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卡特深吸一口氣?！拔覀冇形缓教靹恿W(xué)家里奇·布內(nèi)爾推算了一條航行方案，能讓赫耳墨斯回到火星。根據(jù)他的設(shè)計，赫耳墨斯可以在sol549掠過火星?！?/br>
    一陣死寂。

    “你在玩我們嗎？”安妮叫道。

    “sol549？這怎么可能？”布魯斯問，“即便是伊里斯也要到sol588才能著陸。”

    “伊里斯是點推進飛行器，”文卡特說，“赫耳墨斯的動力源是持續(xù)推進離子引擎，它一直在加速。此外，赫耳墨斯現(xiàn)在的速率很大。在他們當前的地球入軌航程期間，下個月必須減速，才能與地球速度相匹配?！?/br>
    米奇摩了摩后腦勺?！巴坂浮?49。這可比沃特尼斷糧要提前35個火星日，所有問題都解決了?！?/br>
    特迪身子前傾，“跟我們詳細說說，文卡特？”

    “這個，”文卡特開始，“如果他們決定執(zhí)行‘里奇·布內(nèi)爾機動’，現(xiàn)在就要開始加速，以維持他們的速度并在此基礎(chǔ)上更快。他們不會進行地球入軌，但是會靠近地球以利用地球引力來調(diào)整航道。在此期間，他們將與從地球發(fā)射的補給飛船對接，從而獲得延長航程所需的物資。

    “在這之后，他們將會沿著一個加速軌道飛向火星，并在sol549抵達。正如我之前說的，只是掠過火星，和所有阿瑞斯任務(wù)都不同，他們會因為速度太快而無法入軌。余下的航線將把他們帶回地球。他們將在掠過火星之后211天抵達地球?！?/br>
    “掠過有什么用？”布魯斯問，“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讓沃特尼離開火星地表?！?/br>
    “不錯……”文卡特說，“麻煩事就在這兒，沃特尼必須抵達阿瑞斯4的mav站點。”

    “斯基亞帕雷利！”米奇瞠目結(jié)舌，“那可是在3200公里之外！”

    “準確說，是3235公里。”文卡特說，“但這并不是天方夜譚。他曾駕駛漫游車去過探路者號著陸點，跑了一個來回，加起來也有1500公里了?！?/br>
    “那都是極其平坦的沙漠地形，”布魯斯插話，“去斯基亞帕雷利——”

    “簡單說吧，”文卡特打斷他，“這將是一個極其艱難和危險的旅程。但我們有許多聰明的科學(xué)家來幫助他改造漫游車。此外，還會對mav進行大改造?！?/br>
    “mav怎么了？”米奇問。

    “它的設(shè)計飛行高度是火星低軌道，”文卡特解釋，“但是赫耳墨斯只是掠過火星，因此mav必須完全逃逸火星引力，才能實現(xiàn)對接。”

    “怎么做到？”米奇問。

    “它必須減重……大量減重。我可以集合一屋子的人來研究這些問題，只要我們下決心走這條路?！?/br>
    “之前，”特迪說，“你提到過要有補給飛船與赫耳墨斯對接。這一點我們能做到嗎？”

    “能，有太陽神就行?！蔽目ㄌ卣f，“我們的發(fā)射目標是近地交會，這顯然比發(fā)射飛行器到火星上要容易得多?！?/br>
    “我明白了?！碧氐险f，“所以，現(xiàn)在臺面上有兩個選項，給沃特尼送去足夠的食物好讓他撐到阿瑞斯4抵達，或是讓赫耳墨斯現(xiàn)在就回去接他。兩個方案都需要太陽神，所以我們只能二者選一。”

    “是的，”文卡特說，“我們必須選一個方案。”

    大家都沉靜下來思考。

    “赫耳墨斯的船員們會怎么想？”安妮打破沉默，問大家，“他們會不會對多出來的……”她很快心算了一下，“533天有什么意見。”

    “他們根本不會猶豫，”米奇說，“一秒都不會。這也是為什么文卡特會召集這個會議，”他瞅了眼文卡特，“他希望由我們來下決定?！?/br>
    “沒錯?！蔽目ㄌ卣f。

    “這應(yīng)該由劉易斯指揮官來決定?！泵灼嬲f。

    “問她等于沒問，”文卡特說，“必須由我們來下這個決定。這件事生死攸關(guān)?！?/br>
    “她是任務(wù)指揮官，”米奇說，“生死攸關(guān)的決定正是她該死的職責所在?！?/br>
    “放輕松點，米奇?！碧氐险f。

    “放狗屁輕松點！”米奇說，“每次一有事情發(fā)生，你們首先惦記的就是瞞著船員。一開始你們瞞著他們沃特尼還活著，現(xiàn)在你們打算繼續(xù)瞞著他們有辦法救他了?！?/br>
    “我們已經(jīng)有辦法救他了，”特迪說，“只不過現(xiàn)在討論的是另一個方案?！?/br>
    “撞擊方案？”米奇說，“真有人認為那個方案可行嗎？真有人相信？”

