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一來這里是宮門口,可不是吵架斗毆撒潑對質的好地方,人家個女人可以不懂,他若亂來,就屬于知法犯法的罪過了。再者人家聽宣而來,是斷不能在這里紛爭個沒完,倒讓里面娘娘干等著的。 唐端謹沉著張俊臉,很干脆地回了她一句:“沒有最好!” 這么說就等于認了原本準備“不饒她”的說法。 唐家并不怕一個姨娘,若他在這里擺軟姿態(tài)說些“沒有這樣的事兒,姨娘誤會了”之類的,才徒落笑柄呢。 于是武梁就夸張的大聲的對他的“肯放過”謝了又謝。 ——關于進宮,武梁想來想去想不到另外的原因。那么她就在這里昭告天下,你唐家想滅個姨娘,不過是因為人家惹你們家閨女的眼了。 再往下挖,主母對上姨娘,長子對上肚子,內(nèi)里那點兒事兒,都懂的。 你若今天非得滅咱,咱也攔不住,但皇城內(nèi)外卻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將來隨時提起來,那都是唐家的一個污點啊。 那皇貴妃再牛x,她也會擔心萬一皇上知道了是爽還是不爽呢?今天皇上可以不加理會,但回頭什么時候心氣兒不順了,把這當辮子拿出來揪一揪卻方便得很啊。 除了皇上,這浩瀚的后宮,浩瀚的朝堂,還有皇后,有其他宮妃,有立場炯異的各方臣子,有找事兒無罪的御史言官……針尖兒大的事兒,都可以被有心人放大無數(shù)倍,何況再關聯(lián)上人命。 ——反正武梁就賭她這么一鬧,皇貴妃就算有心要收拾她,也不會今天進行,至少不會讓她立刻就死在這宮里。想必她只要出了事兒,不論出于什么理由,都會有好多人算到他們唐家身上去。 反正鬧了這么一場,頂用最好,不頂用也沒辦法。若會錯了意,最多被人當她行事無端。她一個小妾,要那么端做什么。 然后就在唐端謹一臉惦量,唐玉盈一臉惱怒,程老夫人一臉責備中,就那么步步謹慎的進了宮。 然后她才發(fā)現(xiàn),不干皇貴妃什么事,她竟是被召進來看戲的。 看戲的??? 程老夫人和唐玉盈帶著小程熙進了珍妃殿中,而她,是屬于在外立等的那種人。 沒多久就有宮女出來傳話,然后帶著她繞廊穿柱,分花拂柳的,到了那叫梨韻閣的小戲苑子里。 苑子不大,戲臺子也不高,但此時戲臺子上卻沒有人。而戲臺下面空曠沐陽的地方,隨意的擺了四五張桌案,上有瓜果點心,旁坐著各色麗人。 而戲子,也就是美人兒柳水云,正粉黛不施軟袍披風飄飄仙仙的站在其中一位麗人的身旁,感情飽滿的拉著唱腔,“哭一聲我的媚娘啊~~心肝摧,喚一聲我的妻啊~~雙涕淚……” 他微仰著頭,眼神望向遠處的虛空,唱的正是《尋妻》里哭靈那段唱詞。 宮女引著武梁一路靠近,輕輕俯身向一位穿黃披風的麗人稟了聲:“淑妃娘娘,程家那位五姨娘帶到?!?/br> 那位娘娘當是早看到她們兩人了,只對宮女微點了下頭。然后象想起什么,便雙手合掌用力一拍,大聲道:“竟是原主兒來了,大伙兒快瞧瞧?!?/br> 一邊手一招叫武梁靠近過去,又叫柳水云也過去。 柳水云被她這一聲打斷,便住了嘴往她身邊湊去。 然后武梁才知道,原本是宮妃們找個由頭聽柳水云的新戲,不知怎么就七問八問的被問出來這戲武梁有份貢獻詞曲,于是這便找個說辭把人叫了進來。 可問題是把她叫了過來,卻也沒有問她些關于此曲目創(chuàng)作的靈感啥的相關問題,盡一幫人在那兒對她評頭論足了。 