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但如今他清醒著,這么說起許多,聽起來昨兒那表白,就好像是深思熟慮過,而不是臨時起意的話題了? 當然說真的,一個男子對你是不是有意,難道她真的感覺不到嗎?她只是沒想到他夠膽子說出來而已。 并且他提到的其中幾件事,也讓武梁覺得,燕南越是真的用了心的。 第一件事,是燕南越說起從前那個戲本子。 說起來,那出《尋妻》,老早的事情了,聽說柳水云后來唱得很火,聽說現(xiàn)在京城里還會唱起,但武梁是真的都快不記得了。 但燕南越還記得,他扭扭捏捏的,說自從他知道那出戲是武梁寫的,就去認真聽了。 然后,他覺得那就是寫他們倆的。 什么女的有財男的窮光蛋,他們是。 男子建功立業(yè),女子另嫁他人,他們也相類。 然后女子與前夫切結(jié)離開,與男子相遇,互訴衷腸后相伴終老。他們進行中…… 所以他十分相信那就是武梁為他們寫的。 武梁當然搖頭否了,不是就不是,這事兒不能瞎編。她都要仔細回想才能記得那戲本里寫的是什么了,怎么可能當初為他量身訂做? 不過燕南越說,他覺得是就行,他們最終是美好的結(jié)局就行。 戲里還有相伴終老的后續(xù),就是女子散盡家財大做善事,以圖為沾染上污點的夫君正名。 燕南越說,他不需要,他聽說武梁要為燕家村捐款做善事,大為感動。不過,他表示自己亦不介意她的過去,更不在意虛浮名聲,不用刻意去做那些。 他說他等了這么多年,看著她一步步艱難從程府出來,一步步走得踏實,幸好他也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們不需要去計較從前。 計較不計較的先不說,等了這么多年??嗎??? 如果是真的,謝謝你啊。 然后燕南越拿出了一個玉鐲子來。他說他記得那一年,她用買鐲子的錢買了書送他,希望能讀出一個舉人老爺來?,F(xiàn)在他做到了,現(xiàn)在舉人老爺送還個鐲子給你,請你一定收下。 那鐲子看起來很漂亮通透的樣子,大約也值個好幾十兩。是當初從蜀中回來,武梁給大伙兒都分了辛苦費后,燕南越就細細挑撿買下的。 雖然不貴,但想想燕南越的收入,也就她給的那有限的工錢,最大一筆存款就是收糧完給他的千兩銀子,以償他掉膘的那幾十斤。 然后他買了個宅子,也就花了三百兩,他舍得幾十兩買個鐲子,也是破費了。 其實鐲子的事武梁也真不記得了,她有用買鐲子的錢給他買書嗎?什么時候的事兒?可能是她某次送他書時,為了騙感激度隨口胡謅的吧,這都當真? 不過顯然鐲子也是早就準備好的,所以人家大約真的早就cao著心了。 然后燕南越還說了對他們未來生活的構(gòu)想。 他說他還是希望能繼續(xù)試一試進士,如果不能,將來希望能謀得一官半職,最好外放到個偏遠窮困的小縣去,或主政一方,或做個學政之類的就罷了,最主要是天高皇帝遠,能自己當家作主的地方。 然后他們一起在那里自由自在,同時也盡心盡力為官當政,改善民生等。閑暇時可以四處游走,無人管顧。 如果不能,只能在京城呆著,那么獨善其身也好。武梁可以象從前一樣去忙自己的事,家里他在,又有母親管顧,她盡可以放心…… 他說他知道武梁賺了不少銀子,這些銀子不管是留給十一還是那位少爺都好,或者就象她說的那樣做善事救濟他人也好,他不貪圖這個。 他手里如今還有些銀子,他相信自己以后有能力把生活過好,并且應該會越來越好,讓武梁過得舒心。 武梁想他大概并不是真的知道她有多少銀子,否則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信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燕南越說的也有道理。