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直白坦然的承認(rèn)了？武梁都有些被他嚇到了。加上他的表示太過落寞苦澀，讓武梁一時訥訥不知該如何勸慰。

    倒是柳水云復(fù)又笑起來，道：“隨便說說你就信了？你這么容易相信人，實不該和宮中扯上半分干系?！?/br>
    可他之前的郁郁表現(xiàn)太過真實，讓武梁很不相信他只是隨便說說。她也很直白的問他：“那你呢，為什么不肯遠遠走開，為什么愿意和宮中扯上關(guān)系？”

    柳水云就道：“我早知你心有逃意，你又焉知我沒有？嫵娘，等我此間事了，我們一直逃吧，天涯海角，遠離繁華而去，你可愿意？”

    他說他別的沒有，但是銀子足足的，可以請保鏢隨從，可以游山玩水，任她逍遙。

    武梁：……

    前景很美好，可是，拐帶家奴，不怕程向騰敲死你嗎？

    柳水云卻被她的遲疑所傷，幽幽道：“我還以為，我們真的能互不嫌棄。你曾說我有男兒風(fēng)姿，可是如今你再看，很可笑吧？”

    武梁忙道：“如果你不是在說笑，那么容我認(rèn)真想想?！?/br>
    她那時只是怕人家又露出那種表情來，讓她看著受不了，所以隨口說說的。但是后來，反正莊上閑居無聊，她倒也真的認(rèn)真想了又想。如果跟著這位，天高海闊去，倒是也不壞呢。

    看著賞心悅目，還身傍巨財不愁吃喝，比她窩小莊子上當(dāng)?shù)刂髌?，還是爽多了的……

    后來再沒多久，鄧隱宸來看她。

    便問起柳水云過來做何。

    武梁就把柳水云過來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詳細給鄧隱宸說了。當(dāng)然，一定會漏掉人家邀她去游山玩水的部分。

    鄧隱宸就說起京城的柳水云來。

    說他原本和宮妃交集不多，如今貌似跟珍妃走得挺近的。

    原本太后在時對他多有眷顧，所以親近太后的那些朝臣們，也都對姓柳的格外恩遇。后來太后沒后，那些大臣大多也不與姓柳的戲子多交際了。只是如今，這姓柳的又各府里走動起來了……

    這話，聽起來貌似有些散漫，不過武梁卻聽明白了。他是在告訴她，柳水云答應(yīng)珍妃的，應(yīng)該是把當(dāng)初太后的一些人脈，往珍妃的陣營里拉撥。

    武梁心里寒寒的。

    鄧隱宸不是皇帝的人嗎，這事兒他知道了，那皇上不就也知道了？這不會是想借自己的口警告他們收斂嗎？

    想起柳水云那日來時，也問起過鄧隱宸來。說珍妃當(dāng)日雖然讓鄧統(tǒng)領(lǐng)護你周全，但想來鄧統(tǒng)領(lǐng)那么一個大忙人，只怕不見得關(guān)照得到，問她鄧隱宸有沒有來瞧過她。

    實際上村上有什么好關(guān)照的，基本不存在地主惡霸欺負村民之類的情況?！蓿f起來她是程家人，才是不折不扣的地主惡霸一伙的呢。誰又敢來欺負？

    至于京城里，珍妃既然出言護著，別人就得給她面子吧，畢竟她又不是真重要到不得了的角色，值得人得罪個皇妃一回。就算象唐玉盈那樣的實在氣不過，也至少會緩過這一段兒再說吧。

    所以武梁現(xiàn)在想來，難道他并不是隨口一問？他是有意想打聽些什么嗎？

    呃，攪和進去實在太可怕了。并且貌似，如果皇上現(xiàn)在要打壓珍妃這一派，好像和程家并不會扯上太大的關(guān)系啊。

    程向騰動不得，程向騫學(xué)生娃，小程熙點點兒大……

    嗯，這時候給個警告也好?？傊魂P(guān)她的事。

    想了想她便對他直言道：“珍妃娘娘讓我討好你呢，說你是圣上面前紅人，若能從你這里套得些圣上的心思動作等高檔有用機密，保我榮華富貴呢?！?/br>
    鄧隱宸聽了，好一場大笑。然后問她為什么告訴他。