從頭發(fā)絲長得夠不夠黑夠不夠粗,到鞋前臉上那塊青布裝飾若換成紅纓會更出彩……說了個沒完沒了。 武梁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于是便學著旁邊宮女那樣子,夾肩縮腰低頭巴腦象個傻逼一個站在那里任人指點。 柳水云只最初看到她時,略施一禮笑笑,之后便一直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演唱中。 然后武梁就發(fā)現(xiàn),這些女人哪里是有事兒必須說才打斷的啊,分明就喜歡聽人家唱“我的媚娘啊,我的妻”,所以有事沒事的打斷人家。或借故把人叫到自己的身邊唱去,于是可以自行代入自己就是媚娘? 這些女人們分明又想親近美男,又想保持清高,著實不容易。 武梁心里相當不安,她被叫進來,絕不會只是讓人過眼癮的,定然還會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靈,沒一會兒,柳水云就先出事兒了。有別的宮妃招手叫他過去,于是走動的時候,不知怎的披風卻掛在了身后桌案角上。 等他感覺披風遠遠離了身,便下意識的一扯披風前襟。挺瀟灑的一個動作,然后好了,后面案臺移位,桌上的果酒傾倒,旁邊宮妃的衣襟就沾上了酒水。 多大點兒事兒啊,既然這么喜歡柳水云,回去換一件會死啊,甚至武梁覺得可能是那女人故意捏住了人家披風一角的吧,結果那紫衣妃子卻不是玩的情趣,而是柳眉豎目不依不饒起來。 然后柳水云從告饒作揖最后彎膝下跪才事態(tài)平息。 武梁看著那紫衣妃子,只覺得美女忽然就面目可憎了起來。 這還沒完,誰知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這紫衣美女又發(fā)作了柳水云一次,說他走過時披風拂到了人家身上了,不可原諒。——這意思是說類同于調戲? 于是便把新端上的酒杯照著柳水云的面上摔來。 那么一張芙蓉面,這女人怎么就舍得摔起酒杯來? 那時柳水云本來正站在武梁旁邊,一起應對一位宮妃對戲曲的問話。此時柳水云因為給紫衣女人陪罪,于是曲膝跪倒在地。武梁下意識就想幫他擋下此杯,于是假裝自己也要跟著柳水云跪下的樣子,身子一歪就讓杯子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人才順勢跪下陪罪。 也終于有旁人幫腔,對著那紫衣說meimei也該息怒。戲子靠臉吃飯呢,你一杯子下去萬一給人破了相,不是毀人一輩子么。 那紫衣妃子不憤的冷哼,道:“聽這賤人唱什么媚娘媚娘的就忍不住暴燥,竟是隨便拿個名字就敢唱得街知巷聞的?” 有宮妃才恍然大悟的“噢~~”起來。原來這位妃子娘家親meimei就是叫媚娘…… 武梁忙認錯,說這戲本是自己寫的,媚娘其實原本是作“魅娘”的,故意選的生僻字,怕沖撞了哪位貴人,也暗合了戲中她死而復生的經(jīng)歷。只是后來有人抄滕,錯用了這個“媚”字,即刻就換回去,或者貴人們有沒有好名字賞一個…… 紫衣妃子才不同她說什么,只管劈頭蓋臉扔了武梁滿臉的點心果子。 等珍妃進來的時候,武梁就是那滿臉點心渣渣掛著的傻x模樣跪在那里。 珍妃一看就怒了,問武梁這是怎么回事兒,怪她竟不懂規(guī)矩至此,進宮統(tǒng)共這么一會兒,就惹得貴人飆怒了? 也不問原由,就讓武梁給那紫衣美人兒斟酒認錯。 結果這么普通的動作,最后卻是酒傾杯倒。