    “好吧，米奇，”特迪說，“你已經(jīng)表達了你的意見，我們也洗耳恭聽了。現(xiàn)在大家繼續(xù)討論?！彼D(zhuǎn)向文卡特，“赫耳墨斯能在計劃外再航行533天嗎？”

    “應(yīng)該可以。”文卡特說，“船員們也許需要進行一些常規(guī)維修，但對他們來說，都不在話下。別忘了，赫耳墨斯原本就是為執(zhí)行五次阿瑞斯任務(wù)而設(shè)計的，目前它才運轉(zhuǎn)到設(shè)計壽命的一半?！?/br>
    “這是有史以來最昂貴的飛船，”特迪說，“我們造不起第二艘了。如果有什么不測發(fā)生，船員們都會犧牲，整個阿瑞斯計劃也跟著完蛋?！?/br>
    “失去這些船員當然是一場大災(zāi)難，”文卡特說，“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會失去赫耳墨斯。它可以接受遠程cao控，只要反應(yīng)堆和離子發(fā)動機還能正常工作，我們就能指揮它飛回來?！?/br>
    “太空探索本身就極端危險，”米奇說，“我們不能指望在這里討論出哪條路是最安全的?！?/br>
    “我不同意，”特迪說，“我們現(xiàn)在必須討論哪條路最安全，因為這事關(guān)我們得賭上多少條性命。每個方案都有很大的風險，但是，給沃特尼送去補給只用冒一個人的生命危險，而里奇·布內(nèi)爾機動方案卻得押上六條命?！?/br>
    “特迪，要是論風險級別的話，”文卡特說，“米奇是對的。撞擊方案是高風險。它有可能撞不上火星，也有可能在進入火星大氣時燒毀，更有可能因為撞擊過猛毀掉所有食物……我們估計成功率只有30%。”

    “與赫耳墨斯近地對接的成功率很大？”特迪問。

    “成功率大得多。”文卡特確定地說，“由于延遲是在次秒級水平，我們可以直接從地球上控制飛行器，而不是通過自動系統(tǒng)中繼。到了對接的時間點，馬丁尼茲少校可以從赫耳墨斯上對其進行遠程cao控，使延遲降到零。赫耳墨斯的船員完全可以對付各種突發(fā)小問題。此外，飛行器也無須再進入行星大氣，補給品也不必承受300米每秒的沖擊?！?/br>
    “這樣看來，”布魯斯問，“一個方案是高風險斷送一條命，另一個方案是低風險斷送六條命。老天，這要我們怎么選？”

    “我們先討論，然后由特迪來拍板。”文卡特說，“據(jù)我所知，沒有別的辦法?！?/br>
    “我們可以讓劉易斯——”米奇又說。

    “除了那個之外。”文卡特打斷他。

    “我有問題，”安妮說，“我到底在這里干嗎？這些問題聽上去就該是你們這些宅人討論的?！?/br>
    “你必須參與決策?！蔽目ㄌ卣f，“我們現(xiàn)在還沒下決定，要在內(nèi)部秘密研究各種細節(jié)。有些消息可能會泄露，而你要長袖善舞，負責搪塞各種疑問?！?/br>
    “我們有多長時間考慮？”特迪問。

    “開始機動的窗口時間將在39小時后結(jié)束?！?/br>
    “好，”特迪說，“大家聽好，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只當面談，或是電話談，不允許使用電子郵件。除了在座的各位，不得透露給其他任何人。我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在公眾輿論的壓力下，不得不選一個高風險的半吊子營救計劃?！?/br>
    ***

    貝克：

    伙計，你咋樣呢？

    現(xiàn)在我真是身處“極端情景”，再也不必遵守什么社交準則了。我可以跟每個人推心置腹。

    既然都這么說了，我必須要指出……老兄……你必須告訴約翰森你的真實感覺。如果你不告訴她，你會后悔一輩子。

    我不跟你扯謊，她的反應(yīng)可能會很糟。我對她怎么看你沒有絲毫想法。我對她看任何事物都沒想法。她這人挺怪。

    不過，還是等任務(wù)結(jié)束吧。你還會跟她在同一艘飛船上待兩個月。再說了，要是你們敢在任務(wù)進行過程中耍什么把戲，劉易斯肯定會殺了你。

    ***

    文卡特、米奇、安妮、布魯斯和特迪不久后進行了第二次會面。“埃爾隆德”項目的名頭在太空中心里里外外傳了個遍，神秘得不得了。許多人聽說過它，但沒有誰知道其真正含義。

    謠言滿天飛，有人說這是一個全新的太空探索計劃，還有人擔心可能會取消阿瑞斯4和阿瑞斯5計劃，但大部分人都認為其實是在探討阿瑞斯6。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特迪對手下的智囊們說，“我決定選伊里斯2方案，里奇·布內(nèi)爾機動方案出局?！?/br>
    米奇把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我們將盡全力去完成。”布魯斯說。