    “難道能瞞過你？瞞不過我就索性照實說了，落個坦白從寬?！碑?dāng)然，她并沒有向他打聽什么。

    鄧隱宸道：“那你用不用我告訴你一兩樣事情好去交差？”

    “那不用，你說的只怕真假難辯，萬一提供的是假消息，到時候我還不得被遷怒怪罪？倒不如我只說你是屬河蚌的，什么都打聽不到算完?！?/br>
    鄧隱宸又是一陣大笑。

    然后他河蚌口一開，又是一條不得了的信息。他說，圣上對于皇子，當(dāng)然是更加欣賞他們各自的能耐。

    呃，這意思是不是說，皇上在任由兒子們身后的各方勢力蹦達，誰活到了最后，誰就是好兒子？

    乖乖，政治這攤水，反正咱是攪不清。她干脆直接提醒鄧隱宸，快別提那些了，反正那些事兒離她很遙遠，不敢去摻和。她說自己腦子雖然有點兒缺，卻又很想好好護著，怕掉得太快。

    鄧隱宸就一徑地笑。說別謙虛，你缺是缺點兒，但不太多。

    實際上鄧隱宸是故意那么說的。既然珍妃對她換抱有期望，總得讓她知道點兒事好去塞責(zé)。免得人家問起來，發(fā)現(xiàn)她完全無用，起了剔作的心思。

    反正告訴她了，憑她的機靈，知道怎么用這些消息才能保命。也都不是什么要緊的。

    武梁當(dāng)然夸贊他，說自從遇見我，你長進不小啊，如今連玩笑都會開了。

    不知是不是無意中說中實話，鄧隱宸倒稍稍默了下，然后才說，你倒會給自己長臉呢。

    后來話題便一路輕松隨意了去。

    那時候鄧隱宸閑散地在小院里曬著太陽，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也許是見得久了，武梁從前雖不怕他，也總覺得這人冷塊似的，恨不得把周圍都凍起來算了。

    如今看他斜靠在躺椅里，大腿哥搭著小腿弟，靴頭還有事無事點那么幾下，倒愜意得很。這樣的模樣十分少見，好像那讓人暖不起來的太陽，倒融化了他幾分去。

    宅里有貴客到，村民們便不給上門了。于是他一人占了小院里大部分地盤，裝慵懶的小貓。小貓，武梁不知怎么會想起這種比喻，自己寒了寒。他還小貓呢，也太給小貓這物種長臉了。

    鄧隱宸后來自己也笑了，說自由自在當(dāng)真舒心，他也偷得浮生半日閑體驗了一把。

    武梁就說那等你將來遠離了朝堂，盡可以那么沉睡冬夏。鄧隱宸卻搖頭，說我不當(dāng)官了，怎么護著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為什么會歸我管。

    倒說得武梁愣了愣神兒。這個男人，如果刻意說甜言蜜語，一定是個情話大王，隨意出口一句，就直擊女人的心房。明明自己貪戀權(quán)勢，倒說得好像是為了誰似的，切他。

    鄧隱宸適時的瞥見她那片刻的恍神，眼神不動聲色轉(zhuǎn)向高遠的天際浮云，嘴角卻牽出一絲的笑意。

    武梁覺得，不論如何，閑聊些什么，總好過對著珍妃什么的談?wù)摬恍?。說起來，這男人還真不錯，并沒有借機反過來向她打探珍妃那一派的這樣那樣。

    有自信的人，并不屑于從她這種人口種知道什么吧。不象珍妃，端的是女人行徑。

    當(dāng)然還有程向騰，在這一點兒上也非常男人。當(dāng)初知道她和姓申的有些牽連，也從沒試圖從她這里追查詢問過關(guān)于申建的什么秘密。

    ——其實在莊子上訪客很少。柳水云只來過這么一次，鄧隱宸后來又再來過一次，滿打滿算也就這么兩回了。

    武梁閑散的日子，倏忽就過了一年多。這中間她知道外面的信兒不多。京里二奶奶唐玉盈，喜得千金，取名程嫣。而邊關(guān)，戰(zhàn)事已經(jīng)膠著。

    如今雙方實力還算相當(dāng)，可要不了多久，雙方就會勝敗明確。

    鄧隱宸答應(yīng)給錢給人，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別說給人了，連她自己的錢都不還，還弄兩個人看著她管著她，相當(dāng)糟心。不能再拖下去了，該要如何呢，她得好好想想。