因為她正倒著,那紫衣妃子忽然刷的一下站了起來,帶得桌案猛晃。 紫衣妃子說武梁倒酒時身子離她太近,十分沒有規(guī)矩…… 下面基本就成了找茬大會,武梁也知道了這位紫衣女人原來是靜嬪,位份不算頂極,但如今卻正是圣上面前當季紅人。當她又一次以同樣理由要傳鞭子,說柳水云路過她那桌子時離她太近,她要親自抽他長長記性的時候,武梁也惱了。 你媽把人當猴樣群耍了很久了,還就這么死活要打人? 她道:“靜嬪娘娘請放心,我們雖然曾不得已離娘娘近些,但也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娘娘有狐臭的?!?/br> 要打人,來打吧。 并且她總覺得,珍妃把她叫人宮,就這么讓人調戲她一頓,有點兒太幼稚可笑了吧。 如今程向騰去打仗帶兵,為他外甥爭取有生力量,她當jiejie的就這么給人家送別禮?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沒寫完一件事,困得不行,就先到這兒吧。 ☆、第94章 .進宮3 那圈人言語間不斷的辱侮柳水云,辱侮她,轉來轉去就那么點兒事兒。武梁覺得她們也許就在等一個點,一個要么讓事情到此為至,要么向更深處發(fā)展的點。既然該來的總會來的,那么她就來拉爆這個點吧。 她心里多少覺得,柳水云果然是有些柳性的,綿軟過了頭。這一幫皇帝的小老婆對他意yin著作賤,就算他是個戲子,也是個街知巷聞上達天聽的戲子,他但凡剛硬些,她們哪就敢過份至此。 可他自始至終逆來順受。 卻誰知就是這個她覺得綿軟的戲子,在她說出人家有“狐臭”,讓一群宮妃有的噴笑有的傻呆有的跳腳的時候,很認真的補上了一句“是的,我們不會說的?!弊鶎嵙遂o嬪的狐臭。 靜嬪怒得小臉兒轉色,但顯然她小打小鬧的作一頓可以,真讓她說出把柳水云直接打死了之類的話,她還是心虛的。也不待她發(fā)火說什么,那邊珍妃就先怒了,拍案道:“把這個沒規(guī)矩的婢子押回宮去!” 珍妃身邊跟著的兩個強壯嬤嬤便過來叉了武梁就走。 武梁覺得自己果然作對了,這珍妃就是在等著她搞出明顯的錯處,好當眾拿下她呢。若她是想悄悄處死她,實在沒必要把她置于這大庭廣眾之下,甚至沒必要自己出手,只需給程老夫人打聲招呼,程老夫人把人圈回后宅去,輕松就替她出了手不是。 所以武梁覺得,珍妃只是想把事兒鬧得大,然后對她大懲小戒一番,卻不見得真是想要她的性命的樣子。所以她有些認命,也有些放心,乖乖的任人家叉著,沒有說話。 柳水去見了,卻忙過來攔在嬤嬤們面前。他沒說求情的話,只對珍妃道:“在下亦是同罪,求珍妃娘娘處罰?!?/br> 珍妃娘娘道:“這賤婢是程家的人,我自是該幫著管教處罰。至于你,得罪的并不是本宮,卻不歸本宮理會?!?/br> 于是柳水云便沖靜嬪磕頭,道:“求靜嬪娘娘處罰?!?/br> 靜嬪娘娘一時沒說怎么處理他,只是對珍妃要帶走武梁有微詞,說正該一處罰了才是,作什么要帶走一個留下一個。但到底珍妃位份高,她也不太敢造次。 珍妃道:“這賤婢來自市井之間,又沒專門教化,規(guī)矩不通,讓諸位見笑了。今天是應了淑妃娘娘的意思,才叫了她進來的,要不然也不敢讓她來造次。不過我母親現(xiàn)在宮里,處置程家的家奴,我想先稟母親一聲。靜嬪且放心,她出言不遜,本宮自會讓她閉嘴的?!?/br> 說著帶著自己的宮人,起身走了。 對宮妃出言不遜,不是罰的問題,是怎么罰的問題。