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到后來,給他檢查身體,裹纏傷口,手撕牙扯的用上了兩人的中衣。所以最后程向騰看到她時,她身上只剩小衣,根本不能遮體。 那時她用后背和一只手臂扶靠在岸邊借力,只有一只手可以扶托鄧隱宸。她又累又冷,姿勢根本無從講究,只一味手臂使力,把他攬緊在身前就是了。 依稀仿佛,她的一條腿也有出力,使勁纏固著他的腿? 她衣不遮體和別人貼人一起,那幅尊容不堪入目吧?程向騰親眼目睹,心里一定憋著許多邪火吧? 何況,還不是只他一個人看到,武梁恍惚記得,當時隨行的他那些手下,一同靜默在他身后…… 程侯爺努力維護的面子、長久積累的威嚴、他全心付出的情感,都哇卡卡一同碎成了渣渣。甚至這些都不提,單純他身為男人的尊嚴,都被賤踏殆盡了吧。 他該怎么辦? 取消婚約,絕義斷交,她都能接受。這之前,她情愿他朝我吼朝她怒,斥罵責打多兇都行,只要不是拖去浸豬籠,她都能受得。 可是,程向騰偏偏什么都沒做,就那么一直守著她,一直照顧著她看管著她。 他不讓她動不讓她用力,說不定哪根筋一掙,就會牽動脖子上的傷口。 他也讓她非必要不要開口,好像脖子傷了,就嗓子也壞了似的。但程向騰說,說話也會牽動脖子,甚至要費神動腦子。 其實武梁傷的是脖子又不是身子,傷口雖然被泡得發(fā)白虛腫,但早已不流血了。如今不過是怕它發(fā)炎,還有就是怕將來疤痕猙獰難看,其他的,并不影響什么啊。她坐起走動都沒問題,一切生活都可以自理,但程向騰顯然不這么想。 床后立了屏風,放了馬桶之類的物什,似乎,又要吃喝拉撒都在屋里進行了。 他一應事物不假人手,全盤包辦了她的一切。從頭到腳,細致周到。 武梁虛虛的抗議過,無效,于是她便不再說話。 她精神差,腦子亂,也沒有說的*,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煩燥、沉悶、憂心,慚愧、內疚、茫然……武梁的心情,很凌亂,她自己也完全說不清。 ··· “該吃藥了。”程向騰叫她。 武梁于是在床上動了動身子,想要坐起來。 “你別動,”程向騰迅速按住她肩膀。他站起身來靠近,然后彎下腰,將手繞過她的背,緩緩用力一點點把人扶起來,再在背后塞上被子,這才將人靠著被子慢慢放好。 然后看了看,又覺得被子墊得有些高了,這樣會窩得人難受的。于是約摸著勁兒替武梁抻了抻腰,讓她靠舒服點兒。 好像她殘了傻了不會動了,沒了知覺與痛感,不知道自己舒不舒服,一切全得靠外力似的。 他移動她身體的時候,總留一只手緊張地護著她頸后。 好像離傷處近些,萬一哪根筋真的要扯動傷口了,他能及時把那筋揪住,又或者萬一憑空掉下來一石頭往傷口上砸,他手掌就能立變金固罩護住傷口似的。 武梁靜悄悄的任他擺布,想著,程侯爺真是個會照顧病人的人呢。上一次,在成兮酒樓捱刀臥養(yǎng)時候,他也是這么小心陪護的。 不過,上次怎么說也是替他擋刀,疼惜之外,感激之情是有的吧,可這一次呢? 這次是為了別人! 當時不去計較,因為那時,救命要緊。 只是然后呢,性命無虞后,象現(xiàn)在這樣靜靜相對,他也不會多想嗎? 她自己都想了那么多。 可他怎么就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說?他怎么能還這么沒事人一般細心照顧軟語溫存,他怎么要這么對她好? 武梁受得好不踏實。 為什么要這樣忍著呢?是她多事才讓他蒙羞的,所以都怪她啊,這事兒完全無有理由無從辯迫,所以盡管來罵她啊,來打她啊,來好好的發(fā)一頓脾氣啊。 