    ☆、第97章 .路上

    除去柳水云和鄧隱宸這兩個較熟的男人,另一個人的到訪就讓武梁意外多了。

    廖恩凡。

    不怎么熟,當(dāng)初程向騰帶著她去酒樓會那幫朋友時,便有這位,記得在一群叫程向騰“二哥二弟程二程老二”的人當(dāng)中，他是叫程向騰“二爺”的。武梁對他的印象還是滿深刻的。

    廖恩凡平民出身,當(dāng)初在西山大營那會兒，就是靠著身手好,在拉練中表現(xiàn)悍勇,一步步混起來的。這次去邊關(guān)也跟著去了，如今是回京催糧草的。

    兵部那幫人,正在緊急調(diào)集,問題是這大冬天的，各地又是雨又是雪的,就算召集上來，運送也是個問題呢。

    “人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什么前方正打仗呢，糧草卻需要派專人回來催？”武梁對此大感詫異。

    這事兒說來話長。

    本來大湯皇帝之前說是快不行了，朝堂上便有些亂。再有邊關(guān)程向驥遇刺，程家軍便有些sao動。那時候朝廷派出整軍的人又不給力，鄰邦老對頭北辰便看到了希望。

    本來那時候如果北辰大動，可能還真有隙可尋，來個兵臨城下啥的。

    奈何北辰也是各股勢力紛雜，大家都想保存實力讓別人去干，然后分得的好處又不能少，這樣那樣，反正是想撈好處的多，肯出力拼戰(zhàn)的少。后來他們的王下了死令，這才集結(jié)大軍到了邊境。

    然后從剛開始的小股試探，到后來的圍而不攻，再后來猛攻起來，掠了錢財占了城池，然后沒多久竟然把城里洗劫一空后又棄城而去了。反正哪部勝了一場，就趕緊把好處摟自己兜里。

    竟是反反復(fù)復(fù)拖了這么許久。拖得大湯皇帝又活過來了，邊境也沒真正的經(jīng)歷什么險戰(zhàn)。

    直到后來北辰出了個人才，說動了各部真正齊心起來，傾舉國之力，想要吞下中原繁華地界。

    北辰兵善騎射，悍勇，硬對陣很有一個抵幾個的意思。程家軍雖然也是鐵血之師，可是多年的和平戍邊中，就連某些老將也沒那么血性剛猛了。程向騰剛到充州的時候，是連吃了幾場敗仗的。是主要原因，就是他高估了已方隊伍的硬抗能力。

    后來對方嘗了甜頭，將戰(zhàn)線全面拉開，突飛猛進起來。本來以為會象從前一樣所向披靡，橫掃中原呢，結(jié)果卻遭遇了各種虛虛實實的戰(zhàn)術(shù)。

    沒有短兵相接了，盡是陷阱暗箭了。北辰汗子們除了暴罵中原人的陰暗無恥，竟也是別無他法。

    大湯算是藉此扳回一城。

    但實際上，大湯能有勝仗，也是因為戰(zhàn)事是發(fā)生在自己的國土上，占了熟悉地理地勢的光。人家在你的土地上撒野，多大的勝仗也得打了折扣。此后北辰后撤再整兵重來，大湯也自行調(diào)整，然后，大會戰(zhàn)開始。