這個“閉嘴”是怎么個罰法,十分讓人期待。 淑妃見鬧成這樣,也十分不滿,她叫人進來的,這多少也是她失了面子。便惱道:“這好好的聽戲的興致,如今快被敗光了去!不高興聽戲的都散了,回自己宮里呆著去,好好修煉修煉看怎么做株近不得碰不得的含羞草就行了。” 她不會為戲子奴才叫屈,但不妨礙她打擊對手,這“含羞草”是說誰的,大家心知肚明。就有人跟著笑道:“妾身可是個大俗人,可當不得那么高潔的物什,咱還想跟著聽完整話本呢?!?/br> 于是淑妃便轉頭對仍跪著的柳水云道:“柳大家的過來。你剛才反來復去的也只唱了那么一段,如今就接著往下面唱唱去……” 這是連柳水云的錯,也水過無痕不讓追究的意思了。 于是柳水云便慢慢從地上站起身來,走近淑妃那邊,又開腔唱了起來。 一切又恢復正常起來,好像剛才的事兒從沒發(fā)生過一樣。 靜嬪到底輸在位份,和戲子奴婢置氣,卻不敢跟淑妃硬對仗,便起身悻悻地走了,然后陸續(xù)又有別人告退,沒多久也就散了。 這邊珍妃帶著宮女走了一段,轉到僻靜無人處,就交待自己身邊的宮女去往皇貴妃宮里報信兒,三言兩語說了一下自己的意思,那宮女就表示明白了。 她對珍妃道:“奴婢到了皇貴妃娘娘那里,就這么說,‘我們娘娘說程家這姨娘,早就礙眼得很,在府里惹二奶奶不快不說,就剛才在宮門口,還在唐家大爺面前鬧過一回呢,所以我們娘娘剛才故意捏了個錯處,準備把人處置了去……’娘娘看奴婢這樣說可對?” 珍妃點點頭,正是這意思。要讓人家明白,她處理這五姨娘,是為了她唐家,這個好得賣給她去。宮門口那一鬧,想必皇貴妃娘娘也早已得知了。如今她不但得承了她這份情,只怕還得出手攔著她處置人呢。 武梁被押回珍妃宮里,一個人在偏殿里跪著,尋思著剛才那席上有什么門道,那些女人誰是誰的人?那靜嬪是誰的人不確定,但那淑妃肯定是珍妃一這兒的。就沖她出面叫她進來,明明位份最高卻任由那靜嬪鬧騰不制止一下。 沒準那靜嬪也是珍妃的人?雖然靠著年輕貌美在皇上面前得臉,但皇上的寵能有幾日,再說她年輕無子,毫無依仗,她憑什么那么毫不收斂的使性? 胡亂想著,反正門口站著幾個宮女嬤嬤看守著,也沒有人多理會她。 珍妃那邊才坐定,皇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就跟著報信的宮女過來了。她帶來了皇貴妃的意思,說這婢妾今兒個惹了靜嬪,就稍稍教訓一下便罷了,卻不必過多苛責,更不可傷人性命。 果然不但攔著,還幫她減罰呢。 珍妃就笑了。對那宮女道:“jiejie就是太仁慈。我會讓那奴才知道,她是托了誰的福才得以活命的?!?/br> 偏殿里,武梁跪了很久。她腰身已經(jīng)有些發(fā)酸。心說這皇宮果然是個吃人的地方,不打不罵,單是這么冷冷的跪著,就快要了親命了。想想人家燕姨娘,當初是怎么從小小年紀進宮,直熬到小二十歲被放出去的呀。實在佩服得緊。 所以嘛,誰又容易了?堅持就是勝利,她也堅持啊。 一時又想著她這里堅持了這么久了,程向騰那廝到底會不會來求他jiejie呀。算算時辰,如果送信兒順利的話,如果他肯來的話,應該也該快了吧。 一面又想著珍妃若是真要動她,她該怎么談判保命? 這個問題從被要求進宮就開始想了,卻一直沒有什么妥當辦法。 要不把自己說得在程向騰心里重要無比?傷了自己就傷了程向騰的心,會讓他們姐弟起重大心結? 這種說法得程向騰提供支持吧。那丫的要肯過來,這話說都不用她說,珍妃就得惦量吧。