剛剛半天都沒聽到他翻書的聲音,所以他真的有在看書嗎? 她想跟他聊一聊那場事件,不管是火上澆了油讓他終于暴發(fā)了也好,或者真正豁達釋然諒解她也好,總得聊一聊,讓郁結著的那口氣得以紓解,揭過去揭不過去,有個結論也好。 如今這樣,讓人老難受了。 程向騰嘗了嘗藥,喂她喝了,又喂了些水,沖淡一下口中苦味,然后替她揩了嘴角掖了被角,然后動作輕柔地把她的頭發(fā)扒拉散開,一點點兒的摩挲著她的頭皮,一處處的確認:“這里疼不疼……那這里呢?” 水里凌亂中的磕碰刮擦不少,身上有細條的血印口子,和好幾處青紫紅腫。不過腦袋當然是不痛的,并沒有碰到那里。 但程向騰不放心。那天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的傷還好,畢竟在水里泡,并沒多少血污??墒穷^發(fā)上,血塊糾結,尤其是頭頂那里,粘連一片,真是嚇死人了。 清洗過,檢查過,沒發(fā)現(xiàn)外傷,問她,竟然毫無感覺。那時候她發(fā)燒中,也不知道夠不夠清醒。如今反復確認過,總算是松了口氣。 她這兩天有些呆呆的,程向騰很怕她撞到了腦袋。沒有外傷,內傷反而更嚇人。所以程向騰一動都不想讓她動,怕動著傷,更怕晃著腦子。 把她一條腿從被子里移出來,在一片淤青上涂上藥膏,然后放進去蓋好,自己手也伸進被子里,在那青紫的地方來回的按摩,好讓藥效滲透快些。 武梁痛得吸氣。 她看到程向騰緊張地看她,她感覺到他手下傾刻就松了些力道,她聽到他壓著嗓子溫聲細語說著“忍一忍,忍一忍就好”……武梁忽然就有些忍不下去。 “侯爺,”她喚他。 “嗯?”他輕聲的應,抬頭看好。手下雖輕卻不停,仍在那里按壓摩挲。 武梁用力抿了抿唇,有些艱難的開口,“侯爺……那天,我跟他,在水里……掙扎互救,廝纏很久。他的身體,我看過,抱過,也摸過……” 她深深的吸氣,眼睛虛虛看著面前的被子,沒有繼續(xù)說不下去。 程向騰也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默默的又在她腿上揉了一會兒,才收回自己的手,把被子仍抻平掖好,這才坐在床沿上,看著她的眼睛,道:“我知道,我都看見了。沒看到的,我也能想象得到?!?/br> “所以,我已經(jīng)這樣了,咱們……” “咱們盡快成親!”程向騰接著她的話,很快地說道。 “????”武梁有些愣怔。 “啊什么?不愿意?”程向騰盯著她。 “不是……可是……” 說“不是”的時候,下意識要搖頭,被程向騰按住了腦門兒不能動。 “沒什么可是。你原來名聲就有瑕,不管如何遮掩,只要再被提起來,總是很多不好聽。你如今又出這事兒,我干脆也別等著守過孝期了,沒規(guī)沒矩與你那污名更相配呢?!?/br> 武梁:…… “侯爺,別這樣……婚姻事大,得認真想好。我不想你一時沖動,拿這樣的話哄我,將來自己后悔?!?/br> “知道了,這次的事兒,我記著呢。等你好了,饒不了你!”程向騰瞪她一眼,又輕聲嘆氣,道,“可是,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想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br> 那時候看到她是什么情形?她身上丁點兒布料,只能勉強遮住重要部位而已,可就那么可憐的小衣裳,也濕達達緊緊沾貼著皮膚,整個人身子凹凸盡顯。 她就以那樣誘惑的姿態(tài),和另一個男人廝纏在一起。 那時他帶著的身邊弟兄,個個低下頭去不敢多看。 程向騰的怒火排山倒海。 