    北辰不象大湯，他們儲糧不足，需逐水草而肥。所以當(dāng)他們錯過了水草肥美的春天后，便變得有些急眼，迫切的急需在戰(zhàn)征中得些好處才好。

    如今才值盛夏，他們便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將來冬天的難熬。

    所以他們竟傾兵而動，包抄了大湯的送糧隊伍。當(dāng)然那時候，程向騰也沒閑著，他也動了大軍，入了北辰后方，滅了北辰駐扎較近的左賢王部和屯古渾部。

    消滅了人家的有生力量是真的，但想搜集這兩個部落的屯集做糧草，很抱歉，太微小。

    于是現(xiàn)在邊軍快要餓著了。

    廖恩凡家不在京城，也沒什么人看探，如今等在京里，準(zhǔn)備和糧草隊伍一起上路，沒事兒的時候就過來看看武梁。

    “二爺說，讓來看看五姨娘可安好，可有什么需要幫手的，盡管說。”

    武梁點點頭。這位貌似和程向騰關(guān)系不凡，當(dāng)初他問過程向騰的。

    她正準(zhǔn)備撇下鄧隱宸的人，想法自己個兒閃人跑路呢，如今跟著他去挺好的，不用cao心銀子的問題了，也不用cao心人手的問題了。

    想著她便擔(dān)心地問：“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二爺可曾受過傷？”

    她是真不知道。程向騰家信倒是很規(guī)律的一月一封，可從來話少，基本都是那句“我很平安，你們可好”的不同說法。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專業(yè)秘書幫他寫的。

    武梁為了彰顯自己的悠閑，不能象人家那樣言簡意賅，于是常常一寫一大篇，谷子芝麻的胡扯一通，然后什么春暖了花開了貓兒□□了狗兒打架了。再來就說秋天到了，高梁漲紅了臉，稻子累彎了腰。天已轉(zhuǎn)涼，二爺夾衣上身了否?；蛘哂袝r就扯些不相干的人，村頭那寡婦被人欺負了，惱得提著菜刀追著那人跑。村西二狗又喝醉了，他老婆說要賣娃給他買酒，把他嚇得酒又醒了……

    不知道程向騰接到信是怎樣，反正武梁有時候?qū)懲炅硕疾缓靡馑荚倏匆槐椤?/br>
    反正他們從來沒有在信里聊起過戰(zhàn)事是真的。

    廖思凡道：“戰(zhàn)場拼殺，少不了的。不過二爺不曾受什么重傷，五姨娘盡管放心。”

    武梁聞言十分激動，焦急道：“放心？我怎么放心得下？自從二爺去了戰(zhàn)場，每每家信只提廖廖數(shù)語，還俱是報喜不報憂，總說自己一切安好?？呻S怎么想也知道，戰(zhàn)場上時時明槍暗箭的，怎么可能事事安好?！?/br>
    說著一副泫然欲涕模樣，“這一年多來，我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憂心不已。只要想起二爺在前線受苦，妾身卻在這里安耽度日，就十分的于心不安。總想著能怎么幫著二爺，哪怕一星半點兒都好?！?/br>
    廖思凡聞言迅速抬頭瞄了她一眼。二爺是說讓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的，可看著，眉無愁色皮膚紅潤嘛，也不象日日憂心人比黃花的樣子啊。

    “二爺讓屬下捎話過來，讓五姨娘只管放寬了心自在過日子。男人保家衛(wèi)國，圖的就是百姓康平，妻兒老小一家安耽，若姨娘過得不安，二爺也會憂心?！?/br>
    武梁道：“二爺這般說？真是越發(fā)讓妾身無地自容了。廖官長，我要去邊關(guān)，我去服侍二爺。哪怕二爺疲累時為他捏個肩遞碗茶呢，哪怕二爺殺敵前替他捧上刀披上甲呢。我也想盡一份力去。

    廖官長，將軍府總需要人服侍的不是嗎？我跟著你一起走，我從前去過邊關(guān)，也會騎馬，不管是慢行還是趕路都可以。你帶我去吧，我保證不費你什么事兒。”

    廖思凡心里覺得她去侍候也可以，將軍府當(dāng)然需要人侍候呢。并且這趟是押送糧草，肯定也走不快。上次失了糧草，這次一定會重兵護送，安全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