他說不管你有多少銀子,我注意觀察過,你自己的花用并不多,所以我養(yǎng)得起你。 既然他這么認真,武梁就認真問他,昨兒大伙兒的爭執(zhí)你聽到了吧,如今你身份高貴,我高攀不起呢。 將來青云直上指日可待,身份越發(fā)燕泥之別了呀。 燕南越笑,他說他才不信她真覺得是在高攀,是他在高攀才對。 并且說她向來自有主張,別說女子村婦所言,就是男兒家說話不在道理上,她應該也是不會聽的吧。 至于他娘,別看那里和紅茶綠她們爭執(zhí)不休,不過是為著維護他的面子罷了。回去后興奮得一宿沒睡著,一早就問他要不要去請個媒人,備上彩禮…… 武梁問他那程侯爺呢?他小小舉人,不怕得罪嗎?得罪了程侯爺,考進士,考什么都不好使吧。 燕南越悄聲給她說,程侯爺也要講理吧,只要他們自己愿意,他也不能強搶民女吧。并且,他這些年,也結(jié)交了不少人,比如他的同年們,比如xx駙馬…… 駙馬們最好使,他們一句話可以通天,并且他們不得入仕嘛,所以都閑得蛋痛…… 既然不在乎身份地位,又膽子夠大,還這么認真,武梁表示她也會認真考慮一下,不過鐲子什么的就不方便收了。 ··· 雖然很少有,但是的確有那么偶爾,武梁是想過安家這回事兒的。她雖有地方落腳,但都是生意場合的后院什么的,永遠想到的是生意,是奔走,而不是過日子。 從膠東灣撤離的時候,她就曾有那么一刻的茫然。要往哪兒走呢?似乎很多地方可去,也似乎沒有地方可去。 回京除了看程熙這個理由外,她回京來做什么呢?大約成兮她是住慣了的,好像當成家了一樣,習慣跑回來這里,但這里畢竟不是家。 可是如果只是買個宅子的話,大約又會嫌冷清和不方便,似乎還不如住在成兮熱鬧些。 想來想去,她其實是想找個男人了? 從前鄧隱宸對她說,想造個猴子的時候,她其實就有認真想過。 她如果一直在京城里混,再成親啥的似乎并不現(xiàn)實。且不說會不會被某個男人找薦,就算男人肯放過,她能找個啥樣的呢? 家里稍微有點兒錢權(quán)的,都嬌妻美妾一群的養(yǎng)著。一窮二白的漢子,常常又因為窮困局限了見識和能力,并且誰能把得準他以后日子平順了,生活富貴了,不左擁右抱了? 所以武梁覺得,收養(yǎng)個孩子相依相伴,真的是可以考慮的。 程熙雖然和她親近,但她既打定主意不入程府,程熙和她的關(guān)系從來就不會是相依為命。 姜十一已大,供養(yǎng)他是沒問題,但他已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思想,行事的習慣套路等,隱隱有種養(yǎng)不養(yǎng)得家的擔憂。 她就想自己養(yǎng)成,從小跟著她,思想受她影響,行事跟她接軌,富貴貧窮生老病死都脫不開關(guān)系,真正的相依相伴。 問題不過只在于,她是外面撿一個,還是自己生一個的問題。 ——如今有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男人送上門來,武梁會認真地多想一想,實在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程向騰,想必他很快得了消息吧,竟然完全按兵不動,沒有嘲諷阻攔,搞個破壞什么的。 既然這樣,那就真的認真考慮考慮。 然后沒過幾天,程向騰和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富貴,氣質(zhì)堂皇的人一起來了店里。 正是那位從前耳聞過的裕親王大人。要去江南給陶家證婚嘛,嚇得她在心里很罵了幾句。 是個有閑的。 程向騰讓人去叫武梁過來敘話。這一次,武梁半分沒敢別扭,乖乖的來了。 