亂了?！鳖檻讶锬贸鍪謾C，打開自拍功能，把她拉過來，“來來來，咱們拍一張?！?/br>
    “一，二，三……準備好……”

    “咔嚓”一聲，屏幕上出現(xiàn)了第三個人。秦苒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看著穿了件灰色衛(wèi)衣的程蔚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挾裹著一身春雨濕氣的程蔚時拖過凳子在對面坐下來，微喘著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到我很驚訝么？”

    “你怎么也來這里了？”秦苒著實是被嚇住了。

    “如果我說是巧合你信不？”他喝了一口水，睜著一雙晶亮的大眼笑瞇瞇地看著她。

    顧懷蕊嘖了一聲：“這天底下的巧合，往往都是人為的?！?/br>
    程蔚時拿過一旁的菜單掃了幾眼，輕笑著說：“還是顧jiejie懂。”語罷又看向秦苒，“豆豆我暫時放在一個朋友那里，他是寵物醫(yī)生，人很好，你別擔心?！?/br>
    秦苒點點頭，很快便接受了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事實。

    “我來過b市幾次，這里好吃的不少，我來推薦幾樣最有代表性地給你們。”程蔚時翻著餐單，低頭認真的模樣和說話時候的吊兒郎當又是兩個極端。幾分鐘后，他將服務員招過來，仔細囑咐了菜的口味，以及蔥姜蒜的用量和辣度。

    顧懷蕊笑他：“你這小子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這么會替人著想。”

    程蔚時放下茶杯：“幸福我不敢斷言，但我會把我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給她是肯定的?！?/br>
    “瞧你，真會說話。這小嘴甜的。”顧懷蕊暗里用手肘抵了抵秦苒的小臂，“有沒有喜歡的人啦？有的話jiejie幫你支支招?！?/br>
    程蔚時笑笑，沒說話。片刻之后，他說：“當然有。但是這種事，我會親自跟她說?！?/br>
    顧懷蕊笑得更加意味深長。

    秦苒低著頭沒說話，一直在擺弄手機。她剛才照了一張小巷子的照片，青瓦白墻，幽深寧靜，很有意境。巷子深處有一家店，不知是賣什么的，稀稀拉拉幾個人在外面轉(zhuǎn)。

    菜上來后，她才悵然若失地將手機收好。一桌子的美食，很能勾起人的食欲，秦苒卻沒多大興趣。她的口味偏酸偏辣一點，而這邊的菜大都以甜為主。她吃了幾口便有些懨懨，擱下筷子，出神地望著外面。

    程蔚時問：“菜不合胃口么？”

    “還好。”

    “多吃點，這個排骨不錯?！彼肜飱A了一塊。

    秦苒回過神來，拿了傘起身：“突然想起還有一點東西沒買，我回一趟對岸，很快就回來，你們先吃著。”

    “要我陪你么？”程蔚時放下筷子。

    她搖頭，往門口沖去。

    顧懷蕊看了眼她融進雨里的背影，說：“她從剛才開始就怪怪的?！?/br>
    ——

    秦苒也不知道自己觸發(fā)了哪根神經(jīng)，突然就很像回那個巷子看看，那家店到底是賣什么的。她想探究清楚，卻不知道這種探究來源于什么。巷子和她昨晚夢見的地方幾乎一模一樣，有些邪乎，她的心底開始彌漫處一股很強烈的好奇心。

    雨漸漸小了，道路中央的人也少了起來，大多數(shù)游客已經(jīng)離開。

    古鎮(zhèn)外面，秘書重新將車停下，轉(zhuǎn)過頭問老板：“需要我去為您找么？”

    “不用?！敝x簡打開車門。

    “是很重要的東西么？”

    謝簡淡淡地瞥過去：“是我的命。”

    他撐開傘，輕車熟路地往前走。

    鎮(zhèn)上賣桂花糕的這家店已經(jīng)開了有近百年的時間，從祖上那一輩就開始做桂花糕，味道醇正香甜。老板要關(guān)店門的時候，秦苒憑著記憶找到這里，在外面站了一兩分鐘。

    “這位小姐，是要買桂花糕么？”年近中年的老板取下身上的圍裙，面目慈祥，“我們馬上就要關(guān)店了，如果要買的話，現(xiàn)在還能買?！?/br>
    秦苒心里一動：“桂花糕？”

    “要來兩塊么？”

    她緩緩點頭。

    老板打包了兩塊遞給她：“雖然這個季節(jié)沒桂花了，但我們做的味道也沒差過。有個外市的老板每次來這邊都要給他老婆買幾塊回去。這不，半個多小時前才走呢?！?/br>
    ☆、第五十六章

    “有個外市的老板每次來這邊都要給他老婆買幾塊回去。這不，半個多小時前才走呢?！?/br>
    聽到這里，秦苒愣住。老板遞了兩張零鈔給她，笑呵呵地說：“歡迎下次光臨，如果覺得味道不錯的話，請幫忙向周圍的朋友推薦推薦哦?！?/br>
    她扯唇，點點頭，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卻聽老板喊了一句“謝先生，您來啦”。

    “我還想說您忘記了呢。”老板趕忙回到屋里，出來時手上拿出一枚戒指，“這么重要的東西下次可要保管好?！?/br>
    雨巷，黑傘，男人。謝簡從遠處走來，腳步匆匆，眉眼凜冽，肩上半濕，純手工皮鞋沾了不少泥水?！皣W”的一聲，傘上的雨水盡數(shù)砸在屋檐下，一只棲息在柱子上的鳥受驚似的撲棱著翅膀飛走。

    他從老板手里接過戒指，道了聲謝。

    雨越下越大，大到她聽不清他的聲音，看不清他的側(cè)臉。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像曾經(jīng)那段過往。雨點竭盡力氣要砸穿世間萬物，她害怕她那把可憐的油紙傘會被砸出一個洞。

    “小姐，雨太大了，要不要進來躲躲雨！”老板的聲音屋檐處傳來。

    她搖搖頭，大聲說：“謝謝，不用了！我朋友還在等我?！?/br>
    那把黑傘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看見他從口袋里拿出一袋包裝好的桂花糕，經(jīng)過時放在她手上，而后頭也不回地往巷子外面大步離開。

    男人的背影倉皇而模糊，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

    幸好下著雨，幸好打著傘。秦苒想，不然這種場面會令人尷尬得不知所措。她抱緊袋子，在老板詫異的目光下扯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老板，你家桂花糕真的很好吃，我會幫你宣傳的。”

    “噢……好好好……麻煩你了謝夫人?！?/br>
    秦苒斂起笑容，朝雨里奔去。

    狹窄的巷子，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高墻在兩邊豎起，接連不斷的雨從天而降。她低著頭不停地往前走，走到巷口處時，突然被人給拽住。過大的力道將她往一處屋檐下帶，陰濕的青苔味迎面撲來，兩把傘齊齊掉落在地，帶著男人熟悉氣息的灼熱的吻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

    她的腰被他緊緊箍住，動彈不得，舌頭被他極為霸道地咂住，像是不容抗拒的藤蔓，要纏得她呼吸盡失，骨rou綻裂。

    雨聲模糊了周圍的一切，制造出一片狹小的天地。

    半響后，秦苒終于得到自由，卻反而像被拋上岸的魚，垂死掙扎，大口大口地呼吸。

    “放開我……”她反應過來，去咬他的肩膀。

    謝簡半閉著眼，疲態(tài)盡顯：“你怎么會在這里？”

    “不干你事！”她用盡力氣捶打他的胸口、鎖骨，“這樣不好，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