    “如果不嫌我多嘴，”文卡特開口道，“我想問下你為什么這么選?！?/br>
    特迪嘆了口氣?！斑€是跟風險有關(guān)，”他說，“伊里斯2的風險只關(guān)乎一條命，里奇·布內(nèi)爾方案卻得把他們六個人都搭上去。我知道里奇·布內(nèi)爾更容易成功，但成功率也沒有六倍那么大?！?/br>
    “你這個孬種?！泵灼嬲f。

    “米奇……”文卡特說。

    “你這個該死的孬種，”米奇沒理文卡特，繼續(xù)說，“你只想止你的損，根本不在乎沃特尼的死活?！?/br>
    “我當然在乎?！碧氐匣貞?yīng)，“我真是受夠了你耍小屁孩脾氣。你愛怎么使性子是你的事，但我們還要當成年人。我們不是在演電視真人秀，風險更大的方案并不總是最佳方案?！?/br>
    “太空本就危險，”米奇厲聲說，“但我們就是干這行的。如果你腦子里總想著安全，該去的地方是保險公司。還有，你別忘了，要搭的也不是你的命，船員們自己能決定到底該走哪條路?！?/br>
    “不行，他們不可以?！碧氐戏磽舻溃八麄兲^情緒化，不能介入這件事。你也是如此。我不想拿五條命賭一條。更何況，我們現(xiàn)在還有完全不需要這五人就能救他的方案?！?/br>
    “放狗屁！”米奇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怒斥道，“你這只是在自我催眠那個撞地的玩意能成功，這樣你就不用冒風險了。你要把他晾在外面風干，你這個狗娘養(yǎng)的龜孫子！”

    他從會議室里沖了出去，把門狠狠地摔在身后。

    幾秒鐘后，文卡特追了上去，說道：“我會讓他冷靜下來的?！?/br>
    布魯斯跌坐在椅子上?！袄咸?，”他緊張地說，“我們是科學(xué)家，看在基督的分上。我們在搞些什么！”

    安妮安靜地把自己的東西收進公文包。

    特迪望著她?！安缓靡馑?，安妮，”他說，“我能說什么呢？有時候睪酮主導(dǎo)了……”

    “我剛才還蠻期待他能沖上來揍你呢?！彼驍嘣掝^。

    “啥？”

    “我知道你很關(guān)心宇航員們，但他說得沒錯，你他媽就是個孬種。如果你還有點種，我們就還有機會救沃特尼?！?/br>
    ***

    劉易斯：

    嗨，指揮官。

    從開始訓(xùn)練一直到我們抵達火星，我跟你共事了兩年。我想我對你的了解不可謂不深，所以我估計你一定還在責怪自己，認為我今天的處境是你造成的，即便我之前反復(fù)重申讓你別自責也無濟于事。

    你所經(jīng)歷的是一個不可想象的困境，你作出了艱難的抉

    擇。這是身為指揮官應(yīng)該做的。你的抉擇完全正確。如果你當時猶豫更久，mav就會傾倒。

    我敢肯定當時你思考了所有可能的方案，所以，你一定明白，除此之外，再無更好的辦法（“超自然”的辦法除外）。

    你很可能認為，失去一名隊員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其實不對，損失整船隊員更糟糕。你的決定避免了此事發(fā)生。

    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討論：你為什么要對迪斯科如此糾結(jié)？我能理解那些70年代老電視劇，因為人人都愛蓬頭發(fā)、長領(lǐng)口的家伙。但迪斯科是怎么回事？

    迪斯科！

    ***

    沃格爾將赫耳墨斯的位置和方向與預(yù)定軌道進行了對比，和往常一樣，并無偏離。除了擔當這次任務(wù)的化學(xué)家，他還是一名卓越的天體物理學(xué)家。導(dǎo)航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簡單得有點可笑。

    電腦對航線清楚得很，它完全知道何時該調(diào)整飛船角度，好校正離子發(fā)動機的方向。此外，它對飛船的實時位置也了如指掌（通過計算飛船和地球、太陽的相對位置得知方位，通過船上的原子鐘來計時）。

    除非電腦徹底癱瘓或發(fā)生其他嚴重事件，不然沃格爾滿腦子的天體物理學(xué)知識根本無從施展。

    檢查完畢之后，他對引擎運行了一次診斷程序。功能極其完好。他干這些活兒的時候不需要離開起居室，任何一臺船載電腦都可以控制整個飛船的全部功能，需要人親自下到引擎室進行檢查的時代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完成了今天的所有工作之后，他終于有時間來看郵件了。

    他迅速掃過nasa認為有必要上傳的訊息，挑那些最有意思的先看，必要的話就回信。他的回郵將會緩存下來，在下一次約翰森和地球之間通過衛(wèi)星中繼時一起發(f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