可是,她看見他,完全沒有害怕的害羞的自覺,她眼含驚喜看著他,大大松了口氣的樣子。等他近前,解了披風包住她時,她沖一臉怒意的他傻笑。 她或許都沒看清他臉上的怒,然后人就含著那絲笑,放心地暈了過去。 程向騰的怒忽然就象被生生扼住,沒有了發(fā)怒的對象。 懷里的人兒,一頭一臉的血,蒼白如鬼的面色,渾身冷冷的毫無溫度,身體僵硬的不會打彎……她怎么了,剛剛不是還在笑么?她會不會一直這么睡著,再也醒不過來? 程向騰哪里還顧得上怒,他心里只剩下慌和怕了。 后來,她一直沉睡,他守著她,理智慢慢回來,越發(fā)想清楚很多事,越發(fā)覺得自己怒得毫無道理。 她看到他,沒有驚慌失措欲遮欲掩松開鄧隱宸,而是眼含欣喜一片坦然,她能做過什么? 那是鄧隱宸,那個從前她艱難的時候都推開的人,現(xiàn)在她會跟他再有些什么?他明明早就不覺得姓鄧的有絲毫威脅了,那他還在怒什么? 那時候,她已經(jīng)搖搖欲墜疲累不堪,她哪有精力去做什么出格之事? 何況雖然她身上衣著坦露,但鄧隱宸身上纏得可夠嚴實。那樣的接觸,于大膽的她來說,只怕連肌膚相親都不算吧。只有心思齷齪的人,才會想到齷齪上面去吧。 再說她是實實在在為了救命啊,性命與名聲,她一定毫不猶豫選擇前者。那他呢,難道不希望她選性命? 難道他希望她冷靜自持不施援手么,哪怕跟她有交情的人有性命之憂時? 她奮勇救人不顧一切,他卻在為她的儀容儀表細枝末節(jié)大動肝火? 她已經(jīng)累慘了,她等著盼著他來救她,她全然放心的在他懷里沉睡,她知道他不會不管她。 不為旁的,因為他是她男人,是可以給她依靠支撐,是不會不管不顧她的那個人。 她全然的依賴依傍,要變成對她的苛責怒火? 因為面子,只為面子么? 越想越不應該,越想越不值得。 尋不到她時,他心焦如焚,那時候他明明想的就是,一定要活著,只要活著就好。他得償所愿尋回她,卻又為著顏面要怪罪她么? 真的,那時候,忽然就想開,忽然就覺得什么都不重要,只愿她快點兒醒來就好。 “嫵兒,我不騙你,我看到你的樣子,心里很生氣,很憤怒,也很難過,但我都想通了。你是為了救人,情非得已,這事兒怎么怪你?再說,以前,我也曾有過別的女人……說起來,我根本還不如你?!?/br> 以前,她為此曾罵過他,罵得很難聽。那時候,他看得出她的傷心,但心底仍是覺得她要求太過。到如今設身處地,才知道她當時心里的感受。 她不喜歡他,她便不會怒,她不知道他喜歡她,她便不敢罵。其實他們早早就認定對方心里的位置,卻仍是錯失了那么些年。 老天就是為了讓他感同身受,才讓她落入那樣的境況的嗎? 無論如何,他絕不要因任何的外因,而再錯失彼此。 “嫵兒,以后,咱們都不再沾染別人,就咱們兩個,好好過,好嗎?” 好嗎?能不好嗎?從前求而不得的事,現(xiàn)在心里的隱刺,被他忽然這么明確的表了態(tài),還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武梁瞧著程向騰,他的眼里只有好,他的神情誠懇真摯。 她又抿了抿嘴,吸了下發(fā)酸的鼻子。握住他的手,輕輕的用力。 程向騰隨著她的手勁兒靠近過來。 于是武梁把頭埋進了他懷里,甕聲甕氣的吸鼻子,“侯爺,我要哭會兒……” 她說哭就真的哭了,身子輕輕的抖。程向騰摟著她,沒一會兒就感到了胸前的濡熱。 心里那片其實多少還帶著小倒刺般的毛燥,就被那溫熱熨平了。 “那時候,鄧隱宸湊近我耳朵跟我說了一句話,你知道他說什么嗎?”她埋在他懷里,抽抽噎噎地問。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