親王啊,乖乖呀,皇家的活人她見過的不多,哪個是好惹的嗎,動不動就要小民的命啊。 老老實實伺侯去。 結(jié)果有驚無險,那位親王大人根本沒有為難她的意思,甚至也不會讓她伺侯,人家?guī)е√O(jiān)呢。 武梁見了,立馬想起來人家吃個食是要先用銀針試毒啥的,才用不上她呢。她也不敢靠近,遠遠施了禮就垂頭站著了。 心里默默的想,管他什么親王,這是老娘的店,老娘不爽了,仍然可是往盤里吐口口水再送上來,不信你的銀針能試出來。 那裕親王見武梁勾著頭,還叫她“抬起頭來”,然后仔細端詳了一遍,象打量個什么物件似的。 這位裕親王看起來四五十歲了吧,雖然眼光那么高高在在,但打量人是那種肆無忌諱,“我可以看你你不能看我”之類的天然傲什么的,真是讓人十分的不自在。 武梁抬著個臉任人打量,眼光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會不會看的地方不對了會被摳眼珠啊。反正上次和陶家的事兒沒成,這位裕親王對她大概沒什么好印象,她可不敢指望人家對她很親善。 最后只好顫著膽盯向那個小太監(jiān),想探密站在親王側(cè)后位的這位,是通過哪里能知道人家要吃了還是要喝了或者盯上哪個菜了? 這位裕親王,算起來是今上的堂爺爺。 是今上祖爺爺?shù)睦蟻碜樱徒裆系臓敔旊m然是哥兒倆,但歲數(shù)差著幾十歲呢,所以今上他祖爺爺沒了后,他爺爺十分關(guān)照這個小兄弟。不但不用他干活,還又是立親王又是大肆厚賞什么的,閑閑散散爽得很。 然后今上他爺爺沒了,他爹接班,對這位叔叔也挺關(guān)照的。雖然說關(guān)系是遠了那么一層了,但人家是長輩嘛,他爹定下的調(diào)子,他改什么改。依然的不用干活,白吃等死的吧。 再到今上,關(guān)系更加遠了,但關(guān)照政策,重復以上步驟。 換言之,也就一個皇家的破老頭。媽蛋,沾上皇家都拽得二五八萬的。 裕親王打量完了,沒再理會武梁,笑著對程向騰道:“這就是你上回說的,只要她心甘情愿嫁人,你就絕無二話替她置辦嫁妝送嫁的那位嗎?” 程向騰點頭答是。 他們討論過她嫁不嫁人? 這什么意思啊,怎么她沒懂? 那啥,總不會是親王眼瞎看上她了,程向騰拉皮條來了吧? 啊,惡寒一下。 那邊裕親王卻是又那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笑道:“嗯,不錯,那誰也是,事兒沒成吧,不但沒怪罪還直替她說好話,想來真是個有本事的。” 然后也就完了,品評過一句算是給足了面子了,親王便徹底不看她了。 倒是程向騰,招手讓她走近,又是讓她倒茶又是端酒的,說話間還總是要捎帶上她。 武梁給程向騰執(zhí)壺是沒問題,但心里有些拿不準該不該先給那裕親王也滿上之類的。 不滿上?失禮失敬,捏死。 滿上?那老娘這東西可沒用銀針試過啊,毒死了能不能不負責啊。 裕親王顯然也不愿假她之手,看她舉著酒壺靠近,眼皮輕輕那么一抬,小太監(jiān)就將她趕開了。 武梁又有些被嫌棄了的不爽。 你說,和皇家的人走這么近干什么,讓人提著心吊著膽兒的這個別扭。 那邊程向騰沒看見似的,只管在那兒介紹著她,“跑一趟江南,店子開了幾十家……” 不過這是說她嗎?哪有幾十家?成衣店十家,車馬行……稍多。好吧,勉強算幾十家。不過給個親王說這些干嘛? 裕親王無反應,連個鼻音也沒應他,更沒看武梁一眼。 “不久前在膠東接了一船貨?!背滔蝌v又道,“沒出膠東灣,貨就全賣了?!?/br> 說這個又是干嘛?低調(diào)不行嗎? 這下裕親王卻有反應了,“是她?!”又看了武梁一眼。 程向騰笑著點頭。 裕親王也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